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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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 卷十二 袁枚

挂周仓刀上

绍兴钱二相公,学神仙炼气之术,能顶门出元神遍历十洲三岛。

所遇诸魔,不一而足:或恶状狰狞,或妖娆艳冶。

钱俱不为动,如是者十年。

一日,诸魔聚而谋曰:"再迟一月逢甲子日,钱某大道成矣,我辈作速下手。"

众以为然,趁其打坐时,牵抱手足,放大瓮中,压之云门山脚下。

是夕,钱家失去二相公,遍寻无踪,以为真仙去矣。

半年后,月明中见二相公坐花园高树上大呼求救,乃取梯扶下。

问其故,自言:"为魔所窘,幸平生服气有术,故不致冻馁而死。"

问:"何以得归?"曰:"某月日,我在瓮中,有红云一道,伏魔大帝从西南来。 我大声呼冤,且诉诸魔恶状。 帝君曰:『作祟诸魔,诚属可恶,然汝不顺天地阴阳自生自灭之理,妄想矫揉造作,希图不死,是逆天而行,亦有不合。 』顾谓一将曰:『周仓,汝送他还家。 』周将军唯唯。 周长丈余,所持刀亦长丈余,取红绳缚我刀上,挂此树顶而去。 我亦不料即我家园树也。"

二相公自后随行逐队,饮酒御内,不敢复学神仙术矣。

驱云使者

宣化把总张仁,奉缉私盐,过一古庙,将投宿焉。

僧不可,曰:"此中有怪。"

张恃其勇,竟往设帐,吹烛卧。

至二鼓,满室尽明。

张起怒喝,灯光外移;追之,见神灯万盏,投松下而灭。

明早,往探松下,有大石洞。

张命里人持锄掘之,得大锦被,中裹一尸:口吐白烟,三目四臂,似僵非僵。

张知为怪,聚薪焚之。

后三日,白昼坐,有美少年盛服而至,曰:"我天上驱云使者,以行雨太多,违上帝令,谪下凡间,藏形石洞中,待限满后,依旧上天。 偶于某夜出游,略露神怪,是我不知韬晦,原有不是。 然汝烧我原身,亦太狠矣。 我现在栖神无所,不得已,借王子晋侍者形躯来与汝索吵。 汝作速召道士持诵《灵飞经》四十九日,我之原身犹可从火中完聚。 汝本命应做提督一品官,以此事不良,上帝削籍,只可终于把总矣。"

张唯唯听命,少年腾空而去。

后张果以把总终。

吾头岂白斲者

蒋心余太史修《南昌府志》,夜梦段将军来拜,见一伟丈夫,兜鍪戎服,叉手不揖,披其颈骂曰:"吾头岂白斲者!"蒋惊醒,知有冤抑。

查新志,并无其人;查旧志,有段将军,乃史阁部麾下副将,死于扬州者。

急为补入《忠义传》中。

石言

吕蓍,建宁人,读书武夷山北麓古寺中。

方昼阴晦,见阶砌上石尽人立。

寒风一过,窗纸树叶飞脱着石,黏挂不下,檐瓦亦飞着石上。

石皆旋转化为人,窗纸树叶化为衣服,瓦化冠帻,颀然丈夫十余人,坐踞佛殿间,清淡雅论,娓娓可听。

吕怖骇,掩窗而睡。

明日起视,毫无踪迹。

午后,石又立如昨。

数日以后,竟成泛常,了不为害,吕遂出与接谈。

问其姓氏,多复姓,自言皆汉、魏人,有二老者则秦时人也。

所谈事,与汉、魏史书所载颇有异同。

吕甚以为乐,午食后,静待其来。

询以托物幻形之故,不答;问何以不常住寺中,亦不答;但答语曰:"吕君雅士,今夕月明,我共来角武,以广君所未见。"

是夜,各携刀剑来,有古兵器,不似戈戟,而不能强加名者。

就月起舞,或只或双,飘瞥神妙,吕再拜而谢。

又一日,告吕曰:"我辈与君周旋日久,情不忍别,今夕我辈皆托生海外,完前生未了之事,当与君别矣。"

吕送出户,从此阒寂,吕凄然如丧良友。

取所谈古事,笔之于书,号曰《石言》,欲梓以传世,贫不能办,至今犹藏其子大延处。

鬼借官衔嫁女

新建张雅成秀才,儿时戏以金箔纸制盔甲鸾笄等物,藏小楼上,独制独玩,不以示人。

忽有女子年三十余,登楼求制钗钏步摇数十件,许以厚谢。

秀才允之,问:"安用此?"曰:"嫁女奁中所需。"

张以其戏,不之异也。

明日,女来告张曰:"我姓唐,东邻唐某为某官,我欲倩郎君求其门上官衔封条一纸,借同姓以光蓬荜。"

张戏写一纸与之。

次夕,钗钏数足,女携饼饵数十、钱数百来谢。

及旦视之,饼皆土块,钱皆纸钱,方知女子是鬼。

数日后半夜,山中烛光灿烂,鼓乐喧天,村人皆启户遥望,以为人家来卜葬者。

近视之,人尽披红插花,是吉礼也。

山间万冢,素无居人,好事者欲追视之,相去渐远,惟见灯笼题唐姓某官衔字样,方知鬼亦如人间爱体面而崇势利,异哉!

雷祖

昔有陈姓猎户,畜一犬,有九耳。

其犬一耳动则得一兽,两耳动则得两兽,不动则无所得,日以为验。

一日,犬九耳齐动,陈喜必大获,急入山。

自晨至午,不得一兽。

方怅怅间,犬至山凹中大叫,将足爬地,颠其头若招引状。

陈疑掘之,得一卵,大如斗,取归置几上。

次早,雷雨大作,电光绕室。

陈疑此卵有异,置之庭中。

霹雳一声,卵豁然而开,中有一小儿,面目如画。

陈大喜,抱归室中,抚之为子。

长登进士第,即为本州岛太守,才干明敏,有善政。

至五十七岁,忽肘下生翅,腾空仙去。

至今雷州祀曰:"雷祖"。

镇江某仲

某仲,镇江人,兄弟三人。

伯无子,仲有子,七岁看上元灯,失去,不知所往。

仲闷甚,携资贸易山西,并冀访子耗。

去数载未归,飞语谓仲已死。

仲妻不之信,乞叔往寻。

伯利仲妻年少可鬻,诡称仲凶耗已真,旅榇将归,劝仲妻改适,仲妻不可,蒙麻素于髻,为夫持服。

伯知其志难夺,潜与江西贾人谋,得价百余金,令买仲妻去,戒曰:"个娘子要强取。 黑夜命舆来,见素髻者挽之去,速飞棹行也。"

归语其妻,意甚自得。

伯故避去,仲妻见伯状,知有变,甫黑即自经于梁,悬梁作声,伯妻闻之奔救,恐虚所卖金也。

抱持间,仲妻素髻坠地,伯妻髻亦坠。

适贾人轿至,伯妻急走出迎,摸地取髻,误戴素者。

贾人见素髻妇,不待分辨,径抢以行。

伯归,悔无及,噤不能声。

仲自晋归,途如厕,见布袱裹五百金在地,心计此必先登厕者所遗,去应不远,盍俟诸。

未几,遗金者果至,遂与之。

其人感德,分以金,不受;乃邀仲偕行。

数日,抵其家,具鸡黍,命一子一女出拜。

仲视其子,宛然己子也;问之,良是。

盖仲子失去时,为人所卖,遗金者无子,买为己子,十余年矣。

仲持之泣下,遗金者曰:"若携子去,我女即许汝子为媳妇。"

仲归,将渡江,见一人落于水,呼救,无应者,群攫其资。

仲恻然,亟呼曰:"孰肯救者,我募以金!"救起视之,是季弟也。

季承嫂命寻仲,伯并利其死;曩之落水,有挤之者,伯所使也。

仲知其情,携弟与子归。

入门,伯见之,亡去。

银隔世走归原主

夏镇属滕县。

有蒋翁者,勤俭成家,生一子,失教,长而游荡,家渐落,蒋翁以为忧。

有关帝庙陈道士,河南固始人,素与蒋翁善,乃私携五百金嘱道士云:"吾子不肖,谅不能守业,后日必为饿殍。 今以此金付汝,我死后,俟其改悔,以此济之。 倘终不悛,汝即以此金修庙。"

道士应允,藏金瓦罐,上覆破磬,埋殿后,无有知者。

后数月,翁死,子益无忌,家业尽废,妻归外家,至无栖身之地,交游绝迹,始萌悔念。

道士时周恤之,蒋亦渐习操作。

道士见其改过,乃告以其父遗金,将掘出畀之。

乃携鐝至藏金处,遍觅,已失所在,相与大骇。

蒋归告其匪类,因共哗然,嗾控于官。

官讯之,道士不讳,官断赔偿。

道士罄其蓄,犹不满十分之二,里人多不直道士,道士遂舍庙去。

云游数年,过直隶莲池禅寺,挂单将行,值寺僧为某观察公诵《寿生经》作佛事。

有老仆抱公子戏于山门,公子遽牵道士衣,投怀不舍。

家人不能解,因命道士抱送公子归。

观察厚赠道士遣去,而公子啼哭追之。

不得已,留道士于后园小庵,饮食之。

一日,道士欲诵经为观察公子祈福,需木鱼钟磬,家人以破磬付之,道士惊云:"此我之磬也。"

家人白其主。

诘之,道士云:"磬覆瓦罐,内贮五百金。"

问:"安所得金?"乃具述蒋翁遗金之事。

观察恍然,知其子为蒋翁转世,此金即翁所藏而走归原主者也。

告以生此子三日,掘地埋胞衣,因得此金。

以无所用,付之布肆中,取息已五年矣。

怜道士之无辜受赔,且与其儿有宿缘,因以此金子母赠道士,并遣使送归夏镇,致书于滕邑令,将此事鎸石以纪之。

人熊

浙商某,贩洋为生,同伴二十余人,被风吹至一海岛,因结伴上岛闲步。

走里许,遇一人熊,长丈余,以两手围其伴,愈围愈逼。

至一大树下,熊取长藤将人耳逐个穿通,缚树上,乃跳去。

诸人俟其去远,各解所佩小刀割断其藤,趋奔回船。

俄见四熊抬一大石板,板上又坐一熊,比前熊更大。

前熊仍跳跃而来,状若甚乐者。

至树侧,见空藤委地,怅然如有所失。

石板上熊大怒,叱四熊群起殴之,立毙而去。

众在舟中望之,各惊喜,以为再生。

山阴吴某耳孔有一洞,沈君萍如戚也,问其故,历历言之如此。

绳拉云

山东济宁州有役王廷贞,术能求雨。

尝醉酒高坐本官案桌上,自称天师。

刺史怒之,笞二十板。

未几,州大旱,祷雨不下。

合州绅士都言其神,刺史不得已召而谢之。

良久许诺,令闭城南门,开城北门,选属龙者童子八名待差,使搓绳索五十二丈待用。

己乃与童子斋戒三日,登坛持咒。

自辰至午,云果从东起,重迭如铺绵。

王以绳掷空中,似上有持之者,竟不坠落。

待绳掷尽,呼八童子曰:"速拉!速拉!"八童子竭力拉之,若有千钧之重。

云在西则拉之来东,云在南则拉之来北,使绳如使风然。

已而大雨滂沱,水深一尺,乃牵绳而下。

每雷击其首,辄以羽扇摭拦,雷亦远去。

嗣后邻县苦旱,必来相延。

王但索饮,不受币,且曰:"一丝之受,法便不灵。"

每求雨一次,则家中亲丁必有损伤,故亦不乐为也。

刺史即蓝芷林亲家。

芷林为余言。

烧狼筋

蓝府有狼筋一条,凡家中失物,烧之,则偷者手足皆颤。

有女公子失金钗一只,不知谁偷,乃齐奴婢姏姆数十人,取筋烧之。

数十人神气平善,了无他异,但见房门布帘闪颤不已。

揭视之,钗挂其上,盖女公子走过时,钗为帘所勾留耳。

王老三

江西陶悔庵行五,妻某氏,偶与姑口角,忽腾身而坐屋瓦上,大笑不止。

再三招之,始下,口作北京男子音曰:"我天津卫王老三,谁人不知?年一百三十岁矣!从北迁南,住此已七十年。 此屋是翰林蒋士铨故居,我犹见其初生时也。"

家人闻之大骇,问:"汝鬼耶,狐耶?"曰:"我非鬼非狐,乃半仙也。 我所住处被汝家五爷拆毁,使我无安身之所。 我权立瓦檐七日,既冻且饿,不得不借寓你家娘子身上,速买面来疗饥。"

与之面,一啖五斤。

五爷者,悔庵也,问:"五爷并未拆房,何得云尔?"曰:"所拆者东厢庭柱下是也。"

先是悔庵得古钱千文,欲其生青绿,故掘柱下埋之,不知即此怪所居。

问:"既恼五爷,何以不附五爷身上?"曰:"彼手内有印,我畏之,故不敢。"

悔庵因而自视其手,有纹正方,平素亦不自知也。

陶太夫人责之曰:"汝既自称半仙,便当知男女有别,何以缠扰我家娘子?"某氏即作男子揖状曰:"我自知非礼,但不附你家娘子身上,恐所求不遂。 因知男女有别,故我夜间不许他睡,教他张着眼,所以避嫌疑也。 且我高年修道,岂复再有邪念耶?"问:"何求?"曰:"送我迁居。"

问:"作何送法?"曰:"请五爷用有印之手,用红纸写『王三先生之神位』,贴向东湖水边松树上,则我去矣。"

如其言。

又曰:"我尚需衣冠才去。"

乃向纸店买纸衣冠焚之。

又大笑曰:"我布衣也,并未入学,又未捐官,何必用此金顶帽哉?速换!速换!"视店中纸冠,果有金顶,乃去之。

悔庵亲持纸牌送贴东湖松树上,闻空中呼谢者再,从此家中平安。

问其妻,曰:"我与姑口角时,忽见空中有短而髯者,以手堤我至瓦上,此后我不知矣。"

怪在家作闹时,人问休咎,有中有不中,问多则不答,曰:"我答何难,但你辈亦须哀怜娘子,省费些中气。"

闲亦作诗数句,文理粗俗,末落款但云"王三先生高兴"六字而已。

择风水贾祸

湖南孝感县张息村明府,葬先人于九嵕山。

事毕,别买隙地五亩许,将造宗祠。

工人动土竖柱,得一朱棺,盖已朽坏,中露一尸,骷髅甚大,体骨长过中人,胸贯三铁钉,长五六寸,腰有铁索环绕数匝。

工人不敢动,告知明府。

一时宾客尽劝掩埋,另择竖柱之所。

张不可,曰:"我用价买地,本非强占,且风水所关,尺寸不可移。 此古墓也,可以迁葬。"

乃自作祭文,具牲牢祭之。

祭毕,仍令迁棺。

工人锹方下,遽仆地喷血,骂曰:"我唐朝节度使崔洪也,以用法过严,军人作乱,缚我钉死。 国家衰乱,不能为我泄忿诛凶,葬此八百余年。 张某何人,敢擅迁我墓?必不能相恕也!"言毕,工人起而张明府病矣。

诸宾客群为祈请,病竟不减,舁归数日而卒。

飞僵

颖州蒋太守在直隶安州遇一老翁,两手时时颤动作摇铃状,叩其故,曰:"余家住某村,村居仅数十户。 山中出一僵尸,能飞行空中,食人小儿。 每日未落,群相戒闭户匿儿,犹往往被攫。 村人探其穴,深不可测,无敢犯者。 闻城中某道士有法术,因纠积金帛,往求捉怪。 道士许诺,择日至村中设立法坛,谓众人曰:『我法能布天罗地网,使不得飞去,亦须尔辈持兵械相助,尤需一胆大人入其穴。 』众人莫敢对,余应声而出,问:『何差遣?』法师曰:『凡僵尸最怕铃铛声,尔到夜间伺其飞出,即入穴中持两大铃摇之,手不可住。 若稍息,则尸入穴,尔受伤矣。 』漏将下,法师登坛作法,余因握双铃。 候尸飞出,尽力乱摇,手如雨点,不敢小住。 尸到穴门,果狰狞怒视,闻铃声琅琅,逡巡不敢入。 前面被人围住,又无逃处,乃奋手张臂与村人格斗。 至天将明,仆地而倒,众举火焚之。 余时在穴中,未知也,犹摇铃不敢停如故。 至日中,众大呼,余始出,而两手动摇不止,遂至今成疾云。"

雨僵尸野合

有壮士某,客于湖广,独居古寺。

一夕,月色甚佳,散步门外,见树林中隐隐有戴唐巾飘然来者,疑其为鬼。

旋至松林最密中,入一古墓,心知为僵尸。

素闻僵尸失棺上盖便不能作祟,次夜,先匿于树林中,伺尸出,将窃取其盖。

二更后,尸果出,似有所往。

尾之,至一大宅门外,其上楼窗中先有红衣妇人掷下白练一条牵引之。

尸攀援而上,作絮语声,不甚了了。

壮士先回,窃其棺盖藏之,仍伏于松深处。

夜将阑,尸匆匆还,见棺失盖,窘甚,遍觅良久,仍从原路踉跄奔去。

再尾之,至楼下且跃且鸣,唶唶有声;楼上妇亦相对唶唶,以手摇拒,似讶其不应再至者。

鸡忽鸣,尸倒于路侧。

明早,行人尽至,各大骇。

同往楼下访之,乃周姓祠堂。

楼停一柩,有女僵尸,亦卧于棺外。

众人知为僵尸野合之怪,乃合尸于一处而焚之。

鬼幕宾

毗陵王生,年四十余,游幕关中。

时虚庵庄公知盩厔县事,延至幕中。

是年秋,与署中友暨庄逵吉诸人同至城隍庙看菊,苦无佳者。

王生偶拾一枝,遣仆送妇。

逵吉阻之,以为神前之物,不可轻动。

王戏曰:"某一生直道,神明必不见怪。 如欲加谴责,我为之代办公事一二件何如?"

明年三月三日,王生无疾而终,各以为骇。

更余忽醒曰:"予独坐,见一使者持一名柬至邀余,即同步出门外登舆。 行里许,至城隍庙。 神降阶迎,行宾主礼,曰:『先生折我菊花,许我办案,兹有某县积案,迟延日久,尚未审结,奉邀先生一商。 』少顷,吏捧积年案卷至,主人退出。 余阅诸情节,皆属易办,惟有误勾某罪人一案,余批云:『骨肉未寒,犹可还阳。 否则东岳行查檄至,城隍将受处分矣。 』神出视大喜,云:『先生所见,甚合我意。 』茶罢,仍送至丹墀,曰:『尚有一事奉托,如晤包少府,渠承办工程木料,日内可到矣。 』余唯唯别出,登舆而归,取牀头青蚨三百,犒其从者而醒。"

越三日,仙游大水,木料皆出黑口镇矣。

包少府者,醴泉同知包某也。

至今人呼王生而为"鬼幕宾。"

雷震蟆妖

严陵宋淡山于干隆丁亥夏见遂安县民家雷震其屋,须臾天霁,一无所损,惟室中恒有臭气。

旬日后,诸亲友以樗蒲之戏环聚于庭,天花板内忽有血水下滴。

启板视之,见一死虾蟆,长三尺许,头戴鬃缨帽,脚穿乌缎靴,身着玄纱褙褡,宛如人形。

方知雷击者,即此是虾蟆也。

梦中破案

曹州刘姓,以典当为业。

虞城张某,为经理其事已二载矣,少有蓄积。

岁暮欲归,主人留至元旦,乘一青骡去,相订上元日返曹州。

至期不至,刘因遣人促之来。

至其家,则云:"未尝归也。"

两家致讼,控至抚按,勒限饬县捕拿。

延至六月矣,公差惶遽无措。

一夕,访于城南,见有老人偕一年少相谓曰:"月色甚佳,何不向凉亭一行?"曹州南城十数里,旧有凉亭,公差私议:"二人于此时往,倘城门闭,何由而入?"心异之,遂先至彼相伺。

未几,二人果至。

听所言,皆邻里间琐事。

有顷,少年忽云:"城内刘姓事至今未明,余心窃计,乃西门外卖饼孙姓利其财物,因而害之也。"

翁问故,少年云:"饼店在此已数载,今春倏闭,是以疑之。"

翁叱云:"此事大有干系,何得妄语?"意甚拂然。

旋云:"夜深,可归矣。"

公差尾其后,行甚速,至南城,门已闭,见二人从门隙入。

差亟呼司阍启钥入城,则两人尚在前行。

至小弄,少年与翁别,入门,门亦未启也。

复随翁行二十余家,亦未启扉而入。

差大惊,叩其户。

半晌翁出,持纸捻,披衣,极困惫之状。

差曰:"适间与少年凉亭看月,何遽睡耶?"翁神色迟疑曰:"看月有之,乃梦中事也。"

差复胁之往诣少年,少年出,亦如翁状,乃拘入县署,述梦中语。

次早,遣二人至某村迹孙姓所居,则青骡宛系门首也,因锁拿到县,一讯而服,遂起赃问抵偿焉。

此乙巳夏间事。

曹州守吴忠诰向为绥德州牧,与严道甫善,告道甫也。

马变鱼园地变鹅

雍正初年,伍相国为盛京将军送马五百匹诣黑龙江。

将至不数里,忽一马振鬣长嘶,众马随之。

至江口,尽跃入水,化而为鱼。

严道甫馆德州卢氏时,卢有戚罗氏,偶以二百钱买一鹅,带至济南应试。

到时,鹅价甚贵,有以五百文售之者。

罗忽动牟利之念,忆家有园地十五亩,若质钱买鹅,可获三倍之利。

试毕回家,售地得价,四出买鹅,得三百余只,复驱以往。

行二日,至齐河,过城外长桥,有头鹅带铃者引颈长鸣,振翼而飞,众鹅相率以上。

观者数十人,群相拍手。

须臾之间,望之如白云一片,随风而灭。

罗惭悔交集,无可奈何。

搜索囊中,尚余前次买鹅钱数百文,作盘费以归。

自叹祖遗园地,化鹅而去矣。

聋鬼

干隆四十九年,杭州半山陆家牌楼河中淌一浮尸来,村民霍茂祥,素行善事,为敛钱买棺殡诸市上。

夜梦蓝衣人来曰:"我临平人张某,教馆为业,不幸失足落水。 蒙君殡我,无以为报。 我能预知休咎,替人禳解。 倘有灵应,须以牲牢谢我,君可得香火钱。"

霍醒,告之里人,果有求必应。

不数日,香火如云。

霍夜又梦张来曰:"我左耳聋,有来通诚者,须向右耳告我。"

于是,次日人来祈祷者,听霍之言,多向棺右致祭,叫呼似有应声答者。

材民奉之若狂,呼为"灵棺材"。

霍家取香火钱,因以致富。

未几,仁和令杨公路过,见烧香者汹汹蚁聚。

杨怒其惑众,命焚其棺,鬼遂绝。

棺牀

陆秀才遐龄,赴闽中幕馆。

路过江山县,天大雨,赶店不及,日已夕矣。

望前村树木浓密,瓦屋数间,奔往叩门,求借一宿。

主人出迎,颇清雅,自言沈姓,亦系江山秀才,家无余屋延宾。

陆再三求,沈不得已,指东厢一间曰:"此可草榻也。"

持烛送入。

陆见左停一棺,意颇恶之,又自念平素胆壮,且舍此亦无他宿处,乃唯唯作谢。

其房中原有木榻,即将行李铺上,辞主人出,而心不能无悸,取所带《易经》一部灯下观。

至二鼓,不敢熄烛,和衣而寝。

少顷,闻棺中窸窣有声,注目视之,棺前盖已掀起矣,有翁白须朱履,伸两腿而出。

陆大骇,紧扣其帐,而于帐缝窥之。

翁至陆坐处,翻其《易经》,了无惧色,袖出烟袋,就烛上吃烟。

陆更惊,以为鬼不畏《易经》,又能吃烟,真恶鬼矣。

恐其走至榻前,愈益谛视,浑身冷颤,榻为之动。

白须翁视榻微笑,竟不至前,仍袖烟袋入棺,自覆其盖。

陆终夜不眠。

迨早,主人出问:"客昨夜安否?"强应曰:"安,但不知屋左所停棺内何人?"曰:"家父也。"

陆曰:"既系尊公,何以久不安葬?"主人曰:"家君现存,壮健无恙,并未死也。 家君平日一切达观,以为自古皆有死,何不先为演习,故庆七十后即作寿棺,厚糊其里,置被褥焉,每晚必卧其中,当作牀帐。"

言毕,拉赴棺前,请老翁起,行宾主之礼,果灯下所见翁,笑曰:"客受惊耶!"三人拍手大剧。

视其棺:四围沙木,中空,其盖用黑漆绵纱为之,故能透气,且甚轻。

炮打蝗虫

祟祯甲申,河南飞蝗食民间小儿。

每一阵来,如猛雨毒箭,环抱人而蚕食之,顷刻皮肉俱尽,方知《北史》载灵太后时蚕蛾食人无算,真有其事也。

开封府城门被蝗塞断,人不能出入。

祥符令不得已,发火炮击之,冲开一洞,行人得通。

未饭顷,又填塞矣。

僵尸手执元宝

雍正九年冬,西北地震,山西介休县某村地陷里许。

有未成坑者,居民掘视之:一家仇姓者全家俱在,尸僵不腐,一切什物器皿完好如初;主人方持天平兑银,右手犹执一元宝,把握甚牢。

张飞棺

萧松浦从四川归云:保宁府巴州旧刺史之厅东有张飞墓石穴,至今未闭。

一朱棺悬空,长九尺,叩之,声铿铿然。

干隆三十年,有陈秀才某,梦金甲神自称:"我汉朝将军张翼德也,今世俗驿递公文,避家兄云长之讳,而反犯我之讳,何太不公道耶?"彼此大笑而寤。

盖近日公文改"羽递"为"飞递"故也。

误尝粪

常州蒋用庵御史,与四友同饮于徐兆潢家。

徐精饮馔,烹河豚尤佳。

因置酒请六客同食河豚。

六客虽贪河豚味美,各举箸大啖,而心不能无疑。

忽一客张姓者斗然倒地,口吐白沫,噤不能声。

主人与群客皆以为中河豚毒矣,速购粪清灌之。

张犹未醒。

五人大惧,皆曰:"宁可服药于毒未发之前。"

乃各饮粪清一杯。

良久,张竟苏醒,群客告以解救之事。

张曰:"小弟向有羊儿疯之疾,不时举发,非中河豚毒也。"

于是五人深悔无故而尝粪,且嗽且呕,狂笑不止。

借尸延嗣

萧公文登,宰阳湖。

伊邻施妪,其夫早卒,抚其遗腹子某,长大娶妻李氏,姑媳甚欢。

年余,媳忽病亡。

妪家贫,痛媳亡不能再娶以延夫祀,呼天吁地。

次日将殓,媳忽从炕上跃起呼姑曰:"我来做汝家媳妇,不要再哭。"

妪方庆媳再生,喜不自胜。

其子私语母曰:"何声音之不似吾妻也?眼光又直视,恐非真李氏再生,得毋野鬼凭之为祟乎?"邻里皆惊,遂环守之。

三四日中,闭目仰卧,给汤粥,饮啜如常,惟姑呼之则应,夫与之语则避而不答。

至七日后方起,梳洗毕,敛衽告姑曰:"我海宁州某村方氏女也,行二,年十九岁,待聘未字。 因病死,至冥府,适汝家李氏媳妇在焉。 随有矮鬼无数、长鬼一个环跪阎君乞诉,求放李氏还阳。 阎君怒叱,将众矮鬼逐出,长鬼责二十板。 长鬼受责后,仍再四哀求云:『小人父祖以来,皆守本分,不敢为恶,罪不至于绝嗣。 妻辛苦万状,方得娶一媳妇,今又病亡,何能有力续娶?岂不令一家绝嗣乎!乞放媳还阳,得生子以延一脉。 』阎君怒稍霁,命判官检簿,细阅毕,问长鬼曰:『尔媳李氏阳寿已绝,不能放还,姑念尔世无过恶,尔妻又能守节抚孤,若令乏嗣,无以劝善。 方氏女虽年命该尽,生前亦颇好善,可令借李尸复活,则尔无媳而得媳矣。 』长鬼拜谢。 阎君指长鬼告子曰:『此尔翁也。 着他领尔借尸还魂,生子延祀。 』予遂随翁到此。 翁指示予曰:『此尔姑也。 』将我推跌在地。 开眼不见翁,只见婆婆立我身旁,我故只认得婆婆一人,余皆不识也。 我家父母俱存,有一个兄弟,年十六岁,望遣人告知,以免父母啼哭。 姑遣子探访,果如所云。 告以故,其父与弟同至妪家。 方氏见即相抱而哭,父返退缩,不敢向前,曰:“声音举止虽与吾女相像,而面貌不同,何也?"女对父泣曰:"我假李氏体以生,非我本来面目,喜得再见生身之父与同胞之弟。 母亲忍心不来看我,父与弟又疑而不肯相认,生不如死矣。"

悲痛间,其母遣邻妪来探问,女儿即呼某妈妈:"汝从何处来?我母亦来看我乎?"父方抚而慰之,叩以往事,丝毫不爽,始真信其再生也。

姑遂款留其父与弟在家。

至晚,令子与媳同室而处。

媳辞曰:"我处女也,虽冥数已定,乞俟吾母来,择吉日成夫妇礼,不可苟合。"

亲邻群称善。

父亦喜甚,遣其子归迎母来,始合卺焉。

三年后,举一子。

子生百日,亲朋来贺,忽向姑曰:"已为汝家传后有人,我寿算久尽,要去矣。"

瞑目而逝。

人相传冥官破例办事,犹阳官之因公挪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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