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乩仙
干隆丙午春,樵川杨荷锄与金陵徐沧浔扶乩。
有女仙降坛,诗曰:"何处重寻旧翠钿,涛声如梦恨如烟。 泉台一去千余载,只抵相思半日眠。 妾王氏小筠也,恰遇有缘人,欲与之语,诸君勿惧。"
坛中友人孟姓见辞涉艳丽,恐致邪祟,欲烧退符。
乩遂书曰:"既已招之使来,岂能挥之即去耶!昔者妾美姿容,君饶才韵,相遇大堤之下,同游细柳之阴。 鸳侣方成,鸾俦遽拆;珠沉玉陨,蕙折兰摧。 君屡托迹于人间,妾尚滞魂于水府。 今者方备涛神侍从,偶为符使招携。 隔世逢鱼水之交,不昧素心一点;对面有河山之阻,谁知红泪千行!恨显晦之攸殊,幸精诚之易合。 窗明风露冷,将于斗转参横后寻君;帏静雨云来,其于梦美魂酣时觅我。 不呼名氏,恐疑畏之顿生;惟续情缘,讵祟殃之敢作。"
是夜,沧浔果梦有女子手持团扇,艳丽非常,相与绸缪,极云雨之欢。
次日复至,流连达旦。
越日又降乩诗云:"赤甲峰头雨似尘,天风吹送步虚人。 请君试采梅花嗅,老却琼香树树春。"
又诗云:"露里夭桃风外柳,昨宵几执纤纤手。 千秋无尽是相思,绿卿又到君知否。"
末书"珍重"而去。
嗣后总未入梦,亦不降乩矣。
勒勒
淄川高念东侍郎玄孙明经某,自言其少时合卺后得头眩疾,辄仆地不知人事。
数日后,耳边渐作声如曰"勒勒"。
又数日,复见形,依稀若尺许小儿。
自是日羸瘦,不能起牀。
家人以为妖,延术士遣之,不效,乃密于牀头藏剑。
病寤时,每见小儿由榻前疾趋木几下即灭,遂以铜盘盛水置几下。
一日午寝方觉,见童子至,以剑挥之,剨然堕水中。
家人于钢盘内得一木偶小儿,穿红衣,颈缠红丝,两手拽之作自勒状,乃毁之,妖遂绝。
后相传里中某匠即于是日死,盖明经入赘时,其岳家修葺房宇,匠有求而不遂,故为是压魅术,术破,故匠即死。
然自是明经病骨支离,不能胜步履。
明经家故有园亭,一日值月上,小仆扶至亭,至即命仆归内室取茶具。
邻旧有女,笄而美,明经故识之。
至是,女伺仆去,即登墙而望,手持茗碗,冉冉自墙而下。
至亭内,置茶几上,谓明经曰:"知君渴,愿以奉君。"
明经疑其怪,且旧病未复,力促之去。
女曰:"君领此,妾当去耳。"
少顷,闻小仆来,女忽不见,回视几上碗茶,惟一桑叶贮一撮土而已。
嗣后每逢帘波昼静、清夜月明,女辄至,谈论间颇有慧心。
明经自以新病初起,刻自把持,女亦不甚干以亵狎。
其容姿意态,长短肥瘦,一日间可以随心变易,故明经始虽疑之,久亦乐得,以为谈友,不复问其所自来也。
女往来形迹,人不能见,惟至时觉举座冷气逼人。
明经一日梦与夫人为欢,醒觉,乃即女,明经知为其术所幻。
然欲强留之,女遽揽衣下牀,大笑而去。
摄其衣,如纸瑟瑟有声。
后明经得导引之法,女遂绝迹。
雷击两妇活一儿
安东县村中一妇产子,唤稳婆接生,留宿一夜而去。
其夫某自外归,抱子甚喜,欲祀神偿愿。
忽探摸其枕惊曰:"我暗藏银四锭在内,无一人知道,如何失去?"妻怪而问之,因谓昨夜收生婆睡此枕,可疑也。
某即往问索银,许以一半为谢,一半偿还作酬神之用。
稳婆勃然大怒,且骂且咒曰:"我为汝家接生,乃冤我为贼,是儿必死。 若盗汝银,天雷打死!"骂之不已。
某反疑其妇有别情,亦不敢索银。
三朝复请稳婆洗儿,是日稳婆不到,令其女来。
至夜,儿果暴死。
夫妇相泣,盛以木匣,埋之空地。
佥曰:"稳婆之说验矣。"
时忽雷电大作,远近闻一霹雳奇响,合村有硫黄气,咸踪迹之。
见空地跪两妇人,俱雷炎烧焦,各捧银二锭在手,而所埋之儿,已出地呱呱啼矣。
乡邻奔告埋儿之家来认,见儿腹脐露出针头一指,随拔针出血,儿仍无恙。
雷击毙者,一系偷银之稳婆,一系稳婆之女,洗儿时暗以针刺儿脐心致死,欲实其咒诅之言也。
见者咸为悚惧。
干隆五十七年六月间事。
火神打跧
吴旸,字南谷,毗陵之马迹山人也。
微时馆于某宅,其家方构新居,匠人以盆贮木屑,藏火为炊。
一日夜半,南谷闻屋角有声,起视之,见一赤面人向火而吹。
南谷叱之,其人打跧对曰:"某祝融氏所使,今日此屋当焚。"
南谷曰:"我在此,乌乎可!"其人唯唯而退。
数日后南谷将解馆,戒主人以致警焉,是日南谷归而屋竟焚。
南谷后登万历丁未进士,仕至方伯。
杀一姑而四人偿命
建平令周君有族侄,自言:兄弟二人,娶妻,各有一子。
父母殁后,遗一弱妹,不能抚爱,两妇尤虐待之。
妹已字某广文子,贫不能娶,乃赘焉。
两妇恒相语曰:"一姑已累人,今又多一食指,奈何?终当以计遣之耳。"
会兄弟读书城外僧舍,妹婿亦往省其亲,两妇俱托辞归宁,而尽扃其薪米食物以行。
次日,姑入厨,无以为炊。
忍饿两日,赧无可告,辗转不得已,遂自经焉。
两妇乃归,召其夫,讳曰病死,草草殡殓,寄书其夫家携柩去,心喜以为脱然矣。
然而,室中常闻鬼啾啾哭声,数月而长妇母子骤病俱死。
未几,次妇母子亦病,怖甚,嘱夫环守之。
夜二鼓,忽阴风袭人,门帘豁然启,见一卒赤发蓝面,齿长数寸,手执钢叉,直入牀前攫其子去。
急追逐之,见其子犹赤体展动,而忽不见矣,还视榻上,则子已绝,而妇犹呻吟也,黎明妇亦殁。
某目击其妻子之死而大悔恨,每告人以示戒焉。
夫杀一姑而四人偿之,甚矣!阴谋致死之罪,至大也!
误杀金童
阿云岩相公奉使武林,暇日欲绘一小像,鄞令钱君邀暨阳缪炳泰偕谒,为公写真,甚肖。
公喜,以属钱君补图。
钱君以公常谈佛法,乃绘公着红袈裟趺坐一山洞。
公见之大喜,曰:"此吾前生矣!"钱问故,公曰:"曩吾督师滇中,适额驸色布腾珠尔布纳病剧,绝而复苏,趣左右,邀我至榻前,曰:『顷至一山,长松插天,苍翠四匝,中有石洞,列古罗汉数尊,旁设蒲团,虚其坐。 一罗汉指示曰:“此阿某旧居也,以误杀一金童谪人间,能立心不妄杀,有以全活人,乃可复位。 其传语焉。"
因揭蒲团相视,则赫然一童子骸也。
公其善自爱。
』额驸言讫而逝。
今子所图,适合前兆,岂非天哉!”是图公携归京邸,名公巨卿题咏殆遍,而缪生由此以传神名日下。
钱尚书
毗陵钱梅谷先生名春,明祟祯间,官南京户部尚书。
幼患痘,危甚,滨死矣,其父启新先生以独子钟爱,抱诸怀不忍弃,方绕阶行,忽闻空中大声叱曰:"谁错行钱尚书痘者,可笞二十!速另降好痘。"
遂闻屋瓦有声,如撒豆然。
视怀中,则已苏矣。
成童后,常卧楼上。
夏月偶他寓,有佣私就其榻卧,恍惚闻叱咤声曰:"可恶!可恶!若何等人而敢卧此榻!"觉摇摇不安。
急起视,则牀已置屋角暗处,非复卧所。
嗣后佣见梅谷先生甚畏,辄长跪白事云。
梦墨
武进钱文敏公戊午应顺天试,场前,梦至正阳门外,见一人貌岸然,支布帐而陈墨若干于其下。
先有一髯买墨,公亦就买,售墨者熟视公,予墨两丸,继予髯一丸,遂醒。
后谒座主孙文定公,俨然售墨者;次一同年来谒,则髯至焉,是为无锡李君时乘。
盖墨两丸者两榜,李以一榜终于昌平州牧。
钱状元小名
乙丑会试后,都门有某梦阅天榜,见四十一名独泥金书"集贵"二字,上插一小黄伞罩之。
醒时,但记其集姓,而忘其名,意必满洲籍,其人当有异也。
及榜发,则四十一名乃钱文敏,旋授殿撰,某以为疑。
一日,会于宴所谈及之,适汤太史大绅在座,笑曰:"钱殿元小名集贵,又何疑乎!"众乃恍然。
归宁女遇怪
陕西清涧县某村有妇归宁,其父送女还。
中途历山径,风骤起,女衣裤尽失,裸而立。
父无奈,脱衣裹之,掖以行。
昏暮抵婿家,婿怪问之,翁告以故。
婿诧且怒曰:"是何邪魅?翌日当持枪击之耳。"
各就寝。
黎明,女惊呼婿忽无头矣,其家乃讼之官。
县令戴君提鞫,疑女之有所私而杀其夫也,刑之,坚不承。
翁匍匐哭诉其事,令遂躬率丁役,命导至女失衣所,遍加搜觅。
见山侧有一穴甚深,令募能下探者,犒钱若干,一健卒应募,乃束炬入。
行数十武,忽有天光,见一僧貌狞恶,瞑目卧土榻,卒惧而返,白诸令。
令更遣壮役数人持贯索器械随之入,则僧已醒。
众向前遽缚之,拥而出见。
令再三研诘,不答;批其颊,亦无一言。
无如之何,乃加链数围,督众役押解入城,将禁之狱。
行里许,忽狂飙大发,众皆目眯,少顷,而僧及解役数人俱杳然矣。
遂寝其事。
戴君名树屏,荆溪人也,其幕中戚友归述其异如此。
龙诛龙
干隆辛亥八月,镇海招宝山之侧白昼天忽晦冥,有两龙互擒一龙捽诸海滨,大可数十围,如人世所画龙状,但角颇短,而须甚长。
始堕地犹蠕蠕微动,旋毙矣,腥闻里许,乡人竞分取之。
其一脊骨,正可作臼。
有得其颔者,市之获钱二十缗。
桑蚕
宜兴东沧桥离城数里,有某村妇,子患痘,医者下方,须用桑蚕。
夫佣于外,其姑命妇觅桑虫。
妇至野寻求,见老桑一株,有蚕蠕蠕甚大,喜而捉之。
行数武,忽失蚕,妇告其姑。
姑曰:"此活蚕,非有翼能飞,堕亦只在草间耳,盍往觅之。"
妇仍诣其地搜寻,林隙有一洞。
方谛视间,忽巨蛇昂首出,俨然人头,有一臂,怒目睒睒,指妇作人语曰:"汝再扰我,即当啖汝。"
妇惊仆。
其姑讶妇久不返,往视之,见其卧地吐沫,面无人色。
扶归渐苏,乃述所见如是。
儿竟殇,妇亦旋患癎,不知何怪也。
此干隆壬子五月间事。
朝六
山阴库书冯心法,辛亥冬,其母病,冯夜归。
张灯见韩圣华来,竟忘其死,与言生平如故。
韩曰:"兄家有差使事值我,票已判行,三日可发,我当为兄经理停妥。"
冯库书舞弄多事,畏告发,与之议贿,许以钱六千,韩许诺谢去。
冯方怪韩之既死,谓母病必危,又疑许贿六千庶可救。
及三日韩至,竟入内,而冯母死。
岂冥使亦如人间狱讼,不论输赢,总需使费耶?抑衙门人生不顾其亲好者,为鬼亦无异耶?
魍魉
山阴高进士之父某翁,未遇时,以佣为生。
暮归,值长鬼立路侧,倚人屋,腰靠檐上,翁立俟之。
鬼手捧一孩子而祝之曰:"我欲食尔,尔宜为九品官,有田三千亩,屋九椽,男子二人。 我即欲食汝,心不忍食。"
遂置之瓦上,回身欲走,则见翁。
翁被酒,且立久,绝无恐,心计:"渠尚不食小康孩子,我苟不至饿死,渠岂能食我。 我何畏渠。"
乃谓之曰:"吾闻神之长者为魍魉,能富贵人,我将乞汝致富。"
鬼拂袖令翁去。
翁固求。
鬼探袖得绳,缚竹竿一枝,若秤物具;翁再索锤,则鬼拂衣竟去。
翁归告妇,取梯抱儿下。
翌日,里许有冯村人姓冯者失其子,遍觅不得。
高翁出儿而告以鬼语,冯父乃拜翁呼为外父。
后冯果为山西巡检,田庐如魍魉言,高亦自此致富,子发科甲矣。
獭异
山阴施汉一秀才曰:越水乡多獭怪,其小者只泼水侮人,驱之即匿,其老者能惑人如魅。
余家旧有獭怪,逢科甲富人,必相狎逼,百年内凡三见矣,不可逐,亦不为祸。
余丁亥归里,夜就寝,有声如撒螺壳者,大小千万声,散置几榻间,烛之无有,疑北牖失扃,故扃之,怪亦渐安。
又二十年丙午,余苫块之际,方侧卧,若有物压胸间,小掌抚我头顶甚勤,而其身甚滑,耳边啧啧作亵语。
梦见一粉面娘子,年可二十四五,紫缎衫,玄缎半臂,深蓝色裙,就我要抱。
却之,则从背后抱我,口向两耳聒聒不休。
予梦中谓之曰:"世间乃果有淫妪!我二十年前尚不可干,今日能动我乎!"惊而醒,觉耳边啧啧声,头上抚摩状,犹未绝也,旋从枕上逸去,轻小若猫。
翌日又至,则觉有物在右股上,梦见昨女子,衣服如故,而立处稍远,隔栏杆相招。
予窃念昨身近尚不乱,今隔栏杆乃肯动心耶!遂醒,则物从股上跳去,怪亦遂绝。
丁未冬初,犭央犭茶湖口夜宿陈氏新楼,濒湖,甫息烛,则物跃上牀,予知其非鬼非偷儿也,若喧叫,徙惊邻里,适为人笑,计所以逐之,记得杭大宗先生《秽迹金刚咒》事,试诵之,物辄伏不动。
五更,跳下牀有声,遂去。
晓起,见伏处衣褶卷起加截。
予因作客,不宜告主人。
越月又过此宿,解衣始记前事,欲避无及,拥衾坐,久倦合眼,则物已在牀里矣。
持《金刚咒》稍缓,则辄动欲上;俟诵弛,渐逼近胸膛,出声尖细如鼠叫。
旋作人语曰:"若佩正一真人符,吾不惧,但公口一动,吾则甚畏耳。"
五更,从足后所绕出。
是夜诵咒百余遍。
明日,家人怪吾夜作呓语久,自此陈氏亦无他异。
今年二月初二日,乡塾师沈昭远来说獭祟,衣上遗毛可数,向予告急,欲辞馆去,劝之诵《秽迹咒》,又猝不能成诵,但偶忆《本草》有"熊食盐而死,獭饮酒而毙"之语,旧闻丁未进士徐景芳尝用以除馆中獭妖,令沈姑试之。
是晚,置双鲫樽酒于案上,二更獭至,沈已迷不能声,但见獭超案饮酒,樽欹,就案餂遗酒有声,食鱼亦尽。
既跳下,欲登沈牀,则前足甫起,而后足不随,堕地者三,盖獭醉矣。
逃去,今遂绝。
然则记览不嫌其杂,亦能救人,獭之饮酒,水居人宜知之;而熊之喜盐,又山居人所不可不知也。
柏香簪不宜入殓
会稽乡人陈生,娶郡金氏女,伉俪甚笃。
金死,陈设像祝奠,朝夕相对,如其生时。
既而金之妹二姑亦病死,将殓忽苏,家人喜甚,乃其声则金氏大姑也,曰:"我被勾神误摄入冥,既讯明,释魂欲返,则殓时用柏香簪,魂不能再入。 今妹命尽,故我求冥司借躯以还魂,我将归陈。"
家人大异之。
金指点其生时所存箱箧衣物,一一不爽,且述其与陈生牀笫燕私密语,真陈妇也。
金之兄自远归,女与言昔日过其家时留饭,肴酒杯盘,及其兄市羊肉船上腥秽逼人,事皆囊昔其兄亲历,不丝毫异。
无如其妹已许某姓郎矣,宗族疑妹或托鬼语以饰暧昧,不遽归陈;陈生亦谓姐魂妹体,不忍迎归;某郎家又必欲娶,父母遂送女往。
下车,即大言曰:"我金氏大姑,非二姑也,我归陈家,不归汝家。 汝家必留我,将致大不祥,其无悔。"
是夕,其翁姑扃女与某郎同房,三日而某郎无病猝死,陈益不敢迎女,遂为某郎家守节。
凡乡里吉凶事必先知之,言若巫者,乡人异之。
或曰:"此妖凭焉,非真大姑魂。 陈生不迎,非无见也。"
猎户说虎
传闻虎伤人,由伥鬼为尸脱衣与虎食。
又云虎能禹步,令尸自起脱衣,此皆不然也。
盖人不见虎,故为此推测之词。
有郑猎户云:"虎擒人,衔其头颈,人痛极,手足自撑拽,势皆向下,衣裤自褪下。 人无事而讲礼貌,则岸然巍然也,及至窘急无诉,便自抖擞卑缩,衣带自宽矣。"
郑少年时,尝与同伴值两虎,其一虎衔同伴去,其一虎郑枪中之,未毙而逸。
郑惧其复来,乃先上高树避而望之。
见虎所衔同伴先下鞋,又下袜,迤逦而裤下矣。
明日招伴寻之,则衣履一一在途,其尸隔五里余,剩其左臂,验有旧伤,果其伴也,腹脏亦未吃尽。
又二三里,则所枪伤虎僵伏而毙矣。
传闻虎咬人,初旬在头,中旬在肩背,下旬在腰腿,此大不然,郑所见,皆肩项也。
虎作威向前,自上掷下而咬之,非肩项不可挈其躯,无上下异也。
即虎食所先虽不可见,其所残剩者偶余手足,亦无上下旬分手足之异。
虎大者力千斤,小者亦二三百斤,又加以爪牙腾跃,人力断断不能胜。
所恃者,人之巧,可以制虎之贪痴耳。
虎气旺,中枪多不立毙。
郑尝入深山,径转处,有虎如大牛蹲路侧。
郑急甚,不及用枪,乃大声喝之,姑慑以气势,虎果跃去。
郑度其必来,无村落可避,乃先视其所去处,寻坡下伏。
虎果跃至,中郑枪,又跃去。
郑度再至则虎必难御,急上高树避之。
俄顷虎至,觅郑不得。
郑窘甚,足偶失触枝动,虎仰视见郑,跃起扑郑,格巨枝而坠者再,树震撼,叶叶有声。
虎创甚,不能再跃,乃啮道旁石块尽碎,衔石而毙。
伥必附物而行,或猫、兔、鸡、鸭、蛙、雉,皆能作汪汪声。
先虎二三里,视机伏处,引而避之,虎辄随伥声转移。
制之之法:闻伥即用钉钉树上,随所值之第一株,然后击伥所附物,则物毙而伥亦声绝矣。
或曰:钉,金也;树,木也。
魂属木,魄属金,取以魄就魂之义。
魄恶好杀,伥,魄也;禳之以就魂,则惊魄有依,不为虎役矣。
伥声惨而长,无转音,但夜深人静,亦有能作人语。
郑尝与同伴往猎,舟泊溪下。
一夕,闻岸上敲门声,久而门内人应之欲起,其妇力阻曰:"夜深宜避,勿往启户。"
敲者益急。
其妇卧问曰:"客何来?"曰:"间壁。"
"客为谁?"则又曰:"间壁。"
夫妇遂不起,教以明日来。
敲仍急,郑异之,从缝隙视,见有物如数石谷囊者塞其门,从斜月光中审辨之,则虎也,以头撞其门,所应两字则伥也。
郑潜曳醒其同舟而告之,皆恐匿船板下,郑乃以枪自后打之,虎惊痛,咬破其门,坏屋檐而去。
翌日视之,门下所跪点头处,成两洼迹。
行二里余,溪水中得死虎,重六百斤。
或曰:虎负伤落水,不能起也。
或曰:虎中枪热甚,故就水取凉,伤发而毙也。
虎食兔,入口即没。
虎食鸡与鸠雉,则入口上下腭一再合,即仰喷剩羽如散花雨,周圜丈余。
雉五色文,散飞最可观。
传说虎欺人畏,故不伤醉人,不食孩童,非也。
醉人必醉甚,行路欹斜不定,虎始不食,盖扑之不准也。
至于孩童,则樗里有邻儿,兄弟夜出门就厕,其兄年十三四,蹲厕上;其弟九岁,立檐下,见有若松毛一团者掷而前,弟畏缩就其兄旁曰:"是何物耶?"兄曰:"松团耳。"
虎前弃其弟而攫其兄去。
明日迹血寻之,衣履处处散遗,拔起小松根数十株,盖其兄忍痛手迹也。
至血痕阔处而止,盖已食尽,而草上血亦经吮过矣。
虎饥亦食蔬菜。
樗里有女子与其嫂在楼煨芋食,弃芋皮窗外。
姑偶凭窗,见虎吮芋皮尽则仰以矣。
嫂惧,多煨芋,以皮给之,恐其跃上也。
姑欲闭窗,则伸手出怕虎起攫手;坐待,则眼见嫂芋将不继,乃试以全芋投之,虎一吞而尽。
姑曰:"吾得之矣,若不畏热,可图也。"
乃烧铁锤透红,以芋皮裹之,芋皮着热铁即黏,试投之。
则虎仰头视既久,见掷物,接而吞之,吞后则跃去。
后二日,里得毙虎,爪自裂其胸见骨。
传闻虎不再交,亦非也。
虎独处,其有两者,必牝牡也;其有三四五者,必虎母子也。
子大,则牝牡母子皆斗,而仍独处矣。
大概月大晕夜,虎乃交,在半夜后。
来日必起大风。
郑少时尝闻两虎互鸣,不知何故。
一夕宿岭上寺楼,闻两虎鸣甚远,声闻林外,窥之,则月蒙蒙晕矣,有物一堆,上白下黑,如土阜摇动。
久之,其下者猛吼震谷,盖其窍初合,牡者痛而惊跃也。
晨起则两虎在土阜上,互跳交扑,久之始散。
是日,寺僧不敢启门。
逾月早起,见隔岭此白黑二虎抱跃而起,既落地,则两释矣。
其明年,则有四小虎同行。
或曰:"虎交一跃,则得一子。 四子皆一交所得。"
郑晚年当七十后必持一雨伞行,杆铁自卫,常曰:"吾遇虎一,则俟其扑而左右避,以杆抵其腰,能令不再起扑。 吾遇虎二三,则张伞而旋转之,能使虎疑,不敢扑吾。"
又数年,郑往邻村看社戏肩伞归,中途昏暮,虎突起道左,郑避扑不及,坠崖下,急坐起张伞伺虎。
不料虎亦坠下,压郑身上。
伞旋转如轮,虎蹲郑腰腿间凝视伞转。
郑急取所佩铁刀,以右手斲其尾闾,左手拔其阴。
虎方疑伞,又惊触其阴,跃起力猛,断其阴寸余。
郑据地手不释伞,幸邻人看戏者群过,呼扶以归,而郑力竭矣,越二日死。
鬼请上任
侍御沈立人名孙涟,京邸卧病十余日,谓所亲曰:"有朱衣人从空下中庭,谓直隶保定城隍神缺,当命予摄。 予以『老父在南,妻子无托,孑然单身,客死可悯』乞朱衣人善为我辞而另选焉。 朱衣人去而复来云,谓:『尔父以庶民受侍从封诰,已荣甚,有弟在,不至失养;子已游庠,复何虑?苛召人而皆辞,将无可召之人矣!』朱衣人语如此,予殆不望生,若为我治后事。"
所亲多劝慰,谓是病谵语耳。
然沈自是不复作声,药饮皆屏。
凡三日,更定后,车夫宿门下,闻叩门声甚喧,问之,则曰:"请老爷上任。"
车夫嫌其错打门也,令别寻门户去。
叩门者云:"的是汝家。"
车夫云:"我家老爷是京官,十年不出城,现在卧病,那得上任?"叩门者曰:"非外官也,吾曹是直隶省城隍衙役,明日新官上任,长接在此。 你家无人管事,并不打点一些行装犒赏,所以告与汝知。"
车夫大恐,缩颈被底,睡不成梦。
四更后,但闻沈从内呼从而出,肩舆扛梢触门有声,謦欬宛沈也。
声渐远,始闻侍沈疾者哭声。
明日,车夫以告沈所亲,始知前日语非谵。
通幽法
南塘通判顾梅坡说:张天师有通幽法,有不白事,能遣阳魂至夜台召鬼问话。
鬼如何语,即借人口出之,其人不自知也,必愚笨人方可使。
梅坡曾亲见五十六代天师。
时有法官某失所司俸银五十两,求之不得,愧恨自缢死。
既死,所失银仍不可得,主人乃用通幽法:令水夫某立门坎上,喷水贴符百余纸,几满身矣。
眼、耳皆贴符,惟不贴顶与口。
水夫初犹身动,继则不动如铸。
少顷出声,则抵冥府门,见某法官肩梁带绳,在冥府门外立候发落。
见水夫至,则曰:"汝归告天师,银则所私娈童某置地板下。"
天师遣人揭看,果锱铢不失,因问:"尔肩何梁?"则云:"缢死鬼皆负梁连绳,不能脱,甚苦其重,惟阳间为之作法事方能脱,否则不脱不能另投生也。 望天师慈悲,为作法事。"
天师许之。
忽传冥王谕天师府法官:"知道尔等屡以细事动扰幽冥,来使责二十板,后当戒绝,否则且获重谴。"
水夫方僵立,忽作屈身状,呼二十满而起,仍僵立,冥语皆水夫口述,天师如问供状,水夫随问随答。
问毕,水夫忽云:"本府门神不令入。"
则作法者忘焚饬门神一符也。
既醒,水夫觉足力乏甚,问冥事殊瞢瞢,但觉去时贴符渐多,则身上束缚渐紧为窘。
两胁逼甚,觉魂从头顶迸出,痛不可当。
其归也仍从顶上入,满身舒快,如释重负,如倦极之得眠也。
醒后,臀有杖痕,色青,久始褪。
自此,法官不敢轻用通幽法。
喜婆
越郡城有惰民巷者,居方里,男为乐户,女为喜婆。
民间婚嫁,则其男歌唱,其妇扶侍新娘梳妆拜谒,立侍房闼如婢,新娘就寝始出,谓之喜婆。
能迎合人,男女各遂其欢心。
服役民家有常主,如田之有佃,得自相顶替,卖买皆有契券。
事婚嫁祭祀外,常时则以说媒售农锦为业。
有某公子者,少年好狎邪游。
一日,其素所昵喜婆来告:"某日郎可至我家,当治具相待。"
公子如期往,则曰:"请俟之,尚有佳境。"
公子未解也,谓是狎语耳。
少顷,有舆女客至门入,见之,则少艳也,衣饰整丽,年二十三四也。
喜婆旁通言语,坐定进茶具。
喜婆出,反扃户去。
公子喻意,乃近少艳,不峻拒也。
欢毕,问姓与住处,皆不答;求再约,则曰:"视缘尽未耳。"
启帏出,则喜婆已启扃入矣,为整妆,拥之登舆去。
公子固问喜婆以少艳姓氏,则亦坚不可泄也。
后一年,公子观水嬉,则画船中其人在焉,珠翠满头,婢媪侍侧,喻意以目。
无何,舷摩桨击,一见而散,不可复识矣。
獭淫
獭性淫。
吴越小家女人多于水中洗亵衣,獭食之久,能为异迷人。
雌者多就异类交,为异则迷惑男子,亦不遽至魅死。
其雄者闻少妇亵衣气,辄缠绕不去,虽众逐击之,至死势不痿。
辛亥十一月,蔡村人娶妇,客散,婢仆客就寝。
郎醉先睡,新娘闭户解带,则有物绕两足间,作鼻嗅口涎状。
新娘骇怪,性颇慧,不作声,密启户告其姑,知是獭怪。
新妇归房,则獭在门跪俟,随新娘绕足如故。
移时,翁姑结健者十余人,各持一烛一梃入房,即扃门守定,见獭共击。
獭上牀则上击,落地则下击,走几案则聚击,屋无完器,而獭已聚梃毙于地矣。
毛黑如鉴,身长一尺五寸,势长七寸,与人无异,而肉棱甚大。
剥其皮,售值足偿所毁器物。
其肉腥不可食。
或曰:"獭肝髓入医经。 其势异若此,可为房中药,惜医经不载,而村人皆不之知也。"
虎困藤斗
樗里王姓童子携藤斗籴米,时暮雨,过溪边木桥,童子即以斗加头上,手扶木栏过桥。
有虎在桥下伺,前咬童子头,得其斗而去。
童子仆地,谓是人所推跌,捽其斗而去也。
明日,山中人见虎狂走遍山,则虎衔藤斗不可脱也。
虎口合则藤斗随合,虎口张则藤斗随张,斗塞满口。
藤性韧,丝丝嵌入虎牙缝中。
虎性躁,不可耐,走三日而伏毙于山中。
头犹仰,张其,口犹含藤斗也。
甘公入梦
甘冢宰汝来,余己未座师也。
其孙立功,某科翰林,典试湖北,卒于贡院。
后其季父广作汉兴道,监试秋闱。
夜卧牀上,梦立功搴帷入,惊曰:"二叔在此耶?"道台亦惊醒。
向之旁人,方知所居之处,即当日主考停棺之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