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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谊吴猎项安世薛叔似刘甲杨辅刘光祖
徐谊,字子宜,一字宏父,温州人。
干道八年进士,累官太常丞。
孝宗临御久,事皆上决,执政惟奉旨而行,群下多恐惧顾望。
谊谏曰:"若是则人主日圣,人臣日愚,陛下谁与共功名乎?"及论乐制,谊对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
上遽改容曰:"卿可谓不以官自惰矣。"
知徽州,陛辞,属光宗初受禅,谊奏:"三代圣王,有至诚而无权术,至诚不息,则可以达天德矣。"
至郡,歙县有妻杀夫系狱,以五岁女为证,谊疑曰:"妇人能一掌致人死乎?"缓之未覆也。
会郡究实税于庭,死者父母及弟在焉,乃言:"我子欠租久系,饥而大叫,役者批之,堕水死矣。"
然后冤者得释,吏皆坐罪,阖郡以为神。
移提举浙西常平,守右司郎中,迁左司。
孝宗疾浸棘,上久稽定省,谊入谏,退告宰相曰:"上慰纳从容,然目瞪不瞬,意思恍惚,真疾也。 宜祷祠郊庙,进皇子嘉王参决。"
丞相留正不克用。
孝宗崩,上不能丧,祭奠有祝,有司不敢摄,百官皆未成服。
谊与少保吴琚议请太皇太后临朝,扶嘉王代祭。
及将禫,正忧惧,仆于殿庭而去。
谊以书谯赵汝愚曰:"自古人臣为忠则忠,为奸则奸,忠奸杂而能济者,未之有也。 公内虽心惕,外欲坐观,非杂之谓欤?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汝愚问策安出,谊曰:"此大事,非宪圣太后命不可。 而知阁门事韩侂胄,宪圣之戚也,同里蔡必胜与侂胄同在阁门,可因必胜招之。"
侂胄至,汝愚以内禅议遣侂胄请于宪圣,侂胄因内侍张宗尹、关礼达汝愚意,宪圣许之。
宁宗即位,谊迁检正中书门下诸房公事兼权刑部侍郎,进权工部侍郎、知临安府。
侂胄恃功,以赏薄浸觖望。
谊告汝愚曰:"异时必为国患,宜饱其欲而远之。"
不听。
汝愚雅器谊,除授建明多咨访,谊随事裨助,不避形迹,怨者始众。
尝劝汝愚早退,汝愚亦自请:"名在属籍,不宜久司揆事,愿因阜陵讫事以去。"
宁宗已许之。
侂胄出入禁中无度,谊密启汝愚,无计防之,乃直面讽侂胄。
侂胄疑将排己,首谒谊,退束装,冀谊还谒,留之通殷勤,谊不往。
吏部侍郎彭龟年论侂胄罪状,侂胄疑汝愚、谊知其情,益怨恨。
以御史刘德秀、胡纮疏谊,责惠州团练副使、南安军安置,移袁州,又移婺州。
久之,许自便。
复官,提举崇道观,起守江州,加集英殿修撰,升宝谟阁待制,移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
初,金攻庐、楚不下,留兵缀濠州以待和,时时钞掠,与宋师遇,杀伤相当,淮人大惊,复迸流江南,在建康者以数十万计。
谊昼夜拊循,益严备御,请专捍敌,勿从中御。
朝廷惧生事,移知隆兴府以卒。
谊尝与绍兴老将接,于行阵之法,分数奇正,皆有指授,自为图式。
后谥忠文。
吴猎,字德夫,潭州醴陵人。
登进士第,初主浔州平南簿。
时张栻经略广西,檄摄静江府教授。
刘焞代栻,栻以猎荐,辟本司准备差遣。
盗李接起,陷容、雷、高、化、贵、郁林等州,猎请赏劳诛罪,焞于是录郁林功,诛南流县尉、郁林巡检,人人惊厉,争死斗,不逾时,盗悉就擒。
尉,宰相王淮甥也,猎坐降官。
久之,知常州无锡县。
用陈傅良荐,召试,守正字。
光宗以疾久不觐重华宫,猎上疏曰:"今慈福有八十之大母,重华有垂白之二亲,陛下宜于此时问安上寿,恪共子职。"
辞甚切。
又白宰相留正,乞召朱熹、杨万里。
时陈傅良以言过宫事不行求去,猎责之曰:"今安危之机,判然可见,未闻有牵裾折槛之士。 公不于此时有所奋发,为士大夫倡,第洁身而去,于国奚益!"傅良为改容谢之。
宁宗即位,迁校书郎,除监察御史。
上趣修大内,将移御,猎言:"寿皇破汉、魏以来之薄俗,服高宗三年之丧,陛下万一轻去丧次,将无以慰在天之灵。"
又言:"陛下即位,未见上皇,宜笃厉精诚,以俟上皇和豫而祗见焉。"
会伪学禁兴,猎言:"陛下临御未数月,今日出一纸去宰相,明日出一纸去谏臣,昨又闻侍讲朱熹遽以御札畀祠,中外惶骇,谓事不出于中书,是谓乱政。"
猎既驳史浩谥,又请以张浚配享阜陵曰:"艰难以来,首倡大义,不以成败利钝异其心,精忠茂烈,贯日月、动天地,未有过于张浚也。 孝宗皇帝规恢之志,一饭不忘。 历考相臣,终始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亦惟浚一人耳。"
议皆不合。
出为江西转运判官,寻劾罢。
久之,党禁驰,起为广西转运判官,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
韩侂胄议开边,猎贻书当路,请号召义士以保边场,刺子弟以补军实,增枣阳、信阳之戍以备冲突,分屯阳罗五关以扞武昌,杜越境诱窃以谨边隙,选试良家子以卫府库。
且谓:"金人惩绍兴末年之败,今其来必出荆、襄逾湖。"
乃输湖南米于襄阳,凡五十万石;又以湖北漕司和籴米三十万石分输荆、郢、安、信四郡;蓄银帛百万计以备进讨;拔董逵、孟宗政、柴发等分列要郡,厥后皆为名将。
召除秘书少监,首陈边事,乞增光、鄂、江、黄四郡戍。
属江陵告饥,除秘阁修撰、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知江陵府。
陛辞,请出大农十万缗以振饥者。
道武昌,遣人招商分籴;至郡,减价发粜,米价为平。
猎计金攻襄阳,则荆为重镇,乃修成"高氏三海",筑金鸾、内湖、通济、保安四匮,达于上海而注之中海;拱辰、长林、药山、枣林四匮,达于下海;分高沙、东奖之流,由寸金堤外历南纪、楚望诸门,东汇沙市为南海。
又于赤湖城西南遏走马湖、熨斗陂之水,西北置李公匮,水势四合,可限戎马。
金人围襄阳、德安,游骑迫竟陵,朝廷命猎节制本路兵马。
猎遣张荣将兵援竟陵,又招神马陂溃卒得万人,分援襄阳、德安。
加宝谟阁待制、京湖宣抚使。
时金人再犯竟陵,张荣死之,襄阳、德安俱急。
吴曦俄反于蜀,警报至,猎请魏了翁摄参议官,访以西事,募死士入竟陵,命其将王宗廉死守,调大军及忠义、保捷分道夹击,金人遂去。
又督董逵等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阳之围。
西事方殷,猎为讨叛计,请于朝,以王大才、彭辂任西事,仍分兵抗均、房诸险,漕粟归、峡以待王师。
及曦诛,除刑部侍郎,充四川宣谕使。
朝廷命旌别淑慝。
以敷文阁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
嘉定六年召还,卒,家无余资。
蜀人思其政,画像祠之。
猎初从张栻学,干道初,朱熹会栻于潭,猎又亲炙,湖湘之学一出于正,猎实表率之。
有《畏斋文集》、奏议六十卷。
谥文定。
项安世,字平父,其先括苍人,后家江陵。
淳熙二年进士,召试,除秘书正字。
光宗以疾不过重华宫,安世上书言:"陛下仁足以覆天下,而不能施爱于庭闱之间;量足以容群臣,而不能忍于父子之际。 以一身寄于六军、万姓之上,有父子然后有君臣。 愿陛下自入思虑,父子之情,终无可断之理;爱敬之念,必有油然之时。 圣心一回,何用择日,早往则谓之省,暮往则谓之定。 即日就驾,旋干转坤,在返掌间尔。"
疏入不报。
安世遗宰相留正书求去,寻迁校书郎。
宁宗即位,诏求言,安世应诏言:
管夷吾治齐,诸葛亮治蜀,立国之本,不过曰量地以制赋,量赋以制用而已。
陛下试披舆地图,今郡县之数,比祖宗时孰为多少?比秦、汉、隋、唐时孰为多少?陛下必自知其狭且少矣。
试命版曹具一岁赋入之数,祖宗盛时,东南之赋入几何?建炎、绍兴以来至干道、淳熙,其所增取几何?陛下试命内外群臣有司具一岁之用,人主供奉、好赐之费几何?御前工役、器械之费几何?嫔嫱、宦寺廪给之费几何?户部、四总领养兵之费几何?州县公使、迎送、请给之费几何?陛下必自知其为侈且滥矣!用不量赋而至于侈且滥,内外上下之积不得而不空,天地山川之藏不得而不竭,非忍痛耐谤,一举而更张之,未知其所以终也。
今天下之费最重而当省者,兵也。
能用土兵则兵可省,能用屯田则兵可省。
其次莫如宫掖。
兵以待敌国,常畏而不敢省,故省兵难。
宫掖以私一身,常爱而不忍省,故省宫掖难。
不敢省者,事在他人;不忍省者,在陛下。
宫中之嫱嫔、宦寺,陛下事也,宫中之器械、工役,陛下事也,陛下肯省则省之。
宫中既省,则外廷之官吏,四方之州县,从风而省,奔走不暇,简朴成风,民志坚定,民生日厚,虽有水旱虫蝗之灾,可活也;国力日壮,虽有夷狄盗贼之变,可为也。
复祖宗之业,雪人神之愤,惟吾所为,无不可者。
时朱熹召至阙,未几予祠,安世率馆职上书留之,言:"御笔除熹宫祠,不经宰执,不由给舍,径使快行,直送熹家。 窃揣圣意,必明知熹贤不当使去,宰相见之必执奏,给舍见之必缴驳,是以为此骇异变常之举也。 夫人主患不知贤尔,明知其贤而明去之,是示天下以不复用贤也。 人主患不闻公议尔,明知公议之不可而明犯之,是示天下以不复顾公议也。 且朱熹本一庶官,在二千里外,陛下即位未数日,即加号召,畀以从官,俾侍经幄,天下皆以为初政之美。 供职甫四十日,即以内批逐之,举朝惊愕,不知所措。 臣愿陛下谨守纪纲,毋忽公议,复留朱熹,使辅圣学,则人主无失,公议尚存。"
不报。
俄为言者劾去,通判重庆府,未拜,以伪党罢。
安世素善吴猎,二人坐学禁久废。
开禧用兵,猎起帅荆渚,安世方丁内艰。
起复,知鄂州。
俄淮、汉师溃,薛叔似以怯懦为侂胄所恶,安世因贻侂胄书,其末曰:"偶送客至江头,饮竹光酒,半醉,书不成字。"
侂胄大喜曰:"项平父乃尔闲暇。"
遂除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
会叔似罢,金围德安益急,诸将无所属。
安世不俟朝命,径遣兵解围。
高悦等与金人力战,马雄获万户,周胜获千户,安世第其功以闻。
猎代叔似为宣抚使,寻以宣谕使入蜀。
朝命安世权宣抚使,又升太府卿。
有宣抚幕官王度者,吴猎客也。
猎与安世素相友,及安世招军,名项家军,多不逞,好虏掠,猎斩其为首者,安世憾之,至是斩度于大别寺。
猎闻于朝,安世坐免。
后以直龙图阁为湖南转运判官,未上,用台章夺职而罢。
嘉定元年,卒。
所著《易玩辞》、他书,多行于世。
薛叔似,字象先,其先河东人,后徙永嘉。
游太学,解褐国子录。
初登对,论:"祖宗立国之初,除二税外,取民甚轻。 自熙宁以来,赋日增而民困滋甚。"
孝宗嘉纳,因曰:"朕在宫中如一僧。"
叔似曰"此非所望于陛下,当论功业如何。 正使海内富庶如文、景,不过江左之文、景;法度修明如明、章,不过江左之明、章。 陛下即位二十余年,国势未张,未免牵于苟安无事之说。"
上默然。
复数日,宰执进拟朝士,上出寸纸书叔似及应孟明姓名,嘉其奏对也。
迁太常博士,寻除枢密院编修官。
时仿唐制,置补阙、拾遗,宰臣启,拟令侍从、台谏荐人,上自除叔似左补阙。
叔似论事,遂劾首相王淮去位。
属金主殂,太孙景立,叔似奏:"规模果定,则乘五单于争立之机;规模不存,则恐成五胡迭起之势。"
光宗受禅,时传金使入界使名未正,叔似奏:"自寿皇一正匹敌之礼,金人常有南顾之虞,使名未正而遽受之,祗以重其玩侮。"
翼日复奏:"谋国者畏敌太过。"
上奋然开纳。
除将作监,出为江东转运判官。
俄以谏臣论罢,主管冲佑观,寻除湖北运判,加直秘阁,移福建,召为太常少卿兼实录院检讨官、守秘书监、权户部侍郎。
初,丞相周必大请择侍从、台谏忠直者提举太史局,盖用神宗朝司马光与王安礼故事,躔度少差,豫图销弭,遂命叔似提举。
寻兼枢密都承旨,以刘德秀疏罢,提举兴国宫。
起知赣州,移隆兴府、庐州,召除在京宫观兼侍读,进权兵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兼国用司参议官。
两浙民有身丁钱,叔似请于朝,遂蠲之。
试吏部侍郎兼侍读,充京、湖宣谕使。
时韩侂胄开边,除兵部尚书、宣抚使。
叔似方乞给降官会,分拨纲运,募兵鬻马,辟致僚佐,而皇甫斌唐州之师已败矣。
遂劾斌,南安军安置。
叔似料敌必侵光、黄,委总领陈谦按行五关,发鄂卒守三关。
金果入寇,谦驻汉阳为江左节制。
寻除叔似端明殿学士兼侍读。
时宣司兵戍襄阳,都统赵淳、副统制魏友谅与统制吕渭孙不相下,渭孙死之,叔似遂自劾委任失当。
叔似夙以功业自期,逮临事,绝无可称。
以御史王益祥论,夺职罢祠。
侂胄诛,谏官叶时再论,降两官,谪福州,以兵端之开,叔似迎合故也。
久之,许自便。
嘉定十四年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恭翼。
叔似雅慕朱熹,穷道德性命之旨,谈天文、地理、钟律、象数之学,有稿二十卷。
刘甲,字师文,其先永静军东光人,元祐宰相挚之后也。
父著,为成都漕幕,葬龙游,因家焉。
甲,淳熙二年进士,累官至度支郎中,迁枢密院检详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使金,至燕山,伴宴完颜者,名犯仁庙嫌讳,甲力辞,完颜更名修。
自绍兴后,凡出疆遇忌,俱辞设宴,皆不得免,秦桧所定也。
九月三日,金宴甲,以宣仁圣烈后忌,辞。
还除司农少卿,进太常,擢权工部侍郎,升同修撰,除宝谟阁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抚使。
甲谓:"荆州为吴、蜀脊,高保融分江流,潴之以为北海,太祖常令决去之,盖保江陵之要害也。"
即因遗址浚筑,亘四十里。
移知庐州。
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以甲知兴元府、利东安抚使。
时蜀口出师败衄,金陷西和、成州,曦焚河池县。
先是,曦已遣姚淮源献四州于金,金铸印立曦为蜀王。
甲时在汉嘉,未至镇也。
金人破大散关,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兵守关,而曦阴彻蓦关之戍,金自板岔谷绕出关后,思挺身免。
甲告急于朝,乞下两宣抚司协力捍御。
松谋遁,甲固留不可,遽以便宜檄甲兼沿边制置。
曦遣后军统制王钺、准备将赵观以书致甲,甲援大义拒之,因卧疾。
曦又遣其弟旼邀甲相见,甲叱而去之。
乃援颜真卿河北故事,欲自拔归朝,先募二兵持帛书遣参知政事李壁告变,且曰:"若遣吴总以右职入川,即日可瓦解矣。"
曦僭王位,甲遂去官。
朝廷久乃微闻曦反状,韩侂胄犹不之信,甲奏至,举朝震骇。
壁袖帛书进,上览之,称"忠臣"者再。
召甲赴行在,命吴总以杂学士知鄂州,多赐告身、金钱,使招谕诸军为入蜀计。
复命以帛书赐甲曰:"所乞致仕,实难允从,已降指挥,召赴行在。 今朝廷已遣使与金通和,襄、汉近日大捷,北兵悉已渡江而去。 恐蜀远未知,更在审度事宜,从长区处。"
二兵皆补官。
甲舟行至重庆,闻安丙等诛曦,复还汉中,上奏待罪。
诏趣还任。
甲奏叛臣子孙族属及附伪罪状,公论快之。
会宣抚副使安丙以杨巨源自负倡义之功,阴欲除之,语在《巨源传》。
臣源既死,军情叵测,除甲宣抚使。
杨辅亦以为请,当国者疑辅避事,李壁曰:"昔吴璘属疾,孝宗尝密诏汪应辰权宣抚司事,既而璘果死,应辰即日领印,军情遂安,此的例也。"
乃以密札命甲,甲鐍藏之。
未几,金自鹘岭关札金崖,进屯八里山,甲分兵进守诸关,截潼川戍兵驻饶风以待之。
金人知有备,引去。
侂胄诛,上念甲精忠,拜宝谟阁学士,赐衣带、鞍马。
是岁,和议成,朝廷闻彭辂与丙不协,以书问甲,又俾谕丙减汰诸军勿过甚,及访蜀人才之可用者。
盖自杨辅召归,西边诸事,朝论多于甲取决,人无知者。
绍兴中,蜀军无见粮,创为科籴。
孝宗闻其病民,命总领李蘩以本所钱招籴,惧不给,又命劝籴其半,"劝籴"之名自此始。
久之,李昌图总计,复奏令金、梁守倅任责收籴,而劝籴遂罢。
及是,宣、总司令金洋、兴元三郡劝籴小麦三十万石,甲乞下总所照李蘩成法措置,从之。
明年,罢宣抚司,合利东、西为一帅,治兴元,移甲知潼川府。
安丙既同知枢密院事,董居谊为制置使,甲进宝谟阁学士、知兴元府、利路安抚使,节制本路屯驻军马。
朝廷计居谊犹在道,命甲权四川制置司事。
先是,大臣抚蜀者,诸将事之,有所谓互送礼,实贿赂也。
甲下令首罢之,凡丙所立茶盐柴邸悉废之。
又乞以皂郊博易铺场还隶沔戎司,复通吴氏庄,岁收租四万斛有奇,钱十三万,以裨总计。
从之。
丙增多田税,甲命属吏讨论,由一府言之,岁减凡百六十万缗、米麦万七千石,边民感泣。
嘉定七年,卒于官,年七十三。
甲幼孤多难,母病,刲股以进。
生平常谓:"吾无他长,惟足履实地。"
昼所为,夜必书之,名曰"自监"。
为文平澹,有奏议十卷。
理宗诏谥清惠。
杨辅,字嗣勋,遂宁人。
干道二年进士甲科,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
出知眉州,累迁户部郎中、总领四川财赋,升太府少卿、利西安抚使。
吴挺病,辅以吴氏世帅武兴,久恐生变,密白二府,早择人望以镇方面。
又贻书四川制置丘崈言:"统制官李奭乃吴氏腹心,缓急不可令权军。"
崈然之。
挺卒,崈檄辅权帅事,辅谓:"职为王人,若轻往,第疑军心。"
遂索印即益昌领事。
复数月,奏以权兴州事杨虞仲兼权。
召守秘书监、礼部侍郎,以显谟阁待制知江陵府,移襄阳,又移潼川。
召还,除显谟阁直学士,奉外祠,寻以敷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兼本路安抚使。
韩侂胄决意用兵,以吴曦为四川宣抚副使,假以节制财利之权。
辅知曦有异志,贻书大臣言:"自昔兵帅与计臣不相统摄,故总领有报发觉察之权。 今所在皆受节制,内忧不轻。"
因托言他事,遣人以矾书告于朝。
朔日,率官属东望拜表如常仪。
上意辅能诛曦,密诏授宝谟阁学士、四川制置使,许以便宜从事。
时人望辅倡义,刘光祖、李道传皆勉之。
辅自以不习兵事,且内郡无兵可用,迁延两月,但为去计。
曦移辅知遂宁府,辅遂以印授通判韩植而去。
安丙、杨巨源密谋诛曦,以辅有人望,谓密诏自辅所来,闻者皆信。
曦既诛,丙趣辅还成都,除四川宣抚使。
奏言:"臣以衰病软懦,而居建元功者之上,徒恐牵制败事。 安丙才力强济,赏罚明果,乞以事任付丙。"
又论:"蜀中三帅,惟武兴事权特重,故致今日之变。 乞并置两帅,分其营屯、隶属。"
安丙奏乞两宣抚分司,朝廷察丙与辅异,召辅赴阙。
议者谓蜀乱初平,如辅未宜去,乃复以为制置使兼知成都府。
再被召,逾年财抵建康,复引咎不进。
上召辅益坚,乃之镇江俟命。
著作佐郎杨简言辅尝弃成都,不当召,乃除兵部尚书兼侍读,以龙图阁学士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
卒于官,谥曰庄惠。
刘光祖,字德修,简州阳安人。
幼出于外祖贾晖,后以晖遣泽补官。
登进士第,廷对,言:"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
又言:"陛下躬擐甲胄,间驭球马,一旦有警,岂能亲董六师以督战乎?夫人主自将,危道也。 臣恐球马之事,敌人闻之,适以贻笑,不足以示武。"
除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以太祖用人为法,且曰:"人臣献言,不可不察: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其一,不思振立,苟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
除太学正。
召试,守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书郎,除右正言、知果州。
以赵汝愚荐,召入。
光宗即位,除军器少监兼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
时殿中侍御史阙,上方严其选,谓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
正沈思久之,曰:"得非刘光祖乎?"上曰:"是久在朕心矣。"
光祖入谢,因论:近世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
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
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尊安,根本深厚。
咸平、景德之间,道臻皇极,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
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来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
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尚复何言。
臣始至时,闻有讥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
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
逮臣复来,其事果见。
因恶道学,乃生朋党,因生朋党,乃罪忠谏。
嗟乎,以忠谏为罪,其去绍圣几何!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
而一岁之内,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
往往推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
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
事势至此,循默乃宜,循默成风,国家安赖?
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
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
不然,相激相胜,展转反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
章既下,读之有流涕者。
劾罢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兼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图进用,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苟得为至计。 良由前辈老成,零落殆尽,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 幸诏大臣,妙求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 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 今日之患,在于不封殖人才,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 臣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哉?"徙太府少卿。
求去不已,除直秘阁、潼川运判。
改江西提刑,又改夔州。
时孝宗不豫,上久不过宫,光祖致书留正、赵汝愚曰:"宜与群贤并心一力,若上未过宫,宰执不可归安私第。 林、陈二阉,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 宜用韩魏公逐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 大臣亦当收兵柄,密布腹心,俾缓急有可仗者。"
闻孝宗崩,又贻书汝愚,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
宁宗即位,除侍御史,改司农少卿。
入对,献《谨始》五箴。
又论:"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 又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明,取舍难决。 暗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暗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
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践祚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
上悚然嘉纳。
进起居舍人。
论:"政令当出中书,陛下审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
知阁门事韩侂胄浸擅威福,故首及之。
迁起居郎。
集议卜孝宗山陵,与朱熹皆谓会稽山陵,土薄水浅,乞议改卜。
既而熹与祠,光祖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征,仁宗之于唐介,皆暂怒旋悔。 熹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 陛下初膺大宝,招徕耆儒,比初政之最善者。 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且曰:"臣非助熹,助陛下者也。"
再疏,不听。
刘德秀劾光祖,出为湖南运判,不就,主管玉局观。
赵汝愚既罢相,侂胄擅朝,遂目士大夫为伪学逆党,禁锢之。
光祖撰《涪州学记》,谓:"学之大者,明圣人之道以修其身,而世方以道为伪;小者治文章以达其志,而时方以文为病。 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
谏官张釜指为谤讪,比之杨恽,夺职,谪居房州。
久之,许自便。
起知眉州,复职,将漕利路,以不习边事辞。
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
吴曦叛,光祖白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所素知者,仗大义,连衡以抗贼。
俄闻曦诛,则以书属宣抚使杨辅,讲行营田,前日利归吴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奖名节、旌死事以激忠烈之心。
除潼川路提刑、权知泸州。
侂胄诛,召除右文殿修撰、知襄阳府,进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改京、湖制置使,以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
诏以闵雨求言,光祖奏:"女直乃吾不共戴天之仇,天亡此仇,送死于汴。 陛下为天之子,不知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也。 青、郓、蔺、会求通弗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也。 且金人舍其巢穴,污我汴京,尚可使吾使人拜之于祖宗昔日朝会之廷乎?"
又请改正宪圣慈烈皇后讳日。
先是,后崩以庆元三年十一月二日,郊禋期迫,或谓侂胄曰:"上亲郊,不可不成礼。 且有司所费既伙,奈何已之?"侂胄入其言,五日祀圜丘,六日始宣遗诰。
于是光祖言:"宪圣,陛下之曾祖母,克相高宗,再造大业。 侂胄敢视之如卑丧,迁就若此。 贼臣就戮,盍告谢祖宗,改从本日?"从之。
升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
引年不许,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嘉定十五年卒,进华文阁学士,谥文节。
赵汝愚称光祖论谏激烈似苏轼,恳恻似范祖禹,世以为名言。
所著《后溪集》十卷。
子:端之、靖之、翊之、竑之。
论曰:徐谊窜逐于小人之手,身之否,道之亨也。
吴猎之以学为政,项安世之通经博古,皆一时之英才,今更定旧史,公论其少伸欤!薛叔似通儒也,不幸以开边事累之。
刘甲、杨辅蔚乎有用之才。
刘光祖盛名与《涪州学记》并传穹壤,世之人何惮而不为君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