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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论时事六首【论开孙村河札子】臣为户部右曹,兼领金、仓二部,任居天下财赋之半,适当中外匮竭不继之时,日夜忧惶,常虑败事。
窃见左藏见缗一月出纳之数,大抵皆五十余万,略无赢余,其他金帛诸物,虽小有羡数,亦不足赖。
臣之愚怯,常恐天灾流行,水旱作沴,西羌旅距,边鄙绎骚,河议失当,赋役横起。
三事有一,大计不支。
虽使桑羊、刘晏复生,计无従出矣,而况于臣之驽下乎。
今者幸赖二圣慈仁恭俭,天地垂贶,诸道秋稼稍复成熟,虽京西、陕西灾旱相接,而一方之患,未为深忧。
羌人困穷,旋闻款塞。
惟有黄河西流议复故道,事之经岁,役兵二万人,蓄聚梢桩等物三千余万。
方河朔灾伤困敝之余,而兴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窃叹,劳苦已甚,而莫大之役尚在来岁。
天启圣意,灼知民心,特召河北转运司官吏访以得失。
近闻回河大议已寝不行,臣平日过忧顿然释去。
然尚闻议者固执开河分水之策。
虽权罢大役,而兵工小役竟未肯休。
如此,则河北来年之忧,亦与今年何异。
今者小吴决口,入地已深,而孙村所开,丈尺有限,不独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
况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并行之理哉。
纵使两河并行,不免各立堤坊,其为费耗,又倍今日矣。
臣闻自古圣人不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故"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 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朝廷举动,义当如此。
今议河失当,知其害人,中道而复,本何所愧。
虽使天下知之,亦足以明二圣忧民之深,为之改过不吝。
今乃顾惜前议,未肯旷然理张,果于遂非,难于迁善,臣实为朝廷惜之。
然臣闻议者初建开河分水之策,其说有三:其一曰,御河堙灭,失馈运之利。
其二曰,恩、冀以北,涨水为害,公私损耗。
其三曰,河徙无常,万一自虏界入海,边防失备。
凡其所以劳惑圣聪,沮难公议,皆以三说藉口。
夫河决西流,势如建瓴,引之复东,势如登屋。
虽使三说可信,亦莫如之何矣。
况此三说,皆未必然。
臣请得具言之。
昔大河在东,御河自怀、卫经北京,渐历边郡,馈运既便,商贾通行。
今河既西流,御河堙城,失此大利,谁则不知。
天实使然,人力何及。
若议者能复澶渊故道,则御河有可复之理。
今河自小吴北行,占压御河故地,虽使如议者之意,自北京以南折而东行,则御河堙灭已一二百里,亦无由复见矣。
此御河之说不足听,一也。
河之所行,利害相半,夏潦涨溢,浸败秋田,滨河数十里为之破税,此其害也。
涨水既去,淤厚累尺,粟麦之利,比之他田其收十倍,寄居丘冢,以避淫潦,民习其事,不甚告劳,此其利也。
今河水在西,势亦如此,远为堤坊,不与之争,正得汉贾逊治河之意。
此之故道,岁省兵夫梢芟,其数甚广。
而故道已退之地,桑麻千里,赋税完复,为利不赀,安用逆天地之性,移西流之忧,为东流之患哉。
此恩、冀以北涨水为害之说不足听,二也。
河昔在东,自河以西郡县,与虏接境,无山河之限,边臣建为塘水,以捍胡马之冲。
今河既西行,则西山一带,胡马可行之地已无几矣,其为边防之利,不言可知。
然议者尚恐河复北徙,则海口出虏界中,造舟为梁,便于南牧。
臣闻虏中诸河,自北南注,以入于海。
盖地形北高,河无北徙之道,而海口深俟,势无徙移。
臣虽非目见,而习北方之事者为臣言之,大略如此,可以遣使按视图画而知。
此河入虏界,边防失备之说不足听,三也。
臣愿以此三说质之议者,则开河分水之说,诚不足复为矣。
又臣访闻今岁四五月间,河上役兵劳苦无告,尝有数百人持板筑之械,访求都水使者,意极不善。
赖防逻之卒拥拒而散。
盛夏苦役,病死者相继。
使者恐朝廷知之,皆于垂死放归本郡,毙于道路者不知其数。
若今冬放冻,来岁春暖,复调就役,则意外之患,复当如前。
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不罢此役哉。
今建议之臣,耻于不效而坚持之于上,屑急于利禄,不顾可否,随而和之于下,上下胶固,以罔朝廷。
其间正言不避权要才一二人耳,然事非本职,亦不敢尽言。
臣以户部休戚计在此河,若复缄默,谁当言者。
惟断自圣心,尽罢其议,则天下不胜幸甚。
贴黄:臣访闻河北转运司,今年应副开河费用钱七万三千余贯。
粮十七万余石,梢草一百五十二万余束。
方灾伤之后,极力划刷,先了河事,后及经费,极为不易。
若使今年不兴河役,则上件钱粮梢草,别将应副它事,已自有余,深为可惜。
虽已往之事不可复追,而来年不可复使河北重遭此费。
【再论回河札子】臣顷闻朝廷议罢回河,来年当用役兵开河分水。
臣以为天下财赋匮竭,河朔灾伤之后,民力未复,未堪此役,辄奏言不便。
既而采察众议,闻河北转运使谢卿材到阙,倡言于朝曰:"黄河自小吴决口,乘高注下,水势奔快,上流堤坊,无复决怒之患,而下流湍驶,行于地中,日益深浚。 朝廷若以河事付臣,臣请不役一夫,不费一金,十年之间,保无河患。"
大臣以其异己,罢归本任,而使王孝先、俞瑾、张景先三人重画回河之计。
三人利在回河,虽言其便,而亦知其难成,故于议状之末,复言"若将来河势变移,乞免修河官吏责罚"。
都不汹汹,传笑以为口实。
盖回河之非,断可知矣。
然近日复闻内批降付三省,如云"若河流不复故道,终为河朔之患"。
外廷疏远,不知此说信否。
然众心忧惧,深恐群臣由此观望,不敢正言得失。
臣职在财赋,忧责至深,不敢畏避诛戮,愿毕陈其说。
方今回河之策,中外讲之熟矣。
虽大臣固执,亦心知其非,无以藉口矣。
独有边防一说,事系安危,可以竦动上下,伸其曲说。
陛下深居九重,群言不得尽达,是以迟迟不决耳。
昔真宗皇帝亲征澶渊,拒破契丹,因其败亡,与结欢好。
自是以来,河朔不见兵革几百年矣。
陛下试思之,此岂独黄河之功哉。
昔石晋之败,黄河非不在东,而祥符以来,非独河南无虏忧,河北亦自无兵患。
由此观之,交接夷狄,顾德政何如耳。
未闻逆天地之性,引趋下河升积高之地,兴莫大之役,冀不可成之功,以为设险之计者也。
昔李垂、孙民先等号知河事,尝建言乞导河西行,复禹旧迹,以为河水自西山北流,东赴海口,河北诸州,尽在河南,平日契丹之忧,送可无虑。
今者天祚中国,不因人力,河自西行,正合昔人之策。
自今以往,北岸决溢,渐及虏境,虽使异日河复北徙,则虏地日蹙,其为忧患正在契丹耳。
而大臣过计,以为中国之惧,遂欲罄竭民力,导河东流,其为契丹谋则多,为朝廷虑则疏矣。
议者或谓河入虏境,彼或造舟为梁,长驱南牧,非国之利。
臣闻契丹长技在鞍马,舟楫之利固非所能。
且跨河系桥,当先两岸进筑马头及伐木为船,其功不细,契丹物力寡弱,势必不能。
就使能之,今两界修筑城栅比旧小增,辄移文诘问,必毁而后已,岂有坐视大役而不能出力止之乎。
假设虏中遂成此桥,黄河上流尽在吾地。
若沿河州郡多作战舰,养兵聚粮,顺流而下,则长艘臣缆可以一炬而尽。
形格势禁,彼将自止矣。
臣窃怪元老大臣久更事任,而力陈此说,意其谋已出口,重于改过,而假此不测之忧,以取必于朝廷耳。
不然,岂肯于天下困弊、河朔灾伤之后,役数十万夫,费数千万物料,而为此万无一成之功哉。
夫大役既兴,势不中止,预约功料有少无多。
官不独办,必行科配,官出其一,民出数倍。
公私费耗,必有不可胜言者矣。
苟民力穷竭,事变之出不可复知,饥饿相逼,必为盗贼。
昔秦筑长城以备胡,城既成而民叛。
今欲回大河以设险,臣恐河不可回,而民劳变生,其计又出秦下。
异日难欲悔之,不可得也。
陛下数年以来,休养民物,如恐伤之。
今河已安流,契丹无变,而强生疮痏以扰之,非计之得也。
故臣愿陛下断之于心,罢此大役,唯留神察之,自河决小吴,于今九年,不为不久矣,然虏情恭顺,与事祖宗无异。
陛下诚重违大臣,姑复以三年观之,事久情见,大臣之言与天下公议,可以坐而察也。
臣不胜区区忧国之诚,干犯斧钺,死无所避。
取进止。
贴黄:朝廷虽已遣范百禄、赵君锡出按回河利害,然大臣方持甚议,事势甚重,中外谁不观望风旨。
百禄等虽近侍要官,臣不敢保其不为身谋,能以实告也。
故不避再渎,复为此奏。
非陛下断之于心,天下之忧未知所底也。
【三论回河札子】臣近者闻有内批降付三省,言黄河若不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
初闻此旨,中外无不惊愕,以为黄河西行已成河道。
大臣横议,欲壅令复东,异同之论方相持未决,而此旨复降,臣下观望,谁敢正言。
方众心忧疑之际,旋闻复有圣旨收入前降批语。
群臣释然,咸知陛下虚己无心欲来公议,深得古先圣王改过不吝之美,正人端士,始有乐告善道之意。
然臣窃闻近又降敕,以北京封桩、京东新法盐钱三十五万贯指挥河北收买开河梢草,继又商量调发来岁开河役兵。
二事既出,中外复疑。
何者,朝廷所遣范百禄等按行河事利害,若开河之议可行无疑,则安用遣使。
若犹遣使,则开河之议尚在可疑。
今使未出门,而一面收买梢草,调发役兵,则是明示必开之形,欲令使者默喻欲开之旨。
臣虽愚暗,窃恐非陛下虚己无心欲来公议之意出。
伏乞速降指挥,收回买梢、发兵二事,使范百禄等明知圣意无所偏系,得以尽心体量,不至阿附大臣,以误国计。
今中外财赋匮竭,见钱最为难得。
新法盐钱,虽不属户部,要是百姓膏血,不可轻用。
况河北灾伤之余,明年大役决不可兴。
虽如今岁,止用役兵,如臣前奏所言,役苦财伤,为害已甚。
将来若范百禄等以开河为便,犹当计校利害,宽展岁月,调兵买梢,皆非今岁所急。
若范百禄等以开河为不便,则聚兵积梢,梢草轻脆,稍经岁月,化为粪壤,皆非计也。
况所用梢草,动计千万,一时收买,价必踊贵。
若止令和买,则所费不訾,必非止三十五万贯可了。
若令配买,则河北灾伤之余,民间大有陪备,或生意外之患,不可不虑也。
臣受圣恩至深至厚,位下力微,窃不自量,再三干与国论,罪当万死,不敢逃避。
取进止。
【乞裁损浮费札子】
臣等窃见本部近编成《元祐会计录》,大抵一岁天下所收钱谷、金银、币帛等物,未足以支一岁之出。
今左藏库见钱费用已尽,去年借朝廷封桩米盐钱一百万贯,以助月给。
举此一事,则其余可以类推矣。
臣等闻古者制国之用,必量入为出,使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故三十年之间,而九年之畜可得而备也。
今者文武百官、宗室之蕃,一倍皇祐,四倍景德,班行、选人、胥吏之众,率皆广增,而两税、征商、榷酒、山泽之利,比旧无以大相过也。
昔祖宗之世,所入既广,所出既微,则用度饶衍,理当然尔。
今时异事变,而奉行旧例有加无损。
今日天下已困弊矣,若更数年,加之以饥馑,因之以师旅,其为忧患必有不可胜言者。
臣等备位地官,与闻朝廷大计,而喑默不言,异日虽被诛戮,何补于事。
故臣等愿及今日明敕本部,取见今朝廷政事应干费用钱物者,随事看详,量加裁损,使我不至于伤财,少不至于害事。
二圣以身率之,大臣以身行之,使天下晓然,皆知事之当然,而非朝廷有所靳惜,则谁不信伏。
昔治平、熙宁之间,因时立政,凡改官者,自三岁而为四岁。
任子者,自一岁一人,而为三岁一人;自三岁一人,而为六岁一人。
宗室自袒免以上,渐杀恩礼。
天下晏然,莫以为言,此则今日之成法也。
臣等伏乞检会宝元、庆历、嘉祐故事,于本部置司,选择近臣共议其事。
严立近限,责以实效。
法度一成,数岁之后,费用有节,府库渐充,传之无穷,久而不弊,则其于圣德,实非小补也。
臣等愚拙,不能修明职业以广财赋,冒昧献言,罪当万死。
取进止。
贴黄:勘会顷降朝旨,令本部裁减浮费,前后所减三十余事,率皆浮费之小者,然所减已约及二十余万贯,不为无补。
今若事无大小,并量行参酌裁损,则其为利必大。
伏乞圣慈,早赐施行。
【论侯偁少欠酒课以抵当子利充填札子】
臣窃见今月二十二日敕:"滑州韦城县百姓侯偁少欠酒务课利等钱,特许将子利并充欠数,已拘收抵当,契书依旧在官,仍许纳钱收赎。 所欠课利等钱,与均作七年送纳,仍免差人监催。 余人不得援例。"
臣窃以民间欠负,合催合放,皆有条法,上下共守。
凡有宽贷,皆先经户部勘当,于法无碍,然后施行。
未有如侯偁之比,直自朝廷批下圣旨,更不问条法可否,一面行下,仍令众人不得援例者。
本部官吏皆窃疑怪,不敢奉行,深恐此令一行,应干欠负之家,皆怀不平之意,已具状申尚书省,乞朝廷裁酌施行去讫。
臣今窃闻侯偁系皇太妃亲戚。
二圣笃于恩爱,特为降此指挥。
疏贱之臣,不当更有论奏。
然臣职在右曹,专掌坊场法度。
祖宗条约,当与天下共之,不宜以宫禁之私,辄有挠败。
臣恐此门一启,宫中递相扳援,其渐可畏。
臣若失职不举,其罪大矣。
窃惟皇太妃供养二宫,动循礼法,外廷虽疏,未闻有过差之事。
今侯偁所欠,不过万数千缗耳。
若以私亲之故,出捐金帛以济其急,下足以存骨肉之恩,上足以全祖宗之法。
天下传诵,无复间言,公法既完,国势增重,其于太妃盛德,亦非小补也。
臣不胜区区守法爱君之心,欲乞追还前命,使天下明知朝廷不私爱害公义。
干冒鈇钺,俯伏侍罪。
取进止。
贴黄:契勘人户承买场务,如有拖欠官钱,已拘收抵当在官,其所收子利自合纳官,兼拘收抵当,亦合依条出卖。
今所降圣旨,有此违碍。
【再论裁损浮费札子】
臣等近奉敕裁减冗费,上自宗室贵近,下至官曹胥吏,旁及宫室械器,凡无益过多之用皆得量事裁减。
唯独宫掖浮费,名件不少,有司不得尽见,未敢辄议。
窃见近降诏书,以方将裁损入流以清取士之路,遂命今后每遇圣节大礼生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太妃所得恩泽,并四分减一,欲以身先天下。
诏书既出,中外臣庶皆知圣明以私徇公,至有感激流涕者。
臣等仰测圣意,克己为人,无所不可,其欲裁捐宫掖浮费与裁损私门恩泽何异。
然而至今未见施行者,盖有司失于建明,则臣等之罪也。
谨按宝元二年,尝命近臣详定裁损冗费,时谏官韩琦建言,请令三司取入内内侍省并御药院、内东门司先朝及今来赐予支费之目,比附酌中减省。
其无名者,一切罢去。
时有诏,禁中支费,只令入内内侍省、御药院、内东门司相度减省,报详定所。
其臣僚支赐,即许会问入内内侍省等处施行。
及庆历元年,又诏入内内侍省等处取先帝时帐籍,比较近年内中用度之数以闻。
是时所损浮费,数目极多,为益不细。
臣等欲乞陛下,推广前日减省恩泽已行之心,仰法宝元、庆历祖宗已试之效,使天下明知陛下节用裕民,自宫禁始。
则凡有裁损,谁不心服。
臣等不胜区区,干犯鈇钺。
取进止。
◆翰林学士论时事八首【论黄河必非东决札子〈元祐四年八月初十日上。
〉】
臣去岁领户部右曹,以财赋不足而开河之议不决,河北费用不赀,曾三上章论河流西行已成河道,而孙村以东故道高仰,势决难行。
是时大臣之议,多谓故道可开,西注可塞。
朝廷因遣范百禄、赵君锡亲行相度。
以人情论之,符合大臣,则易为言,违背大臣,则难为说。
而百禄等既还,皆谓故道不可开,而西流不可塞。
何者,地形高下,可指而知,水性避高趋下,可以一言而决。
故百禄等不敢蒙昧朝廷,希合权要,效其成说,而致之陛下。
陛下亦知其言明白,信而行之。
中外公议,皆以为当。
今自夏秋之交,暑雨频并。
河流暴涨出岸,由孙村东行。
以理言之,盖河上每岁常事耳。
而都水监勾当公事李伟与河埽使臣因此张皇申报,以分水为名,欲因发回河之议。
都水监従而知之,亦以侥幸欲成回河之役。
臣窃以为此辈类多小人,不知远虑,可若安流,则无以兴起功役,功役不起,则此辈差遣请受不可侥求。
惟有河事一兴,则求无不可,而况大臣以其符合己说,乐闻其事乎?臣窃闻见今河道西行孙村侧左,大约入地二丈以来,而见今申报涨水出岸,由新开口地东入孙村,不过六七尺。
欲因六七尺涨水,而夺入地二丈河身,虽三尺童子知其难矣。
然朝廷遂为之遣都水使者,兴兵功,开河道,进锯牙,欲约之使东。
今方河水盛涨,其西行河道若不断流,则遏之东行,实同儿戏。
昔鲧堙洪水,汩陈五行,逆天地高下之性,九载而功不成,鲧以殛死。
今一河虽小,而河朔百万生灵安危所系,奈何不计利害而轻动之哉。
臣愿陛下急命有司,且徐观水势所向,依累年涨水旧例,因其东溢,引入故道,以舒北京朝夕之忧。
其故道堤坊坏缺之处,略加修完,免其决溢而已。
至于开河、进约等事,一切不得兴功,仍不许奏辟官吏,调发夫役。
候河势稍定,然后议之。
不过一月之后,涨水既落,则西流之势决无移理,而群小妄说,不攻自破矣。
若不待水势稍定,仓猝之间即行应副,大役一起,小人既得差遣请受,因缘生事,势难禁止,则河北之患,有不可知者矣。
臣兄轼前在经筵,因论黄河等事,为众人所疾,迹不自安,遂求引避。
臣今出位而言,正与兄轼无异。
然不忍朝廷莫大之害,而举朝臣僚惩创前事,无有一人为陛下言者,是以不能自己,狂愚率易,伏俟诛谴。
取进止。
贴黄:访闻孙村出岸涨水,今已断流。
河上官吏未肯奏知朝廷。
臣乞特降圣旨,差不干碍官司体量闻奏。
【乞罢修河司札子〈元祐五年二月十三日上。
〉】
臣于去年,尝再具答子,论黄河涨水于孙村出岸东流本非东决,而吴安持、李伟等附会大臣,欺罔朝听,欲因此塞断北流,东复故道。
差官调夫,于今年春首。
兴起大役。
臣穷疾之,是以不避烦渎,越职献言,以为河北生灵,连岁灾伤,不宜轻有举动。
乞陛下断之于心,力止其事。
是时大臣固执前议,天听高远,言不能回。
臣寻被命出使契丹,道过河北,见州县官吏,访以河事,皆以目相视不敢正言。
及今年正月,还自虏中,所过吏民,方举手相庆,皆言近有朝旨罢回河大役。
命下之日,北京之人,欢呼鼓舞,以为二圣明见千里之外,虽或巧为障蔽,而天日所照,卒无能为。
惟减水河役迁延不止,耗蠹之事十存四五。
民间穷议,意大臣业已为此,势难遽回。
既为圣鉴所临,要当迤逦尽罢。
今月六日,果蒙圣旨,以旱为名,权罢修黄河,候今秋取旨。
大臣复奏尽罢黄河东、北流及诸河功役,民方忧旱,皇皇之际,闻命踊跃,实荷圣恩。
然臣穷详圣旨,不谓减水河必不可开,而托名旱灾,曲全大臣,不欲明指其过。
而大臣复请遍罢诸河,以盖独罢减水之迹,上下相蒙,体实未便。
何者,北流堤坊,积岁不治,近来南宫、宗城等处决溢,皆由堤坊怯薄,夏秋水涨,势不能支。
都水官吏穷幸其事,因以为回河减水之说,既不依常理兴功贴筑,甚者又大计闭塞决口功料,以形比孙村回河之费。
意谓彼此费用相若,则孙村之役不为过当。
由此北流之患,漫不禁止。
臣昨过瀛、深、洺等州界,吏民皆言:"今年若不治堤,数州之民受害尤甚。"
至于东流故道,地势积高,必不可复。
所闻减水河虽不开掘,每岁涨水,必由此行,岁岁淤高,往事可验。
纵复开掘深广,河淤一上,势不复存。
于此施功,显是枉费国力。
而舍彼为此,欺罔可知。
然臣之所忧,非特在此。
何者,河流之不可复东,若使上下诚有不知,误兴大役,虽伤财害民,为患不小,而事有过误,于君臣之间,逆顺之际,未为大不便也。
今者大臣之议,违众悖理,决不可为,而协力主张,胶固为一。
去岁所罢,今岁复行,顺之者任用,违之者斥去。
虽被圣旨,犹复迁就以便其私。
陛下之言,上合天意,下合民心。
因水之性,功力易就,天语激切,中外闻者或至泣下,而大臣奉行,不得其半。
由此观之,则是大臣所欲,虽害物而必行,陛下所为,虽利民而不听。
至于委曲回避,巧为之说,仅乃得行,君权已夺,国势倒植。
臣所谓君臣之间,逆顺之际,大不便者,此事是也。
董仲舒有言:"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
今陛下既得其所闻知,然未能尊而行之,臣恐群臣愿望有不为陛下用者矣。
故臣愿陛下有所不知,知之必行,有所不行,行之必尽。
黄河既不可复回,则先罢修河司,只令河北转运司尽将一道兵功修贴北道堤岸。
罢吴安持、李伟都水监差遣,正其欺罔之罪,使天下晓然知圣意所在。
如此施行,不独河事就绪,天下臣庶,自此不敢以虚诳欺廷,弊事庶几渐去矣。
臣待罪翰苑,身无言责,冒昧纳忠,议诃贵近,罪合万死。
然念顷自初任知县,蒙二圣非次拔擢,首尾五年,叨在禁近,恩德深重,群臣少比。
臣而不言,天下无敢言者矣。
斧钺之诛,所不敢避。
取进止。
贴黄:访闻修河司承受内臣郑居简,近为黄河故道不可复行,不敢虚占本职请受,乞先罢任,已蒙朝廷允许。
以此观之,显是修河司不消复存,其吴安持、李伟尚自贪禄怙权,未即引去。
伏乞早赐罢免所有修河司见管职事,即乞依去年正月二十八日已降指挥,令河北转运司结绝。
访闻修河司妄举大役,略无所益,而费用钱粮物料,万数不少。
河北灾伤之后,极不易应副,纵是封桩钱物,亦出自民力,深可痛惜。
臣欲乞委河北提转不干碍官,具前后所费用过数目,结罪保明闻奏。
所贵朝廷上下,具知蠹害之实,今后慎于兴作。
【北使还论北边事札子五道】
○一论北朝所见于朝廷不便事臣等近奉使出疆,见北界两事,于中朝极为不便,谨具条例如后:一、本朝民间开版印行文字,臣等窃料北界无所不有。
臣等初至燕京,副留守邢希古相接送,令引接殿侍元辛传语臣辙云:"令兄内翰〈谓臣兄轼。 〉《眉山集》已到此多时,内翰何不印行文集,亦使流传至此?"及至中京,度支使郑颛押宴,为臣辙言:先臣洵所为文字中事迹,颇能尽其委曲。
及至帐前,馆伴王师儒谓臣辙:"闻常服茯苓,欲乞其方。"
盖臣辙尝作《服茯苓赋》,必此赋亦已到北界故也。
臣等因此料本朝印本文字,多已流传在彼。
其间臣僚章疏及士子策论,言朝廷得失、军国利害,盖不为少。
兼小民愚陋,惟利是视,印行戏亵之语,无所不至。
若使尽得流传北界,上则泄漏机密,下则取笑夷狄,皆极不便。
访闻此等文字贩入虏中,其利十倍。
人情嗜利,虽重为赏罚,亦不能禁。
惟是禁民不得擅开板印行文字,令民间每欲开板,先具本申所属州,为选有文学官二员,据文字多少立限看详定夺,不犯上件事节,方得开行。
仍重立擅开及看详不实之禁,其今日前已开本,仍委官定夺,有涉上件事节,并令破板毁弃。
〈如一集中有犯,只毁所犯之文,不必毁全集。
看详不实,亦准前法。
〉如此庶几此弊可息也。
一、臣等窃见北界别无钱币,公私交易,并使本朝铜钱。
沿边禁钱条法虽极深重,而利之所在,势无由止。
本朝每岁铸钱以百万计,而所在常患钱少,盖散入四夷,势当尔也。
谨按河北、河东、陕西三路,土皆产铁。
见今陕西铸折二铁钱万数极多,与铜钱并行。
而民间轻贱铁钱。
铁钱十五,仅能比铜钱十,而官用铁钱与铜钱等。
缘此解盐钞法,久远必败。
河东虽有小铁钱,然数目极少,河北一路,则未尝鼓铸。
臣等尝闻议者谓可于三路并铸铁钱,而行使之地止于极边诸州。
极边见在铜钱,并以铁钱兑换,般入近里州军,如此则虽不禁钱出外界,而其弊自止矣。
伏乞下户部令遍问三路提转安抚司,详讲利害,如无窒碍,乞早赐施行。
惟河东路极边数郡,访闻每岁秋成,必假铜钱于北界人户收籴。
乞令相度,若以绢优与折博,有无不可。
此计若行,为利不小。
○二论北朝政事大略臣等近奏敕差充北朝皇帝生辰国信使,寻已具语录进呈讫,然于北朝所见事体,亦有语录不能尽者,恐朝廷不可不知,谨具三事,条列如左:一、北朝皇帝年颜见今六十以来,然举止轻健,饮啖不衰,在位既久,颇知利害。
与朝廷和好年深,蕃汉人户休养生息,人人安居,不乐战斗。
加以其孙燕王幼弱,顷年契丹大臣诛杀其父,常有求报之心,故欲依倚汉人,托附本朝,为自固之计,虽北界小民亦能道此。
臣等过界后,见其臣僚年高晓事,如接伴耶律恭、燕京三司使王经、副留守邢希古、中京度支使郑颛之流皆言及和好,咨嗟叹息,以为自古所未有,又称道北朝皇帝所以馆待南使之意极厚。
有接伴臣等都管一人,未到帐下,除翰林副使;送伴副使王可,离帐下不数日,除三司副使,皆言缘接伴南使之劳。
以此观之,北朝皇帝若且无恙,北边可保无事。
惟其孙燕王,骨气凡弱,瞻视不正,不逮其祖,虽心似向汉,未知得志之后,能弹压蕃汉保其禄位否耳。
一、北朝之政,宽契丹,虐燕人,盖已旧矣。
然臣等访闻山前诸州祗候公人,止是小民争斗杀伤之狱,则有此弊,至于燕人强家富族,似不至如此。
契丹之人,每冬月多避寒于燕地,牧放住坐,亦止在天荒地上,不敢侵犯税土,兼赋役颇轻,汉人亦易于供应。
惟是每有急速调发之政,即遣天使带银牌于汉户须索,县吏动遭鞭箠,富家多被强取,玉帛子女不敢爱惜,燕人最以为苦。
兼法令不明,受赇鬻狱,习以为常。
此盖夷狄之常俗,若其朝廷郡县,盖亦粗有法度,上下维持,未有离析之势也。
一、北朝皇帝好佛法,能自讲其书。
每夏季,辄会诸京僧徒及其群臣,执经亲讲,所在修盖寺院,度僧甚众。
因此僧徒纵恣,放债营利,侵夺小民,民甚苦之。
然契丹之人,缘此诵经念佛,杀心稍悛。
此盖北界之臣蠹而中朝之利也。
右谨录奏闻,乞赐省阅,亦足以见邻国向背得失情状。
取进止。
○三乞罢人従内亲従官臣等近奉使北朝,窃见每番人従内,各有亲従官二人充牵栊官。
访闻自前牵栊官,并只是宣武长行,不差亲従官,止于近岁,始行差充。
缘亲従官多系市井小人,既差入国,自谓得以伺察上下,入界之后,恣情妄作,都辖以下,望风畏避,不敢谁何。
虽于使副,亦多蹇傲,夷狄窥见,于体不便。
昨来左番有李寔一名,见作过犯,已送雄州枷勘施行。
缘选差使副,责任不轻,谓不须旁令小人更加伺察。
况已有译语殿侍,别具语录,足以关防。
欲乞今后遣使,其牵栊官依旧只差宣武长行,更不差亲従官。
取进止。
○四乞随行差常用大车臣等近奉使北朝,每番于车营务差到车六两,般载官司合用诸物,其车多是低小脆恶,才行一两程,即致损坏,沿路不辍修完,仅能到得雄州,极为不便。
盖为国信内有鞍辔等匣,旧例不得使常用大车,须得别准备此车,专充入国。
既居常不便,风雨暴露,积久损烂,临时差拨,但取数足,致有此弊。
窃见每岁接送伴北使,只使常用大车,颇极牢壮,今若令入国,亦只选差常用大车四乘,令勾当使臣等自办簟竹,于车箱前后缚安置诸匣,别无不便,免使沿路修车,烦扰州县,极为稳便。
取进止。
○五乞立差马及驼日限臣等近奉使北朝,窃见一行所用马及橐驼,并于太仆寺及驼坊差拨,捡会条贯,俱未有差拨日限。
由此坊监公人,例于使副临起发日,然后差拨。
盖逐坊监多有病患驼马,本处避见倒死科较,利在临时差拨。
惟要期限迫促,入国使副,虽知不堪,无由退换。
以此入界之后,经涉苦寒险远多致倒死,有误使事。
欲乞今后所差入国驼马,并于起发半月以前差定,仍即时并报使副,令看验拣择。
取进止。
【为旱乞罢五月朔朝会札子〈元祐五年四月。
〉】
臣伏见去冬无雪,今岁春夏时雨绝少,二麦不收,秋种未入,旱势阔远,岁事可虑。
伏惟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圣心焦劳,请祷备至,发仓粟、留上供米以救饥馑,苟可利民,无所爱惜。
而天意未回,旱气日甚,臣实忧之。
窃惟古之明君,遇灾恐惧,内既竭其诚心,啬用劝分,以济民厄。
外必避殿减膳,广求直言,以答天意。
今二圣既勤其内而外事未修。
五月之旦,将御文德朝群臣。
臣恐九重之秘,忧惧之实,民莫得知,徒见陛下晏然坐朝,临御大众。
民愚无知,或谓陛下不畏天灾,不恤民瘼。
人心一疑,天意弗顺,以此救旱,所损大矣。
臣愚伏愿陛下举行祖宗故事,明诏有司,罢朔会,避正殿,损常膳,令百官吏民皆得上封事,指陈时政阙失。
如此施行,虽未得雨,而人知陛下寅畏天戒,不吝改过,群情悦伏,神亦将助。
以此救旱,非小补也。
近日执政大臣,虽曾奏乞解罢职任,以答天变,而所请未力,无益于事。
今若陛下既自引咎,则大臣势难独止,虽未可遽従,若且例降一官,俟得雨而复,君臣协心,灾庶可止。
臣备位禁林,心有所见,不敢缄默。
或加采纳,乞不出臣此章,只作圣意行下,于体尤便。
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