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 第09部 卷八百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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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 第09部 卷八百六十七 董诰等 纂修

◎杨夔二

◇乌程县修东亭记

故相国赵郡李公讳绅,宝历中廉问会稽日,以吴兴僧大光有神异之迹,为碑文托郡守敬公建立於卞山法华寺。

会昌中,诏毁佛寺,此寺随废。

时县令李式其碑,述相国先人曾宰乌程,遂移立於县之东亭。

迨今五十载,其碑毁折。

汝南周生,以明经赐命,重宰乌程。

睹其废逸,遂求於故老,获旧文,比类於折碑,所失者数字,因重刊於石。

所阙文字,不敢臆续,盖所以避不敏,遵宣圣不知而作之诫也。

兼其旧传云:东亭之池,始相国诞於县署。

学弄之岁,乳母惰於保持。

俾相国坠於池,人莫之觉。

食顷,如有物翼出於池面,家人方得以拯焉。

众方慑骇,而相国笑语无替於平日。

人咸异焉。

初有石数尺勒其事,岁月绵远,石失其处。

故汝南生广其亭,其池,再刻其碑,重叙厥由。

盖欲存县之故事也。

生中和初宰此邑,及期而代。

居闲闭关,淡薄自得。

郡帅陇西公潜使人伺其所为,知其安於贫,乐於道,阅百代而自娱,未尝以阙物为挠。

由是官有乏,必俾承乏,而生所至以静理闻。

癸丑夏,复诏生宰乌程,民吏欣欣,再遇宽政。

阁鞭听讼,事简庭闲。

君子哉汝南,学古入仕,有其经矣。

生家於阳羡,数世以经明获禄,后群从昆弟并一举而捷。

凡浙右之士,因以向风国庠。

闻其名,咸亦推先焉。

夫善为政者,虽欲人安而俗阜,必当於事有立,於意不忘,以羽翼厥道也。

今徭赋既调,风俗既安,逋逸有归,孑有依,然后搜遗文,刊坠碑,此所以见兴废之心也。

建新亭,疏ㄜ池,此所以见继绝之志也。

於戏!当大兵之后,民困於繁役。

克俾其民康,其力均俗,固母视於尹长矣。

今施政之暇,人有余力,然后兴起废坠,彰明故事,非图远经久者,孰能为此哉?生既重立大光上人之碑,遂命某纪其年月,别立於石,且以旌新亭之兴替有自也。

◇小池记宏农子始卜居於前溪,得地数亩。

构草堂竹斋,植修篁。

竹斋之前,有地周三十步,因命僮执锸穴为池焉。

逗前溪余派以涨之。

流或时涸,则汲井以满。

环池树菊及诸菜果,可以左右俎机者。

暇则散襟曳筇,修吟自怡。

或从风微澜,或因雨暗溢,则江湖之思满目矣。

宏农子性洁,不喜淆杂。

故一卉一木,爽静在眼前。

池之上,未尝许片叶寸梗,顷刻浮泛。

以是耕僮颇厌其役。

客有知者,诮其勤恳跬步之地,何所裨哉。

广不袤丈,深不逾雉。

竭其水不足以泽生物,穷其深不足以安龟鳖。

无蒲藻以潜其鱼,无波澜以方其舟。

孜孜,虚耗僮力。

言未讫,宏农子举颐而答曰:「尔以此小而无用乎?以其洁而鱼鳖不宅乎?以其狭而舟戢非便乎?吾岂不欲深及於渊,以滋液畦圃耶?岂不欲周植其蒲,以繁育鱼虾耶?岂不欲广导其流,以乘风沿溯耶?吾恐利於生植,其见乎疏决无穷矣。

聚夫鳞甲,则动夫竭泽之鱼矣。

凑其舟戢,则起夫济涉之争矣。

矧夫植其物,则有ペべ以盗其泽者。

丛其藻,则有虺蜮以附其伏者。

利其济,则有重载以掇其溺者。

嘻!水之利也众矣,其害也亦深矣。

故吾所以独洁此沼,亦以镜其心也。

将欲挠之而愈明,扬之而不波,决之而不流,俾吾性终始对此而不渝。

岂效夫潴其水以豢鳞蓄介为"一作"僭之备,亦曰池而已矣?」

◇乌程县修建廨宇记叔孙昭子聘於晋,晋受邾人之,执昭子置於箕,使吏藩之。

昭子不以拘为意,止之舍,有坏必葺,去之如始至。

故春秋贤之。

今有受九重之命,母百里之民,凋瘵者系之以绥,讹弊者藉之以移,既休於公馆,睹其隳摧圯漏,忍而不治者,无乃取讥於君子乎?丹阳余公,以再命尹於乌程。

降车之期月,察讼决狱之暇,周视县署。

其门倾,其厅欹,其墙圮,其庑偃。

颓檐侧楹,倒移相倚。

风雨罔庇,寒暑是窘。

公叹曰:「建之者何人?坏之者何心?既叨守邑,其敢不力自懋以图嗣修乎?」然属天末悔乱,兵火犹炽。

专城而居者,其可无备乎?故我郡储甲数万,以戒不虞。

而军须军饩,佥赋於县。

务繁力匮,久莫克举。

公乃宵分而寐,五鼓而兴。

行忖坐惟,不遑所安。

近越於时,方克亻孱功。

於是节冗费之用,鸠赎辟之金,僦力於农休,征功以厚赏。

听断之余,策杖以巡。

慰其劳者,勖其惰者。

设茗及飧,日自省视。

由是工操其斧,如蚁集膻。

佣运其材,如水赴氵氐。

财以俭而蕴,故其用给。

人以悦而使,故其功倍。

不期年而众宇鼎新矣。

有若换大门、中门,修大厅、小厅、东阁、西阁。

新押司隶事院,建人吏祗候房。

砌县之外城,凡百余雉。

创宅之周垣,近一百堵。

修众寮之宅五,造厅库之桥六。

疏西亭之污池,制公廨之什物。

有遗罔不增构,其尤赫赫者。

如每岁征赋,主胥类於厅之西庑,以其输赋骈凑,逋逸是虞。

乃编筠接轩,权间隔之,讫赋则毁去,厥费颇伙。

公乃增庑之一楹,构木为栏,以限其内外,俾永绝妄耗。

此以见公谋之经久也。

县之西北隅,旧有帐院,盖乡吏团集里书之所。

岁月绵远,崩堕无几。

每遇霖潦,则束席就燥,以避其沾湿,亦有时矣。

加以往来者御奔走泥淖之患,举邑是病,无户而革。

公於是历揆其损,以筹完葺。

正倾支摧,增新易坏,类夫重构。

复建修廊,以达於都门。

雨有依,暑有庇,从役者不知其劳矣。

此以见公情之恤下也。

公帑摧败,下冗下湿。

周垣虽设,腐不为固,易所以刺慢蓄而诱盗也。

公乃择坚以革枯,选宏而化陋。

厚厥墉,严厥阙,此以见公志之防闲也。

县之圜扉,颓危莫治。

彼犯大辟得系者,豺狼野心,脱走是胜。

苟闳不谨,墙垣不慎,是遗肉於虎吻也。

或有絷堕,事由微眚,盖俾其怀过而省非也,岂使敌於见善,毒於日期昵枕哉?而粪壤狼籍,秽不可迩。

彼罪无轻重,俱执於此。

不其酷欤?公乃划积弊,涤宿污,明坏牖,圩毁墉。

席以洁其榻,食以茹其馁。

苟获戾而入,如宴於此。

以见公之处心爱物也。

先是县之秋曹尉苏许公释褐之官也,公始至,兼戎曹务。

遇上已节,郡有角抵之戏,郡守出观,则司戎者职其事。

因乘小艇往来,以检驭不整。

郡治之南,溪波浩洋。

许公驭楫以涉,而舟覆焉。

众皆骇惋,谓不可援。

俄闻空中有言曰:「无损苏公。

」忽有干流以出其舟,而许公存焉。

彼同溺者,俱不为水困。

俗旌其地为苏公潭。

大历中,县令李晤,则故相国绅之先也。

相国诞於县署,幼弄之岁,坠於县之东池,逾数刻,忽若有物翼出於池面,相国略不为苦。

二者皆县之故事,而图经不载。

公乃檄请於邑人太学博士邱光庭,编缉遗坠。

其或善未书、能未纪者,罔不毕录,此以见公兴废而继绝也。

凡此数事,岂前政之未知乎?抑知而不为乎?非公勤於理,敏於用,视公犹私,晓夕匪懈,何以及此哉?

始公之临,承授政之后,人稔於易,众务烦猥,纲在而目紊。

公乃肃之以整,严之以恪。

遏强字弱,优老恤匮。

旌别枉直,屏空奸慝。

不逾月而法令如一,劝赏分明。

清静简当,内外祗肃。

鞭朴阁於庭,争讼息於野。

宣尼所谓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济之以宽。

猛宽相济者,余公得之矣。

前是公才再稔而报代,乡之老,肆之长,咸赖抚导。

数百人列状,墙立於郡庭以乞留。

太守陇西公以代其任者特敕之命,不可有滞。

然私器其能,颇自憾不偶良吏,以共育瘠。

公遂退寓於德清属邑,驾水轩,酿春醪,治蔬圃,修钓艇,以吟醉自逸。

明年冬,为县者以谴停其任,杖媒依势求代用者,檄累於几上。

陇西公至而弗视,且曰:「乌有民病方急,而摈良医乎?」遂飞简以召公。

洎其至,陇西公提印以授曰:「子之前治邑,其及物之泽,被於廛野。

未得尽子之术,贻吾中悔。

今还旧邑,其为我抚其疲,遏其酋。

俾民获苏,无替初心。

」公三让而后即县。

张弦易调,新其户牖。

剔蠹抉弊,刮垢磨顽。

不次不序,咸复旧贯。

凡利於民,济於公,事无巨细,必自我始。

丙辰春,公将受代。

吏民等以为受其教庇,而忘诸载祀,俾后之人不得详其ㄈ落,是食其旨,其处也。

於是列其状,谒言於宏农杨夔。

夔学於《春秋》,固当以纪功书绩为勇。

公前任日,崇修先圣之祠,为文赞功,刻石於县岸。

今复纪此宏烈,盖欲慰县人久久之虔思也。

况公以民吏之勤请,不可拒绝。

兼凡所革易创制,皆力殆心罄而后克济。

且虑夫什器,后之人不同乎慎惜也。

恐其倾多,后之人不同乎缮治也。

苟沮众请,何以镜将来耶?由是采石镌勒之费,莫不悉自於清俸,益以见慎而有立也。

嗣厥理者,可不懋乎?干宁丙辰秋七月记。

◇歙州重筑新城记

天丁卯岁月直辛亥,有星自积水流入於舆鬼。

知天者曰:「舆鬼之宿,是为鹑首。

於辰在未之衡,日丑为星纪,则牛斗之分也。

据兹星祥,秦之鄣郡,汉之丹阳,其有水为乎?厥应当在戊辰之丁巳。

」明年夏四月辛丑,宣歙睦雨,周一甲子。

平地水丈余,四日而后止。

新安郡之新城,继为暴水所汨。

雉堞咸圯,郡帅太尉浔阳公周视其坏,色沮神戚。

将捐去而莫修,则功存之可秘也。

将征役以完旧,则民之可惮也。

迨於两月,不遑发命。

又念强敌未殄,方砺镞伺间,岂可惜费重力,慢蓄轻守,以速寇心乎?秋八月,乃颁役於五邑。

先降简於邑令,且诫其程功,无使隐民厄於豪族擅诸利,俾率怨於下以益上者,匪德也。

邑令承命,躬自阅籍。

功之延促,事之繁简,由窭向丰,罔有弗均。

於是五邑之民,不再命而の至於新城之下。

凡板干畚筑之用,皆未令而具。

初公巡垒观设,审颐厥由。

且叹其虽新水之异以害兹城,亦始构之疏以稔其失也。

乌有於泛沙流石之上,而能为永永之基哉。

乃命指挥使刘ど、徐璋、三城使朱环及节级等,各画分而督役。

遂谕以城之旧址,浮而斯滥,今当发深一仞,抉去砂石,实以精壤,重加镇筑,然后广其宿基,增诸石版。

必使坚永,侔於铁壁。

役或务棘,棘则民瘃。

筑或务,则民疲。

弗棘弗,系尔曹宽猛之有中也。

无以苛忍相矜,无以遄速为代。

诸侯受教,夙夜胥勖。

勉於恪勤,以励厥躬。

故执畚者绳绳,操斧者诜诜。

辇壤输财,蚁列子臻。

笑语忻忻,争先有期。

自旭及晡,役未尝懈。

远而望之,则迭层峦,屹如天设。

迫而视之,则崇冈连阜,捷若神化。

回合丛倚,崖东山抱。

建邦则险,此焉是觏。

自八月庚子兴役,暨十月之壬寅而役罢。

工者函斧,筑者ト锸。

太尉浔阳公建旆而巡诸,乃曰:「城之完,屋之新,实丽实坚。

非诸邑之奉公,焉得民不扰而力齐乎?非诸校之尽节,焉得役不烦而功速乎?所以见二三子之忠勤,以佑吾政也。

」自公之临是邦也,法明而兵劲,刑审而罚中。

故民乐其化,安其土。

及征庸,而属邑之民,父诲其子,兄教其弟。

以公之问俗也,未尝有猾吏之扰。

以公之抚封也,未尝有外寇之虞。

以公之治戎也,葵藿之禁,无敢有触者。

以公之奖善也,鳞介之美,无敢有侵者。

故十五余年,绰绰焉如鳞之潜遇其广渊,雍雍焉若禽之获栖其蒙翳。

绝钓纲之虑,无毕弋之患。

诗所谓「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见於我公矣。

今水坏城垒,重兴畚筑,苟或进退不副公之用,是谓奸慈父之命,其为悖戾,神岂尔容哉?故民不俟令而争集,不劳促而自课。

非恩信之昭感,何以迨乎此哉?於戏!事有奇,绩有异,不克称颂以流於裔,秉笔者之过也。

阌乡杨夔,自胜弁力学,以暨於落齿堕。

属兹丧乱,洎在民伍。

获承公殊众之遇,每叹其有志无时。

许将其促鳞弱介,游泳於丰沼。

无以酬奖之意,敢撰《重筑新城记》以献。

时岁在降娄周正之月十一日记。

◇倒戈论子读周书至武王灭纣,倒戈归马,示天下不复用,迹其事惑焉。

以武王之圣,有望旦之辅。

灭独夫纣,旌其功於一时可矣。

且曰终不复用,其未然乎?夫上古淳,结绳知禁。

中古朴,赭衣怀畏。

末俗巧,严法不化。

故淳散而朴,朴散而巧。

巧之变万诈生焉,则内荏外刚之心,讵革於干戚之舞乎?周之祚七百,诚曰永久。

然以臣临君,以兵向阙者多矣。

齐桓南伐楚,北伐戎。

晋文取叔带於温,定襄王於郑。

非二国崇示大顺,尊奖王室,则周之社稷,存若缀旒。

自汉而下,有国者罔不以兵力。

秦以黩武而灭,梁以无备而亡。

我太宗究灭亡之源,委房、杜以政。

房、杜以天下之大,不敢决於胸臆。

於是敢谏则先王魏,论兵则让英卫。

深谋宏法,来代有准。

洎林甫即明皇既安之日,随旨顺色,以稔君恶。

乃以羯夷勇暴之卒,专我兵柄,竟使兽心,为国祸本,其为黩乱国常,亵慢武义,不亦甚乎?且苗狩,所以讲武经,阅戎事也。

故曰预备其不虞,有备而无患。

则武之道,岂可一日而忘诸。

呜呼!班子之善斫,不能以铅刀攻其坚。

造父之善御,不能以朽索制其逸。

则有国者可以弃兵乎?

◇二贤论

子贡以管夷吾之奢、晏平仲之俭,质於宣尼。

宣尼以管仲之奢,贤大夫也,而难为上。

晏平仲,贤大夫也,而难为下。

盖讥其僭上Τ下之失。

或谓无所轻重,予敢继其末以论先后焉。

夫齐桓承襄公之失政,接无知之乱常。

久亡於外,自莒先入。

有国之后,锐心以求其治。

及叔牙言夷吾之能,脱囚服,秉国政,有鲍叔之助,隰朋之佐。

遂能九合诸侯,以成霸业。

此逢时之大者也。

若平仲者,立於衰替之朝,有田国之强,有栾高之侈。

时非曩时,君非贤君。

当崔杼之弑也,能挺然易其盟。

陈氏之大也,能晓然商其短。

独立於谗谄之伍,自全於纷扰之中。

人无间言,时莫与偶。

若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信夷吾之力也。

使晏子居桓公之世,有鲍隰之助,则其尊周室,霸诸侯,功岂减於管氏乎?以其镂簋而朱,孰若豚肩不掩豆?以其三归而反坫,孰若一狐裘三十年?矧国之破家之亡者,以奢乎?以俭乎?《语》曰:「奢则不逊,俭则固。

」与其不逊也宁固,然后知圣人轻重之旨斯在。

◇创守论贞观中,文皇帝听政之暇,问房、魏以创业守文之难易。

房对以创业,魏地以守文。

盖房以经纶之始,备极勤劬,所以见创业之难矣。

魏以升平之后,率多懈怠,所以见守文之难也。

然则创业之初,雄豪未宾,生民嗷嗷,惟德是归。

所以开基之主,皆乘衅而起。

睹覆车之辙,焉肯更循其轨哉。

当其雷未亨,天地犹蒙,龙虎交驰,烟尘昼昏,故得一士则前席以待问,闻一言则倾耳而耸听。

用人若不及,从谏若转圜。

勇於得而悚於失,冒履锋镝,涉历险危,其取也既劳,其得也亦勤,诚为创业之难也。

及干坤雾霁,山河有主。

四海之内,罔不臣妾。

言而必从,如影之附。

欲而必至,如响之应。

爱之可以升九霄,怒之可以挤九泉。

顺意者骈肩,逆耳者畏忌。

好恶之情,不由其臧否。

赏罚之道,匪关於功过。

下慑以求命,众怒而莫谏。

此所以为守文之难也。

然则自汉而下有天下者,孰不始则孜孜以亲万机,将乎治?及时既平,俗既康,以泰自逸,怠於庶务者多矣。

其终而不惰者,则几希矣。

且创业之主,既得之后,犹隳夙志以坏大业,而况求既治之后,即己安之朝,其能纳谠言,任正人,屈已以顺众,抑心以从下者,不亦鲜乎?魏文贞公守文之难,岂初心盈中心昃也。

总而论之,疗饥者易为食,其创业乎?医者难为药,其守文乎?

◇文选楼铭

文选楼者,梁昭明太子选文之地。

时逾四代,年将五百。

清风懿号,蔼然不泯。

况广陵乃隋室故郡,遗事斯存。

求之於今,陈迹尽灭。

斯犹巍巍,久而益新。

其不由以学而立道者,道则不朽,以文而经业者,业则不磨乎?宏农子经於是楼,提笔路绝。

且虑夫不文不典者肆而处,乃泣以铭云:

峨峨万宇,匪歌则舞。

美哉此楼,独以文修。

自由名贵,不以华致。

虽超千古,靡有颠坠。

孰堪其登,必精必诚。

孰可以居,必贤必明。

无聚优以为娱,无习伎以称荣。

吾恐其素德,怀辱於冥冥。

◇公狱辨

绅先生牧於东郡,绳属吏有公於狱者,某适次於座,承间谘其所以为公之道。

先生曰:「吾每窥辞牒,意其曲直,指而付之,彼能立具牍,无不了吾意,亦可谓尽其公矣。

」某居席之末,不敢以非是为决,因退而辩其公。

且《传》曰:「君所谓否,臣献其可。

君所谓可,臣献其否。

」是谓弥缝其不至也。

及君可亦可,君否亦否,故平仲罪邱据踵君之意,叔向讥乐王鲋从君者也。

所以智询於愚,以其或有得也。

尺先其寸,或有长也。

皆庸其涓滴,将助其广大也。

况末世纤狡,内外荏刚,乌有不尽其辞而能必究其情乎?使居上者得其情,属踵而诘之,可谓合於理,未足言公也。

忽居上者异於见,远於理,亦随而鞫之,取叶於意,所谓明於不法,乌可为公哉?且不师古之言,非不可为也,为之不能远。

不由礼之事,非不可行也,行之不能久。

故君子尽心法古,动必本礼。

将远而不泥,久而不乱也。

若乃告诸狱任意以为明,其属犭旬已以为公。

是使怀幸者有窥进之路,挟邪者有自容之门矣。

矧丛棘之内,辛苦备至,何须而不克,而况承执政指其所欲哉?

呜呼!欲人之随意者,吾见乱其曲直矣。

乐人之附已者,吾见汨其善恶矣。

而犹伐其治,誉其公,无乃瞽者别诸五色乎?

◇原晋乱说

晋室南迁,制度草创。

永嘉之后,嚣风未除。

廷臣中犹以谢鲲轻佻,王澄旷诞,竞相祖习,以为高达。

卞壶厉色於朝曰:「帝祚流移,社稷倾荡。

职兹浮伪,致此隳败,犹欲崇慕虚诞,污蠹时风。

奏请鞫之,以正颓俗。

」王导、庾亮抑之而止。

噫!西晋之乱,百代所悲。

移都江左,是塞源端本之日也,犹乃翼虚驾伪,崇扇佻薄。

蹑诸败踪,踵其覆辙。

以此创立朝纲,基构王业,何异登胶船而泛巨浸,操朽索以驭奔驷乎?设使从卞壶之奏,黜屏浮伪,登进豪贤,左右大法,维持纪纲,则晋亦未可量也。

其后王敦作逆,苏峻继乱。

余以为晋之乱,不自敦、峻,而稔於导、亮。

◇植兰说

或植兰荃,鄙不遄茂。

乃法圃师汲秽以溉,而兰净荃洁,非类乎众莽。

苗既骤悴,根亦旋腐。

噫!贞哉兰荃欤?迟发舒守其元和,虽瘠而茂也。

假杂壤乱其天真,虽沃而毙也。

守贞介而择禄者,其兰荃乎?乐淫乱而偷位者,其杂莽乎?受莽之伪爵者,孰若龚胜之不仕耶?食述之僭禄者,孰若管宁之不位耶?呜呼!业圃者以秽为主,而后见龚管之正。

◇蓄狸说

敬亭叟家毒於鼠暴,穿甬穴墉,室无全宇。

咋啮篚筐,帑无完物。

及赂於捕野者,俾求狸之子,必锐於家畜。

数日而获诸汴,欢逾得骏,饰茵以栖之,给鳞以茹之。

抚育之厚,如字诸子。

其攫生搏飞,飞举无不捷。

鼠慑而殄影,暴腥露膻,纵横莫犯矣。

然其野心,常思逸於外,罔以子育为怀。

一旦怠其绁,逾垣越宇,倏不知其所逝。

叟惋且惜,涉旬不弭。

宏农子闻之曰:「野性匪驯,育而靡恩,非惟狸然,人亦有旃。

梁武於侯景,宠非不深矣;刘琨於疋,情非不至矣;既负其诚,复近厥噬。

」呜呼!非所蓄而蓄,孰有不叛哉?◇纪梁公对

天后幽中宗之后,有不下阃闱移六合之志,故徐敬业、唐之奇等於扬州起兵,以兴复唐室。

然皆不旋踵而败,遂引用酷吏,开罗织之门,以慑伏内外。

一日,狄梁公独对。

天后曰:「吾自用俊臣思正来,朝臣知所惧否?」梁公曰:「朝廷小人,不达天命,或有异议。

然陛下以木有一实之蠹,将翦树而弃之乎?锦有一点之污,将全匹而燔之乎?养隼者诚欲其鸷於乌鸢乎?鸷於鸾皇乎?鸷而无别,不如不鸷矣。

」天后默然。

◎善恶鉴

众曰善,未必善,观其善之为也。

众曰恶,未必恶,观其恶之由也。

行诈以自,取媚於小人,其足为善乎?任直以独立,取恶於非类,其足为恶乎?故择善采於誉,则多党者进。

去恶信於言,则道直者退。

王莽折已以下士,而诸父失其权。

彼言善者可凭乎?京房守正以极谏,而嬖幸指为逆。

彼,恶者可听乎?故能鉴其善者,必观於众之所恶。

能鉴其恶者,必取於众之所善。

所以众谓之悖也,非孟子之贤,无以旌章子之孝。

众谓之智也,非国侨之明,无以诛史何之诈。

呜呼!道之大,非遇於贤明,何常不汨哉?

◇较贪

宏农子游卞山之阴,遇乡叟。

巾不完,履不全,负薪仰天,吁而复号。

因就讯诸,抑有丧而未备乎?抑有冤而莫诉乎?何声之哀而情之苦耶?叟致薪而泣曰:「逋助军之赋,男狱於县,绝粮者三日矣,今将省之。

前日之逋,已货其耕犊矣。

昨日之逋,又质其少女矣。

今田瘠而贫,播之莫稔。

货之靡售,且以为助军之赋,岂一一於军哉?今十未有二三及於戎费,余悉为外用。

又黠吏贪官,盈缩万变。

去无所之,往无所资。

非敢怀生,奈不死何?」宏农子闻其言,且助其叹。

退而省於世,万类中最为民害者,莫若虎之暴。

将赋之以警贪吏,庶少救民病。

是夕梦鸷兽而人言曰:「尔欲警於贪,将以吾为首。

虽尔之洁,奈辱我之甚乎?」余曰:「贼人之畜,以自饱腹。

尔不为贪哉?」兽曰:「不豢不农,何以给生?苟不捕野,无实吾兼。

吾以其饥而求食之,苟或一饱,则晏然匿迹,不为谋矣。

岂尔曹智以役物,豢之畜之,畋之渔之,以给其茹也。

桑之育之,经之营之,以供其用也。

一物之可求,一货之可图,汲汲为谋,孜孜系心。

如壑如溪,莫满莫盈。

岂与吾获一饱则晏然熟寝,而欲比方哉?」宏农子惊而寤,谛而思。

若然,则人不如兽也远矣。

◇止妒

梁武平齐,尽有其内。

获侍儿十余辈,颇娱於目。

俄为郄后所察,动止皆有隔抑。

拗其愤恚,殆欲成疹。

左右识其情者进言曰:「臣尝读《山海经》云:『以为膳,可以疗其事使不忌,』陛下盍试诸?」梁武从之。

郄茹之后,妒减殆半。

帝愈神其事。

左右复言曰:「愿陛下广羞诸以逼赐群臣,使不才者无妒於有才,挟私者不妒於奉公,浊者不妒其清,贪者不忌其廉。

俾其恶去胜忌前皆知革心,亦肋化之一端也。

」帝深然其言,将诏虞人广捕之。

会方崇内典,诫於血生,其议遂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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