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条公案 妒杀类 许兵巡断妒杀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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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条公案》 妒杀类 许兵巡断妒杀亲夫 陈玉秀

湖州府乌程县赵仁,监生出身,任仁化县县丞。

以年老无子,告归林下。

有一女名琼娘,招赘张仲为东床以养其老。

而张仲为人多行不义,心性无常,轻视岳父母,忽略赵琼娘。

赵仁欲逐仲,将女改赘,琼娘曰:"古语‘忠臣不事二君,烈女岂事二夫?’仲虽不义,失之当时,既与之醮,终身岂改?望爹娘此念当泯,毋令人皆议可也。"

仁闻女言遂止。

越数年,仲登乡荐,观政刑科,选官广德。

思欲易妻,路过阳关,窥见青楼上女中有杨媚娘者,姿容冠世,美貌堪佳。

且长于词章,妙于歌舞。

遂通媒妁,不惜百金,遂为二室。

自是朝歌暮饮,极尽人间之乐,悉穷天下之欢,弃赵氏于独楼,不同衾枕。

暂离鄂地,又至越州,见唐氏艳质犹奇,顿起易新之念,私行媒妁,共效鸾凤之欢。

唐氏初以仲为转房,及归张门,不意已有二妇。

唐氏一见礼,遂终日啼哭。

仲备行妆,俱带赴任。

一路舟行,三妻同船,惟与杨氏交欢,赵氏、唐氏未同衾枕。

既至广德之任,夺赵氏金冠霞帔归于杨氏穿戴,终日与杨氏酣歌乐饮,令赵氏、唐氏二人递盏传杯。

稍有半言不顺,轻则长跪于阶下,重则鞭挞于庭前。

更阑醉后,令二氏另入幽房,先封其门,后与杨氏就寝。

日高三丈,阳台云雨未收;政事荒淫,琴堂酷政偏多。

不论是非,动辄七挑公价,广德之民无辜而受害者,不知几多;暴恶而夤免者,讵止百千。

后有徐代巡考察本县,知其贪酷,欲行勾革。

仲善于夤缘,多行贿赂,吏部夤绮,升授松江同知。

既到任时,赵氏、唐氏所食者蔬菜黎霍,衣者破损粗衣。

杨氏所服者满身绮,食者美酒佳肴。

杨氏已生二子,凶悍恶性,时时凌辱二氏。

又有婢女菊花、伍一嫂等,皆仲私狎,杨氏常行捶。

到任一年,四人共愤,受彼矜持,欲谋杀之雪怨。

对天盟誓,合力同心。

计议已定,奈无机可乘。

一日,彭士奇与仲有同年之雅,过衙拜谒。

仲即留饮,仲亦酩酊尽寝。

唐氏四人欲谋下手行事,偶袁通判邀饮公堂,回衙又将赵氏等跪打一番,乃入卧房醉睡。

四人候至三更时分,赵氏执一铁,伍一嫂、唐氏执刀,菊花执斧,四人直入床前。

赵氏将一向头上打去,仲即时晕死。

唐氏以刀砍其头,菊花以斧砍其臂,伍一嫂将刀遍身烂杀,仲顷刻死于非命。

后入内堂,欲杀杨氏母子。

忽然风动,外边僚属官员即带上宿兵皂入衙,但见各执利器,即令官兵将幼男夺去,将杨氏放开,杨氏母子幸免。

官兵即将四妇擒捉收监。

次日,郑知府审问一番,具申押送上。

许兵巡审问赵氏,自供曰:

状供恶夫纵妾凌妻,积恨谋杀事。

缘氏父居薄宦,严谨清闺。

年已就衰,每有绝宗之苦;老当益壮,偶遇弄瓦之欢。

生氏深闱,本赵门之半子,欲纳良配,托张仲以终。

何意月老无理,固失百年之望;冰弦有间,遂孤谐老之期。

亲迎而来,谅为卓门佳婿;乘鸾而至,休唐室良甥。

不念布衣寒士,处报阀阅之门墙;玉质仙姬,下适孤寒之微贱。

兼葭得侍于玉树,藤曼乃附于金枝。

曰岳曰母,视如陌路;若夫若妇,竟如仇敌。

父欲逐恶而改行,尚作贾山而谋;氏期烈性无更,图仅有下机之举。

是故不惜千金,教诲叨登于云路;何嫌路费,营为得侍于王廷。

观政刑科,选官广德。

一朝得意,万德俱忘。

非为皆义失恩,抑且决谋娶妾。

径过阳关,窥见青楼士女;询谐胜景,欲要月里冰人。

杨家之女颠狂,张氏之郎轻荡。

赂通媒妁,顿合秦晋。

旅边花柳,恣意恋情;室内糟糠,了无挂意。

但恶每有蔡邕之情,何彼不仗宋弘之义。

暂离鄂地,又至越州。

见唐氏之姿容,有易新之恶举。

私通月老,欲效鸾凤;假托泰山,彼云求诺。

谁知已有二房妻,将此则为三妾。

归家作会三人,觌睹红颜;叙礼方言二妾,唐氏嚎啕堕泪。

岂恶不分妻妾,紊入房帏,即备行妆,俱令赴任。

一路行来,未曾与氏同衾;三妻共船,未曾与唐氏同枕。

至州船泊河头上,住轿未下。

一入时,就变颜色,将氏头戴金冠、身穿霞帔略假手于张郎,反归于杨氏。

惟敢怒而不敢言。

恶仍情而多在重,白头之叹,料不克于终身;黄裳之诗,免不歌于闺阃。

禁门深锁,严阃常封。

糖须甜而不能以赛羊羔之美,桃须妙而不足以夺章台之好。

终夜饮酒,杨其客而张其主;二人传递,氏其婢而唐其奴。

稍不顺情,即令跪于槛外;略不如意,恶怒自杖于堂中。

酣醉之时,酒阑之际,先封二氏房门,后恋杨娼帏帐。

日出三竿,尚未抽身理事;案积多文,何曾举手施为。

稍出升堂,杖死无辜数百;暂行比较,刑于免罪千人。

易冠妆而打工匠,对博奕而损命门。

家奴仆役踢死无数,使奴侍婢打死本多。

酷政严刑诈逼良民,一两三而三两五;虐政需索富户,一百四而二百三。

酷罪荒淫,贪求无济。

恨气冲天,怨情辟地。

此时正欲谋害渠命,未遭其难。

将门不时锁禁,无罅隙之可行;恶妾初与交通,无毫未之可举。

况唐氏与氏结因未深,菊花与众婢交情未厚,倘或事机不密,祸先将至,只得容情隐忍,截气待时。

不觉考察年来,谅被贪酷官勾。

将财赂属吏部,谋升松江同知。

到任未及两月,将氏受刑三次。

纵容杨奴将氏朝夕陷欺,凌辱不可言,大肆奸心。

时被百般欺侮,不能尽诉。

氏母带来之物,悉统杨奴;次氏朝廷之赐,俱归狗妇。

且在广德六年,不睹亲颜相故,老母遣舅探望,被恶印发还家;及来要松江一载,不通音信,故老爷差价齐书,被恶钉归原籍。

唐父来衙,责令地方掺去,不容时候留身。

杨兄进驿,即令吏农相请,淹留数月而回。

狗妇所服者,满身绮;二氏所穿者,粗衣破裳。

杨奴自食羊羔,二氏常食蔬菜。

氏乃花烛正妻,荆钗偏插于蓬头;杨乃偏房小妾,珠翠盈妆于翅首。

以卑凌尊,以妾夺嫡,虽天地亦所不容,若神人也能抱恨。

究仇必伸,仇深欲泄。

偶值旧年七夕,庭下有瓜果之除,二人对酌室内,有不平之叹。

唐氏畜谋,欲行阴害。

携手而决,心中怀嫉。

唐氏有叮咛之约,遂令菊花即排香案,深深拜跪于庭中,凛凛命危于中内。

心怀雪恨,何怜月质花容;志在伸冤不惜粉身碎骨。

念举首肯而辄悔意,期今是而昨非。

孰料一心如旧,略无欢氏之情;两意相投,竟觉弃予之甚。

终身仰望者空兮,琴瑟调和者缺兮。

花恋蝶其如蝶冷花稍,月随人可恼人虚月色。

紫箫声断,始知梦绝秦楼;玉镜台高,自觉魂飞温府。

所知者唐氏,忿气愁肠;可就者菊花,怀恨积怨。

予三人切齿附心,彼二人惨天动地。

鬼神不传,冤家聚首。

是彭年伯来酌,私衙退归。

甚欲摆布氏等,杀身已决。

又袁僚长邀饮,公堂来衙。

恣意跪打吾辈,恶日益坚。

幸得皇天有眼,欲除害以救民;大造无私,意剪凶而报怨。

假我三人之手在须臾,了彼一人之命于顷刻。

秉其酒醉,幸彼门开,会同唐氏与菊花、伍一嫂,执腹刀并地斧刃。

三更时分,直至房门前。

彼方酣醉,睡于帐中。

氏紧一于头上,昏迷鸳枕,闪入罗纬。

唐氏斩其头,已至伤痕无数;菊花砍其臂,乃知折却四肢。

氏则遍身碎杀,数年积恨方消;恶即一时绝命,十载壮图已散。

复回内室至杨房,欲将伊碎杀万刀,方酬恶恨,将男杀绝嗣。

正在喧哗,不觉外边风动;要行布摆;谁知僚属来衙。

先将幼男夺去,后将杨氏放开。

略少机关,徒为话柄。

事于利害,性甚不甘。

可怜今则封凶器则贮库,杨氏辈以寄监。

律有明条,自甘凌迟决死;官无玩法,但愿碎骨偿伊。

虽云数栽夫妻,实假手之劳;其助若神,实屈魂借刀之杀。

氏等愿身殆死,免致玷辱于官家;惟冀全尸,无使有亏体面。

谋杀亲夫之罪,氏所甘当;而嫉实致死之由,彼何可免!伏乞先斩渠问,以遏妒忌之风。

纵死九泉之下,才能瞑目;虽加马践之刑,亦自甘心。

轻身若羽,视死如归。

伏望高明推详,体案无虚。

词供是实。

供毕呈上,许公览阅,援笔判曰:审得赵氏、唐氏杀夫元凶,灭伦大恶。

恨夫张仲纵情杨妾,不若宋弘之大义;反目室家,惟效黄允之阴图。

十载糟糠,顿被夭桃专宠;百年配偶,反为粉黛含羞。

佳儿佳妇,空为六礼告成;为婢为奴,不念双环入没。

忍心感白头之咏,掩耳歌绿衣之章。

爱辱殊情,遂起不均之叹。

妒心争宠,收萌首之谋。

恃菊花、一嫂爪牙有人,而生鬼死命,咸归摄制。

秘密之谋何工,惨毒之举遂决。

焚香定盟,已非一日之心;持刀弄斧,并合群凶之力。

初更响晦,众妇奋勇于房帏;一气绝,群刀斩剁于身躯。

冤焰烛天,星斗为之惨黯;血流液地,瓦栎同其弃捐。

白日犹为僚属之上宾,昏夜遂作刀锋之冤鬼。

惜哉,上佐判官死于妇人之手;狠哉,嫡妻媵妾青将锋镝之加。

藉令外役不闻,二子几乎丧命,同僚不救,杨氏险尔沦亡。

值此太平有象之时,宁当有此;即使夷狄无伦之域,恐不若斯!殴骂亲夫;尚不容王朝之律;持刀杀死,安免碎剐之诛!即服凌迟,不足惩其杀夫灭伦之恶,苟从之不戳,则两浙为无伦之国,五刑为无用之条。

今张仲若此,虽路人当为之恸哭,有司能不为之寒心?起衅造端,实自赵氏、唐氏;同谋济恶,是皆一嫂、菊花。

倡首宜应细剐,从恶亦服斩刑。

天地昭彰,鬼神共殛。

王法不逃,永兹不赦。

据情按法,申请施行。

予观张仲闺阃缺刑于之化,房帏少起敬之方,而致杀之由,皆其自取,是望纵情固宠者鉴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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