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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文公章句下"凡十章"
[疏]正义曰:此卷赵注分上卷为之者也,此卷凡有十章一章言礼守正,非招不往,枉道富贵,君子不许。
二章言以道正君,非礼不运,称大丈夫,阿意用谋,善战务胜,事虽有刚,心归柔顺。
三章言君子务仕,思播其道,达义行仁,待礼而动,苟容干禄,逾墙之女,人之所贱。
四章言百工食力,以禄养贤,修仁尚义,国之所尊,移风易俗,其功可珍,虽食诸侯,不为素餐。
五章言德修无小,暴慢无强。
六章言白沙在泥,不染自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言辅之者众也。
七章言道异不谋,迫斯强之,段泄已甚,瞰之得宜,正己直行,不纳於邪。
八章言从善改非,坐以待旦,知而为之,罪重於故。
九章言忧世饥乱,勤以济之,义以正之。
十章言圣人之道,亲亲尚和,志士之操,取介守持。
凡此十章合上卷五章是《滕文公》一篇十有五章也。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 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 且《志》曰‘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
"陈代,孟子弟子也。 代见诸侯有来聘请见孟子,孟子有所不见,以为孟子欲以是为介,故言此介得无为狭小乎?如一见之,傥得行道,可以辅致霸王乎。 志,记也。 枉尺直寻,欲使孟子屈己信道,故言宜若可为也。 "孟子曰:"昔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 "虞人,守苑囿之吏也,招之当以皮冠,而以旌,故招之而不至也。 "‘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 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志士,守义者也。 君子固穷,故常念死无棺椁,没沟壑而不恨也。 勇土,义勇者也。 元,首也。 以义则丧首不顾也。 孔子奚取?取守死善道,非礼招己则不往。 言虞人不得其招尚不往,如何君子而不待其招,直事妄见诸侯者,何为也已?"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 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尺小寻者,尚可任大就小,而以要其利也。 "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乘,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 ’"赵简子,晋卿也。 王良,善御者也。 嬖奚,简子幸臣也。 以不能得一禽,故反命於简子,谓王良天下鄙贱之工师也。 "或以告王良,良曰:‘请复之。 ’"闻嬖奚贱之,故请复与乘。 "强而后可,"强嬖奚,乃肯行。 "一朝而获十禽。 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 ’"以一朝得十禽,故谓之良工。 "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 ’"掌,主也。 使王良主与女乘。 "谓王良,良不可,"王良不肯。 "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 "范,法也。 王良曰:我为之法度之御,应礼之射,正杀之禽,不能得一。 横而射之曰诡遇,非礼之射,则能获十。 言嬖奚小人也,不习於礼也。 "《诗》云:不失其驰,舍矢如破。 我不贯与小人乘,请辞。 ’"《诗。 小雅。 车攻》之篇也。 言御者不失其驰驱之法,则射者必中之。 顺毛而入,顺毛而出,一发贯臧,应矢而死者如破矣,此君子之射也。 贯,习也。 我不习与小人乘,不愿掌与嬖奚同乘,故请辞。 "御者且羞与射者比,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 如枉道而从彼,何也?"孟子引此以喻陈代,云御者尚知羞耻此射者,不欲与比,子如何欲使我枉正道而从彼骄慢诸侯而见之乎。 "且子过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谓陈代之言过谬也。 人当以直矫枉耳,己自枉曲,何能正人。 "
[疏]"陈代曰"至"未有能直人者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修礼守正,非招不往,枉道富贵,君子不许。
是以诸侯虽有善其辞命,伯夷不屑就也。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 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 且志曰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者,陈代,孟子弟子也,问孟子,以谓今不见诸侯,是宜若小其身,然今一往见诸侯,大则行道可以辅佐君为王,小则得行道而佐君为之霸。
且记云:枉一尺而直其一寻,宜若可以为之也。
尺,十寸为尺;寻,十丈为寻也。
陈代欲孟子往见诸侯,故以此言问之。
"孟子曰:昔齐景公田"至"何哉者",孟子言往日齐国景公田猎,招聘其虞人,以旌旆招聘之,如有虞人不至者,则将杀戮之。
虞人,掌山泽苑囿之吏也。
然而志士守其义者,常念虽死无棺椁,但没在於沟壑之中而不恨也;勇义之士,念虽丧去其首,而且不顾也。
孔子於此何取焉?盖孔子以取非其所招而能不往者也。
如此则虞人不得其所招之礼,尚且守义,虽死而且不往应其招,如何为之君子且以不待所招聘而往见诸侯,是何为哉?盖先王制招聘之礼,旌所以招其大夫者。
虞人之招,但以皮冠而已。
今齐景公以旌招虞人,虞人守其职分,所以虽死而不往也。
孟子引此,意以谓今之诸侯所以闻有能招己者,又非招己之所招而待之也,故我何往见之哉?所以不往见之也。
"且夫枉尺而直寻者"至"亦可为与",孟子又言,且夫子今以谓枉其尺而直其寻,以利言之而已。
如以利为之,虽枉其寻,而但直其尺,而利亦可得而为之耳。
孟子所以言之以此者,盖谓我苟志於利,虽枉寻而直尺,我亦为之况子以谓枉尺而直寻乎?本其我志於分义,不肯枉道以徇利,所以不欲屈己而求见於诸侯也,以其见之诸侯但为之徇利者矣,故虽枉尺而直寻不为也。
"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乘,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孟子又引昔者晋卿赵简子尝使善御人王良与幸人奚乘而田,终日而不能得一禽,奚乃反命报於简子曰:王良,天下之贱工师也。
"或以告王良,良曰:能复之",或有人以嬖奚报简子之言为王良之贱,遂告王良。
王良闻之,故请复与嬖奚乘而田。
"强而后可",王良强勉,嬖奚乃肯行。
"一朝而获十禽,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言一日遂得十禽,嬖奚乃反命报於简子曰:王良乃天下之良善工师也,非贱者也。
"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 谓王良,良不可"至"我不贯与小人乘,请辞",赵简子言於嬖奚曰:我使王良与女乘。
於是简子谓王良而使之,良乃不肯,遂言於简子曰:我为之法度之御,我与嬖奚驰驱而田,终一日而不能获其一禽,后为之诡而横射之,止一朝而以能获者十禽。
且《诗。
小雅。
车攻》之篇有云:不失其驰驱之法,而所中者,应矢而死如破矣。
此君子之所射也。
我今不贯习与嬖奚小人同乘而畋也。
故请辞之,不与掌乘。
"御者且羞与射者比"至"未有能直人者也",孟子引至此,乃自为之言曰:夫王良但为之御者,且尚能羞耻与嬖奚之射者比,并虽使王良与嬖奚比之,如得禽兽若丘陵之多,亦必不为之比矣。
今子欲使我枉正道而从彼骄傲之诸侯而往见之,是何如哉?且子言此者,已失之过谬也,如枉己之正道者,未有能直其人者也,必自正己之道,然后可以直人矣。
是亦杨子所谓"诎道而伸身,虽天下不可为也"同意。
○注"招虞人以当皮冠"。
○正义曰:经於《万章》篇云:"万章问孟子,招虞人何以?孟子曰:以皮冠"。
是其文也。
○注"赵简子晋卿"至"工师也"。
正义曰:案《史记。
世家》云:"赵景公率,赵鞅是为简子,为晋卿。 晋出公十七年卒。"
张华云:"简子家在临水界,冢上气成楼阁。"
○注"《诗。 小雅。 车攻》之篇"。
○正义曰:此篇盖言宣王复古也。
笺云:不失其驰,舍矢如破,谓御者之良,得舒疾之中,射者之二矢,发则中,如锥破物也。
○注"伯夷亦不屑就也"。
○正义曰:此乃《公孙丑》篇末之文也。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景春,孟子时人,为纵横之术者。 公孙衍,魏人也,号为犀首,尝佩五国相印,为从长,秦王之孙,故曰公孙。 张仪,合从者也,一怒则构诸侯,使强陵弱,故言惧也。 安居不用辞说,则天下兵革熄也。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简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 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 ’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 "孟子以礼言之,男子之道当以义匡君,女子则当婉顺从人耳。 男子之冠,则命曰就尔成德。 今此二子,从君顺指,行权合从,无辅弼之义,安得为大丈夫也。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广居,谓天下也。 正位,谓男子纯干正阳之位也。 大道,仁义之道也。 得志行正,与民共之。 不得志,隐居独善其身,守道不回也。 淫,乱其心也;移,易其行也;屈,挫其志也:三者不惑,乃可以为之大丈夫矣。 "[疏]"景春曰"至"此之谓大丈夫"。
○正义曰:此章指言以道匡君,非礼不运,称大丈夫;阿意用谋,善战务胜,事虽有刚,心归柔顺,故云妾妇,以况仪、衍者也。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景春问孟子曰:公孙衍、张仪二者,岂不诚为大丈夫之人哉?夫二人一怒则诸侯惧之,以其能使强陵弱故也;安居处而不用辞说,则天下兵革於是乎熄灭。
景春故以此,遂谓二人实为大丈夫。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至"妾妇之道",孟子答之景春曰:二人如此,安得为之大丈夫乎?子未尝学礼也?夫礼言丈夫之冠也,父则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则命之。
盖以冠者为丈夫之事,故父命之,以责其成人之道;嫁者女子之事,故母命之,以责其为妇之道也。
以女子之临嫁,母则送之於门,而戒之女子曰:虽往女之家,必当敬其舅姑,亦必当戒慎以贞洁其己,无违遵敬夫、子。
以其夫在,则得顺其夫,夫没则从其子,以顺从无违为正而已,固妾妇之道如此也。
乃若夫之与子在所制,义固不可以从妇矣。
苟为从妇,以顺为正,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孟子所以引此妾妇而言者,盖欲以此妾妇比之公孙衍、张仪也,以其二人非大丈夫耳。
盖以二人为六国之乱,期合六国之君,希意导言,靡所不至。
而当世之君,谗毁称誉,言无不听,喜怒可否,势无不行。
虽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未免夫从人以顺为正者也,是则妾妇之道如此也,岂足为大丈夫乎?"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至"此之谓大丈夫",孟子言能居仁道以为天下广大之居,立礼以为天下之正位,行义以为天下之大路,得志达而为仕,则与民共行乎此,不得志,则退隐独行此道而不回。
虽使富贵,亦不足以淫其心;虽贫贱,亦不足以移易其行;虽威武而加之,亦不足屈挫其志:夫是乃得谓之大丈夫也。
今且以公孙衍、张仪但能从人,而不知以此正其己,是则妾妇以顺为正之道,固不足以为大丈夫者焉。
○注"景春"至"革熄也"。
○正义曰:云景春,孟子时人,经传未详。
公孙衍,魏人也,号为犀首,为秦王之孙,故曰公孙。
案《史记》云: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名衍,姓公孙氏,与张仪不善。
张仪之魏,魏王相张仪,犀首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已合秦、魏矣,魏王所以欲贵张仪者,但欲得韩地,且韩之南阳已举矣,子何不少委焉以为衍功,则魏必图秦而弃仪。
后相衍,张仪去,复相秦,卒。
犀首入相秦,常佩五国之相印为从长。
司马彪曰:犀首者,魏之官名,若今虎牙将军是也。
张仪者,案《史家》本传云:张仪,魏人也,常事鬼谷先生,后相魏而卒。
凡此是皆公孙衍、张仪之事矣。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周霄,魏人也。 问君子之道当仕否?"孟子曰:"仕。 《传》曰:‘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 ’"质,臣所执以见君者也。 三月,一时也。 物变而不佐君化,故皇皇如有所求而不得尔。 "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 ’"公明仪,贤者也。 言古人三月无君则吊,明当仕也。 "“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周霄怪乃吊於三月无君,何其急也。 "曰:"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 《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蚕缫,以为衣服。 牺牲不成,粢盛不,衣服不备,不敢以祭。 ’‘惟士无田,则亦不祭。 ’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诸侯耕助者,躬耕劝率其民,收其藉助,以供粢盛。 粢,稷,盛,稻也。 夫人亲执蚕缫之事,以率女功。 衣服,祭服;不成,不实肥盾也。 惟,辞也。 言惟诎禄之士无圭田者,不祭。 牲必特杀,故曰杀。 皿所以覆器者也。 不祭则不宴,犹丧人也,不亦可吊乎。 ""出疆必载质,何也?""周霄问:出疆何为复载质?"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 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哉!""孟子言仕之为急,若农夫不可不耕。 "曰:"晋国亦仕国也,未尝闻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 君子之难仕,何也?""魏本晋也,周霄曰:我晋人也,亦仕,而不知其急若此,若此君子何为难仕?君子谓孟子,何为不急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 父母之心,人皆有之。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言人不可触情从欲,须礼而行。 "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 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
"言古之人虽欲仕,如不由其正道,是与钻穴隙者何异。 "
[疏]"周霄曰"至"钻穴隙之类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君子务仕,思播其道,达义行仁,待礼而动,苟容干禄,逾墙之女,人之所贱,故弗为也。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周霄问孟子曰:古之君子欲为仕乎否?"孟子曰:仕,《传》曰: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者,此孟子答之,以为古之君子欲为仕也,传文有云:孔子三月不得佐其君,则心皇皇,如有所求而不得也,出其疆土,必载贽而行。
贽者,如所谓三帛、二生、一死之贽也,臣所以执此而见君也。
"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又引公明仪亦云古之人三月天时之一变,如不得佐其君,乃吊问之,明其欲仕也。
"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周霄怪此言,复问之曰:三月无君,则吊问之,不以失之大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至"亦不足吊乎",孟子又答之曰:夫仕者欲行其道,若失其职位,则如诸侯之失其国家也,如此三月无君则吊,岂足谓之急欤?且《礼》有云:诸侯躬耕藉田,劝率其民,收其藉助以供给其粢盛稷稻;夫人乃亲养蚕缫丝以为之祭服。
如牺牲不成肥盾,稷稻无以致,衣服又无以致备,则不敢以祭社稷宗庙。
惟士之失位、无有田禄者则亦不祭,无他,以其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也。
非特不敢祭,又且不敢以宴乐也。
如此,是亦不足为吊之急矣。
若公子重耳失其晋国,而且称丧人;孔子失鲁司寇之位,亦谓之丧;以至士大夫之去国,必为坛位,向国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彻缘,三月而复:盖亦此意也。
然则士之三月无君则吊,尚何以为急乎?牲杀器皿,牲必杀,故曰杀;器皿,所以覆器者也。
"出疆必载质,何也",周霄又问孟子:士之出疆必载其质,是如之何?"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 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哉",孟子答之曰:士之进於为仕也,若农夫之於耕也。
夫农夫岂为出疆而耕,乃以舍去其耒耜哉?此十之为仕,所以出疆亦必执其贽也。
"曰:晋国亦仕国也,未尝闻仕如此之急。 仕,如此之急也,君子之难仕,何也",周霄又问孟子曰:今之晋国亦可为仕之国也,然而未尝闻有仕者如此之急,又以仕既如此之急,然而君子之难进於仕,是如之何?故以并问之。
"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至"钻穴隙之类也",孟子又答之曰:夫丈夫之生乃愿为之有室妇,女子之生乃愿为之有家而事之。
其於欲慕为人子之父母心,人皆有之矣。
然而欲为父母,其为室家,乃不待父母之命、媒妁而言之,遂私钻穴隙而相窥,逾墙而擅自相从,终虽得为父母,其於国中之众人,亦且皆贱之而不美矣。
夫古之人未尝不欲为之仕也,然而又恶其不由其道而为之仕,所以君子难仕也。
如不由其道而往为之仕者,是与此钻穴隙相窥而慕为人子之父母之类也。
孟子所以终答之周霄以此者,以其士之仕,犹男女之相求,亦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
○注"质臣所执以见君"至"不得尔"。
○正义曰:盖质之为言至也,自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皆所以为质,以见其君,与自相质同也。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於诸侯,不以泰乎?""泰,甚也。 彭更,孟子弟子,怪孟子徒众多,而传食於诸侯之国,得无为甚奢泰者也?"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於人。 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 子以为泰乎?""箪,笥也。 非以其道,一笥之食不可受也。 子以舜受尧之天下为泰乎?"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
"彭更曰:不以舜为泰也。 谓仕无功而虚食人者,不可也。 "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 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於子。 "孟子言凡人当通功易事,乃可各以奉其用。 梓、匠,木工也。 轮人、舆人,作车者也。 交易则得食於子之所有矣。 《周礼》攻木之工七,梓、匠、轮、舆,是其四者。 羡,余也。 "於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於子。 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入则事亲孝,出则敬长顺也。 悌,顺也。 守先王之道,上德之士,可以化俗者。 若此不得食子之禄,子何尊彼而贱此也。 "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 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彭更以为彼志於食,此亦但志食也?"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 且子食志乎,食功乎?""孟子言禄以食功,子何食乎?"曰:"食志。"
"彭更以为当食志也。 "曰:"有人於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孟子言人但破碎瓦画地,则复墁灭之,此无用之为也,然而其志反欲求食,则可食乎?"曰:"否。"
"彭更曰不食也。 "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孟子曰:如是,则子果食功也,非食其志也。 "[疏]"彭更问曰"至"食功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百工食力,以禄养贤,修仁尚义,国之所尊,移风易俗,其功可珍,虽食诸侯,不为素餐。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於诸侯,不以泰乎",彭更,孟子弟子,问孟子,以谓车有数十乘之多,从徒又有数百人之众,皆以传食於诸侯,不以为泰甚乎?传食,盖以孟子食於诸侯,车徒又食於孟子,要之所食之禄皆出於诸侯之所供耳,故云传食诸侯。
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则若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之泰,子今以车徒传食於诸侯为之泰。
以其不足为泰也。
"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彭更又曰否,不以舜为泰而言也。
盖以士之无功事於诸侯,固不可虚食於诸侯也。
"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至"皆食於子",孟子又答之曰:今且以子言之,如子不通功易事而相济,以有余而补其不足,则农夫有余粟而人有受其饥,女有余布而人有受其寒。
子如通功易事,乃可以各奉其事业,则梓人成其器械以利用,匠人营其宫室以安居,轮人作车轮以运行,舆人作车舆以利载,是皆得食於子矣。
事与功者,盖所作未成,则谓之事;事之成,则谓之功。
孟子所以言之者,盖谓梓、匠、轮、舆皆小人之功也,如得以通功易事,而皆得食於子,况有君子之功,功於道者,而乃不得传食之於诸侯乎?故以下文言之。
"於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孟子又言:今有人焉,入於闺门之内,则以孝为仁;出於乡党邦国之间,以悌为义;是守先王仁义之道,以待觉於后之学者:是有功於道者也,而乃不得食於子,是则子何独尊於梓、匠、轮、舆小人之功,而以轻为仁义有功於道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 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欤",彭更又以此言於孟子,曰彼梓、匠、轮、舆者,是其有志将以此业而求食者也,今以君子之为於道,其志亦将以为道而求食欤?彭更之意,以谓士志於道,不志於食,故以此疑,乃问孟子也。
"曰:子何以志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然以子言之,则子今有食於人者,是则食其有志於为食者,乎,是则食其有功者乎?"曰:食志",彭更又答之,以为有食则食其有志於求食者矣。
"曰:有人於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孟子又欲排之,故以此喻之。
言今有人於此,但以毁破碎之瓦而画地,又复墁灭之,是其志将以此求其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彭更以为如此者不食之也。
"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孟子乃言之曰:如是则子非食其有志於求食者也,是则食其有功者也。
以其毁瓦画墁,但有志而无功者,而彭更不食之,是则知彭更是亦食於有功者矣。
然则孟子志非欲传食於诸侯,而诸侯所以食之者,亦以孟子有功而已矣。
○注"《周礼》攻木之工"。
○正义曰:此盖《梁惠王》下卷说之矣。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问:宋当如齐、楚何也?"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 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 ’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 "葛,夏诸侯,嬴姓之国。 放纵无道,不祀先祖。 "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 ’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 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 有童子以黍肉饷,杀而夺之。 《书》曰:‘葛伯仇饷。 ’此之谓也。 "童子,未成人,杀之尢无状。 《书》,《尚书》逸篇文。 仇,怨也。 言汤伐葛伯,怨其害此饷也。 "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雠也。 ’"四海之民皆曰:汤不贪天下富也,为一夫报仇也。 "汤始征,自葛载,十一征而无敌於天下。 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 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 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 《书》曰:‘我后,后来其无罚!’"载,始也。 言汤初征自葛始也,十一征而服天下。 一说言当作“再"字,再十一征,而言汤再征十一国。 再十一,凡征二十二国也。 《书》,逸篇也。 民曰:待我君来,我则无罚矣。 归市不止,不以有军来征故市者止不行也。 不使芸者变休也。 "‘有攸不惟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
’其君子实玄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
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从"有攸"以下,道周武王伐纣时也,皆《尚书》逸篇之文也。 攸,所也。 言武王东征,安天下士女,小人各有所执往,无不惟念执臣子之节。 匪厥玄黄,谓诸侯执三二之帛,愿见周王,望见休善,使我得附就大邑周家也。 其君子小人,各有所执,以迎其类也。 言武王之师,救殷民於水火之中,讨其残贼也。 "《太誓》曰:‘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
’"《太誓》,古《尚书》百二十篇之时《泰誓》也。 我武王用武之时,惟鹰扬也。 侵纣之疆,侵纣之疆界,则取于残贼者,以张杀伐之功也。 民有箪食壶浆之欢,比於汤伐桀,为有光宠,美武王德优前代也。 今之《尚书。 泰誓》篇,后得以充学,故不与古《太誓》同。 诸传记引《泰誓》皆古《泰誓》也。 "不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万章忧宋迫於齐、楚不得行政,故孟子为陈殷汤周武之事以喻之。 诚能行之,天下思以为君,何畏齐、楚之国焉。 "
[疏]"万章问曰"至"齐楚虽大何畏焉"。
○正义曰:此章指言修德无小,暴慢无强,是故夏商之末,民思汤武,虽欲不王,末由也已。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万章问孟子,言宋国小国也,今将欲行王者之政,齐、楚大国恶其行之而欲伐之,则宋国当如之何而处之。
"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 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至"此之谓也",孟子答之曰:汤王居亳地,与葛国为邻,葛国之伯放纵无道,而不祀先祖。
汤王使人问之葛伯,何为而不祀先祖?乃答之曰:无以供其牺牲也。
牲之色纯无杂色,谓之牺牲。
汤乃使人遗赐之牛羊,葛伯既受之牛羊,又自食之而不祀先祖。
汤又使人问葛伯,何为而又不祀?葛伯又曰:又无以供其粢盛也。
汤复使亳之众往为葛伯耕作,以助其粢盛。
有老弱者,馈耕者之食,葛伯又率己之民於路,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而食之,有不授与之者乃杀之,有童子以黍肉饭饷其耕者,葛伯率民杀其子而夺其黍肉,故《书》有云葛伯仇怨其有所饷者,故害之。
是此之谓也。
"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雠也",孟子又言,为其葛伯杀此童子,而汤乃往而征伐之,四海之内人皆曰:汤王非贪富於天下而征葛也,是为天下一匹之夫、一匹之妇复报其雠也。
"汤始征,自葛载"至"后来其无罚"者,言汤王初征,自葛国始也。
汤之十一征而天下无敢敌者,故东面而征其君,则西夷之国怨之,以为不先征其我君之罪;南面而征其君,则北夷之国怨之,以为不征其我君之罪而先於彼:故怨云何为而后去其我?民之望其汤之来,若大旱之时人望其云霓而雨之降也。
遂使归市者得奔趋而贸易,芸苗者亦得芸而不为之休,亦以汤即诛其君之有罪者,而又能吊问存恤其人民,故如时雨之降,民皆大喜悦之。
《书》云:民待我君之来,言我君之来,则我无诛罚矣。
一说云十一征当作再字,再十一征者,言汤再征十一国,再十一,凡征二十二国也。
"有攸不惟臣"至"取其残而已矣",此皆逸《书》之文也,言殷之民有所征之,则无不惟念臣服之节,故武王东征而绥抚其士女,则为之士女皆以箱匪盛其玄黄之帛,以昭明我之周王见休美,惟臣皆得就附于大邑周家也。
故其君子实则玄黄之帛,以迎其君子,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是各从其类也。
武王之师众中有君子、有小人,故商民有君子、有小人迎之者也。
言武王所拯救殷民於水火之中,独取伐其残贼其民者也。
今据《书》乃曰"昭我周王",而此乃曰"绍我周王",盖绍者继也,民皆以玄黄之帛盛於匪,而随武王之师后而继送之也。
盖周王者,即武王也。
然必以玄黄於匪者,盖天谓之玄,地谓之黄,武王能革殷之否而泰之,是能如天地以覆载以养民者也。
必言士女者,以其武王所绥,不特匹夫匹妇而已,虽未冠之士,未笄之女,亦且绥之,故曰"绥厥士女"。
"《太誓》曰: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此古之《太誓》篇之文也。
言《太誓》有云:我武王用武之时,惟鹰扬也;侵于纣之疆界,则取于残贼者;於是杀伐之功用张行之,故比于汤王伐桀之时,又有以光于前代也。
"不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至"齐,楚虽大,何畏焉",孟子於此乃曰:今宋国不行王者之政,故云齐、楚恶而伐之尔,如宋国苟能行其王者之政,则四海之内,人皆举首引领而望之,欲以为之君也,齐、楚二国虽大,然何畏之有?○注"葛,夏诸侯,嬴姓之国"。
○正义曰:案《地理志》云:葛,今梁国宁陵有葛乡,裴る亦引之而证《史记》亳都亦在梁国,故云为邻。
《书》曰: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
孔安国云:葛国,伯爵也,废其土地山川及宗庙神皆不祀,汤始伐之。
言伐始於葛也,《书》於是乎作《汤征》。
今《尚书。
仲虺之诰》曰:"乃葛伯仇饷,初征自葛。 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
《孔传》云:"葛伯游行,见农民之饷於田者,杀其人,夺其饷,故谓之仇饷。 仇,怨也。 汤为是以不祀之罪伐之,从此后遂征无道。 西夷、北狄,举远以言,则近者著矣。 曰奚独后予者,盖怨者之辞也。"
○注"从有攸下"至"残贼也"。
○正义曰:云"匪厥玄黄,谓诸侯执玄三二之帛"者,《礼》云:"诸侯世子执,公之孤执玄,附庸之君执黄",是帛也。
郑司农云:"三染谓之。"
此亦《周礼。
锺氏》有三入为故也。
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 "不胜,宋臣。 "有楚大夫於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孟子假喻有楚大夫在此,欲变其子使学齐言,当使齐人傅之邪,使楚人自傅相之邪?"曰:"使齐人傅之。"
"不胜曰:使齐人。 "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 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 "言使一齐人傅相,众楚人咻之。 咻之者,也。 如此虽日挞之欲使齐言,不可得矣。 言寡不胜众也。 庄岳,齐街里名也。 多人处之数年,而自齐也。 "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 在於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孟子曰:不胜常言居州,宋之善士也,欲使居於王所。 如使在王所者,小大皆如居州,则王谁与为不善者也。 "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如使在王左右者,皆非居州之畴,王当谁与为善乎?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而能化之也。 周之末世,列国皆僭号自称王,故曰宋王也。 "[疏]"孟子谓戴不胜"至"如宋王何"。
○正义曰:此章指言自非圣人,在所变化,故谚曰:"白沙在泥,不染自黑。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言辅之者众也。
"孟子谓戴不胜曰"至"亦不可得矣",不胜,宋王之臣也,姓戴,名不胜。
孟子谓之曰:子今欲子之宋王为善欤?我今明言而告子,且假喻今有楚国之大夫於此,欲使其子学齐人之言,则当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不胜答之,以为当使齐人傅相之。
孟子又言,如使一齐人傅相其子之言,而众楚人皆咻之,虽日加鞭挞其子而求为齐言也,不可得已。
如引其子置之闾巷之间,数年之久,虽日加鞭挞而求其子为楚言,亦不可得已。
"子谓薛居州善士也"至"如宋王何",孟子又言今不胜谓薛居州善士者也,使之居於宋王之所,如在宋王之所者,长幼卑尊皆如薛居州善士者也,则宋王谁与为不善也?如在宋王之左右,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之善者也,则宋王谁能与为善?今以一薛居州独佐於宋王为善,其能如宋王何?无他,以其一人之寡不能胜其众也,故孟子所以齐人、楚人而比喻之也。
薛居州,宋国之善士者也。
滕文公章句下公孙丑问曰:"不见诸侯,何义?""丑怪孟子不肯每辄应诸侯之聘,不见之,於义谓何也。 "孟子曰:"古者不为臣不见。 "古者不为臣不肯见,不义而富且贵者也。 "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是皆已甚。 迫,斯可以见矣。 "孟子言魏文侯、鲁缪公有好善之心,而此二人距之太甚。 迫窄,则可以见之。 "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 大夫有赐於士,不得受於其家,则往拜其门。 "阳货,鲁大夫也。 孔子,士也。 "阳货瞰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蒸豚。 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 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瞰,视也。 阳货视孔子亡而馈之者,欲使孔子来答,恐其便答拜使人也。 孔子瞰其亡者,心不欲见阳货也。 《论语》曰“馈孔子豚",孟子曰"蒸豚",豚非大牲,故用熟馈也。 是时阳货先加礼,岂得不往拜见之哉。 "曾子曰:‘胁肩谄笑,病于夏畦。
’"胁肩,竦体也。 谄笑,强笑也。 病,极也。 言其意苦劳极,甚於仲夏之月治畦灌园之勤也。 "子路曰:‘未同而言,观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
’"未同,志未合也。 不可与言而与之言,谓之失言也。 观其色赧赧然,面赤,心不正之貌也。 由,子路名,子路刚直,故曰非由所知也。 "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可知已矣。”
"孟子言:由是观曾子、子路之言,以观君子之所养志可知矣。 谓君子养正气,不以入邪也。 "
[疏]"公孙丑问曰"至"可知已矣"。
○正义曰:此章指言道异不谋,迫斯强之段、泄已甚,瞰亡得宜,正己直行,不纳於邪,赧然不接,伤若夏畦也。
"公孙问曰:不见诸侯,何义",丑怪孟子不见诸侯,故问之曰:不见诸侯,其义谓何也?"孟子曰:古者不为臣不见"至"可知已矣",孟子答之公孙丑,言古之不为臣者不肯见,不义而饕富贵者也。
如段干木逾垣墙而避魏文侯於外,泄柳闭门而拒鲁缪公於内,然皆不见之者,是皆文侯、缪公而就见已甚,迫切斯可以见矣,然干木、泄柳且不见之耳。
阳货欲愿见於孔子,而畏孔子恶己之无礼而不见之。
意已谓己为大夫而有遗赐,孔子但为之士,彼不得受其遗赐於其家,则必往谢己门,故阳货视孔子不在,遂馈送孔子蒸豚之礼。
然而孔子至后亦以视阳货不在,乃往其门而拜谢之。
故当是之时,阳货岂先不得见孔子?以其不合视孔子不在,乃馈蒸豚,孔子所以不欲见,亦复其亡而往谢之也。
蒸豚,熟豚也。
曾子又有云胁肩谄笑,竦缩其身,强容而笑者,其劳苦有甚於夏之五六月而灌园也。
治畦曰灌园也。
子路有云未合其志,而与之言,观其色赧赧然,面赤而心不正者,非我之所知也。
由,子路自称名也。
孟子曰:由此数者观之,则君子之所养以义,可得而知矣。
盖就此数者论之,孟子必答孙丑以此者,则孟子不见诸侯是亦分也、义也。
孙丑乃不知之,奈之何哉?今且以孟子不见诸侯,必以段干、泄柳为言者,盖谓魏文、鲁缪二君欲见此二子如此之迫切,而二子尚不见之,而况己往见诸侯哉?必以阳货为言者,盖谓孔子不见阳货者,乃阳货自取之尔。
今己之不见诸侯者,亦以诸侯不礼於我矣。
必以曾子所谓而言者,盖谓己如往见诸侯,亦是胁肩谄笑者也。
必以子路所谓而言者,盖谓己如就见诸侯,亦是未同而观其色赧赧然之人也。
此孟子所以执此而喻其意於公孙丑也。
《说文》云:"畦,菜畦也",是知即园也。
○注"《论语》曰馈孔子豚"。
○正义曰:案孔安国《传》云:阳货欲使孔子往谢,故遗孔子豚。
阳货,阳虎也,名虎,字货,为季氏家臣,而专鲁国之政,欲见孔子,将使之仕也。
豚,豕之小者。
故《论语》於《阳货》篇云:"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 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 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 ’曰:‘怀宝而迷邦,可谓仁乎?’‘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 ’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凡此是其事也。 ○注“子路刚直"。
正义曰:案《孔子弟子列传》云:"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
是为刚直也,后死於卫。
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何如?""戴盈之,宋大夫。 问孟子,欲使君去关市征税,复古行什一之赋,今年未能尽去,且使轻之,待来年然后复古,何如?"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 ’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 ’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攘,取也,取自来之物也。 孟子以此为喻知攘之恶当即止,何可损少,月取一鸡,待来年乃止乎?谓盈之之言若此类者也。 "
[疏]"戴盈之曰"至"何待来年"。
○正义曰:此章指言从善改非,坐而待旦,知而为之,罪重於故,譬犹攘鸡,多少同盗,变恶自新,速然后可也。
"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戴盈之即戴不胜,字盈之也,为宋国之大夫,问於孟子曰:欲使宋君去关市之征税,今年未能尽去,且使轻取之,以待来年然后尽去之,如之何?"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至"何待来年",孟子以此比喻之,以答盈之之言非也。
言今有人日口攘取其邻家之鸡者,或有人告之曰:此攘鸡乃小人盗贼之道,非君子大公至正之道也。
乃曰:请损之,但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止而勿攘。
今子如知宋君取关市之税为非义,若此攘鸡之非道,斯可速而止之耳,何可待来年然后已乎?此孟子所以告之是耳。
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公都子,孟子弟子。 外人,他人论议者也。 好辩,言孟子好与杨、墨之徒辩争。 "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曰:我不得已耳,欲救正道,惧为邪说所乱,故辩之也。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 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於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 "天下之生,生民以来也,迭有治乱,非一世。 水生蛇龙,水盛则蛇龙居民之地也。 民患水,避之,故无定居。 埤下者於树上为巢,犹鸟之巢也。 上者,高原之上也。 凿岸而营度之,以为窟穴而处之。 "《书》曰:‘洚水警余。 ’洚水者,洪水也。 "《尚书》逸篇也。 水逆行,洚洞无涯,故曰洚水也。 洪,大也。 "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 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 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 "尧使禹治洪水,通九州,故曰掘地而注之海也。 菹,泽生草者也,今青州谓泽有草为菹。 水流行於地而去也,民人下、高就平土,故远险阻也,水去,故鸟兽害人者消尽也。 "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 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 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 "暴,乱也。 乱君更兴,残坏民室屋,以其处为污池;弃五之田,以为园囿长逸游而弃本业,使民不得衣食,有饥寒并至之厄;其小人则放辟邪侈,故作邪伪之说,为奸寇之行。 沛,草木之所生也。 泽,水也。 至,众也。 田畴不垦,故禽兽众多。 谓羿、桀之时也。 "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 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於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 "奄,东方无道国。 武王伐纣,至于孟津还归,二年复伐,前后三年也。 飞廉,纣谀臣,驱之海隅而戮之,犹舜放四罪也。 灭与纣共为乱政者五十国也。 奄,大国,故特伐之。 《尚书。 多方》曰:“王来自奄。" "《书》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
’"《书》,《尚书》逸篇也。 丕,大。 显,明。 承,缵。 烈,光也。 言文王大显明王道,武王大缵承天光烈,佑开后人,谓成康皆行正道无亏缺也,此周公辅相以拨乱之功也。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
《春秋》,天子之事也。
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世衰道微,周衰之时也。 孔子惧正道遂灭,故作《春秋》,因鲁史记,设素王之法,谓天子之事也。 知我者谓我正纲纪也,罪我者谓时人见弹贬者。 言孔子以《春秋》拨乱也。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
杨氏为我,是无君也。
墨氏兼爱,是无父也。
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言孔子之后,圣王之道不兴,战国纵横,布衣处士游说以干诸侯,若杨墨之徒,无尊异君父之义,而以攒议於世也。 "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公明仪,鲁贤人。 言人君但崇庖厨,养犬马,不恤民,是为率禽兽而食人也。 "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
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言仁义塞则邪说行,兽食人则人相食,此乱之甚也。 "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
"闲,习也。 淫,放也。 孟子言我惧圣人之道不著,为邪说所乘,故习圣人之道以距之。 "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
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说与上篇同。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抑,治也。 周公兼怀夷狄之人,驱害人之猛兽也。 言乱臣贼子惧,《春秋》之贬责也。 "《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
’"此诗已见上篇说。 "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
"是周公所欲伐击也。 "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讠皮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孟子言我亦欲正人心,距讠皮行,以奉禹、周公、孔子也。 不得已而与人辩耳,岂好之哉?"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孟子自谓能距杨、墨也。 徒,党也。 可以继圣人之道,谓名世者也,故曰圣人之徒也。 "
[疏]"孟子曰:予岂好辩哉"至"圣人之徒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忧世拨乱,勤以济之,义以匡之,是故禹、稷骈踬,周公仰思,仲尼皇皇,墨突不及污,圣贤若此,岂不得辩也。
公都子问孟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与杨、墨之徒争辩,敢问是何如?"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孟子答之曰:我岂好与彼争辩之哉,但欲正人心,不得已而用辩之也。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至"上者为营窟",孟子言天下之生民以来,至于今以久矣,其间一治一乱甚多。
当尧之时,水逆势而流行,泛滥浊於中国,蛇龙由是居处於其间,民亦无所安其居处,以至居於埤下者,乃於树上为巢,如鸟之居於巢也;居於高原之上者,乃凿为穴窟而处之。
"《书》曰:洚水警余。 洚水,洪水也。 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至"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言《尚书》逸篇之文。
云洚水警惧我,此盖舜言,故称余。
余,我也。
孟子引之,故自解之洚水,言洚水则洪大之水也。
故舜使禹治其洪水,禹乃掘也,因其势顺而流注之海;又驱遣蛇龙而放之菹。
菹,泽生草之所也。
於是水从地中流行,故不泛逆,所谓导江导淮导河导入汉之水,是禹之治也。
危险艰阻既以远去,而无泛滥之患,鸟兽之害於人者遂消灭,然后人皆得平坦之地而居之。
所谓水逆行,泛滥於中国,蛇龙居之,为巢、营窟之难,於是免矣。
"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至"及纣之身",又至"咸以正无缺"者,孟子言自尧舜既没之后,圣人所行之道衰微,暴虐之君更兴,乃毁坏民之宫室以为之污池,而民皆无所安居休息;又弃五之田以为之园囿,而恣游傲,乃使民不得衣食,於是民有饥寒。
其小人皆放辟邪侈,作邪伪之说,为奸寇之行。
又作园囿污池,於是草木沛泽茂盛,而禽兽至众。
及纣之世,又为大乱,周公乃辅相武王,诛伐其纣,又伐奄国,终始三年,讨戮残贼之君,乃驱逐飞廉谀臣於海隅之地而戮杀之,遂灭与纣共为乱之国者有五十国,然后驱遣其虎豹犀象之野兽而远去之。
天下之人,已皆大悦,而归武王。
《书》所谓"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是斯之谓欤。
盖言大明文王创始之谋谟,大缵集武王之功烈,佑开后人皆以正道行之,故无亏缺也。
后人是谓成王、康王在后者也。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至"其惟《春秋》乎",孟子又言至周世之道衰於是微灭,邪说暴行之人又有起作,於是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惟孔子於此时乃恐惧正道遂灭,而害人正心,故因鲁史记而作《春秋》之经。
盖《春秋》者,乃设素王之道,皆天子之事迹也。
孔子云:知我正王纲者,其惟以《春秋》知我矣;罪我以谓迷乱天下者,其亦惟以《春秋》罪我矣。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至"是禽兽也",孟子又言自孔子之后,圣王无有兴作於其间,诸侯乃放恣为乱,布衣之处士乃横议而游说於诸侯,於是杨朱、墨翟偏蔽之言盈满於天下。
天下之言者,不归从杨朱之为己,则归从墨翟之兼爱。
以其为己之言行,是使天下无其君也;兼爱之言行,是使天下无其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之类也,非人也。
"公明仪曰"至"率兽而食人也"。
孟子又引昔公明仪有云:君之庖厨乃多有其肥肉,栈厩之中多养其肥马,而下民以有饥饿之颜色,郊野之间以有饿死之莩者,如此是国君率兽而食人也。
"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至"吾为此惧",又至"吾言矣",孟子又言杨、墨自为、兼爱之道不熄灭,则孔子之正道不著明,是邪说欺诬其民,而充溢掩其仁义之道也。
仁义既以邪说充塞而掩之,则不特率兽食人,而人亦将自相食也。
孟子故言我为此恐惧,乃欲防闲,卫其先圣之正道,而排斥拒其杨、模放逐其淫辞,使邪说者不得兴作於其间。
所谓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此盖说在上篇,此更不说。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此皆孟子言至於此,又复自尧至於孔子再详总说之也。
言往者自舜使禹抑治其水,而天下於是乎得平安;至周公相武王,兼征夷狄,驱逐暴兽,而人民於是乎得宁静;以至孔子作成《春秋》,而褒贬著,而乱臣贼子於是乎恐惧之。
"《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说在上篇详矣。
孟子言如是则无父无君者,是周公所欲膺击而伐之也,我今亦欲正其人心,息灭其邪说,距止其险陂之行,放逐其淫辞,以奉承禹、周公、孔子三圣者,岂我好与杨墨之辩哉?是我不得已,故当与之争辩也。
然而能言距止杨墨之道者,是亦为圣人之徒党也,故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讠皮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注"尧使禹治洪水,通九州"至"消尽也"。
正义曰:"禹通九州"者,盖始自尧所都冀州而起,遂从东南通于兖州;兖州既达,又东南通於青州;青州既达,又从南通於徐州;徐州既达,又南通於杨州;杨州既达,又西通於荆州;荆州既达,又从荆而北通於豫州;豫州既达,又从豫而西通於梁州;梁州既达,又从梁而北通於雍州;雍州既达,於是又通乎冀州;冀州乃帝都也。
凡此是皆禹通之耳。
○注"奄,东方无道国"至"王来自奄"。
正义曰:案郑玄云:"奄国在淮夷之北。"
裴る亦引而证《史记》。
云伐奄者,孔安国云:周公归政之明年,淮夷奄国又叛,成王东伐淮夷,遂灭奄而徙其君。
五月,自奄还至缟京,是王自奄也。
云"飞廉,纣谀臣",案《史记》云"飞廉乃颛顼之苗裔也,飞廉善走,其子恶来,恶来有力,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伐纣,并杀之"是矣。
"舜放四罪",所谓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
四罪而天下咸服。
凡此是也。
○注"禹稷胼胝,周公仰思,仲尼皇皇"。
正义曰:经云禹稷手足胼胝,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扬雄云"仲尼皇皇",是也,凡此盖言皆能勤於为生民耳。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 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
"匡章齐人也。 陈仲子,齐一介之士,穷不苟求者,是以绝粮而馁也。 螬,虫也。 李实有虫,食之过半,言仲子目不能择也。 "孟子曰:"於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 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 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 "巨擘,大指也。 比於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指中大者耳,非大器也。 蚓,蚯蚓之虫也。 充满其操行,似蚓而可行者也。 蚓食土饮泉,极廉矣,然无心无识,仲子不知仁义,苟守一介,亦犹蚓也。 "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
"孟子问匡章:仲子岂能必使伯夷之徒筑室、树粟,乃居、食之邪?抑亦得盗跖之徒使作也,是殆未可知也。 "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纟卢,以易之也。"
"匡章曰:恶人作之何伤哉?彼仲子身自织屦,妻缉纟卢,以易食、宅耳。 缉绩其麻曰辟,练其麻曰纟卢,故云辟纟卢。 "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锺。 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避兄离母,处於於陵。 "孟子言仲子,齐之世卿大夫之家,兄名戴,为齐卿,食采於盖,禄万锺。 仲子以为事非其君、行非其道以居富贵,故不义之,窜於於陵也。 "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己频《戚页》曰:‘恶用是者为哉?’"他日,异日也。 归省其母,见兄受人之鹅而非之。 己,仲子也。 频《戚页》不悦,曰:“安用是者为乎?,鹅鸣声"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 其兄自外至,曰:‘是之肉也。 ’出而哇之。 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於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
"异日母食以鹅,不知是前所频《戚页》者也。 兄疾之告曰:"是之肉也。" 仲子出门而哇吐之。 孟子非其不食於母,而食妻所作屦纟卢易食也;不居兄室,而居於於陵人所筑室也:是尚能充人类乎?如蚓之性,然后可以充其操也。 是以孟子喻以蚯蚓而比诸巨擘而已。 "
[疏]"匡章曰"至"而后充其操者也"。
○正义曰:此章指言圣人之道,亲亲尚和,志士之操,耿介特立,可以激浊,不可常法。
是以孟子喻以丘蚓比诸巨擘也。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至"目有见"者,匡章齐国之人也。
仲子,齐国一介之士也。
匡章谓孟子曰:陈仲子之为人,岂不诚为廉士者哉?言仲子居处於於陵之地,三日无食,故不求食,以至饥饿,使耳聋而无闻,目盲而无见。
井里之上有李果为螬虫所食者,其实已过半矣,但匍匐往而取食之,食至三吞然后耳方有所闻而不聋,目方有所见而不盲。
言仲子之至如此之甚,尚不肯苟求於人,是所谓岂不诚廉洁之士哉。
"孟子曰:於齐国之士"至"下饮黄泉",孟子答之,以谓於齐国之众士中,吾必以陈仲子但如指中之大者耳。
虽然,大指又安能为廉洁之士哉?如充满其仲子之操守,则必似蚯蚓而后可行也。
故蚓但上食其槁壤之土,下饮其黄泉之水,是谓极廉矣。
今仲子所居处之屋,且以为伯夷之所筑而居之欤?抑亦即盗跖为利者之所筑而居欤?仲子所食之粟米,且以伯夷之所种而食欤?抑亦即为盗跖者之所种而食欤?故孟子以此问之匡章乃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欤,抑亦盗跖之所筑欤?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欤,抑亦盗跖之所树欤?然孟子必以伯夷言之,又必以盗跖言之者,盖谓伯夷之清最为洁者,盗跖最为贪利者,而仲子必不能使伯夷之徒筑室、树粟乃居、食之也,但亦盗跖所筑、树而居、食之也,岂足谓之廉士哉?故曰"是未可知也"。
以其但亦盗跖所筑、树也,殆未可得而知也。
"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纟卢,以易之也",匡章又言於孟子曰:此何伤於仲子为廉哉?言虽盗跖之徒而筑、树之,而仲子所居、食之,亦不足伤害仲子为廉洁之士矣。
以其彼仲子亲织其草屦,妻缉绩其麻,以更易室粟而居、食之也。
"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锺,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至"蚓而后可充其操者也",孟子又言仲子者,乃齐国世卿大夫之家也,其仲子之兄名戴者,食采於盖之邑,禄受万锺之秩,仲子乃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以兄所居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遂逃避其兄,离去其母,而自处於於陵。
於陵,齐之别邑也。
异日,归省其母,见有馈遗其兄之生鹅者,乃频《戚页》不悦,而言曰:"安用是者为馈哉?又至异日,其仲子之母乃杀此鹅与仲子而食之,其仲子之兄自外而归至,见仲子食此鹅肉,乃疾告之曰:此是前日所馈我者之肉也。 仲子觉为鹅肉,出门外哇而吐之。 以其母所杀之食而且不食,乃食於妻子所辟纟卢而易所食而食之;以兄所居之屋而且不居,乃以於陵之人所居之屋而居之:如此,尚何能充为人之类乎?若仲子者,但如蚓之性然后可充其所操也。 孟子意谓仲子之廉以此,是不足为廉者矣,人安可得而法之邪?匡章子所以言仲子为廉士者,以其欲则法之,宜孟子以是言而比喻巨擘、蚯蚓之类而排拒之也。 巨擘,大指也。 ○注“缉绩其麻曰辟,练麻曰纟卢"。
○正义曰:《释名》云:"辟,分辟也。 纟卢,布纟卢也。"
是知为缉绩练麻也。
○注"食采於盖"。
○正义曰:盖,齐之下邑也。
《公孙丑》之篇亦有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