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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端恪公遇剑仙
国初桐城姚端恪公为司寇时,有山西某以谋杀案将定罪。
某以十万金赂公弟文燕求宽,文燕允之,而惮公方正,不敢向公言,希冀得宽,将私取之。
一夕者,公于灯下判案,忽梁上男子持匕首下,公问:"汝刺客耶,来何为?"曰:"为山西某来。"
公曰:"某法不当宽。 如欲宽某,则国法大坏,我无颜立于朝矣,不如死。"
指其颈曰:"取。"
客曰:"公不可,何为公弟受金?"曰:"我不知。"
曰:"某亦料公之不知也。"
腾身而出,但闻屋瓦上如风扫叶之声。
时文燕方出京赴知州任。
公急遣人告之。
到德州,已丧首于车中矣。
据家人云:"主人在店早饭毕,上车行数里,忽大呼『好冷风!』我辈急送绵衣往视,头不见,但血淋漓而已。"
端恪题刑部白云亭云:"常觉胸中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
吴髯
扬州吴髯行九,盐贾子也,年二十,将往广东某藩司署中赘娶。
舟至滕王阁下,白昼见一女与公差来舟中,云:"寻君三世,今日得见面矣。"
吴髯茫然不知所来。
家人知为冤鬼,日以苕帚打其见处,无益也。
从此吴髯言语与平时迥异。
由江西以及广东,二鬼皆不去。
入赘之日,女鬼忽入洞房,索其坐位,与新人争上下,惟新人与吴髯闻其声,云:"我本汉阳孀妇,与吴狎昵,遂订婚姻,以所畜万金与至苏州买屋开张布字号,订明月日来汉阳迎娶。 不意吴挟金去,五年竟无消息。 我因自经死,到黄泉哭诉,汉阳城隍移查苏州城隍,回批云:『此人已生湖南。 』寻至湖南诉城隍,又查明已生扬州,及至扬州,而吴又来广东。 追至江西,始得相逢。 今日婚姻之事,我不能阻,但须同享荣华"等语。
新人大骇,白之藩台。
不得已,竟虚其位待之,始得安然。
鬼差口索杯箸求食,乃另设席相待。
阅一月,吴髯告归,买舟回扬,鬼亦索舆甚迫,欲随其舆以登舟。
扬州士人早知此事而不信,于吴髯抵扬之日,填街塞巷,以待其归。
见其四舆入城,前果二空舆,肩舆者亦觉其若有人坐。
一时好事者作《再生缘》传奇。
阅半月,吴髯妻与女鬼约修道场七日,焚冥镪于琼花观中,劝之去,女鬼欣然诺之。
其时鬼差已去,道场中设女魂牌于殿之西侧,每日吴髯妻设席亲祭。
至第七日,大雨,遣家人往供。
家人失足跌于路,即供以泥污之馔。
鬼大嚷不止。
吴髯责其家人,而髯妻又约以九日道场。
圆满之。
故女鬼向髯妻称谢,谓吴髯曰:"后十年来,再索汝命,我且暂去。"
髯惧,舍身为城隍役。
至期,则白日睡去。
至今扬之人皆知吴九胡子为活勾差。
麻林
长随麻林与李二交好,李以贫死,而林家资颇厚。
一夕,梦李登其牀责之曰:"我与汝平日两弟兄颇莫逆,今我死,无子孙,汝不以一豚蹄见祭我坟,何忍心也?"林唯唯许诺。
李起身出户,而林犹觉胸腹上有物相压者,疑李魂未散。
急起视之,乃一小猪压被上,尿矢淋漓,方知李魂附猪而来也,心大省悟。
即缚小猪卖之,得二千文,为备酒肉,亲至其坟祭之。
鹤静先生
厉樊榭未第时,与周穆门诸人好请乩仙。
一日,有仙人降盘书曰:"我鹤静先生也,平生好吟,故来结吟社之欢。 诸君小事问我,我有知必告;大事不必问我,虽知亦不敢告。"
嗣后,凡杭城祈晴祷雨、止疟断痢等事问之,必书日期;开药方,皆验;其它休咎,则笔卧不动。
每日祈请,但书"鹤静先生"四字。
向空焚之,仙辄下降,有所唱和。
诗尤清丽,和"雁"字至六十首,如是一年。
樊榭、穆门请与相见,拒而不许,诸人再四恳求,曰:"明日下午在孤山放鹤亭相候。"
诸公临期放舟伺之,至日昃,无所见,疑其相诳,各欲起行。
忽空中长啸一声,阴风四起,见伟丈夫须长数尺,纱帽红袍,以长帛自挂于石牌楼上,一闪而逝。
疑是前朝忠臣殉节者也。
自此乩盘再请亦不至矣。
惜未问其姓名。
门户无故自开
孙叶飞先生掌教云南五华书院,正月十三夜,院门无故自开,枢限皆脱,以为大奇。
次日,城中轰传家家门户昨晚皆无故自开,不知是何妖异。
伺之月余,大小平安,了无他故。
黄陵玄鹤
陕西黄帝陵向有两玄鹤,相传为上古之鸟,朔望飞鸣,居人可望不可即。
干隆初年,又有二小鹤同飞,羽色亦黑。
一日,忽空中飞下大雕,以翅扑小鹤,几为所伤。
老鹤知之,双来啄雕,格斗良久,云雷交至。
雕死崖石上,其大可覆数亩。
土人取其翅当作屋瓦,荫庇数百家。
土地迎举人
休宁吴衡,浙江商籍生员。
干隆乙酉乡试,榜发前一日,其家老仆夜卧忽醒,喜曰:"相公中矣!"问:"何以知之?"曰:"老仆夜梦过土地祠,见土地神驾车将出,自锁其门,告我曰:『向例省中有中式者,土地例当迎接。 我现充此差,故将启行。 汝主人,即我所迎也。 』"吴闻之,心虽喜,终不信。
已而榜发,果中第十六名。
孙烈妇
歙县绍村张长寿妻孙氏,父某,工武艺,孙自幼从父学。
年及笄,归长寿。
长寿家贫,娶妇弥月即客浙西。
有贼数人窥妇年少,夜往撬其门,将行不良。
妇左手执烛,右手持梃与贼斗,贼被创仆地而逃。
又一年,长寿病死,妇从容执丧事。
既葬,闭户自缢。
邻人以妇强死,惧其为祟,集僧作佛事超度之。
夜将半,僧方诵经,见妇坐堂上叱曰:"我死于正命,并非不当死而死者,何须汝辈秃奴来此多事!"僧皆惊散。
后村有妇某与人有私,将谋弒夫者,忽病狂呼曰:"孙烈妇在此责我,不敢!不敢!"嗣后合村奉孙如神。
小芙
黟北王氏妇梦美女子认己为男子而与之合,曰:"我番禺陈家婢小芙也。 子前生为仆,与我有约而事露,我忧郁死,爱缘未尽,故来续欢。"
妇醒即病颠,屏夫独居,时自言笑,皆男子亵语,忘己之为女身也。
久之,小芙白昼现形,家人百计驱之,莫能遣。
会邻舍不戒于火,小芙呼告王氏,得免于难。
王家德之,听其安居年余。
一夕谓妇曰:"我缘已尽,且得转生矣。"
抱妇大哭,称"与哥哥永诀",妇颠病即已,后竟无他。
鬼宝塔
杭人有邱老者,贩布营生。
一日取帐回,投宿店家,店中人满。
前路荒凉,更无止所,与店主商量。
主人云:"老客胆大否?某后墙外有骰子房数间,日久无人歇宿,恐藏邪祟,未敢相邀。"
邱老曰:"吾计半生所行,不下数万里,何惧鬼为?"于是主人执烛,偕邱老穿室内行至后墙外,视之:空地一方,约可四五亩,贴墙矮屋数间,颇洁净。
邱老进内,见桌椅牀帐俱全,甚喜。
主人辞出,邱老以天热,坐户外算帐。
是夕淡月朦胧,恍惚间似前面有人影闪过,邱疑贼至,注目视之,忽又一影闪过,须臾,连见十二影,往来无定,如蝴蝶穿花,不可捉摸。
定睛熟视,皆美妇也。
邱老曰:"人之所以畏鬼者,鬼有恶状故也。 今艳冶如斯,吾即以美人视鬼可矣。"
遂端坐看其作何景状。
未几,二鬼踞其足下,一鬼登其肩,九鬼接踵以登,而一鬼飘然据其顶,若戏场所谓"搭宝塔"者然。
又未几,各执大圈齐套颈上,头发俱披,舌长尺余。
邱老笑曰:"美则过于美,恶则过于恶,情形反复,极似目下人情世态,看汝辈到底作何归结耳!"言毕,群鬼大笑,各还原形而散。
棺盖飞
钱塘李甲,素勇,夕赴友人宴,酒酣,座客云:"离此间半里,有屋求售,价甚廉,闻藏厉鬼,故至今尚无售主。"
李云:"惜我无钱,说也徒然。"
客云:"君有胆能在此中独饮一宵,仆当货此室奉君。"
众客云:"我等作保。"
即以明晚为订。”
次午,作队进室,安放酒肴,李带剑升堂,众人阖户反锁去,借邻家聚谈候信。
李环顾厅屋,其旁别开小门,转身入,有狭弄,荒草蒙茸;后有环洞门,半掩半开。
李心计云:"我不必进去,且在外俟其动静。"
乃烧烛饮酒。
至三更,闻脚步声,见一鬼高径尺,脸白如灰,两眼漆黑,披发,自小门出,直奔筵前。
李怒挺剑起,其鬼转身进弄,李逐至环洞门内。
顷刻狂风陡作,空中棺盖一方似风车儿飞来,向李头上盘旋。
李取剑乱斲,无奈头上愈重,身子渐缩,有泰山压卵之危,不得已大叫。
其友伴在邻家闻之,率众入,见李将被棺盖压倒,乃并力抢出,背负而逃。
后面棺盖追来,李愈喊愈追,鸡叫一声,盖忽不见。
于是救醒李甲,连夜抬归,
次日,共询房主,方知后园矮室停棺,时时作祟,专飞盖压人,死者甚众。
于是鸣于官,焚以烈火,其怪乃灭。
李病月余始愈。
常告人曰:"人声不如鸡声,岂鬼不怕人,反怕鸡耶?"
油瓶烹鬼
钱塘周轶韩孝廉,性豪迈。
某年暑甚,偕七、八人暮夜泛湖。
行至丁家山下,一友曰:"吾闻净慈寺长桥左侧多鬼,曷往寻之?或得见其真面,可供一笑。"
众相怂慂上岸,同行桥边,见扳夜网者挈鱼而走。
孝廉熟视,是其管坟人也,乃云:"此网借我一用,明早奉还。"
管坟人允之,遂付仆从肩驮此网而行。
众友询故,孝廉云:"余将把南屏山下鬼一网打尽。"
各大笑,遂拣山僻小路步去。
是夜月明如昼,见前林中有一妇,红衫白裙,举头看月。
众友云:"此时夜深,必无女娘在外,是鬼无疑。 谁敢作先锋者?"孝廉愿往,大步前进。
相去半箭许,冷风吹来,妇人回身,满面血流,两眼倒挂。
孝廉战栗,僵立不行,连声呼:"网来!网来!"众人向前,一网打去,不见形迹,网中仅得枯木尺许。
携归,敲管坟者门,借利锯寸寸锯开,有鲜血淋漓。
乃买主人点灯油一瓶,携上船尾,然火烹油,将锯断枯木送入瓶中,一时飞起青烟,竟成焦炭。
众人达旦入城告亲友云:"昨夜油瓶烹鬼,大是奇事。"
无门国
吕恒者,常州人,贩洋货为业。
干隆四十年,为海风所吹,舟中人尽没,惟吕抱一木板,随波掀腾,飘入一国。
人民皆楼居,楼有三层者、五层者;祖居第三层,父居第二层,子居第一层,其最高者则曾高祖居之。
有出入之户,无遮拦之门。
国人甚富,无盗窃事。
吕初到时,言语不通,以手指画。
久之,亦渐领解。
闻是中华人,颇知礼敬。
其俗分一日为两日,鸡鸣而起,贸易往来;至日午则举国安寝,日斜时起,照常行事,至戌时又睡矣。
问其年,称十岁者,中国之五岁也;称二十者,中国之十岁也。
吕所居处,离国王尚有千里,无由得见。
官员甚少,有仪从者,呼为"巴洛",亦不知是何职司。
男女相悦为婚,好丑老少,各以类从,无搀越勉强致嗟怨者。
刑法尤奇,断人足者亦断其足,伤人面者亦伤其面,分寸部位,丝毫不爽。
奸人子女者,使人亦奸其子女。
如犯人无子女,则削木作男子势状,椓其臀窍。
吕居其国十有三月,因南风之便,附船还中国。
据老洋客云:"此岛号『无门国』,从古来未有通中国者。"
宋生
苏州宋观察宗元之族弟某,幼孤依叔,叔待之严。
七岁时,赴塾师处读书,偷往戏场看戏,被人告知其叔,惧不敢归,逃于木渎乡作乞丐。
有李姓者,怜而收留之,俾在钱铺佣工,颇勤慎,遂以婢郑氏配之。
如是者九年,宋生颇积资财。
到城内烧香,遇其叔于途,势不能瞒,遂以实告。
叔知其有蓄,劝令还家,别为择配。
生初意不肯,且告叔云:"婢已生女矣。"
叔怒曰:"我家大族,岂可以婢为妻?"逼令离婚。
李家闻之,情愿认婢为女,另备妆奁陪嫁。
叔不许,命写离书寄郑,而别为娶于金氏。
郑得书大哭,抱其女自沉于河。
越三年,金氏亦生一女。
其叔坐轿过王府基,忽旋风刮帘而起,家人视之,痰涌气绝,颈有爪痕。
是夜,金氏梦一女子披发沥血诉曰:"我郑氏婢也。 汝夫不良,听从恶叔之言,将我离异。 我义不再嫁,投河死。 今我先报其叔,当即来报汝夫。 与汝无干,汝无怖也。 但汝所生之女我不能饶,以女易女,亦是公道报法。"
妻醒,告宋生。
生大骇,谋之友。
友曰:"玄妙观有施道士,能作符驱鬼,俾其作法牒之酆都可也。"
乃以重币赂施。
施取女之生年月日写黄纸上,加天师符,押解酆都,其家果平静。
三年后,生方坐书窗,白日见此婢来骂曰:"我先拿汝叔迟拿汝者,为恶意非从汝起,且犹恋从前夫妻之情故也。 今汝反先下手,牒我酆都,何不良至此?今我牒限已满,将冤诉与城隍神。 神嘉我贞烈,许我报仇,汝复何逃?"宋生从此痴迷,不省人事。
家中器具,无故自碎;门撑棍棒,空中乱飞。
举家大惧,延僧超度,终于无益。
十日内宋生死;十日外其女死;金氏无恙。
尸香二则
杭州孙秀姑,年十六,为李氏养媳。
李翁挈其子远出,家只一姑,年老矣。
邻匪严虎窥秀姑有色,借乞火为名,将语挑之。
秀姑不从。
乃遣所嬖某作饵,搔头弄姿,为蛊惑计。
秀姑告其姑,姑骂斥之。
严虎大怒詈曰:"女奴不承抬举,我不淫汝不止!"朝夕飞砖撬门。
李家素贫,板壁单薄,绝少亲友,严又无赖,邻人无敢撄其锋,于是婆媳相持而哭。
一日者,秀姑晨起梳头,严与其嬖登屋上,各解裤挺其阳以示之。
秀姑不胜忿,遂密缝内外衣重重牢固,而私服盐卤死。
其姑哀号,欲告官,无为具呈者。
忽有异香从秀姑所卧处起,直达街巷,行路者皆愕眙相视。
严虎知之,取死猫死狗诸秽物罗置李门外,以乱其气,而其香愈盛。
适有总捕厅某路过,闻其香而怪之,查问街邻,得其冤,乃告知府县,置严虎于法,而旌秀姑于朝。
至今西湖上牌坊犹存。
荆州府范某乡居,家甚富,而早卒,子六岁,倚其姊以居。
姊年十九,知书解算,料理家务甚有法。
族匪范同欺其弟幼,屡来贷借,姊初应之;继为无厌之求,姊不能应。
范同大怒,与其党谋去其姊,为吞噬计,乃俟城隍赛会时,沉其姊于河。
又缚沉一钱店少年,以两带束其尸,报官相验,云:"平素有奸,惧人知觉,故相约同死。"
县官信之,命棺殓掩埋而已。
范氏家产尽为族匪所占。
逾年,荆州太守周锺宣到任,过范女坟,有异香从其坟起。
问书役,中有知其冤者,为白其事,乃掘男女两坟验之。
尸各如生,手足颈项皆有捆缚伤痕。
于是拘讯范同,则数日前已为厉鬼祟死矣。
太守具酒食香纸躬祭女坟,表一碣曰:"贞女范氏之墓"。
冤白后,两尸俱腐化。
储梅夫府丞是云麾使者
储梅夫宗丞能养生,七十而有婴儿之色。
干隆庚辰正月,奉使祭告岳渎,宿搜敦邮亭。
是夕,旅店灯花散彩,倏忽变现,如莲花,如如意,如芝兰,喷烟高二三尺,有风雾同旋。
急呼家童观之,共为诧异,相戒勿动。
是夕,梦见群仙五六人招至一所,上书"赤云冈"三字,呼储为云麾使者。
诸仙列坐松阴联句,有称海上神翁者首唱曰:"莲炬今宵献瑞芝。"
次至五松丈人续曰:"群仙佳会飘吟髭。"
又次至东方青童曰:"春风欲换杨柳枝。"
旁一女仙笑曰:"此云麾使者过凌河句也,汝何故窃之?"相与一笑。
忽灯花作爆竹声,惊醒。
唐配沧
武昌司马唐配沧,杭人也,素有孝行,卒于官。
后五年其长子在亭远馆四川,长媳郭氏在杭病剧,忽作司马公语云:"冥司念我居官清正,敕为武昌府城隍。 念尔等新作人家,我既无遗物与汝辈,斯妇颇勤俭,特来救护。 但须至狮子桥觅刘老娘来,托他禳解。"
伊次子字开武者往觅得,邀至家中,即杭俗所称"活无常"也。
问:"此病汝能救否?"答云:"我奉冥司勾捉,何敢私纵?今尔家太爷去向阎罗王说情,或得生亦未可定。"
因问:"你见太爷何在?"答云:"此刻现在向灶神说情。"
少顷曰:"太爷出门,想至冥府去了。"
病者静卧不言,逾时曰:"太爷来。"
病者即大声曰:"汝已得生,无虑也。"
是时,视病者有亲友在座,郭氏作司马语,各道款洽,宛如生前。
其次子因跪请云:"父既为神,应预知休咎,儿辈将来究作何结局?"司马厉声曰:"做好人,行好事,自有好日,何得预问?"又云:"我今日为家私事勤劳庙中夫役,速焚纸钱,并给酒饭酬之。"
语毕,病者仍复原音,病亦自愈。
此干隆二十四年五月事,至今郭氏尚存。
裘文达公为水神
裘文达公临卒语家人曰:"我是燕子矶水神,今将复位。 死后,汝等送灵柩江西,必过此矶,有关帝庙,可往求签。 如系上上第三签者,我仍为水神。 否则,或有谴谪,不能复位矣。"
言终卒。
家人闻之,疑信参半,苍头某信之独坚,曰:"公为王太夫人所生。 太夫人本籍江宁,渡江时,曾求子于燕子矶水神庙。 夜梦袍笏者来曰:『与汝儿,并与汝一好儿。 』果逾年生公。"
公妻熊夫人挈柩归,至燕子矶,如其言,卜于关帝庙,果有第三签,遂举家大哭,烧纸钱蔽江,立木主于庙旁。
旁有尹文端公诗碣。
予往苏州,阻风于此,乃揖其主而题壁曰:"燕子矶边泊,黄公垆下过。 摩挲旧碑碣,惆怅此山阿。 短鬓皤皤雪,长江渺渺波。 江神如识我,应送好风多。"
次日果大顺风。
庄生
叶祥榴孝廉云:其友陈姓家延西席庄生。
八月间日暮,诸生课毕,陈姓弟兄弈于书斋,庄旁观之,倦,起身归家。
庄家离陈姓里许,须过一桥。
庄生上桥失足跌地,急起趋家,扣门不应,仍返陈氏斋。
陈弟兄弈局未终,乃闲步庭院。
见轩后小门内有园亭,巨蕉无数,心叹主人有此雅室不作书斋。
再数步,见小亭中孕妇临蓐,色颇美,心觉动。
既而曰:"此东人内室,见此不退,非礼也。"
趋出,仍至斋中小坐。
见主人棋为乃弟暗攻,主人他顾,若不觉者,代为通知。
主人慞惶似惊,仍复不睬。
庄复大声呼曰:"不依我,全盘输了!"且以手到局上指告。
陈氏兄弟惊惶趋内,灯为之熄。
庄不得已,仍回家。
至桥,复又一跌,起,赴家扣门,阍者纳焉。
庄以前次扣门不应之事罪其家人,家人曰:"前未闻也。"
庄次日赴馆,见灯盏在地,棋局尚存,恍然若梦。
少顷,主人出曰:"昨夜先生去后,鬼声大作,甚至灭火,真怪事。"
庄骇然,告以曾来教棋。
东人曰:"吾弟兄并未见先生复至。"
庄曰:"且有一证:我到尊府花园,见有临蓐夫人。"
陈笑曰:"我家并无花园,何有此妇?"庄曰:"在轩后。"
庄即拉陈同至轩后,有小土门,内仅菜园半亩,西角有一猪圈,育小猪六口,五生一毙,庄悚然大悟:盖过桥一跌,其魂已出;后一跌,则魂仍附体。
倘不戒于淫,则堕入畜生道矣。
褐道人
国初,德侍郎某与褐道人善。
道人精相术,言公某年升官,某年得红顶,某年当遭雷击,德公疑信参半。
后升官一如其言,乃大惧,恳道人避雷击之法。
道人故作难色。
再四求之,始言:"只有一法。 公于是日约朝中一二品官十余位,环坐前厅大炕上,公坐当中,过午时则免。"
德公如其言。
至是日,天气清朗,将午,起黑云,风雨毕至,雷声轰轰,欲下复止。
忽家人飞报:"老太太被雷摄至院中。"
德公大惊,与各官急趋往扶,则霹雳一声,将炕击碎。
视其中,有一大蝎,长二尺许,太夫人故无恙也。
寻褐道人,已不见矣。
始知道人即蝎精也,以术愚人,实以自卫,智亦巧矣。
非雷更巧,则德公竟不知为其所用也。
佟觭角
京师傅九者,出正阳门,过一巷,路狭人众,挨肩而行。
一人劈面来,急走如飞,势甚猛。
傅不及避,两胸相撞,竟与己身合而为一,顿觉身如水淋,寒噤不止,急投一缎店坐定。
忽大言曰:"你拦我去路,可恶已极。"
于是自批其颊,自捋其须。
家人迎归,彻夜吵闹。
或言:"有活无常佟觭角者能治之。"
正将延请,而傅九已知之,骂曰:"我不怕铜觭角、铁觭角也。"
未几佟至,瞋目视曰:"汝何处鬼,来此害人?速供来。 不实供,叉汝下油锅!"傅瞪目不言,但切齿咋咋有声。
其时男女观者如堵。
佟倾油一锅,烧柴煎之,手持一铜叉,向傅脸上旋绕作欲刺状。
傅果战惧,自供:"我李四也,凤阳人。 迫于饥寒,盗发人坟,被人捉着。 一时仓猝,用铁锹拒捕,连伤二人。 坐法当斩,今日绑赴菜市。 我极力挣脱逃来,不料为此人拦住,心实忿忿,故与较论。"
佟曰:"然则速去勿迟。"
乃倚叉而坐。
傅大哭曰:"小人在狱中两脚冻烂,不能行走,求赐草鞋一双。 且求秘密,不教官府知道,再来捉拿。"
傅家人即烧草鞋与之。
乃伏地叩头,伸脚作穿状。
观者皆笑。
佟问:"何往?"曰:"逃祸须远,将奔云南。"
佟曰:"云南万里,岂旦夕可至?半路必为差役所拿。 不如跟我服役,可得一吃饭处也。"
傅叩头情愿。
佟出囊中黄纸小符焚之,傅仆地不动,良久苏醒,问之茫然。
是日刑部秋审,访之,果有发墓之犯,已枭示矣,盖恶鬼犹不自知其已死也。
佟年五十余,寡言爱睡,往往睡三四日不起。
至其家者,重门以内,无寸芥纤埃。
云其平日所服役者,皆鬼也。
淘气
永州守恩公之奴,年少狡黠,取名淘气。
服事书房,见檐前流萤一点,光大如鸡卵,心异之。
时天暑,赤卧牀上,觉阴处蠕蠕有物动。
摸视之,即萤火也。
笑曰:"么么小虫,亦爱此物耶!"引被覆身而睡。
夜半,有人伸手被中,扪其阴,且捋其棱角,按其马眼。
其时身欲转折,竟不能动,似有人来交接者。
良久,精遗矣。
次日,身颇倦惫,然冥想其趣,欲其再至,不以告人。
日暮浴身,裸以俟之。
二更许,萤火先来,光愈大,照见一女甚美,冉冉而至。
奴大喜,抱持之,遂与绸缪。
叩其姓氏,曰:"妾姓姚,父某,为明季知府,曾居此衙。 妾年十八,以所慕不遂,成瘵而死。 生时酷爱梨花,断气时嘱老母即葬此园梨树下。 爱卿年少,故来相就。"
奴方知其为鬼,举枕投之,大呼而出,径叩宅门。
宅中妇女疑为火起,争起开门,见其赤身,俱不敢前。
主人自出,叱而问之,奴以实告,乃命服以朱砂,且为着裤。
次日,掘梨树下,果得一朱棺,剖而视之,女色如生,乃焚而葬之。
奴自此恂恂,不复狡黠。
伙伴笑曰:"人不可不遇鬼,淘气遇鬼,不复淘气矣。"
白莲教
京山富人许翁,世居桑湖畔。
娶新妇某,妆奁颇厚。
有偷儿杨三者,羡之年余。
闻翁送其子入京,新妇有孕,相伴惟二婢,乃夜入其室,伏暗处伺之。
至三更后,灯光下见有一人,深目虬须,负黄布囊,爬窗而入。
杨念:"吾道中无此人。"
屏息窥之。
其人袖出香一枝,烧之于灯,置二婢所,随向妇寝处喃喃诵咒。
妇忽跃起,向其人赤身长跪。
其人开囊,出一小刀,剖腹取胎,放小磁罐中,背负而出,妇尸仆于牀下。
杨大惊,出户尾之。
至村口一旅店,抱持之,大呼曰:"主人速来,吾捉得一妖贼!"众邻齐至,视其布囊,小儿胎血犹涔涔也。
众大怒,持锹锄击之。
其人大笑,了无所伤;乃沃以粪,始不能动。
及旦,送官刑讯,曰:"我白莲教也,伙伴甚多。"
方知汉、湘一带胎妇身死者,皆受此害。
狱成,凌迟其人,赏偷儿银五十两。
服桂子长生
吕琪从其兄官岭南司马,署有古井,夏夜纳凉,见井中有声琤琤然,升起数红丸,大如弹棋,疑有宝。
次早,遣人缒下探焉,得来年桂子数十粒,鲜赤可爱。
琪戏以井水服焉,日七枚,七日而尽。
顿觉精神强健,如服参者然,年九十余。
伊五
披甲人伊五者,身矮而貌陋,不悦于军官。
贫不能自活,独走出城,将自缢。
忽见有老人飘然而来,问:"何故轻生?"伊以实告。
老人笑曰:"子神气不凡,可以学道。 予有一书授子,够一生衣食矣。"
伊乃随行数里,过一大溪,披芦苇而入,路甚曲折,进一矮屋,止息其中,从老人受学。
七日而术成,老人与屋皆不见。
伊自此小康。
其同辈群思咀嚼之,伊无难色,同登酒楼,五六人恣情大饮,计费七千二百文。
众方愁其难偿,忽见一黑脸汉登楼拱立曰:"知伊五爷在此款客,主人遣奉酒金。"
解腰缠出钱而去。
数之,七千二百也,众大骇。
与同步市中,见一人乘白马急驰而过。
伊纵步追之,叱曰:"汝身上囊可急与我。"
其人惶恐下马,怀中出一皮袋,形如半胀猪脬,授伊竟走。
众不测何物,伊曰:"此中所贮小儿魂也。 彼乘马者,乃过往游神,偷攫人魂无算。 倘不遇我,又死一小儿矣。"
俄入一胡衕,有向西人家门内哭声嗷嗷,伊取小囊向门隙张之,出浓烟一缕,射此家门中,随闻其家人云:"儿苏矣。"
转涕为笑。
众由是神之。
适某贵公有女为邪所凭,闻伊名,厚礼招致。
女在室已知伊来,形象惨沮。
伊入室,女匿屋隅,提熨斗自卫。
伊周视上下,出曰:"此器物之妖也,今夕为公除之。"
漏三下,伊囊中出一小剑,锋芒如雪,被发跣足,仗之而入,众家人伺于院外。
寻闻室中叱咤声,击扑声,与物腾掷声,诟詈喧闹声,良久寂然,但闻女叩首哀恳,不甚了了。
伊呼灯甚急,众率仆妇秉烛入。
伊指地上一物相示曰:"此即为祟者。"
视之,一藤夹膝也。
聚薪焚之,流血满地。
诸廷槐
嘉定诸廷槐家有再醮仆妇李姓者,忽鬼扼其喉,口称:"是汝前夫。 我病时,呼茶索药,汝多不睬,以至气忿而亡。 冥王以我阳数未尽,受糟蹋死,与枉死者一般,不肯收留。 游魂飘荡,受尽饥寒。 汝在此饱食暖衣,我心不服,故扼汝喉,使汝陪我忍饥。"
廷槐知为鬼所凭,上前手批其颊,鬼呼痛逃去。
廷槐视其掌,黑如锅煤。
少顷,鬼又作闹,廷槐再打,妇无惧色,手亦不黑矣。
骂曰:"你家主人初次打我,出我不意,故被他打痛。 今我已躲入汝背脊骨窍中,虽用掌心雷打我,亦不怕也。"
于是众家人代为请曰:"汝妻不过妇道有亏,事汝不周,并非有心杀汝,无大仇可报。 况汝所生子女,赖渠改嫁后夫替你抚养,也算有良心。 汝何不略放松手,俾其少进饮食。"
鬼唯唯。
妇觉咽喉一清,登时吃饭三碗。
众人知其可动,乃曰:"主人替你超度何如?"鬼又唯唯。
遂设醮延僧,诵《往生咒》。
鬼去而复至曰:"和尚不付度牒,我仍不能托生也。"
乃速焚之,鬼竟去而妇安矣。
当作闹时,最畏主人之少子,曰:"此小相公头有红光,将来必贵,我不愿见之。"
或问:"可是诸府祖宗功德修来乎?"曰:"非也,是他家阴宅风水所荫。"
问:"何由知?"曰:"我与鬼朋友数人常在坟间乞人祭扫之余,独不敢上诸府坟,因陇上有热气一条,如火冲出故也。"
王都司
山东王某,作济宁都司。
忽一日,梦南门外关帝庙周仓来曰:"汝肯修帝庙,可获五千金。"
王不信。
次夜,又梦关平将军来曰:"我家周仓最诚实,非诳人者,所许五千金,现在帝君香案脚下。 汝须黑夜秉烛来,五千金可得。"
王喜且惊,心疑香案下地有藏金,分应我得者,乃率其子持皮口袋往,以便装载。
及至庙中,天已黎明,见香案下睡一狐,黑而毛,两目金光闪闪。
王悟曰:"得毋关神命我驱除此妖耶?"即与其子持绳索捆缚之,装放口袋中,负之归家。
口袋中作人语曰:"我狐仙也,昨日偶醉,呕唾圣帝庙中,触怒神明,故托梦于君,教来收拾我。 我原有罪,但念我修炼千年,此罪尚小,君不如放我出袋,彼此有益。"
王戏问:"何以见谢?"曰:"以五千金为寿。"
王心记周仓、关平两将军之言验矣,即释放之。
顷刻,变成一白须翁,唐巾飘带,言词温雅,蔼然可亲。
王乃置酒设席,与谈过去未来事,且问:"都司穷官,如何能得五千金?"狐曰:"济宁富户甚多,俱非行仁义者,我择其尤不肖者,竟往彼家抛砖打瓦,使他头疼发热,心惊胆战。 自然彼必寻求符箓,延请道士。 君往说『我能驱邪』,但书花押一个,向空焚之,我即心照而去,又闹别家。 如此一月,则君之五千金得矣。 但君官爵止于都司,财量亦止五千金。 过此以往,不必妄求。 吾报君后,亦从此逝矣。"
未几,济宁城内外疫疠大作,鸡犬不宁,但王都司一到,便即安宁,遂得五千金。
舍二百金修圣庙,祭奠周、关两将军。
乞病归里,至今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