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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义李棠柳桧杜叔毗荆可秦族皇甫遐张元夫塞天地而横四海者,其唯孝乎;奉大功而立显名者,其唯义乎。
何则?孝始事亲,惟后资于致治;义在合宜,惟人赖以成德。
上智禀自然之性,中庸有企及之美。
其大也,则隆家光国,盛烈与河海争流;授命灭亲,峻节与竹"帛"〔柏〕俱茂。
其小也,则温枕扇席,无替于晨昏;损己利物,有助于名教。
是以尧舜汤武居帝王之位,垂至德以敦其风;孔墨荀孟禀圣贤之资,弘正道以励其俗。
观其所由,在此而已矣。
然而淳源既往,浇风愈扇。
礼义不树,廉让莫修。
若乃绾银黄,列钟鼎,立于朝廷之间,非一族也,其出忠入孝,轻生蹈节者,则盖寡焉。
积龟贝,实仓廪,居于闾巷之内,非一家也,其悦礼敦诗,守死善道者,则又鲜焉。
斯固仁人君子所以兴叹,哲后贤宰所宜属心。
如令明教化以救其弊,优爵赏以劝其善,布恳诚以诱其进,积岁月以求其终,则今之所谓少者可以为多矣,古之所谓为难者可以为易矣。
故博采异闻,网罗遗逸,录其可以垂范方来者,为孝义篇云。
李棠字长卿,勃海蓨人也。
祖伯贵,魏宣武时官至鲁郡守。
有孝行,居父丧,哀戚过礼,遂以毁卒。
宣武嘉之,赠勃海相。
父元冑,员外散骑侍郎。
棠幼孤,好学,有志操。
年十七,属尔朱之乱,与司空高干兄弟,举兵信都。
魏中兴初,辟卫军府功曹参军。
太昌中,以军功除征虏将军,行东莱郡事。
魏孝武西迁,棠时在凹北,遂仕东魏。
及高仲密为北豫州刺史,请棠为掾。
先是,仲密与吏部郎中崔暹有隙。
暹时被齐文襄委任,仲密恐其构己,每不自安,将图来附。
时东魏又遣镇城奚寿兴典兵事,仲密但知民务而已。
既至州,遂与棠谋执寿兴以成其计。
仲密乃置酒延寿兴,阴伏壮士,欲因此执之。
寿兴辞而不赴。
棠遂往见之曰:"君与高公,义符昆季。 今日之席,以公为首。 岂有宾客总萃,而公无事不行?将恐远近闻之,窃有疑怪。"
寿兴遂与俱赴,便发伏执之。
乃帅其士众据城,遣棠诣阙归款。
太祖嘉之,拜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封广宗县公,邑一千户。
棠固辞曰:"臣世荷朝恩,义当奉国。 而往者见拘逆命,不获陪驾西巡。 今日之来,免罪为幸,何敢以此微庸,冒受天爵。"
如此者再三,优诏不许。
俄迁给事黄门侍郎,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
魏废帝二年,从魏安公尉迟迥伐蜀。
蜀人未即降,棠乃应募,先使谕之。
既入成都,萧撝问迥军中委曲,棠不对。
撝乃苦笞辱之,冀获其实。
棠曰:"尔亡国余烬,不识安危。 奉命谕尔,反见踬顿。 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义不为尔移志也。"
撝不能得其要指,遂害之。
子敞嗣。
柳桧字季华,秘书监虬之次弟也。
性刚简任气,少文,善骑射,果于断决。
年十八,起家奉朝请。
居父丧,毁瘠骨立。
服阕,除阳城郡丞、防城都督。
大统四年,从太祖战于河桥,先登有功。
授都督,镇鄯州。
八年,拜湟河郡守,仍典军事。
寻加平东将军、太中大夫。
吐谷浑入寇郡境,时桧兵少,人怀忧惧。
桧抚而勉之,众心乃安。
因率数十人先击之,溃乱,余众乘之,遂大败而走。
以功封万年县子,邑三百户。
时吐谷浑强盛,数侵疆埸。
自桧镇鄯州,屡战必破之。
数年之后,不敢为寇。
十四年,迁河州别驾,转帅都督。
俄拜使持节、抚军将军、大都督。
居三载,征还京师。
时桧兄虬为秘书丞,弟庆为尚书左丞。
桧尝谓兄弟曰:"兄则职典简牍,褒贬人伦;弟则管辖群司,股肱朝廷。 可谓荣宠矣。 然而四方未静,车书不一,桧唯当蒙矢石,履危难,以报国恩耳。"
顷之,太祖谓桧曰:"卿昔在鄯州,忠勇显著。 今西境肃清,无劳经略。 九曲,国之东鄙,当劳君守之。"
遂令桧镇九曲。
寻从大将军王雄讨上津、魏兴,平之,即除魏兴、华阳二郡守。
安康人黄众宝谋反,连结党与,攻围州城。
乃相谓曰:"尝闻柳府君勇悍,其锋不可当。 今既在外,方为吾徒腹心之疾也,不如先击之。"
遂围桧郡。
郡城卑下,士众寡弱,又无守御之备。
连战积十余日,士卒仅有存者,于是力屈城陷,身被十数创,遂为贼所获。
既而众宝等进围东梁州,乃缚桧置城下,欲令桧诱说城中。
桧乃大呼曰:"群贼乌合,粮食已罄,行即退散,各宜勉之!"众宝大怒,乃临桧以兵曰:"速更汝辞!不尔,便就戮矣。"
桧守节不变。
遂害之,弃尸水中。
城中人皆为之流涕。
众宝解围之后,桧兄子止戈方收桧尸还长安。
赠东梁州刺史。
子斌嗣。
斌字伯达。
年十七,齐公宪召为记室。
早卒。
斌弟雄亮,字信诚。
幼有志节,好学不倦。
年十二,遭父艰,几至灭性。
终丧之后,志在复雠。
柱国、蔡国公广钦其名行,引为记室参军。
年始弱冠,府中文笔,颇亦委之。
后竟手刃众宝于京城。
朝野咸重其志节,高祖特恕之。
由是知名。
大象末,位至宾部下大夫。
杜叔毗字子弼。
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阳。
祖干光,齐司徒右长史。
父渐,梁边城太守。
叔毗早岁而孤,事母以孝闻。
性慷慨有志节。
励精好学,尤善左氏春秋。
仕梁,为宜丰侯萧循府中直兵参军。
大统十七年,太祖令大将军达奚武经略汉州。
明年,武围循于南郑。
循令叔毗诣阙请和。
太祖见而礼之。
使未反,而循中直兵参军曹策、参军刘晓谋以城降武。
时叔毗兄君锡为循中记室参军,从子映录事参军,映弟晰中直兵参军,并有文武材略,各领部曲数百人。
策等忌之,惧不同己,遂诬以谋叛,擅加害焉。
循寻讨策等,擒之,斩晓而免策。
及循降,策至长安。
叔毗朝夕号泣,具申冤状。
朝议以事在归附之前,不可追罪。
叔毗内怀愤惋,志在复雠。
然恐违朝宪,坐及其母,遂沉吟积时。
母知其意,谓叔毗曰:"汝兄横罹祸酷,痛切骨髓。 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殁,亦所甘心。 汝何疑焉。"
叔毗拜受母言,愈更感励。
后遂白日手刃策于京城,断首刳腹,解其肢体。
然后面缚,请就戮焉。
太祖嘉其志气,特命赦之。
寻拜都督、辅国将军、中散大夫。
遭母忧,哀毁骨立,殆不胜丧。
服阕,晋公护辟为中外府乐曹参军,加授大都督,迁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行义归郡守。
自君锡及宗室等为曹策所害,犹殡梁州,至是表请迎丧归葬。
高祖许之,葬事所须,诏令官给。
在梁旧田宅经外配者,并追还之,仍赐田二百顷。
寻除硖州刺史。
天和二年,从卫国公直南讨,军败,为陈人所擒。
陈人将降之,叔毗辞色不挠,遂被害。
子廉卿。
荆可,河东猗氏人也。
性质朴,容止有异于人。
能苦身勤力,供养其母,随时甘旨,终无匮乏。
及母丧,水浆不入口三日。
悲号擗踊,绝而复苏者数四。
葬母之后,遂庐于墓侧。
昼夜悲哭,负土成坟。
蓬发不栉沐,菜食饮水而已。
然可家旧墓,茔域极大,榛芜至深,去家十余里。
而可独宿其中,与禽兽杂处。
哀感远近,邑里称之。
大统中,乡人以可孝行之至,足以劝励风俗,乃上言焉。
太祖令州县表异之。
及服终之后,犹若居丧。
大冢宰、晋公护闻可孝行,特引见焉。
与可言论,时有会于护意。
而护亦至孝,其母阎氏没于敌境,不测存亡。
每见可,自伤久乖膝下。
重可至性。
及可卒之后,护犹思其纯孝,收可妻子于京城,恒给其衣食。
秦族,上郡洛川人也。
祖白、父雚,并有至性,闻于闾里。
魏太和中,板白颍州刺史。
大统中,板雚鄜城郡守。
族性至孝,事亲竭力,为乡里所称。
及其父丧,哀毁过礼,每一痛哭,酸感行路。
既以母在,恒抑割哀情,以慰其母意。
四时珍羞,未尝匮乏。
与弟荣先,复相友爱,闺门之中,怡怡如也。
寻而其母又没,哭泣无时,唯饮水食菜而已。
终丧之后,犹蔬食,不入房室二十许年。
乡里咸叹异之。
其邑人王元达等七十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荣先亦至孝。
遭母丧,哀慕不已,遂以毁卒。
邑里化其孝行。
世宗嘉之,乃下诏曰:"孝为政本,德乃化先,既表天经,又明地义。 荣先居丧致疾,至感过人,穷号不反,迄乎灭性。 行标当世,理镜幽明。 此而不显,道将何述。 可赠沧州刺史,以旌厥异。"
皇甫遐字永览,河东汾阴人也。
累世寒微,而乡里称其和睦。
遐性纯至,少丧父,事母以孝闻。
保定末,又遭母丧,乃庐于墓侧,负土为坟。
后于墓南作一禅窟,阴雨则穿窟,晴霁则营墓,晓夕勤力,未尝暂停。
积以岁年,坟高数丈,周回五十余步。
禅窟重台两匝,总成十有二室,中间行道,可容百人。
遐食粥枕块,栉风沐雨,形容枯悴,家人不识。
当其营墓之初,乃有鸱乌各一,徘徊悲鸣,不离墓侧,若助遐者,经月余日乃去。
远近闻其至孝,竞以米面遗之。
遐皆受而不食,悉以营佛斋焉。
郡县表上其状,有诏旌异之。
张元字孝始,河北芮城人也。
祖成,假平阳郡守。
父延隽,仕州郡,累为功曹、主簿。
并以纯至,为乡里所推。
元性谦谨,有孝行。
微涉经史,然精修释典。
年六岁,其祖以夏中热甚,欲将元就井浴。
元固不肯从。
祖谓其贪戏,乃以杖击其头曰:"汝何为不肯洗浴?"元对曰:"衣以盖形,为覆其亵。 元不能亵露其体于白日之下。"
祖异而舍之。
南邻有二杏树,杏熟,多落元园中。
诸小儿竞取而食之;元所得者,送还其主。
村陌有狗子为人所弃者,元见,即收而养之。
其叔父怒曰:"何用此为?"将欲更弃之。
元对曰:"有生之类,莫不重其性命。 若天生天杀,自然之理。 今为人所弃而死,非其道也。 若见而不收养,无仁心也。 是以收而养之。"
叔父感其言,遂许焉。
未几,乃有狗母衔一死兔,置元前而去。
及元年十六,其祖丧明三年,元恒忧泣,昼夜读佛经,礼拜以祈福佑。
后读药师经,见盲者得视之言,遂请七僧,然七灯,七日七夜,转药师经行道。
每言:"天人师乎!元为孙不孝,使祖丧明。 今以灯光普施法界,愿祖目见明,元求代闇。"
如此经七日。
其夜,梦见一老公,以金鎞治其祖目。
谓元曰:"勿忧悲也,三日之后,汝祖目必差。"
元于梦中喜跃,遂即惊觉,乃遍告家人。
居三日,祖果目明。
其后祖卧疾再周,元恒随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
及祖殁,号踊,绝而复苏。
复丧其父,水浆不入口三日。
乡里咸叹异之。
县博士杨轨等二百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史臣曰:李棠、柳桧并临危不挠,视死如归,其壮志贞情可与青松白玉比质也。
然桧恩隆加等,棠礼阙饰终,有周之政,于是乎偏矣。
雄亮衔戴天之痛,叔毗切同气之悲,援白刃而不顾,雪家冤于辇毂。
观其志节,处死固为易也。
荆可、秦族之徒,生自陇亩,曾无师资之训,因心而成孝友,乘理而蹈礼节。
如使举世若兹,则羲、农何远之有。
若乃诚感天地,孝通神明,见之于张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