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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献贞
献贞,元和时官卫尉卿。
◇海东故神行禅师之碑"并序"夫法之体也,非名非相,则盲聋智者莫能观其趣;心之性也,若存若亡,则童蒙理者焉可测其源。
故有学无学,才尝香钵之饭;二乘三乘,宁得药树之果。
言禅那者,即末还本之妙门,因心阶道之元路,归之者销沙劫之罪,念之者获尘刹之德。
况乎经年累代,积行成功,深之又深,其极致欤!粤若位登五七,声亘三千,绍佛种,傅法灯,即我神行禅师受其记焉。
禅师俗姓金氏,东京御里人也。
级千常勤之子,先师安宏之兄曾孙。
积善薰心,曩因感性。
年方壮室,趣於非家,奉事运精律师。
五缀一网,苦练二年。
更闻法朗禅师在胡踞山,传智慧灯,则诣其所,顿受奥旨。
未经七日,试问之曲直微言,冥应以即心无心。
和上叹曰:「善哉!心灯之法,尽在於汝矣。
」勤求三岁,禅伯登真。
恸哭粉身,恋慕那极。
遂以知生风烛,解灭水泡,远涉大阳,专求佛慧。
乘危碧浪,不动安心之念;对险沧州,逾策护戒之情。
誓愿坚固,承佛神威,孤帆直指,得到彼岸。
时属凶荒,盗贼乱边,敕诸州府,切令捉搦。
吏人遇而诘之,禅师怡然而对曰:「贫道生缘海东,因求法而至耳。
」吏不得自放,捡系其身,廿有四旬矣。
於是同侣俟其无人时,说桎梏而息焉,佥语之曰:「汝盍如此耶?」答言:「吁,我於往昔造罪业,故今见罹苦。
甘心受之,竟不脱休。
斯则忍辱纳污之迹,和光匿耀之事也。
」事解,遂就于志空和上。
和上即大照禅师之入室。
朝夕钻仰,已过三年,始开灵府,授以元珠。
不坏微尘,便撮大千经卷;非舒方寸,遍游百亿佛刹。
常游泳於性海之深源,恒翱翔乎真空之幽际。
洎於和上欲灭度时,灌顶授记曰:「往钦哉。
汝今归本,晓悟迷津。
激扬觉海,"阙"已归寂。
」应时豁尔,得未曾有。
挑慧灯於虚室,凝定水於禅河。
故远近见闻,尊重瞻仰,不可殚载矣。
然后还到鸡林,倡导群蒙。
为道根者,诲以看心一言;为熟器者,示以方便多门。
通一代之秘典,传三昧之明灯。
实可谓佛日再杲自谷,法云更起率扶桑。
设欲括三达,罩十方,书其迹,写其功庸,讵能记一分之德耳。
所冀道身地久,慧命天长。
於戏!能感已尽,所应方移。
此则导师隐显,理必然故。
生平七十有六,大历十四年十月廿一日,终於南岳断俗之寺。
是日也,圆穹黯黪,三光为之晦冥;方振动,万物因兹零落。
甘泉忽竭,鱼龙惊跃其中;直木先摧,猿鸟悲鸣其下。
於时素缁饮化,遐迩同声。
或闻异香,飞锡空而电奔;或观瑞云,乘杯流而雨骤。
泣血焚身,尽心葬骨,殆三纪矣。
其处则悬崖万丈,流水千寻,逃名洗耳之隐居,抛世遁迹之幽栖。
定沼泓澄,深藏慧日之光;空林萧索,长引禅风之响。
北倚独立之高冈,西邻三藏之迥谷。
挂烟月於山头,捐金玉於渊底。
岂惟地理之崔,复乃灵神之洞窟也。
记云:鸡足石室,摩诃迦叶守法衣,待慈氏,岂非是欤?世世称岩,今见在兹。
成踪自尔,其状如门。
门辟之期,未知几许。
如是圣迹,其数孔多,难可详悉耳。
今我三轮禅师者,宿殖众妙,本有三身,心无自性,悟不由他,同修道业,互作师资。
於时安禅余暇,熟虑寰中。
谓言无形之理,不建像而莫睹;离言之法,非著文以靡传。
悲夫慈父怀玉而归,穷子得宝几日。
是以招名匠,画神影,造浮图,存舍利,烧戒香,洒定水。
致恳恻於先圣,将龟镜於季叶焉。
有若大隐明朝之贤,栖心道境之士,策念韦提之贵,亚迹圆寂之徒,相顾誓言。
我等数人,共承沙佛,齐念尘僧。
由是禀紫气於桂菀,挺玉叶於金枝。
分鸾镳,驱凤驾。
休沐清河之上,泛舟楫於巨川;蹈舞黄屋之下,作栋梁乎大厦。
世上可观,於斯为盛。
盛必有衰,古人所传。
哀哉人世!生也独自以来,死亦共谁而去。
尔未知过隙,俯仰无有是非。
若欲出火宅而登露地,截三有以归一如者,教网多端,不如三觉;助道非一,随喜为最。
故命忠直之吏,劝洁净之僧,将兹有限之财,造彼无穷之福。
於是取石名山,伐木幽谷。
刊翠炎,构绀宇。
庶几标万古之景迹,历千秋而不雕。
所谓人能宏道,岂虚言哉!善逝遗法,付嘱国家,良有以也。
仆以狂简无材,忸怩有愧,欲赞元化,辄录短怀。
未净一心之地,讵升三学之堂。
冀将萤火之爝,窃助明景之晖。
前识早计,焉可以扌丽指求月,剖卵责晨也哉?惟愿天池有涸,愿海无涯,水旱ㄡ浸,碑铭固存。
然后茫茫有识,蠢蠢含灵,灌法水於神器,长道牙於心田,永出爱欲之泥,齐登涅盘之岸云尔。
其词曰:
深哉觉海,量等虚空。
无名无相,寂寂融融。
就中最胜,三学为宗。
心心传祖,言语难通。
初因佛起,来诣溟东。
谁能神解,则我禅公。
辞亲舍室,超出樊笼。
入山求道,逾海寻踪。
韬光被苦,策念成功。
师资每遇,目击相逢。
凝神壁观,独步唐中。
还归日域,引导群蒙。
逗机应物,授药无穷。
兹缘已毕,化彼天宫。
遗形空谷,脱影云峰。
同声辐凑,擗踊摧胸。
慈光已灭,追恋何终。
有一真僧,亲承法要。
神会一如,心藏众妙。
非言非默,即寂即照。
出定暂忆,偏哀浅识。
彩画神影,容仪不忒。
更造浮图,再修功德。
万古千年,传灯轨则。
金城鼎族,紫府亲皇。
一心若海,百谷为王。
前修激发,结愿平章。
齐沾法雨,同遇佛光。
清河舟楫,黄屋栋梁。
寰中所望,以此为昌。
傥来若梦,荣落无常。
涅迢,何不贮粮。
劝僧洁行,选士忠良。
刻铭雕石,卜地成堂。
山崩海竭,此欲无央。
日居月诸,兹文久彰。
上从有"阙二字"至金刚。
四生蠢蠢,三界茫茫。
飧禅悦食,饮解脱浆。
咸臻觉道,速诣真场。
◎吴武陵
武陵,信州人。
元和初进士,官太学博士。
出为韶州刺史,以赃贬播州司户参军。
◇上韩舍人行军书朝廷命将,自数十百年,未有此重。
然始命之重,而终责之固重矣。
今丞相主也,刑部以宣慰为名,乘生杀之机,制善败之略,独在阁下。
阁下可使诸侯尽附,余寇必诛,以快天子之心哉。
若曰我独主降者与其县邑耳;则是一王官之事,又非相国与朝之大贤所宜降也。
若曰吾将以法令齐之;则是韩宏之法令,严肃已过,不可加也。
若曰吾以阙庭之威劫之,俾诸将惧而前斗;则在下数行之语决行之耳,又不必蹑踵而推,ㄏ项而驱也。
若曰吾亲视其师,有不用命者,则夺其符而易置幕府;则宜有素定,不可临事而待闻也。
若曰吾将将彼三将,督进六万以诛寇;则其军各从其帅,帅之命也,吾未尝抚循其人,又将何以结其心而求其死哉。
独曰贼重吾德义必来降,此盖万一也。
脱不如旨,其将何图?
呜呼!国之理乱,在此行矣。
得其画,则两河不足平,河湟不足复;失其策,则天下之事,自此繁矣。
岂不惜哉!丞相尊重,素狎武陵之言,轻而不能尽行。
时益恐不尽,愿梗概其旨於阁下。
夫兵机若神,应事立断。
千里之外,必待奏闻而后行,事亦变矣。
诚愿丞相宜密请敕旨,事无巨细,行而后闻。
又宜奏取中人尝所不快者为监军以一之,即归素所快者於内为吾地,则用阴符五贼之术以倾诸侯,即复出绢八九十万以赏结士大夫。
诚然矣,则孰不为丞相之人?既获腰领,则以朝命命三将为三阵。
既定,则明斥候,击牛高会,潜授缘边诸将以实期。
又公以三期绐贼,令辩士持一函书,赐元济及其将士以全活,彼必降矣。
适不如料,则一日快进,必次於城下,此大略也。
夫临机制变,又何可数?昔司马宣王征孟达,则八道急攻,征公孙文懿,则舍其锐而趋其虚缓以挠,各从其利也。
夫禽之制在气,顾吾之法令何如耳。
昔萧王以千人,刘牢之以八百人,高隆以三千五百人,谢元以五千人,刘裕以二千五百人,是皆立鸿勋成大业矣。
夫就世务者在结人心,结人心者在吾所以张其形势也。
方闻纪纲之仆者三百人,军令苟行,亦足以塞诸侯之望,夺群寇之心,归六万人之志矣。
使贼不为则已,为则必决死於一战,以延其命。
愿阁下无事迫速,慎出令拔奇士而已。
昔先主所以分蜀而帝者,独以长短之权倾曹公耳。
诚使诸侯以严暴,吾以宽厚收之;诸侯以杀戮,吾以礼义怀之;彼有所短,吾见其长;彼有所乏,吾施其余,则事何不济?功何不成?书不可尽,寻当面策。
◇上崔相公书
月日,谨白书相公阁下。
昔者获侍坐於东掖,窃闻余论:吾之行已,略无遗事,独未能举贤士大夫於朝为恨耳。
武陵诚愚,不觉窃,以为明哲之达,必将与人同。
然犹恨尔时相公未得行其志。
今者熔铸生人,鼓簧群物。
九牧之士,倾耳而听,拭目而视,以为举善黜恶,大尧之功。
相公亦塞其望乎?昔者管夷吾致隰朋{宓冉}戚东郭牙宾胥无王子成於桓公,分职其务,且曰:「欲理国者,则五子存焉;如将霸王,则夷吾在焉。
」盖不欲专其能也。
先相国居位旬朔,而所举者亦数十百人。
今不知相公所举阿谁?所黜阿谁?自秋徂春,非特旬朔,岂天地无其人邪!将相公有所待邪?或则曰:「明主春秋鼎盛,方有所好。
升平之画,未可为也。
」此又常人之论,无足征者。
夫人君病无所好,苟有所好,何为不可?假若主好畋猎,则正人其无畋猎者乎?主好晏游,正人其无蹙リ拔河者乎?因好而致,事将潜化。
或以歌谣进,或以烹饪来,相公讵谓不然乎!今两河余寇,条贯未得,北虏踞慢,西戎猖獗。
三关可收,五城可理,河Й可田,运漕可罢。
相公岂独遗此而优游廊庙,更以岁月取贤相之位,然后旄钺而出镇乎?生人可怜,勋业可惜。
伏惟相公越群士之胸臆,姑为踌躇,天下幸甚。
始从北来,得边隅之事,谨条别状,轻渎严重。
武陵再拜。
◇遗吴元济书
夫势有不必得,事有不必疑,徒取暴逆之名,而殄物败俗,不可谓智。
一日破亡,平生亲爱,连头就戮,不可谓仁;支属繁衍,因缘磨灭,先魂伤馁,不可谓孝;数百里之内,拘若槛,常疑死於左右手,低回姑息,不可谓明。
且三皇以来,数千万载,何有悖理乱常,而能自毕者哉?贞元时,德宗以函容御天下。
河北诸镇,专地不臣。
朝廷资以爵号,桀黠者自谓得计,以反为利。
於是杨惠琳、刘辟、李、卢从史等又乱。
皇帝即位,赫然命偏师讨之,尽伏其辜,所谓时也。
日者张太尉厌垣捍之勤,谢易定为国老,田尚书知虑绝俗,又以魏博来归,幽檀沧景,皆为信臣。
然而与足下者,独齐、赵耳。
夫齐安可为恃哉?徐压其者,梁薄其翼,魏斫其胫,滑针其腹,淮南承其冲。
分兵不足相救,全举则曹鲁东平非其有也。
彼何苦而自弃哉?若赵则固竖子耳,前王主上以泽潞为之导,既斥从史,姑赦罪复爵禄之,天下之人欲讨者十八。
无何残丞相御史,朝廷以足下故,未加斧钺也。
然则中山薄藁城之险,太原乘井陉之隘,燕徇乐寿,邢扼临城,清河绝其南,弓高断其北。
孤雏腐鼠,求责不暇,又曷以救人哉?二镇不敢动亦明矣,足下何待而穷处耶!
昔仆之师裴道明尝言:「唐家二百载,有中兴主。
当其时,狠傲者尽灭,河湟之地复矣。
」今天子英武任贤,同符太宗,宽仁厚物,有元宗之度。
罚无贷罪,赏无遗功。
诸侯豢齐赵以稔其衅,群帅筑室厉兵,进窥房蔡,屯田继漕。
前锋扼喉,后阵抚背,左排右掖,其几何而不踣邪!足下勿谓部曲勿我欺,人心与足下一也。
足下反天子,人亦欲反足下。
易地而论,则婴凶横之命,不若奉大君官守矣;枕戈持矛死不得地,不若坐兼爵命而保允嗣也。
足下苟能挺知己之烈,莫若发一介,籍士马土疆,归之有司。
上以覆载之仁,必保纳足下。
涤垢洗瑕,以倡四海,将校官属不失宠且贵。
何哉?为国者不以纤恶盖大善也。
且贰而伐,服而舍,宠辱可厚,骨肉可保,何独不为哉?三州至狭也,万国至广也,力不相侔,判然可知。
假使官军百败,而行阵未尝乏;足下一败,则成禽矣。
夫一壮士不能当十夫者,以其左右前后咸敌也。
矧以一卒欲当百人哉!昏迷不返,诸侯之师集城下,环垒刳堑,灌以流潦,主将怨携,士卒崩离,田儋吕兴,发於肘腋。
尸不得裹,宗不得祀,臣仆以为诫,子孙所不祖。
生为暗愎之人,没为忧幽之鬼。
何其痛哉!
◇遗孟简书
古称一世三十年,子厚之斥十二年,殆半世矣。
霆砰电射,天怒也,不能终朝。
圣人在上,安有毕世而怒人臣邪?且程刘二韩,皆已拔拭,或处大州剧职。
独子厚与猿鸟为伍,诚恐雾露所婴,则柳氏无后矣。
◇谏窦易直今缘边膏壤,鞠为榛杞,父母妻子不相活。
前在朔方,度支米价四十,而无逾月积,皆先取商人而后求牒,还都受钱。
脱有寇薄城,不三旬便当饿死,何所取财而云和籴哉!天下不治,病权不归有司也。
盐铁度支,一户部郎事,今三分其务。
吏万员,财赋日蹙。
西北边院官,皆御史员外郎为之。
始命若责可信,今又加使权其务,是御史员外久於事,返不可信也。
今更旬月,又将以郎中之为不可信。
即更时岁,明公之为亦又不可信,上下相阻?一国交疑,谁为可信者?况一使之建,胥役走卒殆百辈,督责腾呼,数千里为不宁。
诚欲边隅完实,独募浮民,徙罪人,发沃土,何必加使而增吏也。
◇新开隐山记
入则维化,出则宁物,物宁而后志适,乃有西之赏。
始一日,命骑西出。
出门里余,得小山。
山下得伏流,顾曰:「石秀水清,葱葱乎其韬怪物耶。
」乃释骑蹈履。
北上四十步得石门,左右剑立,矍然若神物特之。
自石门西行二十步得北峒,坦平如室。
室内清缥若绘,积乳旁溜,凝如壮士,上负横石,奋怒若活。
乘高西上,有石窗。
凌窗下望,千山如指。
自石室东回三步得石岩,岩下有水泓然,疑虬螭之所宅,水色墨渌,其浚三丈,载舟千石。
舟上坐数十人,罗丝竹歌舞,飘然若乘仙。
岩之南壁有石磴,可列乐工十六人。
其东若畎浍,石流去不知所止。
北壁半穴如悬门[A16P],外容小舟。
出门有潭,袤三十步,潭有芰荷。
潭北十步得溪。
溪横五里,径二百步,可以走方舟,可以泛画,渺然有江海趣。
鱼龙氵氵爵,鸥鹭如养。
溪潭之间,有地丈余,其色正赤。
历石门东南越小岭,石林危峤,夹耸左右。
自岭下十步得东岩。
自岩口直下二十步,有水阔三尺许,浅沙若画,细草如织。
南望有结乳如薰笼,其白拥雪。
自岩西南上,陟飞梯四十级,有碧石盆。
二乳窦滴,下可以酌饮。
又梯九级,得白石盆。
盆色如玉,盆间有水无源,香甘自然,可以饮数十人不竭。
还自石盆东北上,又陟飞梯十二级,得石堂,足坐三十人。
乳穗骈垂,击之铿然金玉声。
堂间有石,方如棋局。
即界之以弈,然不知柯之烂矣。
自堂北出四步,直西二筵,南入小峡。
过峡得内峒。
东有石室,妙如刻画。
顶上方井,弱翠轻渌,便如藻绣。
自峒南下,仰瞩东崖,有凝乳如楼如阁,如人形,如兽状,暗然不知造物者之所变化也。
自楼阁斗下七步次石渠。
渠深七十尺。
渠上为梁,曲折缭绕,三百步远,日月所不能烛矣,左右列炬而后敢进。
自渠直南抵绝壁,斗下为飞梯,飞梯九盘而后及水。
水北涯有石阁,峭甚,资以栏槛,适可宴息。
水通鱼船。
东出朝阳,西隅黝墨。
方谷如凿,以石下投,波声响应。
山寒气薄人,往往畏恐。
自石阁还上绝壁,西去十步,又得小峒。
俯行三十步,左右壁有锺乳,或垂或滴。
其极有石室,正如禅庵,多白蝙蝠。
出小峒北上二十步,又得列石,色犹西峒。
东西壁下有石数十枚,其面砥平,间有凹琴荐,厥状甚怪。
游人列坐,肃若冰霰。
其东有便房。
桁栌ㄆ,枝撑环合,犹国工之椎琢也。
峒北七步临西石门。
石门西去三十九步得西峒,峒深九十尺。
北崖有道,可容一轨。
崖南有水,水容若镜,纤鳞微甲,悉可数识。
东过小石门。
门东俯行三十步,诘屈幽邃,道绝穷崖。
崖之右宽明爽阂,浑成水阁。
崖下阁胜九人,阁下水阔三十尺。
伏流崖南,亦达朝阳。
自西峒口南去一矢得南峒,峒西壁可宴数十人。
其东有水,轻风徐来,微波荡漾,琴高遇之,当不返矣。
北上山顶,盘曲五百步,石状如牛如马,如熊如罴,剑者鼓者,笙竽者,埙篪者,不可名状。
石路四周,而松萝萃於西北。
公曰:「兹山之始,与天地并,而无能知者,揭于人寰。
沦夫翳荟,又将与天地终。
岂不以其内妍而外朴耶?君子所以进夫心达也。
吾又舍去,是竟不得知於人矣。
」乃伐棘导泉,日山曰隐山;泉曰蒙泉;溪曰蒙溪;潭曰金龟;峒曰北牖、曰朝阳、曰南华、曰夕阳、曰云户、曰白蝙蝠;嘉莲生曰嘉莲;白雀来曰白雀;石渠寒深若蟠蛟蜃,特曰蛟渠。
或取其方,或因其瑞,几焯乎一图谍也。
於是节稍禀,储羡积,度材育功,为亭於山顶。
不采不ぬ,倏然而成。
冯轩四望,目极千里。
高禽鸷兽,蚊翔蚁走。
恍然令人心欲狂。
又作亭於比牖之北,夹溪潭之间,轩然鹏飞,矫若虹据,左右翼为厨为廊,为歌台,为舞榭。
环植竹树,脱嚣滓。
邦人士女,咸取宴适。
或景晴气和,萧然独往,听词於其下。
嗟乎!我俗既同,我风既调,兹亭兹山,又与人物共之,则不知古之甘棠,其类是耶?其差是耶?他日会新亭之下,辱命纪事,奉笔遽题於北荣,曰成纪公字之,不名重也。
内则为伊周,外则为方召。
疏山,发隐也;决泉,启蒙也;作亭,子来也。
三者其异乎四贤之志乎?不异也。
故书。
宝历元年八月三日记。
◇阳朔县厅壁题名
群山发海峤,顿伏腾走数千里而北。
又发衡巫,千余里而南。
咸会於阳朔。
朔经四百里,孤崖绝,森耸骈植。
类三峰九疑,析成天柱者,凡数百里。
如楼通天,如阙凌霄,如修竿,如高旗。
如人而怒,如马而。
如阵将合,如战将散。
难乎其状也。
而又漓江荔水,罗织其下。
蛇龟猿鹤,焯万怪。
县界山间,其土壤方百里。
其势险,其形蹙,千人守之,十万不能攻。
东制邕容交广之冲,南挹宾峦岩象之隘。
一日有盗,则吾扌益其吭而制其变,皆由善命理者常选於地。
县治西七步有石渠,其浚十仞。
渠之下有洞,洞有水,水深百尺。
上有亭,可以宴乐游处。
肆在亭西,廪在肆西。
士宦胥吏,黎民商贾,夹川而宅,基置山足。
山多大木,可以堂,可以室。
其花四时红紫,望之森然,犹珊瑚琼玖。
予又不知夫昆仑崆峒,其名安取而胜兹。
籍户五千,其税缗钱千万,於桂为大。
俗犷人狡,尤难於正。
宝历元年,正大夫有事罢,渤海李以能贤补其阙。
浃时而俗咸变,斯又以见吾宰之官人也。
明年春,予使番禺,因谒於亭。
予视共吏肃然,视其亭修然,无喧哗之异。
惟城无隍,予勉之凿,曰:「诺。
」惟门无台,予勉之修,曰:「诺。
」惟廨宇之倾圯,予勉之葺,曰:「诺。
」其应响然如转圜,是其材不啻为是县邑矣。
思荐天下士以补其大小之任,可为滕薛,舍是何称?遂书其垣曰阳朔摄令厅壁记,以旌勤。
县在吴为始安,在隋而易之。
更二百年以前名氏,予不得闻。
彼奇伟倜傥之难,有若人也如此,故记。
后之从政者,可不仿哉。
◎崔蠡
蠡字越卿,元和五年进士。
文宗朝拜礼部侍郎,转户部。
出为华州刺史镇国军等使,历平卢军节度使,终尚书左丞。
◇请停国忌行香奏臣伏以国忌行香,事不师古。
圣心求治,动法典章,臣顷於延英奏陈,愿有厘革。
陛下令史官寻讨,起置无文。
昨日阁中再求顾问,虽因循未变,亦无损于盛朝。
而除去不经,冀流芳於异日。
◇劾李听疏
臣闻赏罚不立,无以示天下,是非一贯,莫能建大中。
窃见义成军节度使李听,昨者资其承藉,委以统戎,俾代宪诚,付之雄镇。
总二万虎貔之旅,位极宠荣;兼两藩节制之权,心无报效。
况陛下授以神算,假以天威,入魏之期,克日先定。
而听拥旄观望,按甲迁延,荧惑人心,逗挠军政。
遂使宪诚陷於屠戮,乱众肆其奸凶。
失六郡於垂成,固危巢於已覆。
委贝州而不守,烧劫无遗;望浅口而疾驱,狼狈就道。
自图苟免,不吝包羞,蔑弃朝章,有同儿戏。
魏州之乱,职听之由,论其负恩,万死犹幸。
伏以封常清河南失律,斩於关门,高霞寓唐邓破伤,投诸遐裔。
浑缟节制易定,将战而兵力不支;袁滋逗留西川,欲进而凶渠尚在。
或亲当矢石,或躬历艰危,势屈贼锋,竟申朝典,未曾贷法,必震皇威。
今李听罪状夙闻,中外愤惋,比之常清等辈,万万过之。
若陛下犹示含宏,不置极法,臣等恐宪章坠地,天下寒心,伏请付法。
◇义激
长安里中多空舍,有妇人佣以居者。
始来,主人问其姓,则曰:「生三岁长於人,及长,闻父母逢岁饥,不能育,弃之涂。
故姓不自知。
」视其貌,常人也;视其服,又常人也。
归主人居佣无有阙,亦常佣居之妇人也。
旦暮多闭关,虽居如无人。
居且久,又无有称宗族故旧来讯问者。
故未自道,终莫有知其实者焉。
凡为左右前后邻者,皆疑其为他。
且窥见其饮食动息,又与里中无有异。
唯是织缄纟解,妇人当工者,皆不为。
罕有得与言语者。
其色庄,其气颛,庄颛之声四驰,虽里中男子狂而少壮者,无敢侮。
居一岁,惧人之大我异也。
遂归於同里人。
其夫问所自,其云如对主人之词。
观其付夫之意,似没身不敢贰者。
其夫自谓得妻也,所付亦如妇人付之之意。
既生一子,谓妇人所付愈固,而不萌异虑。
是后则忽有所如往,宵漏半而去,未辨色来归。
於再於三。
其夫疑有以动其心者,怒愿去之。
以有其子,子又乳也,尚依违焉。
妇人前志不衰。
他夜既归,色甚喜,若有得者。
及诘之,乃举先置人首於囊者,撤其囊,面如生。
其夫大恐,恚且走。
妇人即卑下辞气,和貌怡色,言且前曰:「我生於蜀。
长於蜀,父为蜀小吏,有罪,非死罪也。
法当笞,遇在位而酷者,阴以非法绳之,卒弃市。
当幼,力不任其心,未果杀。
今长矣,果杀之,力符其心者也。
愿无骇。
」又执其子曰:「尔渐长,人心渐贱尔。
曰其母杀人,其子必无状。
既生之,使其贱之,非勇也。
不如杀而绝。
」遂杀其子。
而谢其夫曰:「勉仁与义也,无先已而后人也。
异时子遇难,必有以报者。
」辞已,与其夫决。
既出户,望其疾如翼而飞云。
按蜀妇人求复父仇有年矣,卒如心,又杀其子,捐其夫,子不得为恩,夫不得为累。
推之於孝斯孝已,推之於义斯义已,孝且义已,孝妇人也。
自国初到於今,仅二百年,忠义孝烈妇人女子,其事能使千万岁无以过,孝有高愍女、庚义妇、扬烈妇、今蜀妇人宜与三妇人齿。
前以陇西李端言始异之作传,传备,博陵崔蠡又作文。
目其题曰:「义激。
」将与端言共激诸义而感激者。
蜀妇人在长安凡三年,来於贞元二十年,嫁於二十一年,去於元和初。
◎韦庆复
庆复,苏州刺史应物子。
◇凤翔鼓角楼记十月成楼,记时也。
自圣人观象立制,则重门击柝,以待暴客。
故天下都邑,大崇建之。
凡千乘之君,其外者郛,其内者城。
郛之门所以苞纳州聚,城之门所以严护师长。
故诸侯国多以内城门,於中军为最近。
率皆楼於斯,饰於斯,建鼓角於斯。
先是此府无内城,无重门。
厅事之阶,才隐内屏,旌门之次,迫於通道。
大将军鼓角置於郛,宴然而安,积有岁矣。
今我江夏公,七月下车,首乎谋;八月虑事,鸠乎材;九月恩洽,得乎众;十月劳农,兴乎役。
然后下令,葺篑相土,命毁削旧宇,坦平新途,回环翼张,绚洁冰静。
既而版干具,畚筑兴,山虞纳材,梓人准绳,雕琢切磨,丁丁登登。
重楹迭户,霞起云蒸,如斯升,势将骞腾,如山斯层,崔嵬凌兢。
君子曰:大哉斯楼之作,上可以陈列鼙鼓,下可以禁限中外,近可以张皇斯众,远可以戒励大军。
稽晷度不失於方中,审山川乃得其面势。
众心多乐成之助,工徒有悦使之劝。
非大君子渊虑宏谋,则兹楼何从而兴也!或者以为前之阙政,公能补之。
愚则不然。
夫举一事,建一功,不量其小大,苟能迥拔人表,独得殊见,则无非天假之才得之。
纵有贤方伯比肩於前,欲责其人表之见,无乃过欤!然则斯楼旷之於前宜也,成之於今亦宜也。
奚所谓称补其阙哉?楼成二日,我公与护军中贵人洎宾僚偕登而阅之,庆复仰而叹曰:公之政教,见於斯楼尽矣。
且栋之梁之,小大攸宜,材不遗也。
壁垒完坚,圬涂缜密,人不偷也。
绳墨修整,苦窳不用,法至行也。
丹ぬ铺彩,光辉烛人,照至明也。
举是署以福我境内之人,德泽甚厚,岂土木云乎哉!元和二年十二月十七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