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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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脱脱、阿鲁图等

何铸王次翁范同杨愿楼照勾龙如渊薛弼罗汝楫子愿附萧振何铸,字伯寿,余杭人。

登政和五年进士第,历官州县,入为诸王宫大小学教授、秘书郎。

御史中丞廖刚荐铸操履劲正,可备拾遗补阙之选。

即命对。

铸首陈:"动天之德莫大于孝,感物之道莫过于诚。 诚孝既至,则归梓宫于陵寝,奉两宫于魏阙,绍大业,复境土,又何难焉。"

帝嘉纳之。

拜监察御史,寻迁殿中侍御史。

上疏论:"士大夫心术不正,徇虚以掠名,托名以规利。 言不由中而首尾向背,行险自售而设意相倾者,为事君之失。 怀险□戏之谋,行刻薄之政,轻儇不庄,慢易无礼者,为行己之失。 乞大明好恶,申饬中外,各务正其心术,毋或欺诞。"

盖有所指也。

时迁温州诸宫殿神像于湖州,有司迎奉,所过骚然。

铸言:"孝莫大于宁神,宁神莫大于得四海之欢心。 浙东旱荒,若加勤动,恐道路怨咨。 乞务从简约,不得过为骚扰。"

疏奏,其事遂已。

擢右谏议大夫。

论:"中兴之功,在于立志,天下之事济与否,在于思与不思。 愿陛下事无大小,精思熟虑,求其至当而行。 如是,则事无过举矣。"

寻拜御史中丞。

先是,秦桧力主和议,大将岳飞有战功,金人所深忌,桧恶其异己,欲除之,胁飞故将王贵上变,逮飞系大理狱,先命铸鞫之。

铸引飞至庭,诘其反状。

飞袒而示之背,背有旧涅"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

既而阅实俱无验,铸察其冤,白之桧。

桧不悦曰:"此上意也。"

铸曰:"铸岂区区为一岳飞者,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

桧语塞,改命万俟契。

飞死狱中,子云斩于市。

桧衔铸。

时金遣萧毅、邢具瞻来议事,桧言:"先帝梓宫未反,太后銮舆尚迁朔方,非大臣不可祈请。"

乃以铸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为报谢使。

铸曰:"是行犹颜真卿使李希烈也,然君命不可辞。"

既返命,桧讽万俟契使论铸私岳飞为不反,欲窜诸岭表,帝不从,止谪徽州。

时有使金者还,言金人问铸安在,曾用否。

于是复使知温州。

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召赴行在,力辞。

乃再遣使金,使事秘而不传。

既归报,帝复许以大用,又力请祠,除资政殿学士、知徽州。

居数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卒,年六十五。

铸孝友廉俭。

既贵,无屋可居,止寓佛寺。

其辨岳飞之冤,亦人所难。

然绍兴己未以后,遍历台谏,所论如赵鼎、李光、周葵、范冲、孙近诸人,未免迎望风旨,议者以此少之。

至于慈宁归养,梓宫复还,虽铸祈请之力,而金谋盖素定矣。

先是,金诸将皆已厌兵欲和,难自己发,故使桧尽室航海而归,密有成约。

绍兴以后,我师屡捷,金欲和益坚。

至是,遣铸衔命,盖桧之阴谋,以铸尝争岳飞之狱,而飞竟死,使金知之而其议速谐也。

铸死四十余年,谥通惠,其家辞焉。

嘉定初,改谥恭敏。

王次翁,字庆曾,济南人。

聚徒授业,齐、鲁多从游者,入太学,贫甚,夜持书就旁舍借灯读之。

礼部别头试第一,授恩州司理参军,历婺州教授、辟雍博士,出知道州。

燕云之役,取免夫钱不及期,辄以乏兴论。

次翁檄取属邑丁籍,视民产高下以为所输多寡之数,约期受输,不扰而集。

除广西转运判官。

时剧盗马友、孔彦舟、曹成更据长沙,帅檄漕司预鸠粮刍三十万以备调发,次翁即以具报,吏愕眙,次翁曰:"兵未必发,先扰民可乎?吾以一路常平上供计之,不啻三十万。"

已而贼不犯境。

召对,论事不合,出知处州,乞祠,归寓于婺。

吕颐浩帅长沙,辟为参谋官。

顷之,力乞致仕。

秦桧召还,道出婺,次翁见之。

楼照言:"颐浩与次翁同郡,颐浩再相,次翁贫困至此。"

桧笑曰:"非其类也。"

桧居朝,遂以为吏部员外郎,迁秘书少监,除起居舍人,迁中书舍人。

刘光世除使相,奏以文资荫其子,次翁执奏缴还。

除工部侍郎兼侍讲。

蜀阙帅,宰执拟次翁以闻。

帝以次翁明经术,留兼资善堂翊善。

改御史中丞。

论赵鼎不法,罢知泉州。

部差李泗为鄂州巡检,而湖北宣抚使不可,次翁言:"法令沮于下,而不知朝廷之尊,渐不可长。"

帝令诘宣抚司。

宣赞舍人陈谔、孙崇节即阁门受旨升转,次翁言:"阁门径自画旨,不由三省,非祖宗法。"

寝弗命。

呼延通因内教出不逊语,次翁乞斩通以肃军,且言:"着令,寸铁入皇城者有常刑。"

遂罢内教。

韩世忠与刘光世、张俊与刘锜皆不相能,次翁言:"世忠于光世因言议有隙,俊于锜由措置有睽。 窃恐锜保一孤垒,光世军处穷,独俊与世忠不肯急援。 愿遣使切责,因用郭子仪、李光弼以忠义泣别相勉者感动之。"

金人败盟入侵,次翁为秦桧言于帝曰:"前日国是,初无主议,事有小变则更用他相,后来者未必贤于前人,而排斥异党,收召亲故,纷纷非累月不能定,于国事初无补。 愿陛下以为至戒,无使小人异议乘间而入。"

桧德之。

先是,桧兄子与其内兄王

□奂皆以恩幸得官,桧初罢政,二人摈斥累年。

至是,次翁希桧旨,言:"吏部之有审量,皆暴扬君父过举,得无伤陛下孝治。 乞悉罢建炎、绍兴前后累降指挥。"

由是二人骤进。

初,次翁既论罢赵鼎,鼎归会稽,上书言时政。

桧忌鼎复用,乃令次翁又言之,乞显置于法。

且言:"特进乃宰相阶官,鼎虽谪降,而阶官如故,是未尝罢相也。"

遂降散官,谪居兴化军。

右谏议大夫何铸又论鼎罪重罚轻,降朝奉大夫,移漳州。

桧意犹未厌,次翁又论:"鼎闻边警,喜见颜色。 绳以汉法,当伏不道之诛;责以《春秋》,当坐诛意之罚。 虽再行贬责,然朝奉大夫视中大夫品秩不相辽,漳州比兴化尤为善地,以此示罚,人将玩刑。"

再移潮州安置。

次翁除参知政事。

两浙转运司牒试,主司观望,桧与次翁子侄预选者数人,士论大骇。

金人败于柘皋,帝曰:"将帅成不战劫敌之功,乃辅弼奇谋指纵之力。"

除一子职名。

桧召三大将论功行赏,岳飞未至。

桧与次翁谋,以明日率世忠、俊置酒湖上,欲出,则语直省官曰:"姑待岳少保来。"

益令堂厨丰其燕具,如此展期以待者六七日。

飞既至,皆除枢密使,罢兵柄。

次翁归语其子伯庠曰:"吾与秦相谋之久矣。"

太后回銮,次翁为奉迎扈从礼仪使。

初,太后贷金于金使以犒从者,至境,金使责偿乃入。

次翁以未得桧命,且惧桧疑其私相结纳,欲攘其位,坚不肯偿,相持境上凡三日,中外忧虑,副使王□奂裒金与之。

太后归,泣诉于帝曰:"王次翁大臣,不顾国家利害,万一有变,则我子母不相见矣。"

帝震怒,欲暴其罪诛之。

次翁先白桧谓所以然者,以未尝禀命,故不敢专。

桧大喜,力为营救,奏为报谢使以避帝怒。

使还,帝立中宫,奏为册宝副使,帝终恶之。

桧谕次翁辞位,遂以资政殿学士奉祠,引年归,居明州。

桧怜之,馈问不绝。

十九年,卒,年七十一,赠宣奉大夫,诸子婿亲戚族人添差浙东者又数人,皆桧为开陈也。

桧擅国十九年,凡居政府者,莫不以微忤出去,终始不二者,惟次翁尔。

范同,字择善,建康人。

登政和五年第,再中宏词科,累官至吏部员外郎。

与秦桧力主和议。

绍兴八年,假太常少卿接伴金使萧哲、张通古入境,同北向再拜,问金主起居,军民见者多流涕。

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权吏部侍郎兼实录院修撰,迁给事中。

十一年,桧再主和议,患诸将难制,同献计于桧,请皆除枢府,罢其兵权。

桧喜,乃密奏以柘皋之捷,召三大将赴行在,论功行赏。

同入对,帝命与林待聘分草三制,世忠、俊枢密使,飞副使,并宣押赴枢府治事。

张俊与桧意合,且觉朝廷欲罢兵权,即首纳所统兵。

帝召同入对,复以同为翰林学士,俄拜参知政事兼修实录。

同始赞和议,为桧所引,及在政府,或自奏事,桧忌之。

万俟契因论:"同贰政之初,首为迁葬之议,自建康至信州,调夫治道,怨嗟籍籍。 近朝廷收天下兵柄,归之宥密,同辄于稠人中贪天功以为己有。"

遂罢与祠。

桧意未已,契再论,责授左朝奉郎、秘书少监,谪居筠州。

十四年,复朝奉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移池州。

十八年,复太中大夫、知太平州。

卒,年五十二。

杨愿,字原仲。

宣和末,补太学录。

二帝北迁,金人闻愿名,索之,愿匿民间。

上书执政,请迎复元佑皇后。

又奔济州元帅府劝进,辟为属。

高宗即位,以元帅府结局恩,授修职郎,御营司辟机宜文字。

历新昌县丞、越州判官。

秦桧荐之,召改枢密院编修官。

登绍兴二年进士第,迁计议官。

召试馆职,罢。

主管崇道观,复除秘书郎。

议者谓外任未终,故通判明州。

桧既专政,召为秘书丞。

未几,拜监察御史。

台长言愿资浅,当先历郎官,改司封员外郎,迁右司,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初修玉牒,特以命愿,愿言:"玉牒当载靖康推戴赵氏事,以秦桧建议本末书之。"

十三年,权直学士院,充金国贺正旦接伴使。

金使完颜晔入境,犹欲据主席,中使传宣,晔不迎拜,愿以礼折之,皆听服。

及还,就充送伴使。

十四年,为御史中丞。

逾月,升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仍兼修玉牒。

十五年罢,提举太平观。

初,愿与张扩并居西掖,一时书命,藉扩润色。

扩咏《二毫笔诗》,愿以为诮己,诉于桧,訹御史李文会劾之。

高闶侍经筵,帝问张九成安否,翌日,又问桧,桧曰:"九成以唱异惑众,为台臣所论,予郡,乃力乞祠。 观其意,终不为陛下用。"

帝曰:"九成清贫,不可无禄。"

桧疑闶荐之,以语愿,愿又嗾文会攻闶去。

藤州守臣言迁客李光作诗讽刺时政,愿在中司,傅会其说,谓:"光纵横倾险,子弟宾客往来吴、越,诱人上书,动摇国是。"

光再移谪琼海。

文会既升西府,愿觇桧意稍厌,即数其害政,罢之。

后二日,愿遂补其处。

帝与桧论事,因曰:"朕谓进用士大夫,一相之责也。 一相既贤,则所荐皆贤。"

愿曰:"陛下任相如此,盖得治道之要。"

又论史事,桧曰:"靖康围城中,失节者相与作私史,公肆挤排。"

帝曰:"卿不推异姓,宜其不容。"

愿曰:"桧非独是时不肯雷同,宣和间耿延禧为学官,以其父在东宫,势倾一时,士皆靡然从之,以徼后福,独桧守正不易。"

盖自桧再居相位,每荐执政,必选世无名誉、柔佞易制者。

愿希桧意迎合,附下罔上,至是斥去,天下快之。

又三年,起知宣州。

玉牒书成,加资政殿学士,移建康府。

二十二年,卒,年五十二。

初,愿守宣城,表弟王炎调蕲水令,过之,醉中谓愿曰:"尝于吕丞相处得公顷岁所通书,其间颇及秦丞相之短,尚记忆否?"愿闻之,色如死灰,遂留炎不听去。

会愿移守金陵,宴监司,大合乐,守卒皆怠,炎即青溪得客舟以行,愿忧挠而卒。

楼照,字仲晖,婺州永康人。

登政和五年进士第,调大名府户曹,改西京国子博士、辟雍录、淮宁府司仪曹事,改尚书考功员外郎。

帝在建康,照谓:"今日之计,当思古人量力之言,察兵家知己之计。 力可以保淮南,则以淮南为屏蔽,权都建康,渐图恢复。 力未可以保淮南,则因长江为险阻,权都吴会,以养国力。"

于是移跸临安。

擢右司郎中。

时铨曹患员多阙少,自倅贰以下多添差。

照言:"光武并省吏员,今纵未能损其所素有,安可置其所本无乎?"

绍兴二年,秦桧罢相,照亦以言者论去。

六年,召为左司员外郎,寻迁殿中侍御史。

明年,迁起居郎。

言:"今暴师日久,财用匮乏。 考唐故事,以宰相领盐铁转运使,或判户部,或兼度支。 今宰相之事难行,若参仿唐制,使户部长贰兼领诸路漕权,何不可之有?内则可以总大计之出入,外则可以制诸道之盈虚,如刘晏自按租庸,以知州县钱谷利病。"

诏三省相度措置,卒施行之。

又言:"监司、郡守,系民甚切。 乞令侍从官各举通判资序或尝任监察御史以上可任监司、郡守者一二人。"

诏从之,命中书、门下置籍。

七年,宰相张浚之兄滉赐出身与郡,中书舍人张焘封还,乃命照行,照又封还,而竟为权起居舍人何抡书黄行下,于是焘与照皆请补外,以秘阁修撰知温州。

未几,除中书舍人,与勾龙如渊并命。

如渊入对,帝谓之曰:"卿与楼照皆朕所亲擢。"

寻迁给事中兼直学士院。

九年,以金人来和传敕,照草其文,曰:"乃上穹开悔祸之期,而大金报许和之约。 割河南之境土,归我舆图;戢宇内之干戈,用全民命。"

寻兼侍读,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继命往陕西宣谕德意。

照奏:"京城统制吴革、知环州田敢、成忠郎卢大受皆以节义,革为范琼所害,敢、大受为刘豫所杀,乞赐褒恤。"

又奏:"陕西诸路陷刘豫,郡县有不从伪之人,所籍赀产,并令勘验给还。"

照至东京,检视宫室,寻诣永安军谒陵寝,遂至长安。

会李世辅自夏国欲归朝,照以书招之,世辅以二千人赴行在。

寻至凤翔,以便宜命郭浩帅鄜延,杨政帅熙河兰巩,吴璘帅凤翔。

照欲尽移川口诸军于陕西,璘曰:"金人反复难信,今移军陕右,则蜀口空虚。 金若自南山捣蜀,要我陕右军,则我不战自屈。 当依山为屯,控守要害。"

于是璘、政二军独屯内地。

照又会诸路监司于凤翔,皆言蜀边屯驻大军之久,坐困四川民力,乃下其议,语在《胡世将传》。

照还朝,以亲老求归省于明州,许之,命给假迎侍,仍赐以金带。

十四年,以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过阙入见,除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

寻为李文会、詹大方所劾,与祠。

久之,除知宣州,徙广州,未行而卒,年七十三。

后谥襄靖。

照早附蔡京改秩,为台谏所论。

其后立朝至位二府,皆与秦桧同时。

其宣谕陕西,妄自尊大,或者论其好货失将士心云。

勾龙如渊,字行父,永康军导江人。

勾姓本出古勾芒,高宗即位,避御名,更勾龙氏。

政和八年,登上舍第。

沉浮州县二十年,以张浚荐,召试馆职。

绍兴六年,除秘书省校书郎。

历著作佐郎、祠部员外兼礼部、起居舍人。

尝进所为文三十篇,帝曰:"卿文极高古,更令平易尽善。"

后因进对,帝复言:"文章平易者多浅近,渊深者多艰涩,惟用意渊深而造语平易,此最难者。"

八年,兼给事中、同知贡举,除中书舍人兼侍读,兼直学士院。

面命草赵鼎罢相制,如渊言:"陛下既罢鼎,则用人才须耸动四方,当速召君子,显黜小人。"

帝曰:"君子谓谁?"曰:"孙近、李光。"

"小人谓谁?"曰:"吕本中。"

先是,祠臣曾开以老病辞不草国书,帝欲用如渊代之,而赵鼎荐本中,故如渊憾之。

又言:"臣观朝廷事,非君臣情通,未易能济。 大臣于事稍有过差,陛下训饬之可也。 陛下所欲为,势有未可,大臣亦当明白辩论。 然必陛下先与大臣言及此意,若不先言,即大臣论一事不从,尚未之觉,至再至三,遂以为陛下疏之,或疑他人有以间之。 既以怀疑,即不能尽诚,陛下察其不诚,又从而疑之,安有君臣之间,动相疑间而能久于其位者?愿陛下明谕之。"

帝曰:"前此未常有以此告朕者,卿见秦桧亦宜语此。"

时桧方得君,如渊犹恐委桧未专,故及之。

除御史中丞。

先是,桧力主和,执政、侍从及内外诸臣皆以为非是,多上书谏止者,桧患之。

如渊为桧谋曰:"相公为天下大计,而邪说横起,盍不择人为台谏,使尽击去,则相公之事遂矣。"

桧大喜,即擢如渊中司。

如渊言:"凡事必有初,及其初而为之则易,无其端而发之则难。 陛下即位,一初也;渡江,二初也;移跸建康,三初也;自建康复还临安,四初也。 自赵鼎相,刘大中、王庶相继去,今复独任一相,召一二名士,凡事有当行而弊有当去者,又一初也,臣愿以正纪纲、辨邪正、明赏罚、谨名器、审用度、厚风俗、去文具七者为献。"

又言:"孟庾召节在途,士论不与。"

帝曰:"朕欲遣令使金国,在廷莫更有小人否?"对曰:"如赵鼎为相,尽隳纪纲,乃窃贤相之名而去。 王庶在枢府,尽用奸计,乃以和议不合,卖直而去。 刘大中以不孝得罪,乃窃朝廷美职而去。"

帝曰:"卿胡不论?"对曰:"目今士论见孟庾之召,王庶之去,已有‘一解不如一解’之语。 愿陛下不惜孟庾一人,以正今日公论,其它容臣一一为陛下别白之。"

于是出庾知严州。

又连论庶、大中,皆罢之。

金国遣二使来议和,许归河南地。

使者踞甚,议受书之礼不决,外议汹汹。

如渊建议取其书纳禁中。

于是同谏长请对,又呼台吏问:"朝廷有大议论,许台谏见宰执商议乎?"吏曰:"有。"

遂赴都堂与宰执议取书事,宰执皆以为然。

帝亲笔召如渊、李谊入对。

明日,诏宰执就馆见金使,受其书纳入,人情始安。

九年,奏召还曾开、范同,而罢施庭臣、莫将,以谓:"开、同之出,虽曰语言之过,而其心实出于爱君;庭臣、将之迁,虽曰议论之合,而其迹终近于希进。 今国论既定,好恶黜陟,所宜深谨。"

又论张邦昌时伪臣因赦复职非是。

帝曰:"卿言是也,朕亦欲置此数匹夫不问。"

对曰:"将恐无以示训。"

其后卒不行。

忽一日,如渊言:"和议之际,臣粗自效,如臣到都堂,若不遏朝廷再遣使之议,则和议必至于坏,而宣对之日,稍有将顺,则遂至于屈。 臣于二者,粗有报国之忠。 臣亲老,愿求归。"

帝不许。

如渊疑帝有疏之之意,又奏曰:"臣向荐君臣腹心之论,陛下大以为然。 其后秦桧在和议可否未决之间欲求去,陛下颇罪之,臣再三为桧辨析。 今陛下与桧君臣如初,而臣反若有谗诉于其间者。"

帝曰:"朕素不喜谗,卿其勿疑。"

如渊尝与施庭臣忿争,庭臣谓如渊有指斥语,帝谓秦桧曰:"以朕观之,庭臣之罪小,如渊之罪大。"

桧请斥庭臣而徙如渊,待其求去然后补外。

帝不可,于是与庭臣皆罢。

初,如渊与莫将及庭臣皆力主和议,如渊缘此擢中司,而将及庭臣缘此皆峻用。

张焘、晏敦复上疏专以三人为言。

如渊入言路,即劾二人,至是与庭臣俱罢。

其后桧拟如渊知遂宁府,帝曰:"此人用心不端。"

遂已。

两奉祠,卒,年六十二。

如渊始以张浚荐召,而终乃翼秦桧挤赵鼎,仇吕本中,逐刘大中、王庶,心迹固可见矣。

子佃、僎、似。

薛弼,字直老,温州永嘉人。

登政和二年进士第,调怀州刑曹、杭州教授。

初颁《五礼》《新书》,定着释奠先圣误用下丁,弼据礼是正,州以闻,诏从其议。

监左藏东库。

内侍王道使奴从旁礼绢美恶,多取之,弼白版曹穷治,人严惮之。

靖康初,金兵攻汴京,李纲定议坚守,众不悦。

弼意与纲同,围解,迁光禄寺丞。

尝言:"姚平仲不可恃。"

未几而败。

纲救太原,弼言:"金必再至,纲不当去,宜先事河北。"

金人果再入。

始命刑部侍郎宋伯友提举河防,弼以点检粮草从之,为计画甚切,皆不能用,乃乞罢归,改三门、白波辇运,寻主管明道宫,提举淮东盐事,改湖南运判。

杨幺据洞庭,寇鼎州,王□燮久不能平,更命岳飞讨之。

幺陆耕水战,楼船十余丈,官军徒仰视不得近。

飞谋益造大舟,弼曰:"若是,则未可以岁月胜矣。 且彼之所长,可避而不可斗也。 今大旱,湖水落洪,若重购舟首,勿与战,逐筏断江路,蒿其上流,使彼之长坐废,而精骑直捣其垒,则破坏在目前矣。"

飞曰:"善。"

兼旬,积寇尽平,进直秘阁。

时道殣相望,弼以闻,帝恻然,命给钱六万缗、广西常平米六万斛、鄂州米二十万斛振之,且使讲求富弼青州荒政,民赖以苏。

王彦自荆移襄,迁延不即赴。

彦所将八字军皆中原劲卒,朝廷患其恣横,以弼直徽猷阁代之。

彦殊不意,弼径入府受将吏谒,大骇。

弼曲折譬晓,彦感悟,即日出境。

除岳飞参谋官。

飞母死,遁于庐山,张宗元摄飞事。

飞将张宪移疾,部曲汹汹,生异语。

弼谓诸将曰:"太尉力乞张公,而诏使随至,岳军素整,今而哗哄,是汝曹累太尉也。"

诸将以谂宪,宪佯悟曰:"相公腹心,惟参谋知之。"

众乃定。

除户部郎官,再知荆南。

桃源剧盗伍俊既招安,复谋叛,提点刑狱万俟契不能制,乃以委弼,弼许俊以靖州。

俊喜曰:"我得靖,则地过桃源远矣。"

俊至,则斩以徇。

迁秘阁修撰、陕西转运使,以左司郎官召知虔州,移黄州。

时福州大盗有号"管天下"、"伍黑龙"、"满山红"之属,其众甚盛,钤辖李贵为贼所获。

,民作山砦自保。

守臣莫将议委漳、泉、汀、建,募强壮游手各千人为效用,与殿司统制张渊同措置。

未及行,诏升弼集英殿修撰,与将两易。

弼至郡,漕臣以游手易聚难散,恐为他日患,闻于朝。

事下弼议,弼谓:"昔守章贡,有武夫周虎臣、陈敏者,丁壮各数百,皆能战,视官军可一当十。"

乃奏虎臣为副将,敏为巡检,选丁壮千人,号"奇兵",日给糗粮,责以灭贼。

自是岁费钱三万六千余缗、米九千石,凡四年而贼平。

弼知广州,擢敷文阁待制。

卒,年六十三。

初,秦桧居永嘉,弼游其门。

弼在湖北除盗,归功于万俟契。

桧诬岳飞下吏,契以中司鞫狱,飞父子及宪皆死。

朱芾、李若虚亦坐尝为飞谋议,夺职,惟弼得免,且为桧用,屡更事任,通籍从官,世以此少之。

罗汝楫,字彦济,徽州歙县人。

登政和二年进士第,监登闻鼓院,迁大理丞、刑部员外郎。

奏命官犯公罪,勿取特旨以终惠臣子,又户口凋耗,宜少宽养子之禁。

拜监察御史。

未逾月,迁殿中侍御史。

与中丞何铸交章论岳飞,罢其枢筦。

朱芾、李若虚尝为飞议曹,主帅有异意而不能谏;又言,飞狱具,寺官聚断,咸谓死有余罪,寺丞何彦猷、李若朴独喧然以众议为非,欲从轻典。

皆坐黜。

王庶谪道州,郡丞孙行俭以官廨居之,汝楫劾其无忌惮当斥,且令庶徙居。

刘子羽知镇江,上言:"和好非久远计,宜及闲暇为备。"

桧怒,风汝楫论罢之。

时抚州有两陈四系狱,误论轻罪者死,汝楫诵其冤,且言:"独罪狱官而守卒不坐,非祖宗法。"

于是诏天下断死刑,守以下引囚问姓名、乡里然后决。

又言:"国家驻跸临安,淮南不可置度外,当重防海之寄,守长江之要,革窜名赏籍以劝有功。"

迁起居郎兼侍讲。

帝问:"或谓《春秋》有贬无褒,此谊是否?"对曰:"《春秋》上法天道,春生秋杀,若贬而无褒,则天道不具矣。"

帝称善,尝曰:"自王安石废《春秋》学,圣人之旨浸以不明。 近世得其要者,惟胡安国与卿耳。"

兼权中书舍人,除右谏议大夫。

有南雄守奏对:"太后之归,和议之力也,当尽按前言和不便者。"

时相是之,骤用为台官,中外悚惧,多束装待遣。

汝楫言:"皆不当罪,宜以崇宁事党为戒。"

议遂寝。

迁御史中丞。

旧例,中丞、侍御史不并置,乃更侍御史。

汝楫求去益力,迁吏部尚书,充国信使。

除龙图阁学士、知严州。

秩满,请祠,居丧未终而卒,年七十。

累赠开府仪同三司。

子颢、吁、颉、颂、愿、□,皆有文。

愿字端良,博学好古。

法秦、汉为词章,高雅精炼,朱熹特称重之。

有《小集》七卷,《尔雅翼》二十卷。

知鄂州,有治绩,以父故不敢入岳飞庙。

一日,自念吾政善,姑往祠之,甫拜,遽卒于像前。

人疑飞之憾不释云。

萧振,字德起,温州平阳人。

幼庄重,不好弄。

稍长,能自谋学。

尝奉父命董农役陇亩,手不释卷,其师谓其父曰:"此儿远大器也。"

未冠,游郡庠,既冠,升太学。

时有号"三贤"者,推振为首。

登政和八年进士第,调信州仪曹。

时州郡奉神霄宫务侈靡,振不欲费财劳民,与守议不合。

会方腊寇东南,距信尤近,守欲危振,檄振摄贵溪、弋阳二邑。

既而王师至衢,又檄振督军饷,振治办无阙。

大将刘光世见而喜之,欲以军中俘馘授振为赏,振辞曰:"岂可不冒矢石而贪人之功乎!"诸邑盗未息,守复檄振如初。

振悉意区处,许其自新,贼多降者。

守以赃去,振独为办行,守愧谢之。

调婺州兵曹兼功曹。

时振妇翁许景衡以给事中召,振祝之曰:"公至朝幸勿见荐。"

景衡询其故,振曰:"今执政多私其亲,愿为时革弊。"

景衡然之。

时盗贼所在猖獗,婺卒扬言欲叛以应贼,官吏震恐。

振选诸邑士兵强勇者几千人,日习武以备,蓄异谋者稍惧。

有一兵官素得军士心,守疑而罢之,群卒数百人被甲挺刃,斩仪门入。

振闻即往,群卒皆罗拜呼曰:"某等屈抑,愿兵曹理之。"

振使之言,厉色叱曰:"细事耳。 车驾南巡,大兵咫尺,汝速死耶!可急释械,当为汝言。"

众拜谢而去。

郡守由是益相信,事悉与谋。

尝议城守,振请以钱数万缗庸工板筑,未数月,城垒屹然,一毫无扰。

任满归,告其亲曰:"家世业农,幸有田可力以奉甘旨,振不愿仕。"

或荐于朝,授婺州教授,改秩,乞祠。

以执政荐召对,敷奏数事,皆中时病,帝大喜,拜监察御史。

明年冬,以亲老乞补外,章七上,不许。

面奏曰:"臣事亲之日短,事陛下之日长。"

指心自誓:"今日之事父母,乃他日之事陛下也。"

遂除提点浙西刑狱,寻召为宗正少卿,俄擢侍御史。

振本赵鼎所荐,后因秦桧引入台,时刘大中与鼎不主和议,振遂劾大中以摇鼎。

大中既出,振谓人曰:"如赵丞相不必论,盍自为去就。"

鼎遂罢。

后振知绍兴府,改兵部,除徽猷阁待制、知湖州。

陛辞,奏曰:"国家讲和,恐失诸将心,宜遣使抚谕,示以朝廷息兵宽民意。 虽两国通好,战御之备宜勿弛。"

帝曰:"卿欲奉亲求便,岂不知朕有亲哉?"振曰:"“臣之亲所系者一夫也,陛下之亲所系者天下也。 陛下以天下为心,圣孝愈光矣。"

帝叹其忠。

将行,白桧曰:"宰相如一元气,不可有私,私则万物为之不生。"

桧不悦。

振至州,桧欲取羡余,振遗桧书,谓:"财用在天下,如血气之在一身,移左以实右,则病矣。"

桧属以私事,又不克尽从。

以亲老乞祠,提举太平观。

后知台州。

海寇势张,振至,克之。

二十二年,以杨炜在狱供涉,镌徽猷待制,谪居池州。

初,炜将上书,责李光徇秦桧议和。

时振为侍御史,炜见振道书意,振然其言。

及振知台州,而炜治邑有声,每大言无顾忌,振击节称善,遂荐炜改秩,又移书于桧从子秦昌时,俾同荐之。

属吏密语振曰:"炜尝以书责李参政及太师,昌时义不当举,待制亦不可举。"

振曰:"吾业已许之,岂可中辍。"

遂因炜狱中供前事而贬。

明年,诏除敷文阁待制、知成都府、安抚制置使。

军储适阙,仓吏以窘告,振奏留对籴米八万斛以足军食,以其直归计所。

总计者利在掊克,即先告桧,谓振唱为阙乏之语,风御史劾振要誉,复谪池阳。

而总计者以谮得蜀帅,既而专用罗织掊克其民,民益思振。

桧死,语得闻,帝大感悟。

亟遣振还成都,父老欢呼蜀道。

振至,一切以宽治。

或问其故,振曰:"承纵弛,革之当严,今继苛劾,非宽则民力瘁矣。"

帝嘉振治行,谓宰臣沉该、汤思退曰:"四川善政,前有胡世将,今有萧振。"

进秩四等,加敷文阁学士。

卒于成都府治,年七十二。

振两为蜀守,威行惠孚,死之日,民无老稚,相与聚哭于道。

遗表至,帝悼惜之,赙银五百两、绢五百匹,赠四官。

振好奖善类,端人正士多所交识,其间有卓然拔出者,迄为名臣。

振居濒江,自父微时,见过客与掌渡者争,多溺死。

振造大舟,佣工以济,人感其德,相与名其江为萧家渡云。

有文集二十卷。

子諴、忱。

论曰:何铸、王次翁以下数人者,附丽秦桧,斥逐忠良,以饕富贵,而次翁尤为柔媚,故桧独怜之,其在位最久。

孔子所谓鄙夫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此辈是已。

铸能伸岳飞之枉,虽为可尚,然又为之使金而通问焉,盖堕其术而不悟者,桧之计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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