隋书 卷六十七列传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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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 卷六十七列传第三十二 令狐德棻、长孙无忌、魏征

虞世基虞世基,字茂世,会稽余姚人也。

父荔,陈太子中庶子。

世基幼沉静,喜愠不形于色,博学有高才,兼善草隶。

陈中书令孔奂见而曰:"南金之贵,属在斯人。"

少傅徐陵闻其名,召之,世基不往。

后因公会,陵一见而奇之,顾谓朝士曰:"当今潘、陆也。"

因以弟女妻焉。

仕陈,释褐建安王法曹参军事,历祠部殿中二曹郎、太子中舍人。

迁中庶子、散骑常侍、尚书左丞。

陈主尝于莫府山校猎,令世基作《讲武赋》,于坐奏之曰:夫玩居常者,未可论匡济之功;应变通者,然后见帝王之略。

何则?化有文质,进让殊风,世或浇淳,解张累务。

虽复顺纪合符之后,望云就日之君,且修战于版泉,亦治兵于丹浦。

是知文德武功,盖因时而并用,经邦创制,固与俗而推移。

所以树鸿名,垂大训,拱揖百灵,包举六合,其唯圣人乎!

鹑火之岁,皇上御宇之四年也。

万物交泰,九有乂安,俗跻仁寿,民资日用。

然而足食足兵,犹载怀于履薄;可久可大,尚懔乎于御朽。

至如昆吾远赆,肃慎奇賝,史不绝书,府无虚月。

贝胄雍弧之用,犀渠阙巩之殷,铸名剑于尚方,积雕戈于武库。

熊罴百万,貔豹千群,利尽五材,威加四海。

爰于农隙,有事春蒐,舍爵策动,观使臣之以礼,沮劝赏罚,乃示民以知禁。

盛矣哉,信百王之不易,千载之一时也!昔上林从幸,相如于是颂德,长杨校猎,子云退而为赋。

虽则体物缘情,不同年而语矣,英声茂实,盖可得而言焉。

其辞曰:惟则天以稽古,统资始于群分。

膺录图而出震,树司牧以为君。

既济宽而济猛,亦乃武而乃文。

北怨劳乎殷履,南伐盛于唐勋。

彼周干与夏戚,粤可得而前闻。

我大陈之创业,乃拨乱而为武。

戡定艰难,平壹区宇。

从喋喋之乐推,爰苍苍而再补。

故累仁以积德,谅重规而袭矩。

惟皇帝之休烈,体徇齐之睿哲。

敷九畴而咸叙,奄四海而有截。

既搜扬于帝难,又文思之安安。

幽明请吏,俊乂在官。

御璇玑而七政辨,朝玉帛而万国欢。

昧旦丕显,未明思治。

道藏往而知来,功参天而两地。

运圣人之上德,尽生民之能事。

于是礼畅乐和,刑清政肃。

西暨析支,东渐蟠木。

罄图谍而效祉,漏川泉而禔福。

在灵贶而必臻,亦何思而不服。

虽至治之隆平,犹戒国而强兵。

选羽林于六郡,诏蹶张于五营。

兼折冲而余勇,咸重义而轻生。

遂乃因农隙以教民,在春蒐而习战。

命司马以示法,帅掌固而清甸。

导旬始以前驱,伏钩陈而后殿。

抗鸟旌于析羽,饰鱼文于被练。

尔乃革轩按辔,玉虬齐鞅。

屯左矩以启行,击右钟而传响。

交云罕之掩映,纷剑骑而来往。

指摄提于斗极,洞阊阖之弘敞。

跨玄武而东临,款黄山而北上。

隐圆阙之迢递,届方泽之垲爽。

于斯时也,青春晚候,朝阳明岫。

日月光华,烟云吐秀。

澄波澜于江海,静氛埃于宇宙。

乘舆乃御太一之玉堂,授军令于紫房。

蕴龙韬之妙算,誓武旅于戎场。

锐金颜于庸蜀,躏铁骑于渔阳。

彀神弩而持满,彏天弧而并张。

曳虹旗之正正,振夔鼓之镗镗。

八陈肃而成列,六军俨以相望。

拒飞梯于萦带,耸楼车于武冈。

或掉鞅而直指,乍交绥而弗伤。

裁应变而蛇击,俄蹈厉以鹰扬。

中小枝于戟刃,彻蹲札于甲裳。

聊七纵于孟获,乃两擒于卡庄。

始轩轩而鹤举,遂离离以雁行。

振川谷而横八表,荡海岳而耀三光。

谅窈冥之不测,羌进退而难常。

亦有投石扛鼎,超乘挟辀。

冲冠耸剑,铁楯铜头。

熊渠殆凶,武勇操牛。

虽任鄙与贲、育,故无得而为仇。

九攻既决,三略已周。

鸣镯振响,风卷电收。

于是勇爵班,金奏设,登元、凯而陪位,命方、邵而就列。

三献式序,八音未阕。

舞干戚而有豫,听鼓鞞而载悦。

俾挟纩与投醪,咸忘躯而殉节。

方席卷而横行,见王师之有征。

登燕山而戮封豕,临瀚海而斩长鲸。

望云亭而载跸,礼升中而告成。

实皇王之神武,信荡荡而难名者也。

陈主嘉之,赐马一匹。

及陈灭归国,为通直郎,直内史省。

贫无产业,每佣书养亲,怏怏不平。

尝为五言诗以见意,情理凄切,世以为工,作者莫不吟咏。

未几,拜内史舍人。

炀帝即位,顾遇弥隆。

礼书监河东柳顾言博学有才,罕所推谢,至是与世基相见,叹曰:"海内当共推此一人,非吾侪所及也。"

俄迁内史侍郎,以母忧去职,哀毁骨立。

有诏起令视事,拜见之日,殆不能起,帝令左右扶之。

哀其羸瘠,诏令进肉,世基食辄悲哽,不能下。

帝使谓之曰:"方相委任,当为国惜身。"

前后敦劝者数矣。

帝重其才,亲礼逾厚,专典机密,与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等参掌朝政。

于时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数。

帝方凝重,事不庭决,入閤之后,始召世基口授节度。

世基至省,方为敕书,日且百纸,无所遗谬。

其精审如是。

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

后从幸雁门,帝为突厥所围,战士多败。

世基劝帝重为赏格,亲自抚循,又下诏停辽东之事。

帝从之,师乃复振。

及围解,勋格不行,又下伐辽之诏。

由是言其诈众,朝野离心。

帝幸江都,次巩县,世基以盗贼日盛,请发兵屯洛口仓,以备不虞。

帝不从,但答云:"卿是书生,定犹恇怯。"

于时天下大乱,世基知帝不可谏止,又以高颎、张衡等相继诛戮,惧祸及己,虽居近侍,唯诺取容,不敢忤意。

盗贼日甚,郡县多没。

世基知帝恶数闻之,后有告败者,乃抑损表状,不以实闻。

是后外间有变,帝弗之知也。

尝遣太仆杨义臣捕盗于河北,降贼数十万,列状上闻。

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降贼何多也!"世基对曰:"鼠窃虽多,未足为虑。 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

帝曰:"卿言是也。"

遽追义臣,放其兵散。

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事,称李密有众百万,围逼京都,贼据洛口仓,城内无食,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不然者,东都决没。

因歔欷呜咽,帝为之改容。

世基见帝色忧,进曰:"越王年小,此辈诳之。 若如所言,善达何缘来至?"帝乃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群盗所杀。

此后外人杜口,莫敢以贼闻奏。

世基貌沉审,言多合意,是以特见亲爱,朝臣无与为比。

其继室孙氏,性骄淫,世基惑之,恣其奢靡。

雕饰器服,无复素士之风。

孙复携前夫子夏侯俨入世基舍,而顽鄙无赖,为其聚敛。

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金宝盈积。

其弟世南,素国士,而清贫不立,未曾有所赡。

由是为论者所讥,朝野咸共疾怨。

宇文化及杀逆也,世基乃见害焉。

长子肃,好学多才艺,时人称有家风。

弱冠早没。

肃弟熙,大业末为符玺郎。

次子柔、晦,并宣义郎。

化及将乱之夕,宗人虞亻及知而告熙曰:"事势以然,吾将济卿南渡,且得免祸,同死何益!"熙谓亻及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诀矣。"

及难作,兄弟竞请先死,行刑人于是先世基杀之。

裴蕴裴蕴,河东闻喜人也。

祖之平,梁卫将军。

父忌,陈都官尚书,与吴明彻同没于周,赐爵江夏郡公,在隋十余年而卒。

蕴性明辩,有吏干。

在陈仕历直阁将军、兴宁令。

蕴以其父在北,阴奉表于高祖,请为内应。

及陈平,上悉阅江南衣冠之士,次至蕴,上以为夙有向化之心,超授仪同。

左仆射高颎不悟上旨,进谏曰:"裴蕴无功于国,宠逾伦辈,臣未见其可。"

上又加蕴上仪同,颎复进谏,上曰:"可加开府。"

颎乃不敢复言,即日拜开府仪同三司,礼赐优洽。

历洋、直、隶三州刺史,俱有能名。

大业初,考绩连最。

炀帝闻其善政,征为太常少卿。

初,高祖不好声技,遣牛弘定乐,非正声清商及九部四儛之色,皆罢遣从民。

至是,蕴揣知帝意,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

其六品已下,至于民庶,有善音乐及倡优百戏者,皆直太常。

是后异技淫声咸萃乐府,皆置博士弟子,递相教传,增益乐人至三万余。

帝大悦,迁民部侍郎。

于时犹承高祖和平之后,禁网疏阔,户口多漏。

或年及成丁,犹诈为小,未至于老,已免租赋。

蕴历为刺史,素知其情,因是条奏,皆令貌阅。

若一人不实,则官司解职,乡正里长皆远流配。

又许民相告,若纠得一丁者,令被纠之家代输赋役。

是岁大业五年也,诸郡计帐,进丁二十四万三千,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

帝临朝览状,谓百官曰:"前代无好人,致此罔冒。 今进民户口皆从实者,全由裴蕴一人用心。 古语云,得贤而治,验之信矣。"

由是渐见亲委,拜京兆赞治,发擿纤毫,吏民慑惮。

未几,擢授御史大夫,与裴矩、虞世基参掌机密。

蕴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则曲法顺情,锻成其罪。

所欲宥者,则附从轻典,因而释之。

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宪部大理莫敢与夺,必禀承进止,然后决断。

蕴亦机辩,所论法理,言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

杨玄感之反也,帝遣蕴推其党与,谓蕴曰:"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 不尽加诛,则后无以劝。"

蕴由是乃峻法治之,所戮者数万人,皆籍没其家。

帝大称善,赐奴婢十五口。

司隶大夫薛道衡以忤意获谴,蕴知帝恶之,乃奏曰:"道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 见诏书每下,便腹非私议,推恶于国,妄造祸端。 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悖逆。"

帝曰:"然。 我少时与此人相随行役,轻我童稚,共高颎、贺若弼等外擅威权,自知罪当诬惣。 及我即位,怀不自安,赖天下无事,未得反耳。 公论其逆,妙体本心。"

于是诛道衡。

又帝问苏威以讨辽之策,威不愿帝复行,且欲令帝知天下多贼,乃诡答曰:"今者之役,不愿发兵,但诏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 遣关内奴贼及山东历山飞、张金称等头别为一军,出辽西道,诸河南贼王薄、孟让等十余头并给舟楫,浮沧海道,必喜于免罪,竞务立功,一岁之间,可灭高丽矣。"

帝不怿曰:"我去尚犹未克,鼠窃安能济乎?"威出后,蕴奏曰:"此大不逊,天下何处有许多贼!"帝悟曰:"老革多奸,将贼胁我。 欲搭其口,但隐忍之,诚极难耐。"

蕴知上意,遣张行本奏威罪恶,帝付蕴推鞫之,乃处其死。

帝曰:"未忍便杀。"

遂父子及孙三世并除名。

蕴又欲重己权势,令虞世基奏罢司隶刺史以下官属,增置御史百余人。

于是引致奸黠,共为朋党,郡县有不附者,阴中之。

于时军国多务,凡是兴师动众,京都留守,及与诸蕃互市,皆令御史监之。

宾客附隶,遍于郡国,侵扰百姓,帝弗之知也。

以渡辽之役,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及司马德戡将为乱,江阳长张惠绍夜驰告之。

蕴共惠绍谋,欲矫诏发郭下兵民,尽取荣公来护儿节度,收在外逆党宇文化及等,仍发羽林殿脚,遣范富娄等入自西苑,取梁公萧钜及燕王处分,扣门援帝。

谋议已定,遣报虞世基。

世基疑反者不实,抑其计。

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

遂见害。

子愔为尚辇直长,亦同日死。

裴矩裴矩,字弘大,河东闻喜人也。

祖他,魏都官尚书。

父讷之,齐太子舍人。

矩襁褓而孤,及长好学,颇爱文藻,有智数。

世父让之谓矩曰:"观汝神识,足成才士,欲求宦达,当资干世之务。"

矩始留情世事。

齐北平王贞为司州牧,辟为兵曹从事,转高平王文学。

及齐亡,不得调。

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甚亲敬之。

以母忧去职。

高祖作相,遣使者驰召之,参相府记室事。

及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

伐陈之役,领元帅记室。

既破丹阳,晋王广令矩与高颎收陈图籍。

明年,奏诏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汪文进等相聚作乱,吴、越道闭,上难遣矩行。

矩请速进,上许之。

行至南康,得兵数千人。

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其所部将周师举围东衡州。

矩与大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栅,屯大庾岭,共为声援。

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据原长岭。

又击破之,遂斩师举,进军自南海援广州。

仲宣惧而溃散。

矩所绥集者二十余州,又承制署其渠帅为刺史、县令。

及还报,上大悦,命升殿劳苦之,顾谓高颎,杨素曰:"韦洸将二万兵,不能早度岭,朕每患其兵少。 裴矩以三千敝卒,径至南康。 有臣若此,朕亦何忧!"以功拜开府,赐爵闻喜县公,赉物二千段。

除民部侍郎,寻迁内史侍郎。

时突厥强盛,都蓝可汗妻大义公主,即宇文氏之女也,由是数为边患。

后因公主与从胡私通,长孙晟先发其事,矩请出使说都蓝,显戮宇文氏。

上从之。

竟如其言,公主见杀。

后都蓝与突利可汗构难,屡犯亭鄣,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行军长史,破达头可汗于塞外。

万岁被诛,功竟不录。

上以启民可汗初附,令矩抚慰之,还为尚书左丞。

其年,文献皇后崩,太常旧无仪注,矩与牛弘据齐礼参定之。

转吏部侍郎,名为称职。

炀帝即位,营建东都,矩职修府省,九旬而就。

时西域诸蕃,多至张掖,与中国交市。

帝令矩掌其事。

矩知帝方勤远略,诸商胡至者,矩诱令言其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

其序曰:臣闻禹定九州,导河不逾积石;秦兼六国,设防止及临洮。

故知西胡杂种,僻居遐裔,礼教之所不及,书典之所罕传。

自汉氏兴基,开拓河右,始称名号者,有三十六国,其后分立,乃五十五王。

仍置校尉、都护,以存招抚。

然叛服不恒,屡经征战,后汉之世,频废此官。

虽大宛以来,略知户数,而诸国山川,未有名目。

至如姓氏风土,服章物产,全无纂录,世所弗闻。

复以春秋递谢,年代久远,兼并诛讨,互有兴亡。

或地是故邦,改从今号,或人非旧类,因袭昔名。

兼复部民交错,封疆移改,戎狄音殊,事难穷验。

于阗之北,葱岭以东,考于前史,三十余国。

其后更相屠灭,仅有十存。

自余沦没,扫地俱尽,空有丘墟,不可记识。

皇上膺天育物,无隔华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

风行所及,日入以来,职贡皆通,无远不至。

臣既因抚纳,监知关市,寻讨书传,访采胡人,或有所疑,即详众口。

依其本国服饰仪形,王及庶人,各显容止,即丹青模写,为《西域图记》,共成三卷,合四十四国。

仍别造地图,穷其要害。

从西顷以去,北海之南,纵横所亘,将二万里。

谅由富商大贾,周游经涉,故诸国之事,罔不遍知。

复有幽荒远地,卒访难晓,不可凭虚,是以致阙。

而二汉相踵,西域为传,户民数十,即称国王,徒有名号,乃乖其实。

今者所编,皆余千户,利尽西海,多产珍异。

其山居之属,非有国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载。

发自敦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

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国,达于西海。

其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勒、度葱岭,又经钹汗、苏对沙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斯,达于西海。

其南道从鄯善,于阗,硃俱波、喝槃陀,度葱岭,又经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达于西海。

其三道诸国,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

其东女国、南婆罗门国等,并随其所往,诸处得达。

故知伊吾、高昌、鄯善,并西域之门户也。

总凑敦煌,是其咽喉之地。

以国家威德,将士骁雄,泛蒙汜而扬旌,越昆仑而跃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但突厥、吐浑分领羌胡之国,为其拥遏,故朝贡不通。

今并因商人密送诚款,引领翘首,愿为臣妾。

圣情含养,泽及普天,服而抚之,务存安辑。

故皇华遣使,弗动兵车,诸蕃即从,浑、厥可灭。

混一戎夏,其在兹乎!不有所记,无以表威化之远也。

帝大悦,赐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方之事。

矩盛言胡中多诸宝物,吐谷浑易可并吞。

帝由是甘心,将通西域,四夷经略,咸以委之。

转民部侍郎,未视事,迁黄门侍郎。

帝复令矩往张掖,引致西蕃,至者十余国。

大业三年,帝有事于恒岳,咸来助祭。

帝将巡河右,复令矩往敦煌。

矩遣使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导使入朝。

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设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国,谒于道左。

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儛喧噪。

复令武威、张掖士女盛饰纵观,骑乘填咽,周亘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

帝见而大悦。

竟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并遣兵戍之。

每岁委输巨亿万计,诸蕃慑惧,朝贡相续。

帝谓矩有绥怀之略,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其冬,帝至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者多,讽帝令都下大戏。

征四方奇技异艺,陈于端门街,衣锦绮、珥金翠者以十数万。

又勒百官及民士女列坐棚阁而纵观焉。

皆被服鲜丽,终月乃罢。

又令三市店肆皆设帷帐,盛列酒食,遣掌蕃率蛮夷与民贸易,所至之处,悉令邀延就坐,醉饱而散。

蛮夷嗟叹,谓中国为神仙。

帝称其至诚,顾谓宇文述、牛弘曰:"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 未发之顷,矩辄以闻。 自非奉国用心,孰能若是!"帝遣将军薛世雄城伊吾,令矩共往经略。

矩讽谕西域诸国曰:"天子为蕃人交易悬远,所以城伊吾耳。"

咸以为然,不复来竞。

及还,赐钱四十万。

矩又白状,令反间射匮,潜攻处罗,语在《突厥传》。

后处罗为射匮所迫,竟随使者入朝。

帝大悦,赐矩以貂裘及西域珍器。

从帝巡于塞北,幸启民帐。

时高丽遣使先通于突厥,启民不敢隐,引之见帝。

矩因奏状曰:"高丽之地,本孤竹国也。 周代以之封于箕子,汉世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 今乃不臣,别为外域,故先帝疾焉,欲征之久矣。 但以杨谅不肖,师出无功。 当陛下之时,安得不事,使此冠带之境,仍为蛮貊之乡乎?今其使者朝于突厥,亲见启民,合国从化,必惧皇灵之远畅,虑后伏之先亡。 胁令入朝,当可致也。"

帝曰:"如何?"矩曰:"请面诏其使,放还本国,遣语其王,令速朝观。 不然者,当率突厥,即日诛之。"

帝纳焉。

高元不用命,始建征辽之策。

王师临辽,以本官领武贲郎将。

明年,复从至辽东。

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帝令矩兼掌兵事。

以前后渡辽之役,进位右光禄大夫。

于时皇纲不振,人皆变节,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用事,文武多以贿闻。

唯矩守常,无赃秽之响,以是为世所称。

还至涿郡,帝以杨玄感初平,令矩安集陇右。

因之会宁,存问曷萨那部落,遣阙达度设寇吐谷浑,频有虏获,部落致富。

还而奏状,帝大赏之。

后从师至怀远镇,诏护北蕃军事。

矩以始毕可汗部众渐盛,献策分其势,将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设,拜为南面可汗。

叱吉不敢受,始毕闻而渐怨。

矩又言于帝曰:"突厥本淳,易可离间,但由其内多有群胡,尽皆桀黠,教导之耳。 臣闻史蜀胡悉尤多奸计,幸于始毕,请诱杀之。"

帝曰:"善。"

矩因遣人告胡悉曰:"天子大出珍物,今在马邑,欲共蕃内多作交关。 若前来者,即得好物。"

胡悉贪而信之,不告始毕,率其部落,尽驱六畜,星驰争进,冀先互市。

矩伏兵马邑下,诱而斩之。

诏报始毕曰:"史蜀胡悉忽领部落走来至此,云背可汗,请我容纳。 突厥既是我臣,彼有背叛,我当共杀。 今已斩之,故令往报。"

始毕亦知其状,由是不朝。

十一年,帝北巡狩,始毕率骑数十万,围帝于雁门。

诏令矩与虞世基每宿朝堂,以待顾问。

及围解,从至东都。

属射匮可汗遣其犹子,率西蕃诸胡朝贡,诏矩宴接之。

寻从幸江都宫。

时四方盗贼蜂起,郡县上奏者不可胜计。

矩言之,帝怒,遣矩诣京师接候蕃客,以疾不行。

及义兵入关,帝令虞世基就宅问矩方略。

矩曰:"太原有变,京畿不静,遥为处分,恐失事机。 唯愿銮舆早还,方可平定。"

矩复起视事。

俄而骁卫大将军屈突通败问至,矩以闻,帝失色。

矩素勤谨,未尝忤物,又见天下方乱,恐为身祸,其待遇人,多过其所望,故虽至厮役,皆得其欢心。

时从驾骁果数有逃散,帝忧之,以问矩。

矩答曰:"方今车驾留此,已经二年。 骁果之徒,尽无家口,人无匹合,则不能久安。 臣请听兵士于此纳室。"

帝大喜曰:"公定多智,此奇计也。"

因令矩检校,为将士等娶妻。

矩召江都境内寡妇及未嫁女,皆集宫监,又召将帅及兵等恣其所取。

因听自首,先有奸通妇女及尼、女冠等,并即配之。

由是骁果等悦,咸相谓曰:"裴公之惠也。"

宇文化及之乱,矩晨起将朝,至坊门,遇逆党数人,控矩马诣孟景所。

贼皆曰:"不关裴黄门。"

既而化及从百余骑至,矩迎拜,化及慰谕之。

令矩参定仪注,推秦王子浩为帝,以矩为侍内,随化及至河北。

及僭帝位,以矩为尚书右仆射,加光禄大夫,封蔡国公,为河北道安抚大使。

及宇文氏败,为窦建德所获,以矩隋代旧臣,遇之甚厚。

复以为吏部尚书,寻转尚书右仆射,专掌选事。

建德起自群盗,未有节文,矩为制定朝仪。

旬月之间,宪章颇备,拟于王者。

建德大悦,每谘访焉。

及建德渡河讨孟海公,矩与曹旦等于洺州留守。

建德败于武牢。

群帅未知所属,曹旦长史李公淹、大唐使人魏征等说旦及齐善行令归顺。

旦等从之,乃令矩与征、公淹领旦及八玺,举山东之地归于大唐。

授左庶子,转詹事、民部尚书。

史臣曰:世基初以雅淡著名,兼以文华见重,亡国羁旅,特蒙任遇。

参机衡之职,预帷幄之谋,国危未尝思安,君昏不能纳谏。

方更鬻官卖狱,黩货无厌,颠陨厥身,亦其所也。

裴蕴素怀奸险,巧于附会,作威作福,唯利是视,灭亡之祸,其可免乎?裴矩学涉经史,颇有干局,至于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诸古人,殆未之有。

与闻政事,多历岁年,虽处危乱之中,未亏廉谨之节,美矣。

然承望风旨,与时消息,使高昌入朝,伊吾献地,聚粮且末,师出玉门,关右骚然,颇亦矩之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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