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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收 兄子元敬收子元超从子稷
姚思廉颜师古 弟相时令狐德棻 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等附
孔颖达 司马才章 王恭马嘉运等附
薛收,字伯褒,蒲州汾阴人,隋内史侍郎道衡子也。
事继从父孺以孝闻。
年十二,解属文。
以父在隋非命,乃洁志不仕。
大业末,郡举秀才,固辞不应。
义旗起,遁于首阳山,将协义举。
蒲州通守尧君素潜知收谋,乃遣人迎收所生母王氏置城内,收乃还城。
后君素将应王世充,收遂逾城归国。
秦府记室房玄龄荐之于太宗,即日召见,问以经略,收辩对纵横,皆合旨要。
授秦府主簿,判陕东道大行台金部郎中。
时太宗专任征伐,檄书露布,多出于收。
言辞敏速,还同宿构,马上即成,曾无点窜。
太宗讨王世充也,窦建德率兵来拒,诸将皆以为宜且退军,以观贼形势。
收独建策曰:"世充据有东都,府库填积,其兵皆是江淮精锐,所患者在于乏食,是以为我所持,求战不可。 建德亲总军旅,来拒我师,亦当尽彼骁雄,期于奋决。 若纵其至此,两寇相连,转河北之粮以相资给,则伊、洛之间战斗不已。 今宜分兵守营,深其沟防,即世充欲战,慎勿出兵。 大王亲率猛锐,先据成皋之险,训兵坐甲,以待其至。 彼以疲弊之师,当我堂堂之势,一战必克。 建德即破,世充自下矣。 不过两旬,二国之君,可面缚麾下。 若退兵自守,计之下也。"
太宗纳之,卒擒建德。
东都平,太宗入观隋氏宫室,嗟后主罄人力以逞奢侈。
收进曰:"窃闻峻宇雕墙,殷辛以灭;土阶茅栋,唐尧以昌。 秦帝增阿房之饰,汉后罢露台之费,故汉祚延而秦祸速,自古如此。 后主曾不能察,以万乘之尊,困一夫之手,使土崩瓦解,取讥后代,以奢虐所致也。"
太宗悦其对。
及军还,授天策府记室参军。
太宗初授天策上将、尚书令,命收与世南并作第一让表,竟用收者。
太宗曾侍高祖游后园中,获白鱼,命收为献表,收援笔立就,不复停思,时人推其二表赡而速。
从平刘黑闼,封汾阴县男。
武德六年,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与房玄龄、杜如晦特蒙殊礼,受心腹之寄。
又尝上书谏猎,太宗手诏曰:"览读所陈,实悟心胆,今日成我,卿之力也。 明珠兼乘,岂比来言,当以诫心,书何能尽!今赐卿黄金四十铤,以酬雅意。"
七年,寝疾,太宗遣使临问,相望于道。
寻命舆疾诣府,太宗亲以衣袂抚收,论叙生平,潸然流涕。
寻卒,年三十三。
太宗亲自临哭。
哀恸左右。
与收从父兄子元敬书曰:"吾与卿叔共事,或军旅多务,或文咏从容。 何尝不驱驰经略,款曲襟抱?比虽疾苦,日冀痊除,何期一朝,忽成万古!追寻痛惋,弥用伤怀。 且闻其儿子幼小,家徒壁立,未知何处安置?宜加安抚,以慰吾怀。"
因使人吊祭,赠物三百段。
及后,遍图学士等形像。
太宗叹曰:"薛收遂成故人,恨不早图其像。"
及登极,顾谓房玄龄曰:"薛收若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
又尝梦收如平生,又敕有司特赐其家粟帛。
贞观七年,赠定州刺史。
永徽六年,又赠太常卿,陪葬昭陵。
文集十卷。
元敬,隋选部侍郎迈子也。
有文学,少与收及收族兄德音齐名,时人谓之"河东三凤"。
收为长雏,德音为鸑鷟,元敬以年最小为鹓雏。
武德中,元敬为秘书郎,太宗召为天策府参军,兼直记室。
收与元敬俱为文学馆学士。
时房、杜等处心腹之寄,深相友托,元敬畏于权势,竟不之狎,如晦常云:"小记室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
太宗入东宫,除太子舍人。
时军国之务,总于东宫,元敬专掌文翰,号为称职。
寻卒。
收子元超。
元超早孤,九岁袭爵汾阴男。
及长,好学,善属文。
太宗甚重之,令尚巢剌王女和静县主,累授太子舍人,预撰《晋书》。
高宗即位,擢拜给事中,时年二十六。
数上书陈君臣政体及时事得失,高宗皆嘉纳之。
俄转中书舍人,加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
中书省有一盘石,初,道衡为内史侍郎,尝踞而草制,元超每见此石,未尝不泫然流涕。
永徽五年,丁母忧解。
明年,起授黄门侍郎,兼检校太子左庶子。
元超既擅文辞,兼好引寒俊,尝表荐任希古、高智周、郭正一、王义方、孟利贞等十余人,由是时论称美。
后以疾出为饶州刺史。
三年,拜东台侍郎。
右相李义府以罪配流巂州,旧制,流人禁乘马,元超奏请给之,坐贬为简州刺史。
岁余,西台侍郎上官仪伏诛,又坐与文章款密,配流巂州。
上元初,遇赦还,拜正谏大夫。
三年,迁中书侍郎,寻同中书门下三品。
时高宗幸温泉校猎,诸蕃酋长亦持弓矢而从。
元超以为既非族类,深可为虞,上疏切谏,帝纳焉。
时元超特承恩遇,常召入与诸王同预私宴。
又重其文学政理之才,曾谓元超曰:"长得卿在中书,固不藉多人也。"
永隆二年,拜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
高宗幸东都,太子于京师监国,因留元超以侍太子。
帝临行谓元超曰:"朕之留卿,如去一臂。 但吾子未闲庶务,关西之事,悉以委卿。 所寄既深,不得默尔。"
于是元超表荐郑祖玄、邓玄挺、崔融为崇文馆学士。
又数上疏谏太子,高宗知而称善,遣使慰谕,赐物百段。
弘道元年,以疾乞骸,加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
其年冬卒,年六十二。
赠光禄大夫、秦州都督,陪葬干陵。
文集四十卷。
子曜,亦以文学知名,圣历中,修《三教珠英》,官至正谏大夫。
元超从子稷。
稷举进士,累转中书舍人。
时从祖兄曜为正谏大夫,与稷俱以辞学知名,同在两省,为时所称。
景龙末,为谏议大夫、昭文馆学士。
好古博雅,尤工隶书。
自贞观、永徽之际,虞世南、褚遂良时人宗其书迹,自后罕能继者。
稷外祖魏征家富图籍,多有虞、褚旧迹,稷锐精模仿,笔态遒丽,当时无及之者。
又善画,博探古迹。
睿宗在籓,留意于小学,稷于是特见招引,俄又令其子伯阳尚仙源公主。
及践祚,累拜中书侍郎,与苏颋等对掌制诰。
俄与中书侍郎崔日用参知政事。
睿宗以钟绍京为中书令,稷劝令礼让,因入言于帝曰:"绍京素无才望,出自胥吏,虽有功勋,未闻令德。 一朝超居元宰,师长百僚,臣恐清浊同贯,失于圣朝具瞻之美。"
帝然其言,因绍京表让,遂转为户部尚书。
稷又于帝前面折崔日用,递相短长,由是罢知政事,迁左散骑常侍,历工部、礼部二尚书。
以翊赞睿宗功封晋国公,赐实封三百户,除太子少保。
睿宗常召稷入宫中参决庶政,恩遇莫与为比。
及窦怀贞伏诛,稷以知其谋,赐死于万年县狱中。
子伯阳,以尚公主拜右千牛卫将军、驸马都尉,亦以功封安邑郡公,别食实封四百户。
及父死,特免坐,左迁晋州员外别驾。
寻而配徙岭表,在道自杀。
伯阳子谈,开元十六年,尚常山公主,拜驸马都尉、光禄员外卿,旬日暴卒。
姚思廉,字简之,雍州万年人。
父察,陈吏部尚书;入隋,历太子内舍人、秘书丞、北绛公,学兼儒史,见重于三代。
陈亡,察自吴兴始迁关中。
思廉少受汉史于其父,能尽传家业,勤学寡欲,未尝言及家人产业。
在陈为扬州主簿,入隋为汉王府参军,丁父忧解职。
初,察在陈尝修梁、陈二史,未就,临终令思廉续成其志。
丁继母忧,庐于墓侧,毁瘠加人。
服阕,补河间郡司法书佐。
思廉上表陈父遗言,有诏许其续成《梁》、《陈史》。
炀帝又令与起居舍人崔祖浚修《区宇图志》。
后为代王侑侍读。
会义师克京城,侑府僚奔骇,唯思廉侍王,不离其侧。
兵将升殿,思廉厉声谓曰:"唐公举义,本匡王室,卿等不宜无礼于王。"
众服其言,于是布列阶下。
高祖闻而义之,许其扶侑至顺阳阁下,泣拜而去。
观者咸叹曰:"忠烈之士也。 仁者有勇,此之谓乎!"高祖受禅,授秦王文学。
后太宗征徐圆朗,思廉时在洛阳,太宗尝从容言及隋亡之事,慨然叹曰:"姚思廉不惧兵刃,以明大节,求诸古人,亦何以加也!"因寄物三百段以遗之,书曰:"想节义之风,故有斯赠。"
寻引为文学馆学士。
太宗入春宫,迁太子洗马。
贞观初,迁著作郎、弘文馆学士。
写其形像,列于《十八学士图》,令文学褚亮为之赞,曰:"志苦精勤,纪言实录。 临危殉义,余风励俗。"
三年,又受诏与秘书监魏征同撰梁、陈二史。
思廉又采谢炅等诸家梁史续成父书,并推究陈事,删益博综顾野王所修旧史,撰成《梁书》五十卷、《陈书》三十卷。
魏征虽裁其总论,其编次笔削,皆思廉之功也,赐彩绢五百段,加通直散骑常侍。
思廉以籓邸之旧,深被礼遇,政有得失,常遣密奏之,思廉亦直言无隐。
太宗将幸九成宫,思廉谏曰:"离宫游幸,秦皇、汉武之事,固非尧、舜、禹、汤之所为也。"
言甚切至。
太宗谕曰:"朕有气疾,热便顿剧,固非情好游赏也。"
因赐帛五十匹。
九年,拜散骑常侍,赐爵丰城县男。
十一年卒。
太宗深悼惜之,废朝一日,赠太常卿,谥曰康,赐葬地于昭陵。
子处平,官至通事舍人。
处平子璹、珽,别有传。
颜籀,字师古,雍州万年人,齐黄门侍郎之推孙也。
其先本居琅邪,世仕江左。
及之推,历事周、齐,齐灭,始居关中。
父思鲁,以学艺称,武德初为秦王府记室参军。
师古少传家业,博览群书,尤精诂训,善属文。
隋仁寿中,为尚书左丞李纲所荐,授安养尉。
尚书左仆射杨素见师古年弱貌羸,因谓曰:"安养剧县,何以克当?"师古曰:"割鸡焉用牛刀。"
素奇其对。
到官果以干理闻。
时薛道衡为襄州总管,与高祖有旧,又悦其才,有所缀文,尝使其掎摭疵病,甚亲昵之。
寻坐事免,归长安,十年不得调,家贫,以教授为业。
及起义,师古至长春宫谒见,授朝散大夫。
从平京城,拜敦煌公府文学,转起居舍人,再迁中书舍人,专掌机密。
于时军国多务,凡有制诰,皆成其手。
师古达于政理,册奏之工,时无及者。
太宗践祚,擢拜中书侍郎,封琅邪县男。
以母忧去职。
服阕,复为中书侍郎。
岁余,坐事免。
太宗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讹谬,令师古于秘书省考定《五经》,师古多所厘正,既成,奏之。
太宗复遣诸儒重加详议,于时诸儒传习已久,皆共非之。
师古辄引晋、宋已来古今本,随言晓答,援据详明,皆出其意表,诸儒莫不叹服。
于是兼通直郎、散骑常侍,颁其所定之书于天下,令学者习焉。
贞观七年,拜秘书少监,专典刊正。
所有奇书难字,众所共惑者,随疑剖析,曲尽其源。
是时多引后进之士为雠校,师古抑素流,先贵势,虽富商大贾亦引进之,物论称其纳贿,由是出为郴州刺史。
未行,太宗惜其才,谓之曰"卿之学识,良有可称,但事亲居官,未为清论所许。 今之此授,卿自取之。 朕以卿曩日任使,不忍遐弃,宜深自诫励也。"
于是复以为秘书少监。
师古既负其才,又早见驱策,累被任用,及频有罪谴,意甚丧沮。
自是阖门守静,杜绝宾客,放志园亭,葛巾野服。
然搜求古迹及古器,耽好不已。
俄又奉诏与博士等撰定《五礼》,十一年,《礼》成,进爵为子。
时承干在东宫,命师古注班固《汉书》,解释详明,深为学者所重。
承干表上之,太宗令编之秘阁,赐师古物二百段、良马一匹。
十五年,太宗下诏,将有事于泰山,所司与公卿并诸儒博士详定仪注。
太常卿韦挺、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为封禅使,参考其仪,时论者竞起异端。
师古奏曰:"臣撰定《封禅仪注书》在十一年春,于时诸儒参详,以为适中。"
于是诏公卿定其可否,多从师古之说,然而事竟不行。
师古俄迁秘书监、弘文馆学士。
十九年,从驾东巡,道病卒,年六十五,谥曰戴。
有集六十卷。
其所注《汉书》及《急就章》,大行于世。
永徽三年,师古子扬庭为符玺郎,又表上师古所撰《匡谬正俗》八卷。
高宗下诏付秘书阁,仍赐扬庭帛五十匹。
师古弟相时,亦有学业。
武德中,与房玄龄等为秦府学士。
贞观中,累迁谏议大夫,拾遗补阙,有诤臣之风。
寻转礼部侍郎。
相时羸瘠多疾病,太宗常使赐以医药。
性仁友,及师古卒,不胜哀慕而卒。
师古叔父游秦,武德初累迁廉州刺史,封临沂县男。
时刘黑闼初平,人多以强暴寡礼,风俗未安,游秦抚恤境内,敬让大行。
邑里歌曰:"廉州颜有道,性行同庄、老。 爱人如赤子,不杀非时草。"
高祖玺书劳勉之。
俄拜郓州刺史,卒于官。
撰《汉书决疑》十二卷,为学者所称,后师古注《汉书》,亦多取其义耳。
令狐德棻,宜州华原人,隋鸿胪少卿熙之子也。
先居燉煌,代为河西右族。
德棻博涉文史,早知名。
大业末,为药城长,以世乱不就职。
及义旗建,淮安王神通据太平宫,自称总管,以德棻为记室参军。
高祖入关,引直大丞相府记室。
武德元年,转起居舍人,甚见亲待。
五年,迁秘书丞,与侍中陈叔达等受诏撰《艺文类聚》。
高祖问德棻曰:"比者,丈夫冠、妇人髻,竞为高大,何也?"对曰:"在人之身,冠为上饰,所以古人方诸君上。 昔东晋之末,君弱臣强,江左士女,皆衣小而裳大。 及宋武正位之后,君德尊严,衣服之制,俄亦变改。 此即近事之征。"
高祖然之。
时承丧乱之余,经籍亡逸,德棻奏请购募遗书。
重加钱帛,增置楷书,令缮写。
数年间,群书略备。
德棻尝从容言于高祖曰:"窃见近代已来,多无正史,梁、陈及齐,犹有文籍。 至周、隋遭大业离乱,多有遗阙。 当今耳目犹接,尚有可凭,如更十数年后,恐事迹湮没。 陛上既受禅于隋,复承周氏历数,国家二祖功业,并在周时。 如文史不存,何以贻鉴今古?如臣愚见,并请修之。"
高祖然其奏,下诏曰:司典序言,史官记事,考论得失,究尽变通。
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多识前古,贻鉴将来。
伏羲以降,周、秦斯及,两汉传绪,三国受命,迄于晋、宋,载籍备焉。
自有魏南徙,乘机抚运,周、隋禅代,历世相仍。
梁氏称邦,跨据淮海;齐迁龟鼎,陈建皇宗,莫不自命正朔,绵历岁祀,各殊徽号,删定礼仪。
至于发迹开基,受终告代,嘉谋善政,名臣奇士,立言著绩,无乏于时。
然而简牍未编,纪传咸阙,炎凉已积,谣俗迁讹。
余烈遗风,倏焉将坠。
朕握图驭宇,长世字人,方立典谟,永垂宪则。
顾彼湮落,用深轸悼,有怀撰次,实资良直。
中书令萧瑀、给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可修魏史,侍中陈叔达、秘书丞令狐德棻、太史令庾俭可修周史,兼中书令封德彝、中书舍人颜师古可修隋史,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可修梁史,太子詹事裴矩、兼吏部郎中祖孝孙、前秘书丞魏征可修齐史,秘书监窦璡\、给事中欧阳询、秦王文学姚思廉可修陈史。
务加详核,博采旧闻,义在不刊,书法无隐。
瑀等受诏,历数年,竟不能就而罢。
贞观三年,太宗复敕修撰,乃令德棻与秘书郎岑文本修周史,中书舍人李百药修齐史,著作郎姚思廉修梁、陈史,秘书监魏征修隋史,与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总监诸代史。
众议以魏史既有魏收、魏彦二家,已为详备,遂不复修。
德棻又奏引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佐修周史,德棻仍总知类会梁、陈、齐、隋诸史。
武德已来创修撰之源,自德棻始也。
六年,累迁礼部侍郎,兼修国史,赐爵彭阳男。
十年,以修周史赐绢四百匹。
十一年,修《新礼》成,进爵为子。
又以撰《氏族志》成,赐帛二百匹。
十五年,转太子右庶子。
承干败,随例除名。
十八年,起为雅州刺史,以公事免。
寻有诏改撰《晋书》,房玄龄奏德棻令预修撰,当时同修一十八人,并推德棻为首,其体制多取决焉。
书成,除秘书少监。
永徽元年,又受诏撰定律令,复为礼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及《五代史志》。
寻迁太常卿,兼弘文馆学士。
时高宗初嗣位,留心政道,尝召宰臣及弘文馆学士于中华殿而问曰:"何者为王道;霸道?又孰为先后?"德棻对曰:"王道任德,霸道任刑。 自三王已上,皆行王道;唯秦任霸术,汉则杂而行之;魏、晋已下,王、霸俱失。 如欲用之,王道为最,而行之为难。"
高宗曰:"今之所行,何政为要?"德棻对曰:"古者为政,清其心,简其事,以此为本。 当今天下无虞,年谷丰稔,薄赋敛,少征役,此乃合于古道。 为政之要道,莫过于此。"
高宗曰:"政道莫尚于无为也。"
又问曰:"禹、汤何以兴?桀、纣何以亡?"德棻对曰:"《传》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二主惑于妹喜、妲己,诛戮谏者,造砲烙之刑,是其所以亡也。"
高宗甚悦,既罢,各赐以缯彩。
四年,迁国子祭酒,以修贞观十三年以后实录功,赐物四百段,兼授崇贤馆学士。
寻又撰《高宗实录》三十卷,进爵为公。
龙朔二年,表请致仕,许之,仍加金紫光禄大夫。
干封元年,卒于家,年八十四,谥曰宪。
德棻暮年尤勤于著述,国家凡有修撰,无不参预。
自武德已后,有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前后修撰国史,颇为当时所称。
邓世隆者,相州人也。
大业末,王世充兄子太,守河阳,引世隆为宾客,大见亲遇。
及太宗攻洛阳,遣书谕太,世隆为复书,言辞不逊。
洛阳平后,世隆惧罪,变姓名,自号隐玄先生,窜于白鹿山。
贞观初,征授国子主簿,与崔仁师、慕容善行、刘顗、庾安礼、敬播等俱为修史学士。
世隆负宿罪,犹不自安。
太宗闻之,遣房玄龄谕之曰:"尔为王太作书,诚合重罪,但各为其主,于朕岂有恶哉?朕今为天子,何能追责匹夫之过?尔宜坦然,勿怀危惧也。"
擢授著作佐郎,历卫尉丞。
初,太宗以武功定海内,栉风沐雨,不暇于诗书。
暨于嗣业,进引忠良,锐精思政。
数年之后,道致隆平,遂于听览之暇,留情文史。
叙事言怀,时有构属,天才宏丽,兴托玄远。
贞观十三年,世隆上疏请编录御集,太宗竟不许之。
世隆又采隋代旧事,撰为《东都记》三十卷。
迁著作郎。
寻卒。
顾胤者,苏州吴人也。
祖越,陈给事黄门侍郎。
父览,隋秘书学士。
胤,永徽中历迁起居郎,兼修国史。
撰《太宗实录》二十卷成,以功加朝散大夫,授弘文馆学士。
以撰武德、贞观两朝国史八十卷成,加朝请大夫,封余杭县男,赐帛五百段。
龙朔三年,迁司文郎中。
寻卒。
胤又撰《汉书古今集》二十卷,行于代。
子琮,长安中为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李延寿者,本陇西著姓,世居相州。
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尝受诏与著作佐郎敬播同修《五代史志》,又预撰《晋书》,寻转御史台主簿,兼直国史。
延寿尝撰《太宗政典》三十卷表上之。
历迁符玺郎,兼修国史,寻卒。
调露中,高宗尝观其所撰《政典》,叹美久之,令藏于秘阁,赐其家帛五十段。
延寿又尝删补宋、齐、梁、陈及魏、齐、周、隋等八代史,谓之《南北史》,凡一百八十卷,颇行于代。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
官至左史。
尝著《格论》三卷、《通历》八卷、《戎州记》,并行于时。
孔颖达,字仲达,冀州衡水人也。
祖硕,后魏南台丞。
父安,齐青州法曹参军。
颖达八岁就学,日诵千余言。
及长,尤明《左氏传》、《郑氏尚书》、《王氏易》、《毛诗》、《礼记》,兼善算历,解属文。
同郡刘焯名重海内,颖达造其门。
焯初不之礼,颖达请质疑滞,多出其意表,焯改容敬之。
颖达固辞归,焯固留不可。
还家,以教授为务。
隋大业初,举明经高第,授河内郡博士。
时炀帝征诸郡儒官集于东都,令国子秘书学士与之论难,颖达为最。
时颖达少年,而先辈宿儒耻为之屈,潜遣刺客图之。
礼部尚书杨玄感舍之于家,由是获免。
补太学助教。
属隋乱,避地于武牢。
太宗平王世充,引为秦府文学馆学士。
武德九年,擢授国子博士。
贞观初,封曲阜县男,转给事中。
时太宗初即位,留心庶政,颖达数进忠言,益见亲待。
太宗尝问曰:"《论语》云:‘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 ’何谓也?"颖达对曰:"圣人设教,欲人谦光。 己虽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访能事。 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 己之虽有,其状若无。 己之虽实,其容若虚。 非唯匹庶,帝王之德,亦当如此。 夫帝王内蕴神明,外须玄默,使深不可测,度不可知。 《易》称‘以蒙养正,以明夷莅众’,若其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凌人,饰非拒谏,则上下情隔,君臣道乖。 自古灭亡,莫不由此也。"
太宗深善其对。
六年,累除国子司业。
岁余,迁太子右庶子,仍兼国子司业。
与诸儒议历及明堂,皆从颖达之说。
又与魏征撰成《隋史》,加位散骑常侍。
十一年,又与朝贤修定《五礼》,所有疑滞,咸谘决之。
书成,进爵为子,赐物三百段。
庶人承干令撰《孝经义疏》,颖达因文见意,更广规讽之道,学者称之。
太宗以颖达在东宫数有匡谏,与左庶子于志宁各赐黄金一斤、绢百匹。
十二年,拜国子祭酒,仍侍讲东宫。
十四年,太宗幸国学观释奠,命颖达讲《孝经》,既毕,颖达上《释奠颂》,手诏褒美。
后承干不循法度,颖达每犯颜进谏。
承干乳母遂安夫人谓曰:"太子成长,何宜屡致面折?"颖达对曰:"蒙国厚恩,死无所恨。"
谏诤逾切,承干不能纳。
先是,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琰等诸儒受诏撰定《五经》义训,凡一百八十卷,名曰《五经正义》。
太宗下诏曰:"卿等博综古今,义理该洽,考前儒之异说,符圣人之幽旨,实为不朽。"
付国子监施行,赐颖达物三百段。
时又有太学博士马嘉运驳颖达所撰《正义》,诏更令详定,功竟未就。
十七年,以年老致仕。
十八年,图形于凌烟阁,赞曰:"道光列第,风传阙里。 精义霞开,掞辞飚起。"
二十二年卒,陪葬昭陵,赠太常卿,谥曰宪。
司马才章者,魏州贵乡人也。
父烜,博涉《五经》,善纬候。
才章少传其业。
隋末为郡博士,贞观六年,左仆射房玄龄荐之,屡蒙召问,擢授国子助教,论议该洽,学者称之。
王恭者,滑州白马人也。
少笃学,博涉《六经》。
每于乡闾教授,弟子自远方至数百人。
贞观初,征拜太学博士,其所讲《三礼》,皆别立义证,甚为精博。
盖文懿、文达等皆当时大儒,罕所推借,每讲《三礼》,皆遍举先达义,而亦畅恭所说。
马嘉运者,魏州繁水人也。
少出家为沙门,明于《三论》。
后更还俗,专精儒业,尤善论难。
贞观初,累除越王东阁祭酒。
顷之,罢归,隐居白鹿山。
十一年,召拜太学博士,兼弘文馆学士,预修《文思博要》。
嘉运以颖达所撰《正义》颇多繁杂,每掎摭之,诸儒亦称为允当。
高宗居春宫,引为崇贤馆学士。
数与洗马秦暐侍讲殿中,甚蒙礼异。
十九年,迁国子博士卒。
史臣曰:唐德勃兴,英儒间出,佐命协力,实有其人。
薛收左右厥猷,经谋雅道,不幸短命,歼我良士。
上言"恨不图形,若在,当以中书令处之",才可知矣。
元敬藻翰明敏,而畏权势,竟不狎房、杜,深沉至慎,不亦优哉!元超藉父风望,弼亮宏略,谅非其罪,而再迁流。
及登大任,益有嘉谋,汲引多才,以隆弘纳,其感恩之重,时其闻诸?有始有卒,其殆庶几乎!稷出自名家,涉于大用,及自贻谋衅,如贞亮何?姚思廉笃学寡欲,受汉史于家尊,果执明义,临大节而不可夺。
及笔削成书,箴规翊圣,言其命世,亦当仁乎!师古家籍儒风,该博经义,至于详注史策,探测典礼,清明在躬,天有才格。
然而三黜之负,竟在时讥,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令狐德棻贞度应时,待问平直。
征旧史,修新礼,以畅国风;辨治乱,谈王霸,以资帝业。
"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其斯之谓欤!邓世隆国史时誉,固有谅直。
其复书不逊,何不知之甚也!上疏请编御集,其弼直乎!顾胤清芬,可观彝范,积善余庆,其有子哉!李延寿研考史学,修撰删补,克成大典,方之班、马,何代无人?仁实据摭,抑又次焉。
孔颖达风格高爽,幼而有闻,探赜明敏,辨析应对,天有通才。
人道恶盈,必有毁讦,及《正义》炳焕,乃异人也,虽其掎摭,亦何损于明?司马才章藉时崇儒,明核致业;王恭弘阐声教,礼学研详;马嘉运达识自通,克成典雅。
并符才用,润色丹青,其掎摭繁杂,盖求备者也。
赞曰:河东三凤,俱瑞黄图。
棻为良史,颖实名儒。
解经不穷,希颜之徒。
登瀛入馆,不其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