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列传第一百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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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列传第一百八十四 脱脱、阿鲁图等

○刘应龙潘牥洪芹赵景纬冯去非徐霖徐宗仁危昭德陈垲杨文仲谢枋得刘应龙,字汉臣,瑞州高安人。

嘉熙二年进士。

授零陵主簿,饶州录事参军。

有毛隆者,务剽掠杀人,州民被盗,遥呼盗曰:"汝毛隆也?"盗亦曰:"我毛隆也。"

既,讼于官,捕隆置狱,应龙曰:"盗诚毛隆,其肯自谓?"因言于州,州不可,乃委它官,隆诬伏抵死,未几盗败,应龙繇是著名。

改知崇仁县。

淮西失守,江西诸州有残破者,县佐贰闻变先遁,应龙固守不去。

先是,理宗久未有子,以弟福王与芮之子为皇子,丞相吴潜有异论,帝已不乐。

大元兵度江,朝野震动,逐丞相丁大全,复起潜为相,帝问潜策安出,潜对曰:"当迁幸。"

又问卿如何,潜曰:"臣当死守于此。"

帝泣下曰:"卿欲为张邦昌乎?"潜不敢复言。

未几北兵退,帝语群臣曰:"吴潜几误朕。"

遂罢潜相。

帝怒潜不已,应龙朝受命,帝夜出象简书疏稿授应龙,使劾潜,应龙谓:"潜本有贤誉,独论事失当,临变寡断。 祖宗以来,大臣有罪未尝轻肆诛戮。 欲望姑从宽典,以全体貌。"

帝大怒。

乃按劾丁大全,请加窜斥,疏言:"内莫急于苏民瘼以固国本,外莫急于讨军实以振国威。"

又言时政四事,广发禀以振民饥,通商贩以助民食,劝分富室以助官籴,严等第以核民数,稽检放以苏民穷,严戢盗以除民害。

贾似道素忌潜,会京师米贵,应龙为《劝粜歌》宦者取以上闻,帝问知应龙所作,问似道米价高,当亟处之,似道访其由,亦怒应龙。

迁司农少卿,寻以右谏议大夫孙附凤言,遂去国。

景定三年,湖南饥,起提举常平。

以救荒功,迁直宝章阁、广南东路转运判官。

迁秘书监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

知隆兴府兼江西转运副使,奏免和籴二十万石。

擢权户部侍郎兼侍讲。

时似道当国,百官奏对稍切直者辄黜,应龙言:"臣观今日之事,可言者多矣。 迩日以来,靖恭自守者以论事为忌,指陈稍切者联翩引去,岂两省缴驳过甚,重其疑欤?抑廷臣奏对咈意,速其畏欤?朝廷清明之时,而言者已怀疑畏,臣恐正臣夺气,鲠臣吃舌,宜非盛世所有。"

遂迕当路,自侍从、两省以下无不切齿。

未几,以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亟辞,中书舍人卢钺希指封还录黄。

久之,起为江东转运使,辞。

南海寇作,朝廷患之,乃以显谟阁待制知广州、广东纱略安抚使。

寇闻应龙至,遁去。

应龙剿逐之,南海大治。

特旨屡召,拜户部侍郎仍兼侍读,七上奏辞免。

德祐元年,迁兵部尚书、宝章阁直学士、知赣州,兼江西兵马钤辖、青海军节度使,力辞,隐九峰。

子元高亦举进士,知候官县。

没,洪天锡叹曰:"朝廷失一御史矣。"

潘牥字庭坚,福州闽人。

端平二年策进士,牥对曰:"陛下承休上帝,皈德匹夫,何异为人子孙,身荷父母劬劳之赐,乃指豪奴悍婢为恩私之地。 欲父母无怒,不可得也。"

又曰:"陛下手足之爱,生荣死哀,反不得视士庶人。 此如一门之内,骨肉之间未能亲睦,是以僮仆疾视,邻里生侮。 宜厚东海之恩,裂淮南之土,以致人和。"

时对者数百人,庭坚语最直。

会殿中侍御史蒋岘劾方大琮、刘克庄、王迈前倡异论,并诬牥姓同逆贼,策语不顺,请皆论以汉法。

牥调镇南军节度推官、衢州推官,历浙西提举常平司。

迁太学正,旬日,出通判潭州。

日食,应诏上封事曰:"熙宁初元日食,诏郡县掩骼,著为令。 故王一扌不浅土,其为暴骸亦大矣。 请以王礼改葬。"

又移书丞相游似申言之,似心善其言,方将收用之,而牥卒。

洪芹,尚书右仆射适之曾孙,以大父泽入官,甫更调,登进士第。

自南平司法改钦州教授。

部使者爱其才,先后并荐之,有旨召审察。

丁内外艰。

入主省架阁,迁太学博士。

轮对,发明絜矩之道。

擢国子博士,出通判南剑,入为太常博士,累迁将作少监。

属词臣无当上意,慨然思得天下士,丞相程元凤言当今地望无逾洪芹者,进兼翰林,权直秘书少监。

开庆元年,升直学士院,继权礼部侍郎、中书舍人。

属兵兴,帝悟柄任非人,自贻国祸,诏书所至,闻者奋激,盖芹所草也。

丁大全罢相,出典乡郡。

芹迁礼部侍郎,缴奏:"大全鬼蜮之资,穿窬之行,暴戾淫黩,引用凶恶,陷害忠良,遏塞言路,浊乱朝纲。 乞尽从谏臣所请,追官远窜,以伸国法,以谢天下。"

沈炎乘上怒,攻丞相吴潜,芹独缴奏曰:"方国本多虞,潜星驰赴阙,理纷镇浮,陈力为多。 一旦视为弁髦,得无如《诗》所谓‘将安将乐女转弃予’乎?"慷慨敢言,天下义之。

迁礼部侍郎,帝锐意乡用而以论去,退寓永嘉,怡然自适。

咸淳初,起知宁国府。

卒。

有文集。

赵景纬字德父,临安府于潜人。

少勤学,弱冠得周惇颐、程颢兄弟诸书读之,恨不及登朱熹之门。

熹门人叶味道谓之曰:"度正,吾党中第一人。"

遂往见,首诲以求放心为本。

由是往来味道、正之间,研索益精。

入太学,登淳祐元年进士第。

授江阴军教授,诸生守其榘度。

丁母忧,以禄不逮养,服阕不调。

作《读易庵悬霤山》。

江东提点刑狱吴势卿辟为干办公事,不就。

召为史馆检阅,辞,不许;乞换待次教授,不许;乞岳祠,又不许;乞致仕,不报。

有旨特与改合入官,主管崇道观,三辞,不许。

景定元年,特授秘书郎,两辞,不许。

迁著作郎,辞,不许。

以疾丐祠,差主管佑神观兼史馆校勘。

史成,两乞外祠,进直秘阁,与在外宫观,辞职名,不许。

差主管崇禧观。

台州守王华甫建上蔡书院,礼景纬为堂长,以疾辞。

依旧职差知台州,两辞,不许,趣命益严。

至郡,以化民成俗为先务,首取陈述古《谕俗文》书示诸邑,且自为之说,使其民更相告谕、讽诵、服行,期无失坠。

约束官吏扰民五事。

取《孝经庶人章》为四言咏赞其义,使朝夕歌之,至有为之感涕者。

举遗逸车若水、林正心于朝。

旌孝行,作《训孝文》以励其俗。

平重刑,惩哗讦,治豪横。

建黄岩县社仓六十有六。

浚河道九十里,筑堤路三十里。

节浮费,为下户代输秋苗。

奏蠲五邑坊河渡钱。

斯年之内,乞归田里者再。

进考功郎官,再辞,不许。

兼沂靖惠王府教授,辞,不许。

是冬,四辞新命,且乞祠,皆不许。

乃乞于赤城、桐柏之间采药著书,庶几有补后学,使病废之身不为无用于圣世,不许。

御笔兼崇政殿说书,三辞,不许。

乃造朝,侍缉熙殿,以《易》进讲,论"圣人体元之妙在惟几,人君得此,则天下有治而无乱,人事有吉而无凶矣"。

又曰:"惕厉祗惧,乃天心之所存。 圣人先处于忧,故能无忧,先处以危,故能无危;若乃先自处于安乐,则忧危乘之矣。"

又论监司守令,其说曰:"知人之难,自古已然。 人才乏使,莫今为甚。 或观望而挠于势,或阿私而徇于情,或是非不公而以枉为直,或毁誉失实而以污为廉。 遂使举刺不当,不足以服天下之心。 与其纠劾于有罪之后,而未必尽得其情;孰若精择于未用之先,而使之各称其职。"

彗出于柳,景纬应诏上封事曰:

今日求所以解天意者,不过悦人心而已。

百姓之心即天心也。

锢私藏而专天下之同欲,则人不悦。

保私人而违天下之公议,则人不悦。

闾阎之糟糠不厌,而燕私之供奉自如,则人不悦。

百姓之膏血日朘,而符移之星火愈急,则人不悦。

不公于己而欲绝天下之私,则人不悦。

不澄其源而欲止天下之贪,则人不悦。

夫必有是数者,斯足以召怨而致灾。

愿陛下捐内帑以绝壅利之谤;出嫔嫱以节用度之奢。

弄权之貂寺素为天下之所共恶者,屏之绝之;毒民之恩泽侯尝为百姓之所愤者,黜之弃之。

择忠鲠敢言之士置之台谏,以通关鬲之壅;选慈惠忠信之人使为守宰,以保元气之残。

又必稽干、淳以来,凡利源窠名之在百司庶府者,悉隶其旧,以济经用之急;公田派买不均之敝,听民自陈,随宜通变,以安田里之生。

则人心悦、天意解矣。

人之常情,惧心每发于灾异初见之时,不能不潜移于谄谀交至之后。

万一过听左右宽譬之言,曲为它说以自解,毛举细故以塞责,而恐惧之初心弛,则下拂人心,上违天意,国之安危或未可知。

又曰:"损玉食,不若损内帑、却贡奉之为实。 避正朝,不若塞幸门、广忠谏之为实。 肆大眚固所以广仁恩,又不若择循良、黜贪暴之为实。 盖天意方回而未豫,人心乍悦而旋疑,此正阴阳胜复之会,眷命隆替之机也。"

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辞,不许。

转对,言:"愿明辨义利之限,力破系吝之私,以天自处而绝内外之分,以道制欲而黜耳目之累。 毋以闺闼之贱干公议,毋以戚畹之私紊国常。"

乞归田里,不许。

拜太府少卿,兼职仍旧,再辞,不许。

复上疏乞归,不许。

以直敷文阁知嘉兴府,辞,仍乞奉祠,皆不许。

咸淳元年至郡,首以护根本、正风俗为先务。

三乞辞,不许。

拜宗正少卿,御笔兼侍讲,辞,不许。

乃还家,三乞祠,御笔趣行,犹乞宽告,不许。

至国门,御笔兼权工部侍郎,时暂兼权中书舍人,三辞,不许。

以《礼记》进讲,开陈敬恕之义。

封还滥恩词头,帝从之。

又言:"损德害身之大莫过于嗜欲,而窒嗜欲之要莫切于思。 居处则思敬,动作则思礼,祭祀则思诚,事亲则思孝。 每御一食,则思天下之饥者。 每服一衣,则思天下之寒者。 嫔嫱在列,必思夏桀以嬖色亡其国。 饮燕方欢,必思商纣以沈湎丧其身。 念起而思随之,则念必息。 欲萌而思制之,则欲必消。 志气日以刚健,德性日以充实,岂不盛哉。"

又曰:"雷发非时,窃迹今日之事而有疑焉。 内批迭降而名器轻,宫阃不严而主威亵,横恩之滥已收而复出,戢贪之诏方严而随弛。 宫正什伍之令所以防奇邪,而或纵于乞怜之卑祠。 缁黄出入之禁所以严宸居,而间惑于禬禳之小数。 以至弹墨未干,而抆拭之旨已下;驳奏未几,而捷出之径已开。 命令不疑,则阳纵而不收。 主意不坚,则阴闭而不密。 陛下可不思致灾之由,而亟求所以正之哉?愿清其天君,以端出治之源;谨其号令,以肃纪纲之本。 毋牵于私恩而挠公法,毋迁于迩言而乱旧章,去谗而远色,贱货而贵德,则人心悦而天意得,可以开太平而兆中兴也。"

进权礼部侍郎兼修玉牒,再辞,不许。

升兼侍读,辞,不许。

进《圣学四箴》:一曰惜日力以致其勤,二曰精体认以充其知,三曰屏嗜好以专其业,四曰谨行事以验其用。

五乞归田里,帝勉留之,请益力。

特授集英殿修撰、知建宁府,辞,不许,乃还家。

召为中书舍人,三辞,不许,请益力。

进显文阁待制,依所乞予祠,辞职名,不许,遂差提举玉隆万寿宫。

有疾,谢医却药,曰:"使我清心以顺天命,毋重恼我怀。"

拱手三揖乃卒。

诏特赠四官至中奉大夫,谥文安。

景纬天性孝友,雅志冲淡,亲没无意仕进,故其立朝之日不久云。

冯去非字可迁,南康都昌人。

父椅字仪之,家居授徒,所注《易》、《书》、《诗》、《语》、《孟》、《太极图》,《西铭辑说》,《孝经章句》,《丧礼小学》,《孔子弟子传》,《读史记》及诗文、志录,合二百余卷。

去非,淳祐元年进士。

尝干办淮东转运司,治仪真,欧阳脩东园在焉,使者黄涛欲以为佛寺,时已许荐,去非力争不得,宁不受使者荐,谒告而去。

宝祐四年,召为宗学谕。

丁大全为左谏议大夫,三学诸生叩阍言不可。

帝为下诏禁戒,诏立石三学,去非独不肯书名碑之下方。

监察御史吴衍、翁应弼劾诸生下狱,去非复调护宗学生之就逮者。

未几,大全签书枢密院事、参知政事,蔡抗去国,去非亦以言罢。

归舟泊金、焦山,有僧上谒,去非不虞其为大全之人也,周旋甚款。

僧乘间致大全意,愿毋遽归,少俟收召,诚得尺书以往,成命即下。

去非奋然正色曰:"程丞相、蔡参政牵率老夫至此,今归吾庐山,不复仕矣,斯言何为至我!"绝之,不复与言。

徐霖字景说,衢州西安人。

年十三,有志圣人之道,取所作文焚之,研精《六经》之奥,控赜先儒心传之要。

淳祐四年,试礼部第一。

知贡举官入见,理宗曰:"第一名得人。"

嘉奖再三。

登第,授沅州教授。

时宰相史嵩之挟边功要君,植党颛国。

霖上疏历言其奸深之状,以为:"其先也夺陛下之心,其次夺士大夫之心,而其甚也夺豪杰之心。 今日之士大夫,嵩之皆变化其心而收摄之矣。 且其变化之术甚深,非章章然号于人使之为小人也。 常于善类择其质柔气弱易以夺之者,亲任一二,其或稍有异已,则潜弃而摈远之,以风其余。 彼以名节之尊不足以易富贵之愿,义利之辨亦终暗于妻妾宫室之私,则亦从之而已。"

疏奏,见者吐舌,为霖危之。

未几,嵩之匿父丧求起复,君子并起而攻之,上大感悟。

丞相范钟进所召试馆职二人,上思霖之忠,亲去其一,易霖名。

及试,则曰:"人主无自强之志,大臣有患失之心,故元良未建,凶奸未窜。"

是时,丞相杜范已薨,而钟虽得位,畏奸人覆出为己祸故也。

擢秘书省正字,霖辞不获命,遂就职。

会日食,霖应诏上封事曰:"日,阳类也,天理也,君子也。 吾心之天理不能胜乎人欲,朝廷之君子不能胜乎小人。 宫闱之私暱未屏,琐闼之奸邪未辨,台臣之讨贼不决,精祲感浃,日为之食。"

又数言建立太子。

迁校书郎。

七年夏,大旱,霖应诏言:"谏议大夫不易则不雨,京兆尹不易则不雨。"

不报,去国。

上遣著作郎姚希得留之,不还。

御笔改合入官,乃改宣教郎。

霖屡辞,曰:"向为身死而不敢欺其君父,今以官高而自眩于平生,失其本心,何以暴其忠志?"又曰:"志贵乎洁,忠尚乎精,即有取,则自蹈于垢污矣。"

八年夏,添差通判信州,霖皆力辞,竟未拜,改秩之命故也。

寻令守臣勉谕之,特改宣教郎、主管云台观,霖乃拜受。

十二年,迁秘书省著作郎,累辞,不许。

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上曰:"今日所当言者,当备陈之。"

霖复以正太子名为言,又奏:"万化之本在心,存心之法在敬。"

兼权尚左郎官,兼崇政殿说书。

乃上疏言:"叶大有阴柔奸黠,为群憸冠,不宜久长台谏,乞斥去。"

不报。

兼权左司。

霖知无不言,于是谗嫉者思以中伤,而上亦不悦。

乞补外,知抚州。

祠先贤,宽租赋,振饥穷,诛悍将,建营砦,几一月而政举化行。

以言去,士民遮道,不得行,及暝,始由径以出。

宝祐元年,差知衡州。

三年,当之官,遂辞,差知袁州。

五年,丁外艰,哀毁号绝,水浆不入口七日。

明年开庆元年,差主管崇禧观。

景定二年,知汀州。

明年,卒。

将终,语其长子心亨曰:"有生必有死,自古圣贤皆然,吾复何憾。"

尚书省请加优异,诏与一子恩泽。

度宗赐祭田百亩,以旌直臣。

霖间居衢,守游钧筑精舍,聘霖为学者讲道,是日听者三千余人。

徐宗仁字求心,信之永丰人。

淳祐十年进士。

历官为国子监主簿。

开庆元年,伏阙上书曰:

赏罚者,军国之纲纪。

赏罚不明,则纲纪不立。

今天下如器之欹而未坠于地,存亡之机,固不容发。

兵虚将惰,而力匮财殚,环亮四境,类不足恃;而所恃以维持人心、奔走豪杰者,惟陛下赏罚之微权在耳。

权在陛下,而陛下不知所以用之,则未坠者安保其终不坠乎?臣为此惧久矣。

陛下当危急之时,出金币赐土田,授节钺,分爵秩,尺寸之功,在所必赏。

故当悉心效力,图报万分可也。

而自干腹之兵越江逾广以来,凡阅数月,尚未闻有死战阵、死封疆、死城郭者,岂赏罚不足以劝惩之耶?今通国之所谓佚罚者,不过丁大全、袁玠、沈翥、张镇、吴衍、翁应弼、石正则、王立爱、高铸之徒,而首恶则董宋臣也。

是以廷绅抗疏,学校叩阍,至有欲借尚方剑为陛下除恶。

而陛下乃释而不问,岂真欲爱护此数人而重咈千万人之心?天下之事势急矣,朝廷之纪纲坏矣。

若误国之罪不诛,则用兵之士不勇。

今东南一隅天下,已半坏于此数人之手,而罚不损其豪毛。

彼方拥厚赀,挟声色,高卧华屋,而使陛下与二三大臣焦心劳思,可乎?三军之在行者,岂不愤然不平曰:"稔祸者谁欤,而使我捐躯兵革之间?"百姓之罹难者,岂不群然胥怨曰:"召乱者谁欤,而使我流血锋镝之下?"陛下亦尝一念及此乎?

又极论边事,谓惠亵而威不振。

论董宋臣盘固日久,蒙蔽日久。

又请"使有言责者皆得以尽其言,则国论伸而国威振,臣虽屏处山林,亦有生气"。

迁国子监丞、秘书省著作佐郎,主管崇禧观。

迁考功郎官兼崇政殿说书,进读《敬天图》。

迁太府少卿兼侍讲、兼侍立修注官,迁太常少卿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

知宁国府。

监察御史郭阊论罢。

德祐元年,起授吏部侍郎兼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兼提领丰储仓所,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侍左待郎。

乞假督府名称往本州同守臣防拓,不允。

权礼部尚书兼益王府赞读。

卫益王走海上,厓山兵败,死焉。

危昭德,邵武人。

宝祐元年进士。

历官为史馆检阅校勘、武学谕、宗正寺簿兼崇政殿说书,迁秘书郎。

疏言:"国之命在民,民之命在士大夫。 士大夫不廉,朘民膏血,为己甘腴,民不堪命矣。"

又言:"愿陛下与二三大臣察利害之实,究安危之本,明诏郡国,申严号令,俾急其所急,凡荒政之当举者,不可一日而置念;缓其可缓,凡苛赋之肆扰者,易为此时之宽征。 固结人心,乃所以延天命也。"

又言:"愿陛下举考课之事,内以责诸弹纠之职,外以责诸监司、郡守之计。 贪浊昏庸,固在必惩。 廉能正直,尤当示劝。 察之精则黜陟之咸服,行之力则观听之具孚,而课吏之实得矣。"

进兼侍讲。

又言:"民者,邦之命脉,欲寿国脉,必厚民生,欲厚民生,必宽民力。"

且条上厉民四敝。

又言:"愿陛下为万世根本之虑,为一时仓卒之防,必求安节之亨,毋招不节之咎,节之又节,则宫闱之费差省,帑藏之积自充,上用足而下不匮矣。"

又乞"察欣瘁休戚之故,酌利害损益之宜,孰为当因,孰为当革,孰为可罢,孰为可行,则折衷泉货而远近便,开通关梁而商贾行。 下修身奉法之诏,而吏得自新;出输仓助贷之令,而民免贵籴;窒墨敕之门,而无官府黜陟之异;止输台之议,而无疆界彼此之分,则气脉苏醒、意向翕合矣"。

迁起居舍人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寻迁殿中侍御史、侍御史。

谏作宗阳宫。

权工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乞致仕,特转一官。

昭德在经筵,以《易》、《春秋》、《大学衍义》进讲,反覆规正者甚多。

所著《春山文集》。

子彻孙,咸淳元年进士。

陈垲字子爽,嘉兴人。

历京湖制置使司主管机宜文字,差知德安府,加直宝谟阁、江西提点刑狱,改直敷文阁、提举千秋鸿禧观,转司农寺丞、主管崇道观、知安庆府。

召赴阙,加直显谟阁、湖南提点刑狱。

再召为右司郎官,加直宝文阁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改知江州,主管江西安抚司事。

召为右司郎官,进直龙图阁、浙西提点刑狱,迁司农少卿,以秘阁修撰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副使,迁大理卿,进右文殿修撰、知平江府兼淮、浙发运使。

户部侍郎赵必愿举垲最,诏特转一官,迁太府卿、司农卿,权工部侍郎兼同详定敕令官,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

入奏,言:"愿陛下转移世道之枢机,砥砺士大夫之廉耻,使知名义为重,利禄为轻。 久去国以恬退闻者召之,久立朝以更迭请者从之,甘言容悦者必斥,真情丐闲者勿留。 如此,则君臣上下皆以真实相与,四维既张,士大夫难进易退之风,当见于圣世,人才幸甚!"又言:"请以从官仿古昔人从出藩之意,其从臣为诸路宪漕,则以提点刑狱使、转运使系衔,假之‘使’名,示与庶官别,仍乞除授自臣始。"

自是屡言于帝前,不许。

以言罢。

未几,进集英殿修撰、知婺州,改知太平州兼江东转运副使。

请蠲放诸郡灾伤。

加户部侍郎、淮东总领,寻提领江、淮茶盐所兼知太平州。

发公帑代三县输折丝帛钱五十万九千三百六十余贯。

又作浮淮书堂以处两淮之民而教之。

进显谟阁待制、知广州,权兵部尚书,又进宝章阁直学士、知婺州,迁权户部尚书,寻为真,时暂兼吏部尚书,以宝文阁学士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

召赴阙,以旧职提举太平兴国宫,加龙图阁学士,依旧宫观。

久之,加端明殿学士。

咸淳四年,卒,谥清毅。

垲屡历麾节,军民爱戴,幕客盛多,而垲又乐荐士。

所著《可斋瓿稿》二十卷。

杨文仲字时发,眉州彭山人。

七岁而孤。

母胡,年二十有八,守节自誓,教养诸子。

文仲既冠,以《春秋》贡,其母喜曰:"汝家至汝,三世以是经收效矣。"

淳祐七年,文仲以胄试第一入太学。

九年,又以公试第一升内舍。

时言路颇壅,因季冬雷震,首帅同舍叩阍极言时事,有曰:"天本不怒,人激之使怒。 人本无言,雷激之使言。"

一时争传诵之。

升上舍,为西廊学录。

丞相谢方叔尝问文仲曰:"今日何事最急?"对曰:"国本未建,莫大于此。 上意未喻,当以死请可也。"

宝祐元年,登进士第。

丁母忧,释服,属从叔父栋守婺州罢归,寓余杭,文仲往问伊、洛之学。

调复州学教授。

转运使印应飞辟入幕。

明嫠妇冤狱,应飞悉从文仲议,且荐之。

荆湖宣抚使赵葵署文仲佐分司幕。

姚希得、江万里合荐文仲学为有用。

辟四川宣抚司准备差遣,添差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

召为户部架阁,迁太学正,升博士。

时栋为祭酒,讲学益诣精邃。

迁国子博士。

丐外,添差通判台州。

故事,守贰尚华侈,正月望,取灯民间,吏以白,文仲曰:"为吾然一灯足矣。"

劭农东郊,守因欲泛湖,文仲即先驰归。

添差通判扬州。

牙契旧额岁为钱四万缗,累政增至十六万,开告讦以求羡。

文仲曰:"希赏以扰民,吾不为也。"

卒增十八界一而已。

制置使李庭芝檄主管机宜文字。

时有沙田,使者欲举行之,文仲力争,以为:"事不可妄兴,盖与民之惠有限,不扰之惠无穷。 江北风寒之地,民力竭矣,为利几何,安忍重扰吾民乎!"事遂不行。

召为宗学博士。

郊祀,摄圜坛子阶监察御史。

近辅兵变水患,轮对,言:"皇天眷命,垂四百年,天命久熟之余,国脉癃老之候,此岂非一大喜惧之交乎?愿陛下一初清明,自作主宰。"

又曰:"春多沈阴,岂但麦秋之忧。 于时为《》,尤轸苋陆之虑。 天目则洪水发焉,苏、湖则弄兵兴焉。 峨冠于于,而每见大夫之乏使;佩印累累,而常虑贪渎之无厌。 将习黄金横带之娱,兵疲赤籍挂虚之穴。 蚩蚩编氓,得以轻统府;琐琐警遽,辄以忧朝廷。 设不幸事有大于此者,国何赖焉?"帝竦听,顾问甚至。

迁太常丞,寻兼权仓部郎官,兼崇政殿说书,迁将作少监,又迁将作监。

文仲在讲筵,每以积成感动,尝进读《春秋》,帝问五霸何以为三王罪人,文仲奏云:"齐桓公当王霸升降之会,而不能为向上事业,独能开世变厉阶。 臣考诸《春秋》,桓公初年多书‘人’,越二十年,伐楚定世子之功既成,然后书‘侯’之辞迭见,此所以为尊王抑伯之大法。 然王岂徒尊哉?盖欲周王子孙率修文、武、成、康之法度,以扶持文、武、成、康之德泽,则王迹不熄,西周之美可寻,如此方副《春秋》尊王之意。"

帝曰:"先帝圣训有曰:‘丝竹之乱耳,红紫之眩目,良心善性,皆本有之。 ’又曰:‘得圣贤心学之指要,本领端正,家传世守,以是而君国子民,以是而祈天永命,以是而贻谋燕翼。 ’大哉先训,朕朝夕服膺。"

时帝以疾连不视朝,文仲奏:"声色之事,若识得破,元无可好。"

帝敛容端拱久之。

盛夏,建宗阳宫,坏徙民居,畿甸骚然。

文仲疏谏:"移闾阎之聚,为香火之庭,不得为善计矣。 陛下绍祖宗之位,岂以黄、老之居为轻重哉。"

翼日面奏,益恳至,丞相贾似道怒曰:"杨文仲多言!"绍卿监以上荐人才,文仲荐陈存、吕折、钟季玉等十有八人,名士二人,金华王柏、天台车若水也。

兼国子司业,兼侍立修注官。

又以救太学教谕彭成大迕似道,主管崇禧观,出知衡州。

运饷有法而民不扰,以所当得米八千石立思济仓。

召为秘书少监,寻兼崇政殿说书。

以疾乞致仕,不许。

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迁太常少卿兼国子司业,迁起居舍人。

瀛国公即位,授权工部侍郎兼权侍右郎官,寻兼给事中。

有事明堂,议以上公摄行,文仲议曰:"今祗见天地之始,虽在幼冲,比即丧次,已胜拜跪,执礼无违,所当亲飨。"

时丞相王龠、陈宜中不协,文仲上疏言:"事危且急矣。 祖宗所深赖,亿兆所寄命,在乎二相,苟以不协之故,今日不战,明日不征,时不再来,后悔何及!"寻兼国子祭酒。

请谥金华何基及柏。

时大元兵度江,畿甸震动,朝士多弃去者,侍从班惟文仲一人,诏旌在列不去者二阶。

文仲疾益甚,丐祠,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三上章乞致仕,改知泉州。

因将家逾岭南待次,卒,而宋亡矣。

有《见山文集》焉。

谢枋得,字君直,信州弋阳人也。

为人豪爽。

每观书,五行俱下,一览终身不忘。

性好直言,一与人论古今治乱国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跃自奋,以忠义自任。

徐霖称其"如惊鹤摩霄,不事笼絷。"

宝祐中,举进士,对策极攻丞相董槐与宦官董宋臣,意擢高第矣,及奏名,中乙科。

除抚州司户参军,即弃去。

明年复出,试教官,中兼经科,除教授建宁府。

未上,吴潜宣抚江东、西,辟差干办公事。

团结民兵,以扞饶、信、抚,科降钱米以给之。

枋得说邓、传二社诸大家,得民兵万余人,守信州,暨兵退,朝廷核诸军费,几至不免。

五年,彗星出东方,枋得考试建康,擿似道政事为问目,言:"兵必至,国必亡。"

漕使陆景思衔之,上其稿于似道,坐居乡不法,起兵时冒破科降钱,且讪谤,追两官,谪居兴国军。

咸淳三年,赦,放归。

德祐元年,吕文焕导大元兵东下鄂、黄、蕲、安庆、九江,凡其亲友部曲皆诱下之,遂屯建康。

枋得与吕师夔善,乃应诏上书,以一族保师夔可信,乞分沿江诸屯兵,以之为镇抚使,使之行成,且愿身至江州见文焕与议。

从之,使以沿江察访使行,会文焕北归,不及而反。

以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知信州。

明年正月,师夔与武万户分定江东地,枋得以兵逆之,使前锋呼曰:"谢提刑来。"

吕军驰至,射之,矢及马前。

枋得走入安仁,调淮士张孝忠逆战团湖坪,矢尽,孝忠挥双刀击杀百余人。

前军稍却,后军绕出孝忠后,众惊溃,孝忠中流矢死。

马奔归,枋得坐敌楼见之,曰:"马归,孝忠败矣。"

遂奔信州。

师夔下安仁,进攻信州,不守。

枋得乃变姓名,入建宁唐石山,转茶坂,寓逆旅中,日麻衣蹑履,东乡而哭,人不识之,以为被病也。

已而去,卖卜建阳市中,有来卜者,惟取米屡而已,委以钱,率谢不取。

其后人稍稍识之,多延至其家,使为弟子论学。

天下既定,遂居闽中。

至元二十三年,集贤学士程文海荐宋臣二十二人,以枋得为首,辞不起。

又明年,行省丞相忙兀台将旨诏之,执手相勉劳。

枋得曰:"上有尧、舜,下有巢、由,枋得名姓不祥,不敢赴诏。"

丞相义之,不强也。

二十五年,福建行省参政管如德将旨如江南求人材,尚书留梦炎以枋得荐,枋得遗书梦炎曰:"江南无人材,求一瑕吕饴甥、程婴、杵臼厮养卒,不可得也。 纣之亡也,以八百国之精兵,而不敢抗二子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急以兴灭继绝谢天下。 殷之后遂与周并立。 使三监、淮夷不叛,武庚必不死,殷命必不黜。 夫女真之待二帝亦惨矣。 而我宋今年遣使祈请,明年遣使问安。 王伦一市井无赖、狎邪小人,谓梓宫可还,太后可归。 终则二事皆符其言。 今一王伦且无之,则江南无人材可见也。 今吾年六十余矣,所欠一死耳,岂复有它志哉!"终不行。

郭少师从瀛国公入朝,既而南归,与枋得道时事,曰:"大元本无意江南,屡遣使使顿兵,令毋深入,待还岁币即议和,无枉害生灵也。 张宴然上书乞敛兵从和,上即可之。 兵交二年,无一介行李之事,乃挈数百年宗社而降。"

因相与痛哭。

福建行省参政魏天祐见时方以求材为急,欲荐枋得为功,使其友赵孟TW来言,枋得骂曰:"天祐仕闽,无毫发推广德意,反起银冶病民,顾以我辈饰好邪?"及见天祐,又傲岸不为礼,与之言,坐而不对。

天祐怒,强之而北。

枋得即日食菜果。

二十六年四月,至京师,问谢太后欑所及瀛国所在,再拜恸哭。

已而病,迁悯忠寺,见壁间《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犹尔,吾岂不汝若哉!"留梦炎使医持药杂米饮进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我邪?"弃之于地,终不食而死。

伯父徽明以特奏恩为当阳尉,摄县事,时天基节上寿,大元兵奄至,徽明出兵战死,二子趋进抱父尸,亦死。

论曰:刘应龙不附贾似道,冯去非不附丁大全,潘牥论皇子竑事,坎壈以终。

洪芹讼吴潜,伟哉。

赵景纬。

醇儒也,而无躁竞之心。

徐霖进则直言于朝,退则讲道于里。

徐宗仁国亡与亡,异乎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危昭德经筵进对之言,悉载诸故史。

陈垲能以意气感人,杨文仲当抢攘之时,犹能荐士,谢枋得嵚崎以全臣节,皆宋末之卓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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