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章句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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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章句集注 朱熹

《中庸章句集注》全文

本书是宋代哲学家、思想家朱熹对《中庸章句》的注释,它是朱熹用力最勤的著作。

附:《四书集注》是朱熹的代表著作之一,也是四书上升为儒家经典的地位以后,诸多注解中最有权威和影响最大的一种。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原籍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县,从他父辈起,居住福建南剑今福建南平。

生于南宋高宗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卒于南宋宁宗庆元六年公元1200年。

他一生只作过9年官,大部分时间在福建讲学。

晚年由于反对当权派韩伦胄,被诬为“伪学”领袖,受到贬斥。

南宋末理宗尊崇道学,朱熹恢复名誉。

元明清历代皆尊程朱理学,理学成为官学,成为后期儒学的主流学派。

朱熹学问渊博,著述很多,重要的有《四书集注》、《周易本义》、《通鉴纲目》、《楚辞集注》、《韩文考异》等。

后人把他的遗文编辑为《朱文公集》,把他的语录编为《朱子语类》。

清康熙皇帝命李光地编出《朱子全书》,是《文集》和《语类》的选集。

《四书集注》包括《大学章句》、《中庸章句》、《论语集注》、《孟子集注》。

它是朱熹用力最勤的著作;临终前一天还在修改《大学章句》。

唐以前,儒学以五经为经典,《论语》和《孟子》尚未正式列为经书;《大学》和《中庸》是《礼记》中的两篇,未有特殊的地位。

语孟学庸并重始于北宋,而四书之正式结集则成于朱熹。

其后社会重四书过于五经,科举考试以四书为主要科目。

在《大学章句》和《中庸章句》的序中,朱熹说明他重视四书的用意,说由于汉唐以来儒家经学只注意“记诵词章”,道、释异端“虚无寂灭之教”流传,以至儒学道统到孟子之后不得其传;二程、朱熹提出四书,正是要“接乎孟子之传”。

朱熹认为《大学》是“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学者必由此入门,才能达于圣学。

他作《大学格物补传》,强调“即物而穷其理”,“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用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

他认为《中庸》是“孔门传授心法”,阐明先圣之道,提挚纲维,开示蕴奥,没有一本书如《中庸》这样明白而详尽。

至于《论语》、《孟子》,朱熹引程子的话,说:“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

《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

朱熹推崇孟子,认为孟子大贤,亚圣之次。

从此孔孟并称。

朱熹在《论语集注》中说:“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指出了道学家追求的境界。

《四书集注》版本很多,现在容易找到的有《四书五经》宋元人注中国书店1984年影印、《四书章句集往》《新编诸子集成》第一辑,中华书局1983年出版。

重点读《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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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章句序 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

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

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

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

盖尝论之: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则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耳。

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

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

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

从事于斯,无少闲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着,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

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

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

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之际,丁宁告戒,不过如此。

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自是以来,圣圣相承:若成汤、文、武之为君,皋陶、伊、傅、周、召之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统之传,若吾夫子,则虽不得其位,而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其功反有贤于尧舜者。

然当是时,见而知之者,惟颜氏、曾氏之传得其宗。

及曾氏之再传,而复得夫子之孙子思,则去圣远而异端起矣。

子思惧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于是推本尧舜以来相传之意,质以平日所闻父师之言,更互演绎,作为此书,以诏后之学者。

盖其忧之也深,故其言之也切;其虑之也远,故其说之也详。

其曰“天命率性”,则道心之谓也;其曰“择善固执”,则精一之谓也;其曰“君子时中”,则执中之谓也。

世之相后,千有余年,而其言之不异,如合符节。

历选前圣之书,所以提挈纲维、开示蕴奥,未有若是之明且尽者也。

自是而又再传以得孟氏,为能推明是书,以承先圣之统,及其没而遂失其传焉。

则吾道之所寄不越乎言语文字之闲,而异端之说日新月盛,以至于老佛之徒出,则弥近理而大乱真矣。

然而尚幸此书之不泯,故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续夫千载不传之绪;得有所据,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

盖子思之功于是为大,而微程夫子,则亦莫能因其语而得其心也。

惜乎!其所以为说者不传,而凡石氏之所辑录,仅出于其门人之所记,是以大义虽明,而微言未析。

至其门人所自为说,则虽颇详尽而多所发明,然倍其师说而淫于老佛者,亦有之矣。

熹自蚤岁即尝受读而窃疑之,沈潜反复,盖亦有年,一旦恍然似有以得其要领者,然后乃敢会众说而折其中,既为定着章句一篇,以俟后之君子。

而一二同志复取石氏书,删其繁乱,名以辑略,且记所尝论辩取舍之意,别为或问,以附其后。

然后此书之旨,支分节解、脉络贯通、详略相因、巨细毕举,而凡诸说之同异得失,亦得以曲畅旁通,而各极其趣。

虽于道统之传,不敢妄议,然初学之士,或有取焉,则亦庶乎行远升高之一助云尔。

淳熙己酉春三月戊申,新安朱熹序中庸章句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

庸,平常也。

子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此篇乃孔门传授心法,子思恐其久而差也,故笔之于书,以授孟子。

其书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皆实学也。

善读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命,犹令也。

性,即理也。

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

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

率,循也。

道,犹路也。

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

修,品节之也。

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圣人因人物之所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

盖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圣人之所以为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

学者知之,则其于学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

故子思于此首发明之,读者所宜深体而默识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离,去声。

○道者,日用事物当行之理,皆性之德而具于心,无物不有,无时不然,所以不可须臾离也。

若其可离,则为外物而非道矣。

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虽不见闻,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离于须臾之顷也。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见,音现。

隐,暗处也。

微,细事也。

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

言幽暗之中,细微之事,迹虽未形而几则已动,人虽不知而己独知之,则是天下之事无有着见明显而过于此者。

是以君子既常戒惧,而于此尤加谨焉,所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其滋长于隐微之中,以至离道之远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乐,音洛。

中节之中,去声。

喜、怒、哀、乐,情也。

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倚,故谓之中。

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故谓之和。

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

达道者,循性之谓,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

此言性情之德,以明道不可离之意。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style="font-size:9pt"》致,推而极之也。

位者,安其所也。

育者,遂其生也。

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

自谨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适不然,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

盖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矣。

故其效验至于如此。

此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初非有待于外,而修道之教亦在其中矣。

是其一体一用虽有动静之殊,然必其体立而后用有以行,则其实亦非有两事也。

故于此合而言之,以结上文之意。

右第一章。

子思述所传之意以立言:首明道之本原出于天而不可易,其实体备于己而不可离,次言存养省察之要,终言圣神功化之极。

盖欲学者于此反求诸身而自得之,以去夫外诱之私,而充其本然之善,杨氏所谓一篇之体要是也。

其下十章,盖子思引夫子之言,以终此章之义。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也。

惟君子为能体之,小人反是。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王肃本作“小人之反中庸也”,程子亦以为然。

今从之。

君子之所以为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处中也。

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无所忌惮也。

盖中无定体,随时而在,是乃平常之理也。

君子知其在我,故能戒谨不睹、恐惧不闻,而无时不中。

小人不知有此,则肆欲妄行,而无所忌惮矣。

右第二章。

此下十章,皆论中庸以释首章之义。

文虽不属,而意实相承也。

变和言庸者,游氏曰:“以性情言之,则曰中和,以德行言之,则曰中庸是也。”

然中庸之中,实兼中和之义。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鲜,上声。

下同。

过则失中,不及则未至,故惟中庸之德为至。

然亦人所同得,初无难事,但世教衰,民不兴行,故鲜能之,今已久矣。

论语无能字。

右第三章。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知者之知,去声。

道者,天理之当然,中而已矣。

知愚贤不肖之过不及,则生禀之异而失其中也。

知者知之过,既以道为不足行;愚者不及知,又不知所以行,此道之所以常不行也。

贤者行之过,既以道为不足知;不肖者不及行,又不求所以知,此道之所以常不明也。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道不可离,人自不察,是以有过不及之弊。

右第四章。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夫,音扶。

由不明,故不行。

右第五章。

此章承上章而举其不行之端,以起下章之意。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知,去声。

与,平声。

好,去声。

舜之所以为大知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诸人也。

迩言者,浅近之言,犹必察焉,其无遗善可知。

然于其言之未善者则隐而不宣,其善者则播而不匿,其广大光明又如此,则人孰不乐告以善哉。

两端,谓众论不同之极致。

盖凡物皆有两端,如小大厚薄之类,于善之中又执其两端,而量度以取中,然后用之,则其择之审而行之至矣。

然非在我之权度精切不差,何以与此。

此知之所以无过不及,而道之所以行也。

右第六章。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予知之知,去声。

罟,音古。

擭,胡化反。

阱,才性反。

辟,避同。

期,居之反。

罟,网也;擭,机槛也;陷阱,坑坎也;皆所以掩取禽兽者也。

择乎中庸,辨别众理,以求所谓中庸,即上章好问用中之事也。

期月,匝一月也。

言知祸而不知辟,以况能择而不能守,皆不得为知也。

右第七章。

承上章大知而言,又举不明之端,以起下章也。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回,孔子弟子颜渊名。

拳拳,奉持之貌。

服,犹着也。

膺,胸也。

奉持而着之心胸之间,言能守也。

颜子盖真知之,故能择能守如此,此行之所以无过不及,而道之所以明也。

右第八章。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均,平治也。

三者亦知仁勇之事,天下之至难也,然不必其合于中庸,则质之近似者皆能以力为之。

若中庸,则虽不必皆如三者之难,然非义精仁熟,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不能及也。

三者难而易,中庸易而难,此民之所以鲜能也。

右第九章。

亦承上章以起下章。

子路问强。

子路,孔子弟子仲由也。

子路好勇,故问强。

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与,平声。

抑,语辞。

而,汝也。

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

宽柔以教,谓含容巽顺以诲人之不及也。

不报无道,谓横逆之来,直受之而不报也。

南方风气柔弱,故以含忍之力胜人为强,君子之道也。

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

衽,席也。

金,戈兵之属。

革,甲胄之属。

北方风气刚劲,故以果敢之力胜人为强,强者之事也。

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此四者,汝之所当强也。

矫,强貌。

诗曰“矫矫虎臣”是也。

倚,偏着也。

塞,未达也。

国有道,不变未达之所守;国无道,不变平生之所守也。

此则所谓中庸之不可能者,非有以自胜其人欲之私,不能择而守也。

君子之强,孰大于是。

夫子以是告子路者,所以抑其血气之刚,而进之以德义之勇也。

右第十章。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

素,按汉书当作索,盖字之误也。

索隐行怪,言深求隐僻之理,而过为诡异之行也。

然以其足以欺世而盗名,故后世或有称述之者。

此知之过而不择乎善,行之过而不用其中,不当强而强者也,圣人岂为之哉!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

遵道而行,则能择乎善矣;半涂而废,则力之不足也。

此其知虽足以及之,而行有不逮,当强而不强者也。

已,止也。

圣人于此,非勉焉而不敢废,盖至诚无息,自有所不能止也。

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不为索隐行怪,则依乎中庸而已。

不能半涂而废,是以遯世不见知而不悔也。

此中庸之成德,知之尽、仁之至、不赖勇而裕如者,正吾夫子之事,而犹不自居也。

故曰唯圣者能之而已。

右第十一章。

子思所引夫子之言,以明首章之义者止此。

盖此篇大旨,以知仁勇三达德为入道之门。

故于篇首,即以大舜、颜渊、子路之事明之。

舜,知也;颜渊,仁也;子路,勇也:三者废其一,则无以造道而成德矣。

余见第二十章。

君子之道费而隐。

费,符味反。

○费,用之广也。

隐,体之微也。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

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

与,去声。

君子之道,近自夫妇居室之间,远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尽,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可谓费矣。

然其理之所以然,则隐而莫之见也。

盖可知可能者,道中之一事,及其至而圣人不知不能。

则举全体而言,圣人固有所不能尽也。

侯氏曰:“圣人所不知,如孔子问礼问官之类;所不能,如孔子不得位、尧舜病博施之类。”

愚谓人所憾于天地,如覆载生成之偏,及寒暑灾祥之不得其正者。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言其上下察也。

鸢,余专反。

诗大雅旱麓之篇。

鸢,鸱类。

戾,至也。

察,着也。

子思引此诗以明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莫非此理之用,所谓费也。

然其所以然者,则非见闻所及,所谓隐也。

故程子曰:“此一节,子思吃紧为人处,活泼泼地,读者其致思焉。”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结上文。

右第十二章。

子思之言,盖以申明首章道不可离之意也。

其下八章,杂引孔子之言以明之。

子曰:“道不远人。

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道者,率性而已,固众人之所能知能行者也,故常不远于人。

若为道者,厌其卑近以为不足为,而反务为高远难行之事,则非所以为道矣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

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睨,研计反。

诗豳风伐柯之篇。

柯,斧柄。

则,法也。

睨,邪视也。

言人执柯伐木以为柯者,彼柯长短之法,在此柯耳。

然犹有彼此之别,故伐者视之犹以为远也。

若以人治人,则所以为人之道,各在当人之身,初无彼此之别。

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人能改,即止不治。

盖责之以其所能知能行,非欲其远人以为道也。

张子所谓“以众人望人则易从”是也。

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尽己之心为忠,推己及人为恕。

违,去也,如春秋传“齐师违谷七里”之违。

言自此至彼,相去不远,非背而去之之谓也。

道,即其不远人者是也。

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忠恕之事也。

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未尝不同,则道之不远于人者可见。

故己之所不欲,则勿以施之于人,亦不远人以为道之事。

张子所谓“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是也。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子、臣、弟、友,四字绝句。

求,犹责也。

道不远人,凡己之所以责人者,皆道之所当然也,故反之以自责而自修焉。

庸,平常也。

行者,践其实。

谨者,择其可。

德不足而勉,则行益力;言有余而讱,则谨益至。

谨之至则言顾行矣;行之力则行顾言矣。

惫慥,笃实貌。

言君子之言行如此,岂不慥慥乎,赞美之也。

凡此皆不远人以为道之事。

张子所谓“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是也。

右第十三章。

道不远人者,夫妇所能,丘未能一者,圣人所不能,皆费也。

而其所以然者,则至隐存焉。

下章放此。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犹见在也。

言君子但因见在所居之位而为其所当为,无慕乎其外之心也。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难,去声。

此言素其位而行也。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援,平声。

此言不愿乎其外也。

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易,去声。

易,平地也。

居易,素位而行也。

俟命,不愿乎外也。

徼,求也。

幸,谓所不当得而得者。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正,音征。

鹄,工毒反。

画布曰正,栖皮曰鹄,皆侯之中,射之的也。

子思引此孔子之言,以结上文之意。

右第十四章。

子思之言也。

凡章首无“子曰”字者放此。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辟、譬同。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好,去声。

耽,诗作湛,亦音耽。

乐,音洛。

诗小雅常棣之篇。

鼓瑟琴,和也。

翕,亦合也。

耽,亦乐也。

帑,子孙也子曰:“父母其顺矣乎!”夫子诵此诗而赞之曰:人能和于妻子,宜于兄弟如此,则父母其安乐之矣。

子思引诗及此语,以明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意。

右第十五章。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程子曰:“鬼神,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也。”

张子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

愚谓以二气言,则鬼者阴之灵也,神者阳之灵也。

以一气言,则至而伸者为神,反而归者为鬼,其实一物而已。

为德,犹言性情功效。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鬼神无形与声,然物之终始,莫非阴阳合散之所为,是其为物之体,而物所不能遗也。

其言体物,犹易所谓干事。

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

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齐,侧皆反。

齐之为言齐也,所以齐不齐而致其齐也。

明,犹洁也。

洋洋,流动充满之意。

能使人畏敬奉承,而发见昭著如此,乃其体物而不可遗之验也。

孔子曰:“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

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正谓此尔。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度,待洛反。

射,音亦,诗作斁。

诗大雅抑之篇。

格,来也。

矧,况也。

射,厌也,言厌怠而不敬也。

思,语辞。

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

夫,音扶。

诚者,真实无妄之谓。

阴阳合散,无非实者。

故其发见之不可揜如此。

右第十六章。

不见不闻,隐也。

体物如在,则亦费矣。

此前三章,以其费之小者而言。

此后三章,以其费之大者而言。

此一章,兼费隐、包大小而言。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

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与,平声。

子孙,谓虞思、陈胡公之属。

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舜年百有十岁,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

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材,质也。

笃,厚也。

栽,植也。

气至而滋息为培。

气反而游散则覆。

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诗大雅假乐之篇。

假,当依此作嘉。

宪,当依诗作显。

申,重也。

故大德者必受命。”

受命者,受天命为天子也。

右第十七章。

此由庸行之常,推之以极其至,见道之用广也。

而其所以然者,则为体微矣。

后二章亦此意。

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

此言文王之事。

书言“王季其勤王家”,盖其所作,亦积功累仁之事也。

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

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

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

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大,音泰,下同。

此言武王之事。

缵,继也。

大王,王季之父也。

书云:“大王肇基王迹。”

诗云“至于大王,实始翦商。”

绪,业也。

戎衣,甲胄之属。

壹戎衣,武成文,言一着戎衣以伐纣也。

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

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

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

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

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追王之王,去声。

此言周公之事。

末,犹老也。

追王,盖推文武之意,以及乎王迹之所起也。

先公,组绀以上至后稷也。

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又推大王、王季之意,以及于无穷也。

制为礼法,以及天下,使葬用死者之爵,祭用生者之禄。

丧服自期以下,诸侯绝;大夫降;而父母之丧,上下同之,推己以及人也。

右第十八章。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达,通也。

承上章而言武王、周公之孝,乃天下之人通谓之孝,犹孟子之言达尊也。

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上章言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以有天下,而周公成文武之德以追崇其先祖,此继志述事之大者也。

下文又以其所制祭祀之礼,通于上下者言之。

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

祖庙:天子七,诸侯五,大夫三,适士二,官师一。

宗器,先世所藏之重器;若周之赤刀、大训、天球、河图之属也。

裳衣,先祖之遗衣服,祭则设之以授尸也。

时食,四时之食,各有其物,如春行羔、豚、膳、膏、香之类是也。

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

昭,如字。

为,去声。

宗庙之次:左为昭,右为穆,而子孙亦以为序。

有事于太庙,则子姓、兄弟、群昭、群穆咸在而不失其伦焉。

爵,公、侯、卿、大夫也。

事,宗祝有司之职事也。

旅,众也。

酬,导饮也。

旅酬之礼,宾弟子、兄弟之子各举觯于其长而众相酬。

盖宗庙之中以有事为荣,故逮及贱者,使亦得以申其敬也。

燕毛,祭毕而燕,则以毛发之色别长幼,为坐次也。

齿,年数也。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践,犹履也。

其,指先王也。

所尊所亲,先王之祖考、子孙、臣庶也。

始死谓之死,既葬则曰反而亡焉,皆指先王也。

此结上文两节,皆继志述事之意也。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

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郊,祀天。

社,祭地。

不言后土者,省文也。

禘,天子宗庙之大祭,追祭太祖之所自出于太庙,而以太祖配之也。

尝,秋祭也。

四时皆祭,举其一耳。

礼必有义,对举之,互文也。

示,与视同。

视诸掌,言易见也。

此与论语文意大同小异,记有详略耳。

右第十九章。

哀公问政。

哀公,鲁君,名蒋。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

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方,版也。

策,简也。

息,犹灭也。

有是君,有是臣,则有是政矣。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

夫政也者,蒲卢也。

夫,音扶。

敏,速也。

蒲卢,沈括以为蒲苇是也。

以人立政,犹以地种树,其成速矣,而蒲苇又易生之物,其成尤速也。

言人存政举,其易如此。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此承上文人道敏政而言也。

为政在人,家语作“为政在于得人”,语意尤备。

人,谓贤臣。

身,指君身。

道者,天下之达道。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

言人君为政在于得人,而取人之则又在修身。

能修〔一〕其身,则有君有臣,而政无不举矣。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杀,去声。

人,指人身而言。

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怛慈爱之意,深体味之可见。

宜者,分别事理,各有所宜也。

礼,则节文斯二者而已。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郑氏曰:“此句在下,误重在此。”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故不可以不修身。

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故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

欲尽亲亲之仁,必由尊贤之义,故又当知人。

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皆天理也,故又当知天。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知,去声。

达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书所谓五典,孟子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

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体此也;勇,所以强此也;谓之达德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

一则诚而已矣。

达道虽人所共由,然无是三德,则无以行之;达德虽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诚,则人欲间之,而德非其德矣。

程子曰:“所谓诚者,止是诚实此三者。

三者之外,更别无诚。”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强,上声。

知之者之所知,行之者之所行,谓达道也。

以其分而言:则所以知者知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于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

以其等而言:则生知安行者知也,学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

盖人性虽无不善,而气禀有不同者,故闻道有蚤莫,行道有难易,然能自强不息,则其至一也。

吕氏曰:“所入之涂虽异,而所至之域则同,此所以为中庸。

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资为不可几及,轻困知勉行谓不能有成,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子曰”二字衍文。

好近乎知之知,并去声。

此言未及乎达德而求以入德之事。

通上文三知为知,三行为仁,则此三近者,勇之次也。

吕氏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殉人欲而忘反,懦者甘为人下而不辞。

故好学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知耻非勇,然足以起懦。”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斯三者,指三近而言。

人者,对己之称。

天下国家,则尽乎人矣。

言此以结上文修身之意,起下文九经之端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经,常也。

体,谓设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也。

子,如父母之爱其子也。

柔远人,所谓无忘宾旅者也。

此列九经之目也。

吕氏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修身为九经之本。

然必亲师取友,然后修身之道进,故尊贤次之。

道之所进,莫先其家,故亲亲次之。

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体群臣次之。

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

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远人、怀诸侯次之。

此九经之序也。”

视群臣犹吾四体,视百姓犹吾子,此视臣视民之别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此言九经之效也。

道立,谓道成于己而可为民表,所谓皇建其有极是也。

不惑,谓不疑于理。

不眩,谓不迷于事。

敬大臣则信任专,而小臣不得以间之,故临事而不眩也。

来百工则通功易事,农末相资,故财用足。

柔远人,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故四方归。

怀诸侯,则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矣,故曰天下畏之。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齐,侧皆反。

去,上声。

远、好、恶、敛,并去声。

既,许气反。

禀,彼锦、力锦二反。

称,去声。

朝,音潮。

○此言九经之事也。

官盛任使,谓官属众盛,足任使令也,盖大臣不当亲细事,故所以优之者如此。

忠信重禄,谓待之诚而养之厚,盖以身体之,而知其所赖乎上者如此也。

既,读曰饩。

饩禀,稍食也。

称事,如周礼稿人职,曰“考其弓弩,以上下其食”是也。

往则为之授节以送之,来则丰其委积以迎之。

朝,谓诸侯见于天子。

聘,谓诸侯使大夫来献。

王制“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

厚往薄来,谓燕赐厚而纳贡薄。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一者,诚也。

一有不诚,则是九者皆为虚文矣,此九经之实也。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跲,其劫反。

行,去声。

凡事,指达道达德九经之属。

豫,素定也。

踥,踬也。

疚,病也。

此承上文,言凡事皆欲先立乎诚,如下文所推是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此又以在下位者,推言素定之意。

反诸身不诚,谓反求诸身而所存所发,未能真实而无妄也。

不明乎善,谓未能察于人心天命之本然,而真知至善之所在也。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中,并去声。

从,七容反。

此承上文诚身而言。

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

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之谓,人事之当然也。

圣人之德,浑然天理,真实无妄,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则亦天之道也。

未至于圣,则不能无人欲之私,而其为德不能皆实。

故未能不思而得,则必择善,然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则必固执,然后可以诚身,此则所谓人之道也。

不思而得,生知也。

不勉而中,安行也。

择善,学知以下之事。

固执,利行以下之事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此诚之之目也。

学、问、思、辨,所以择善而为知,学而知也。

笃行,所以固执而为仁,利而行也。

程子曰:“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君子之学,不为则已,为则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

此困而知,勉而行者也,勇之事也。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明者择善之功,强者固执之效。

吕氏曰:“君子所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已。

德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

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

盖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才也,人所异也。

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

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

今以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以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所能变。

是果于自弃,其为不仁甚矣!”

右第二十章。

此引孔子之言,以继大舜、文、武、周公之绪,明其所传之一致,举而措之,亦犹是耳。

盖包费隐、兼小大,以终十二章之意。

章内语诚始详,而所谓诚者,实此篇之枢纽也。

又按:孔子家语,亦载此章,而其文尤详。

“成功一也”之下,有“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

故其下复以“子曰”起答辞。

今无此问辞,而犹有“子曰”二字;盖子思删其繁文以附于篇,而所删有不尽者,今当为衍文也。

“博学之”以下,家语无之,意彼有阙文,抑此或子思所补也欤?〔一〕“修”原作“仁”,据清仿宋大字本改。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自,由也。

德无不实而明无不照者,圣人之德。

所性而有者也,天道也。

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者,贤人之学。

由教而入者也,人道也。

诚则无不明矣,明则可以至于诚矣。

右第二十一章。

子思承上章夫子天道、人道之意而立言也。

自此以下十二章,皆子思之言,以反复推明此章之意。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天下至诚,谓圣人之德之实,天下莫能加也。

尽其性者德无不实,故无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细精粗,无毫发之不尽也。

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耳。

能尽之者,谓知之无不明而处之无不当也。

赞,犹助也。

与天地参,谓与天地并立为三也。

此自诚而明者之事也。

右第二十二章。

言天道也。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其次,通大贤以下凡诚有未至者而言也。

致,推致也。

曲,一偏也。

形者,积中而发外。

着,则又加显矣。

明,则又有光辉发越之盛也。

动者,诚能动物。

变者,物从而变。

化,则有不知其所以然者。

盖人之性无不同,而气则有异,故惟圣人能举其性之全体而尽之。

其次则必自其善端发见之偏,而悉推致之,以各造其极也。

曲无不致,则德无不实,而形、着、动、变之功自不能已。

积而至于能化,则其至诚之妙,亦不异于圣人矣。

右第二十三章。

言人道也。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

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

故至诚如神。

见,音现。

祯祥者,福之兆。

妖孽者,祸之萌。

蓍,所以筮。

龟,所以卜。

四体,谓动作威仪之闲,如执玉高卑,其容俯仰之类。

凡此皆理之先见者也。

然惟诚之至极,而无一毫私伪留于心目之间者,乃能有以察其几焉。

神,谓鬼神。

右第二十四章。

言天道也。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

道也之道,音导。

言诚者物之所以自成,而道者人之所当自行也。

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天下之物,皆实理之所为,故必得是理,然后有是物。

所得之理既尽,则是物亦尽而无有矣。

故人之心一有不实,则虽有所为亦如无有,而君子必以诚为贵也。

盖人之心能无不实,乃为有以自成,而道之在我者亦无不行矣。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己,仁也;成物,知也。

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知,去声。

诚虽所以成己,然既有以自成,则自然及物,而道亦行于彼矣。

仁者体之存,知者用之发,是皆吾性之固有,而无内外之殊。

既得于己,则见于事者,以时措之,而皆得其宜也。

右第二十五章。

言人道也。

故至诚无息。

既无虚假,自无间断。

不息则久,久则征,久,常于中也。

征,验于外也。

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此皆以其验于外者言之。

郑氏所谓“至诚之德,着于四方”者是也。

存诸中者既久,则验于外者益悠远而无穷矣。

悠远,故其积也广博而深厚;博厚,故其发也高大而光明。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悠久,即悠远,兼内外而言之也。

本以悠远致高厚,而高厚又悠久也。

此言圣人与天地同用。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此言圣人与天地同体。

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

见,音现。

见,犹示也。

不见而章,以配地而言也。

不动而变,以配天而言也。

无为而成,以无疆而言也。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此以下,复以天地明至诚无息之功用。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不过曰诚而已。

不贰,所以诚也。

诚故不息,而生物之多,有莫知其所以然者。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言天地之道,诚一不贰,故能各极所盛,而有下文生物之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

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夫,音扶。

华、藏,并去声。

卷,平声。

勺,市若反。

昭昭,犹耿耿,小明也。

此指其一处而言之。

及其无穷,犹十二章及其至也之意,盖举全体而言也。

振,收也。

卷,区也。

此四条,皆以发明由其不贰不息以致盛大而能生物之意。

然天、地、山、川,实非由积累而后大,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

“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

于,音乌。

乎,音呼。

诗周颂维天之命篇。

于,叹辞。

穆,深远也。

不显,犹言岂不显也。

纯,纯一不杂也。

引此以明至诚无息之意。

程子曰:“天道不已,文王纯于天道,亦不已。

纯则无二无杂,不已则无间断先后。”

右第二十六章。

言天道也。

大哉圣人之道!包下文两节而言。

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

峻,高大也。

此言道之极于至大而无外也。

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优优,充足有余之意。

礼仪,经礼也。

威仪,曲礼也。

此言道之入于至小而无闲也。

待其人而后行。

总结上两节。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至德,谓其人。

至道,指上两节而言也。

凝,聚也,成也。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

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尊者,恭敬奉持之意。

德性者,吾所受于天之正理。

道,由也。

温,犹燖温之温,谓故学之矣,复时习之也。

敦,加厚也。

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

道问学,所以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也。

二者修德凝道之大端也。

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涵泳乎其所已知。

敦笃乎其所已能,此皆存心之属也。

析理则不使有毫厘之差,处事则不使有过不及之谬,理义则日知其所未知,节文则日谨其所未谨,此皆致知之属也。

盖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

故此五句,大小相资,首尾相应,圣贤所示入德之方,莫详于此,学者宜尽心焉。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

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倍,与背同。

与,平声。

兴,谓兴起在位也。

诗大雅焌民之篇。

右第二十七章。

言人道也。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

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好,去声。

?,古灾字。

以上孔子之言,子思引之。

反,复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

style="font-size:9pt"》此以下,子思之言。

礼,亲疏贵贱相接之体也。

度,品制。

文,书名。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行,去声。

今,子思自谓当时也。

轨,辙迹之度。

伦,次序之体。

三者皆同,言天下一统也。

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郑氏曰:“言作礼乐者,必圣人在天子之位。”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此又引孔子之言。

杞,夏之后。

征,证也。

宋,殷之后。

三代之礼,孔子皆尝学之而能言其意;但夏礼既不可考证,殷礼虽存,又非当世之法,惟周礼乃时王之制,今日所用。

孔子既不得位,则从周而已。

右第二十八章。

承上章为下不倍而言,亦人道也。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王,去声。

吕氏曰:“三重,谓议礼、制度、考文。

惟天子得以行之,则国不异政,家不殊俗,而人得寡过矣。”

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

上焉者,谓时王以前,如夏、商之礼虽善,而皆不可考。

下焉者,谓圣人在下,如孔子虽善于礼,而不在尊位也。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此君子,指王天下者而言。

其道,即议礼、制度、考文之事也。

本诸身,有其德也。

征诸庶民,验其所信从也。

建,立也,立于此而参于彼也。

天地者,道也。

鬼神者,造化之迹也。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所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者也。

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

知天知人,知其理也。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

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动,兼言行而言。

道,兼法则而言。

法,法度也。

则,准则也。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恶,去声。

射,音妒,诗作斁。

诗周颂振鹭之篇。

射,厌也。

所谓此者,指本诸身以下六事而言。

右第二十九章。

承上章居上不骄而言,亦人道也。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

祖述者,远宗其道。

宪章者,近守其法。

律天时者,法其自然之运。

袭水土者,因其一定之理。

皆兼内外该本末而言也。

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辟,音譬。

帱,徒报反。

错,犹迭也。

此言圣人之德。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悖,犹背也。

天覆地载,万物并育于其间而不相害;四时日月,错行代明而不相悖。

所以不害不悖者,小德之川流;所以并育并行者,大德之敦化。

小德者,全体之分;大德者,万殊之本。

川流者,如川之流,脉络分明而往不息也。

敦化者,敦厚其化,根本盛大而出无穷也。

此言天地之道,以见上文取辟之意也。

右第三十章。

言天道也。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知,去声。

齐,侧皆反。

别,彼列反。

聪明睿知,生知之质。

临,谓居上而临下也。

其下四者,乃仁义礼知之德。

文,文章也。

理,条理也。

密,详细也。

察,明辩也。

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溥博,周遍而广阔也。

渊泉,静深而有本也。

出,发见也。

言五者之德,充积于中,而以时发见于外也。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

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

见,音现。

说,音悦。

言其充积极其盛,而发见当其可也。

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施,去声。

队,音坠。

舟车所至以下,盖极言之。

配天,言其德之所及,广大如天也。

右第三十一章。

承上章而言小德之川流,亦天道也。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夫焉有所倚?夫,音扶。

焉,于虔反。

经,纶,皆治丝之事。

经者,理其绪而分之;纶者,比其类而合之也。

经,常也。

大经者,五品之人伦。

大本者,所性之全体也。

惟圣人之德极诚无妄,故于人伦各尽其当然之实,而皆可以为天下后世法,所谓经纶之也。

其于所性之全体,无一毫人欲之伪以杂之,而天下之道千变万化皆由此出,所谓立之也。

其于天地之化育,则亦其极诚无妄者有默契焉,非但闻见之知而已。

此皆至诚无妄,自然之功用,夫岂有所倚着于物而后能哉。

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肫,之纯反。

○肫肫,恳至貌,以经纶而言也。

渊渊,静深貌,以立本而言也。

浩浩,广大貌,以知化而言也。

其渊其天,则非特如之而已。

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圣知之知,去声。

固,犹实也。

郑氏曰:“惟圣人能知圣人也。”

右第三十二章。

承上章而言大德之敦化,亦天道也。

前章言至圣之德,此章言至诚之道。

然至诚之道,非至圣不能知;至圣之德,非至诚不能为,则亦非二物矣。

此篇言圣人天道之极致,至此而无以加矣。

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着也。

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衣,去声。

絅,口迥反。

恶,去声。

闇,于感反。

前章言圣人之德,极其盛矣。

此复自下学立心之始言之,而下文又推之以至其极也。

诗国风卫硕人、郑之丰,皆作“衣锦褧衣”。

褧、絅同。

襌衣也。

尚,加也。

古之学者为己,故其立心如此。

尚絅故闇然,衣锦故有日章之实。

淡、简、温,絅之袭于外也;不厌而文且理焉,锦之美在中也。

小人反是,则暴于外而无实以继之,是以的然而日亡也。

远之近,见于彼者由于此也。

风之自,着乎外者本乎内也。

微之显,有诸内者形诸外也。

有为己之心,而又知此三者,则知所谨而可入德矣。

故下文引诗言谨独之事。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

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恶,去声。

诗小雅正月之篇。

承上文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也。

疚,病也。

无恶于志,犹言无愧于心,此君子谨独之事也。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相,去声。

诗大雅抑之篇。

相,视也。

屋漏,室西北隅也。

承上文又言君子之戒谨恐惧,无时不然,不待言动而后敬信,则其为己之功益加密矣。

故下文引诗幷言其效。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

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假,格同。

鈇,音夫。

诗商颂烈祖之篇。

奏,进也。

承上文而遂及其效,言进而感格于神明之际,极其诚敬,无有言说而人自化之也。

威,畏也。

鈇,莝斫刀也。

钺,斧也。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

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诗周颂烈文之篇。

不显,说见二十六章,此借引以为幽深玄远之意。

承上文言天子有不显之德,而诸侯法之,则其德愈深而效愈远矣。

笃,厚也。

笃恭,言不显其敬也。

笃恭而天下平,乃圣人至德渊微,自然之应,中庸之极功也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輶,由、酉二音。

诗大雅皇矣之篇。

引之以明上文所谓不显之德者,正以其不大声与色也。

又引孔子之言,以为声色乃化民之末务,今但言不大之而已,则犹有声色者存,是未足以形容不显之妙。

不若烝民之诗所言“德輶如毛”,则庶乎可以形容矣,而又自以为谓之毛,则犹有可比者,是亦未尽其妙。

不若文王之诗所言“上天之事,无声无臭”,然后乃为不显之至耳。

盖声臭有气无形,在物最为微妙,而犹曰无之,故惟此可以形容不显笃恭之妙。

非此德之外,又别有是三等,然后为至也。

右第三十三章。

子思因前章极致之言,反求其本,复自下学为己谨独之事,推而言之,以驯致乎笃恭而天下平之盛。

又赞其妙,至于无声无臭而后已焉。

盖举一篇之要而约言之,其反复丁宁示人之意,至深切矣,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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