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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羡之,字宗文,东海郯人也。
祖宁,尚书吏部郎,江州刺史,未拜卒。
父祚之,上虞令。
羡之少为王雅太子少傅主簿,刘牢之镇北功曹,尚书祠部郎,不拜,桓修抚军中兵曹参军。
与高祖同府,深相亲结。
义旗建,高祖版为镇军参军,尚书库部郎,领军司马。
与谢混共事,混甚知之。
补琅邪王大司马参军,司徒左西属,徐州别驾从事史,太尉咨议参军。
义熙十一年,除鹰扬将军、琅邪内史,仍为大司马从事中郎,将军如故。
高祖北伐,转太尉左司马,掌留任,以副贰刘穆之。
初,高祖议欲北伐,朝士多谏,唯羡之默然。
或问何独不言,羡之曰:"吾位至二品,官为二千石,志愿久充。 今二方已平,拓地万里,唯有小羌未定,而公寝食不忘。 意量乖殊,何可轻豫。"
刘穆之卒,高祖命以羡之为吏部尚书、建威将军、丹阳尹,总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
转尚书仆射,将军、尹如故。
十四年,大司马府军人硃兴妻周坐息男道扶年三岁,先得痫病,周因其病发,掘地生埋之,为道扶姑女所告,正周弃市刑。
羡之议曰:"自然之爱,虎狼犹仁。 周之凶忍,宜加显戮。 臣以为法律之外,故尚弘物之理。 母之即刑,由子明法,为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 虽伏法者当罪,而在宥者靡容。 愚谓可特申之遐裔。"
从之。
高祖践阼,进号镇军将军,加散骑常侍。
上初即位,思佐命之功,诏曰:"散骑常侍、尚书仆射、镇军将军、丹阳尹徐羡之,监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诸军事、抚军将军、江州刺史华容侯王弘,散骑常侍、护军将军作唐男檀道济,中书令、领太子詹事傅亮,侍中、中领军谢晦,前左将军、江州刺史宜阳侯檀韶,使持节、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河北诸军事、后将军、雍州刺史关中侯赵伦之,使持节、督北徐兗青三州诸军事、征虏将军、北徐州刺史南城男刘怀慎,散骑常侍、领太子左卫率新淦侯王仲德,前冠军将军、北青州刺史安南男向弥,左卫将军滠阳男刘粹,使持节、南蛮校尉佷山子到彦之,西中郎司马南郡宜阳侯张邵,参西中郎将军事、建威将军、河东太守资中侯沈林子等,或忠规远谋,扶赞洪业;或肆勤树绩,弘济艰难。 经始图终,勋烈惟茂,并宜与国同休,飨兹大赉。 羡之可封南昌县公,弘可华容县公,道济可改封永修县公,亮可建城县公,晦可武昌县公,食邑各二千户;韶可更增邑二千五百户,仲德可增邑二千二百户;怀慎、彦之各进爵为侯,粹改封建安县侯,并增邑为千户;伦之可封霄城县侯,食邑千户;邵可封临沮县伯,林子可封汉寿县伯,食邑六百户。 开国之制,率遵旧章。"
羡之迁尚书令、扬州刺史,加散骑常侍。
进位司空、录尚书事,常侍、刺史如故。
羡之起布衣,又无术学,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
沈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
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
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
高祖不豫,加班剑三十人。
宫车晏驾,与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镇北将军檀道济同被顾命。
少帝诏曰:"平理狱讼,政道所先。 朕哀荒在疚,未堪亲览。 司空、尚书令可率众官月一决狱。"
帝后失德,羡之等将谋废立,而庐陵王义真轻动多过,不任四海,乃先废义真,然后废帝。
时谢晦为领军,以府舍内屋败应治,悉移家人出宅,聚将士于府内。
镇北将军、南兗州刺史檀道济先朝旧将,威服殿省,且有兵众,召使入朝,告之以谋。
事将发,道济入宿领军府。
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为内应,其日守关。
道济领兵居前,羡之等继其后,由东掖门云龙门入,宿卫先受处分,莫有动者。
先是帝于华林园为列肆,亲自酤卖,又开渎聚土,以像破岗,率左右唱呼引船为乐。
是夕,寝于龙舟,在天渊池。
兵士进杀二人,又伤帝指。
扶帝出东阁,收玺绶。
群臣拜辞,卫送故太子宫,迁于吴郡。
侍中程道惠劝立第五皇弟义恭,羡之不许。
遣使杀义真于新安,杀帝于吴县。
时为帝筑宫未成,权居金昌亭,帝突走出昌门,追者以门关击之倒地,然后加害。
太祖即阼,进羡之司徒,余如故,改封南平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让加封。
有司奏车驾依旧临华林园听讼,诏曰:"政刑多所未悉,可如先二公推讯。"
元嘉二年,羡之与左光禄大夫傅亮上表归政,曰:"臣闻元首司契,运枢成务;臣道代终,事尽宣翼。 冕旒之道,理绝于上皇;拱己之事,不行于中古。 故高宗不言,以三龄为断;冢宰听政,以再期为节。 百王以降,罔或不然。 陛下圣德绍兴,负荷洪业,忆兆颙颙,思陶盛化。 而圣旨谦挹,委成群司。 自大礼告终,钻燧三改,大明伫照,远迩倾属。 臣等虽率诚屡闻,未能仰感,敢藉品物之情,谨因苍生之志。 伏愿陛下远存周文日昃之道,近思皇室缔构之艰,时揽万机,躬亲朝政,广辟四聪,博询庶业,则雍熙可臻,有生幸甚。"
上未许。
羡之等重奏曰:"近写下情,言为心罄,奉被还诏,鉴许未回。 岂惟愚臣,秉心有在,询之朝野,人无异议。 何者?形风四方,实系王德,一国之事,本之一人。 虽世代不同,时殊风异,至于主运臣赞,古今一揆。 未有浑心委任,而休明可期,此之非宜,布自遐迩。 臣等荷遇二世,休戚以均,情为国至,岂容顺默。 重披丹心,冒昧以请。"
上犹辞。
羡之等又固陈曰:"比表披陈,辞诚俱尽,诏旨冲远,未垂听纳,三复屏营,伏增忧叹。 臣闻克隆先构,干蛊之盛业;昧旦丕显,帝王之高义。 自皇宋创运,英圣有造,殷忧未阙,艰患仍缠。 赖天命有底,圣明承业,时屯国故,犹在民心。 泰山之安,未易可保,昏明隆替,系在圣躬。 斯诚周诗夙兴之辰,殷王待旦之日,岂得无为拱己,复玄古之风,逡巡虚挹,徇匹夫之事。 伏愿以宗庙为重,百姓为心,弘大业以嗣先轨,隆圣道以增前烈。 愚瞽所献,情尽于此。"
上乃许之。
羡之仍逊位退还私第,兄子佩之及侍中程道惠、吴兴太守王韶之等并谓非宜,敦劝甚苦,复奉诏摄任。
三年正月,诏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爱敬同极,岂惟名教,况乃施侔造物,义在加隆者乎!徐羡之、傅亮、谢晦,皆因缘之才,荷恩在昔,擢自无闻,超居要重,卵翼而长,未足以譬。 永初之季,天祸横流,大明倾曜,四海遏密,实受顾托,任同负图。 而不能竭其股肱,尽其心力,送往无复言之节,事居阙忠贞之效,将顺靡记,匡救蔑闻,怀宠取容,顺成失德。 虽末因惧祸,以建大策,而逞其悖心,不畏不义。 播迁之始,谋肆鸩毒,至止未几,显行怨杀,穷凶极虐,荼酷备加,颠沛皁隶之手,告尽逆旅之馆,都鄙哀愕,行路饮涕。 故庐陵王英秀明远,徽风夙播,鲁卫之寄,朝野属情。 羡之等暴蔑求专,忌贤畏逼,造构贝锦,成此无端,罔主蒙上,横加流屏,矫诬朝旨,致兹祸害。 寄以国命,而翦为仇雠,旬月之间,再肆鸩毒,痛感三灵,怨结人鬼。 自书契以来,弃常安忍,反易天明,未有如斯之甚者也。 昔子家从弑,郑人致讨;宋肥无辜,荡泽为戮。 况逆乱倍于往衅,情痛深于国家,此而可容,孰不可忍!即宜诛殛,告谢存亡。 而于时大事甫尔,异同纷结,匡国之勋实著,莫大之罪未彰。 是以远酌民心,近听舆讼,虽欲讨乱,虑或难图,故忍戚含哀,怀耻累载。 每念人生实难,情事未展,何尝不顾影恸心,伏枕泣血。 今逆臣之衅,彰暴遐迩,君子悲情,义徒思奋,家仇国耻,可得而雪,便命司寇,肃明典刑。 晦据有上流,或不即罪,朕当亲率六师,为其遏防。 可遣中领军到彦之即日电发,征北将军檀道济络驿继路,符卫军府州以时收翦。 已命征虏将军刘粹断其走伏。 罪止元凶,余无所问。 感惟永往,心情崩绝。 氛雾既袪,庶几治道。"
尔日诏召羡之。
行至西明门外,时谢晦弟爵"子肖反"为黄门郎,正直,报亮云:"殿内有异处分。"
亮驰报羡之。
羡之回还西州,乘内人问讯车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刭死,时年六十三。
羡之初不应召,上遣中领军到彦之、右卫将军王华追讨。
羡之死,野人以告,载尸付廷尉。
子乔之,尚高祖第六女富阳公主,官至竟陵王文学。
乔之及弟乞奴从诛。
初,羡之年少时,尝有一人来,谓之曰:"我是汝祖。"
羡之因起拜之。
此人曰:"汝有贵相,而有大厄,可以钱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灾。 过此可位极人臣。"
后羡之随亲之县,住在县内,尝暂出,而贼自后破县;县内人无免者,鸡犬亦尽,唯羡之在外获全。
随从兄履之为临海乐安县,尝行经山中,见黑龙长丈余,头有角,前两足皆具,无后足,曳尾而行。
及拜司空,守关将入,彗星晨见危南。
又当拜时,双鹤集太极东鸱尾鸣唤。
兄子佩之,轻薄好利,高祖以其姻戚,累加宠任,为丹阳尹,吴郡太守。
景平初,以羡之秉权,颇豫政事。
与王韶之、程道惠、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相结党与。
时谢晦久病,连灸,不堪见客。
佩之等疑其托疾有异图,与韶之、道惠同载诣傅亮,称羡之意,欲令亮作诏诛之。
亮答以为:"己等三人,同受顾命,岂可相残戮!若诸君果行此事,便当角巾步出掖门耳。"
佩之等乃止。
羡之既诛,太祖特宥佩之,免官而已。
其年冬,佩之又结殿中监茅亨谋反,并告前宁州刺史应袭,以亨为兗州,袭为豫州。
亨密以闻,袭亦告司徒王弘。
佩之聚党百余人,杀牛犒赐,条牒时人,并相署置,期明年正会,于殿中作乱。
未及数日,收斩之。
傅亮,字季友,北地灵州人也。
祖咸,司隶校尉。
父瑗,以学业知名,位至安成太守。
瑗与郗超善,超尝造瑗,瑗见其二子迪及亮。
亮年四五岁,超令人解亮衣,使左右持去,初无吝色。
超谓瑗曰:"卿小儿才名位宦,当远逾于兄。 然保家传祚,终在大者。"
迪字长猷,亦儒学,官至五兵尚书。
永初二年卒,追赠太常。
亮博涉经史,尤善文词。
初为建威参军,桓谦中军行参军。
桓玄篡位,闻其博学有文采,选为秘书郎,欲令整正秘阁,未及拜而玄败。
义旗初,丹阳尹孟昶以为建威参军。
义熙元年,除员外散骑侍郎,直西省,典掌诏命。
转领军长史,以中书郎滕演代之。
亮未拜,遭母忧,服阕,为刘毅抚军记室参军,又补领军司马。
七年,迁散骑侍郎,复代演直西省。
仍转中书黄门侍郎,直西省如故。
高祖以其久直勤劳,欲以为东阳郡,先以语迪,迪大喜告亮。
亮不答,即驰见高祖曰:"伏闻恩旨,赐拟东阳,家贫忝禄,私计为幸。 但凭廕之愿,实结本心,乞归天宇,不乐外出。"
高祖笑曰:"谓卿之须禄耳,若能如此,甚协所望。"
会西讨司马休之,以为太尉从事中郎,掌记室。
以太尉参军羊徽为中书郎,代直西省。
亮从征关、洛,还至彭城。
宋国初建,令书除侍中,领世子中庶子。
徙中书令,领中庶子如故。
从还寿阳。
高祖有受禅意,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言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义,复兴皇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业著,遂荷九锡。 今年将衰暮,崇极如此,物戒盛满,非可久安。 今欲奉还爵位,归老京师。"
群臣唯盛称功德,莫晓此意。
日晚坐散,亮还外,乃悟旨,而宫门已闭;亮于是叩扉请见,高祖即开门见之。
亮入便曰:"臣暂宜还都。"
高祖达解此意,无复他言,直云:"须几人自送?"亮曰:"须数十人便足。"
于是即便奉辞。
亮既出,已夜,见长星竟天。
亮拊髀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至都,即征高祖入辅。
永初元年,迁太子詹事,中书令如故。
以佐命功,封建城县公,食邑二千户。
入直中书省,专典诏命。
以亮任总国权,听于省见客。
神虎门外,每旦车常数百两。
高祖登庸之始,文笔皆是记室参军滕演;北征广固,悉委长史王诞;自此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诰,皆亮辞也。
演字彦将,南阳西鄂人,官至黄门郎,秘书监。
义熙八年卒。
二年,亮转尚书仆射,中书令、詹事如故。
明年,高祖不豫,与徐羡之、谢晦并受顾命,给班剑二十人。
少帝即位,进为中书监,尚书令。
景平二年,领护军将军。
少帝废,亮率行台至江陵奉迎太祖。
既至,立行门于江陵城南,题曰"大司马门。"
率行台百僚诣门拜表,威仪礼容甚盛。
太祖将下,引见亮,哭恸甚,哀动左右。
既而问义真及少帝薨废本末,悲号呜咽,侍侧者莫能仰视。
亮流汗沾背,不能答。
于是布腹心于到彦之、王华等,深自结纳。
太祖登阼,加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本官悉如故。
司空府文武即为左光禄府。
又进爵始兴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让进封。
元嘉三年,太祖欲诛亮,先呼入见;省内密有报之者,亮辞以嫂病笃,求暂还家。
遣信报徐羡之,因乘车出郭门,骑马奔兄迪墓。
屯骑校尉郭泓收付廷尉,伏诛。
时年五十三。
初至广莫门,上遣中书舍人以诏书示亮,并谓曰:"以公江陵之诚,当使诸子无恙。"
初,亮见世路屯险,著论名曰《演慎》,曰:大道有言,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
《易》曰:"括囊无咎。"
慎不害也。
又曰:"藉之用茅,何咎之有。"
慎之至也。
文王小心,《大雅》咏其多福;仲由好勇,冯河贻其苦箴。
《虞书》著慎身之誉,周庙铭陛坐之侧。
因斯以谈,所以保身全德,其莫尚于慎乎!夫四道好谦,三材忌满,祥萃虚室,鬼瞰高屋,丰屋有蔀家之灾,鼎食无百年之贵。
然而徇欲厚生者,忽而不戒;知进忘退者,曾莫之惩。
前车已摧,后銮不息,乘危以庶安,行险而徼幸,于是有颠坠覆亡之祸,残生夭命之衅。
其故何哉?流溺忘反,而以身轻于物也。
故昔之君子,同名爵于香饵,故倾危不及;思忧患而豫防,则针石无用。
洪流壅于涓涓,合拱挫于纤蘖,介焉是式,色斯而举,悟高鸟以风逝,鉴醴酒而投绂。
夫岂敝著而后谋通,患结而后思复云尔而已哉!故《诗》曰:"慎尔侯度,用戒不虞。"
言防萌也。
夫单以营内丧表,张以治外失中,齐、秦有守一之败,偏恃无兼济之功,冰炭涤于胸心,岩墙绝于四体。
夫然,故形神偕全,表里宁一,营魄内澄,百骸外固,邪气不能袭,忧患不能及,然可以语至而言极矣!夫以嵇子之抗心希古,绝羁独放,五难之根既拔,立生之道无累,人患殆乎尽矣。
徒以忽防于钟、吕,肆言于禹、汤,祸机发于豪端,逸翩铩于垂举。
观夫贻书良友,则匹厚味于甘鸩,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其惧患也,若无辔而乘奔,其慎祸也,犹履冰而临谷。
或振褐高栖,揭竿独往,或保约违丰,安于卑位。
故漆园外楚,忌在龟牺;商洛遐遁,畏此驷马。
平仲辞邑,殷鉴于崔、庆,张临挹满,灼戒乎桑、霍。
若君子览兹二涂,则贤鄙之分既明,全丧之实又显。
非知之难,慎之惟难,慎也者,言行之枢管乎!夫据图挥刃,愚夫弗为,临渊登峭,莫不惴栗。
何则?害交故虑笃,患切而惧深。
故《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
慎微之谓也。
故庖子涉族,怵然为戒,差之一毫,弊犹如此。
况乎触害犯机,自投死地。
祸福之具,内充外斥,陵九折于邛僰,泛冲波于吕梁,倾侧成于俄顷,性命哀而莫救。
呜呼!呜呼!故语有之曰,诚能慎之,福之根也。
曰是何伤,祸之门尔。
言慎而已矣。
亮布衣儒生,侥幸际会,既居宰辅,兼总重权。
少帝失德,内怀忧惧,作《感物赋》以寄意焉。
其辞曰:余以暮秋之月,述职内禁,夜清务隙,游目艺苑。
于时风霜初戒,蛰类尚繁,飞蛾翔羽,翩翾满室,赴轩幌,集明烛者,必以燋灭为度。
虽则微物,矜怀者久之。
退感庄生异鹊之事,与彼同迷而忘反鉴之道,此先师所以鄙智,及齐客所以难日论也。
怅然有怀,感物兴思,遂赋之云尔。
在西成之暮晷,肃皇命于禁中。
聆蜻蛚于前庑,鉴朗月于房栊。
风萧瑟以陵幌,霜皑皑而被墉。
怜鸣蜩之应节,惜落景之怀东。
嗟劳人之萃感,何夕永而虑充。
眇今古以遐念,若循环之无终。
咏倚相之遗矩,希董生之方融。
钻光灯而散袠,温圣哲之遗踪。
坟素杳以难暨,九流纷其异封。
领三百于无邪,贯五千于有宗。
考旧闻于前史,访心迹于污隆。
岂夷阻之在运,将全丧之由躬。
游翰林之彪炳,嘉美手于良工。
辞存丽而去秽,旨既雅而能通。
虽源流之深浩,且扬榷而发蒙。
习习飞蚋,飘飘纤蝇,缘幌求隙,望爓思陵。
糜兰膏而无悔,赴朗烛而未惩。
瞻前轨之既覆,忘改辙于后乘。
匪微物之足悼,怅永念而捬膺。
彼人道之为贵,参二仪而比灵。
禀清旷以授气,修缘督而为经。
照安危于心术,镜纤兆于未形。
有徇末而舍本,或耽欲而忘生。
碎随侯于微爵,捐所重而要轻。
矧昆虫之所昧,在智士其犹婴。
悟雕陵于庄氏,几鉴浊而迷清。
仰前修之懿轨,知吾迹之未并。
虽宋元之外占,曷在予之克明。
岂知反之徒尔,喟投翰以增情。
初,奉迎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曰:"夙翟发皇邑,有人祖我舟。 饯离不以币,赠言重琳球。 知止道攸贵,怀禄义所尤。 四牡倦长路,君辔可以收。 张邴结晨轨,疏董顿夕辀。 东隅诚已谢,西景逝不留。 性命安可图,怀此作前修。 敷衽铭笃诲,引带佩嘉谋。 迷宠非予志,厚德良未酬。 抚躬愧疲朽,三省惭爵浮。 重明照蓬艾,万品同率由。 忠诰岂假知,式微发直讴。"
亮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
长子演,秘书郎,先亮卒。
演弟悝、湛逃亡。
湛弟都,徙建安郡;世祖孝建之中,并还京师。
檀道济,高平金乡人,左将军韶少弟也。
少孤,居丧备礼。
奉姊事兄,以和谨致称。
高祖创义,道济从入京城,参高祖建武军事,转征西。
讨平鲁山,禽桓振,除辅国参军、南阳太守。
以建义勋,封吴兴县五等侯。
卢循寇逆,群盗互起,郭寄生等聚作唐,以道济为扬武将军、天门太守讨平之。
又从刘道规讨柏谦、荀林等,率厉文武,身先士卒,所向摧破。
及徐道覆来逼,道规亲出拒战,道济战功居多。
迁安远护军、武陵内史。
复为太尉参军,拜中书侍郎,转宁朔将军,参太尉军事。
以前后功封作唐县男,食邑四百户。
补太尉主簿、咨议参军。
豫章公世子为征虏将军镇京口,道济为司马、临淮太守。
又为世子西中郎司马、梁国内史。
复为世子征虏将军司马,加冠军将军。
义熙十二年,高祖北伐,以道济为前锋出淮、肥,所至诸城戍望风降服。
进克许昌,获伪宁朔将军、颍川太守姚坦及大将杨业。
至成皋,伪兗州刺史韦华降。
径进洛阳,伪平南将军陈留公姚洸归顺。
凡拔城破垒,俘四千余人。
议者谓应悉戮以为京观。
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
皆释而遣之。
于是戎夷感悦,相率归之者甚众。
进据潼关,与诸军共破姚绍。
长安既平,以为征虏将军、琅邪内史。
世子当镇江陵,复以道济为西中郎司马、持节、南蛮校尉。
又加征虏将军。
迁宋国侍中,领世子中庶子,兗州大中正。
高祖受命,转护军,加散骑常侍,领石头戍事。
听直入殿省。
以佐命功,改封永修县公,食邑二千户。
徙为丹阳尹,护军如故。
高祖不豫,给班剑二十人。
出监南徐兗之江北淮南诸郡军事、镇北将军、南兗州刺史。
景平元年,虏围青州刺史竺夔于东阳城,夔告急。
加道济使持节、监征讨诸军事,与王仲德救东阳。
未及至,虏烧营,焚攻具遁走。
将追之,城内无食,乃开窖取久谷;窖深数丈,出谷作米,已经再宿;虏去已远,不复可追,乃止。
还镇广陵。
徐羡之将废庐陵王义真,以告道济,道济意不同,屡陈不可,不见纳。
羡之等谋欲废立,讽道济入朝;既至,以谋告之。
将废之夜,道济入领军府就谢晦宿。
晦其夕竦动不得眠,道济就寝便熟,晦以此服之。
太祖未至,道济入守朝堂。
上即位,进号征北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
进封武陵郡公,食邑四千户。
固辞进封。
又增督青州、徐州之淮阳下邳琅邪东莞五郡诸军事。
及讨谢晦,道济率军继到彦之。
彦之战败,退保隐圻,会道济至。
晦本谓道济与羡之等同诛,忽闻来上,人情凶惧,遂不战自溃。
事平,迁都督江州之江夏豫州之西阳新蔡晋熙四郡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持节、常侍如故;增封千户。
元嘉八年,到彦之伐索虏,已平河南,寻复失之;金墉、虎牢并没,虏逼滑台。
加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率众北讨。
军至东平寿张县,值虏安平公乙旃眷。
道济率宁朔将军王仲德、骁骑将军段宏奋击,大破之。
转战至高梁亭,虏宁南将军、济州刺史寿昌公悉颊库结前后邀战,道济分遣段宏及台队主沈虔之等奇兵击之,即斩悉颊库结。
道济进至济上,连战二十余日,前后数十交,虏众盛,遂陷滑台。
道济于历城全军而反。
进位司空,持节、常侍、都督、刺史并如故。
还镇寻阳。
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
太祖寝疾累年,屡经危殆,彭城王义康虑宫车晏驾,道济不可复制。
十二年,上疾笃,会索虏为边寇,召道济入朝。
既至,上间。
十三年春,将遣道济还镇,已下船矣,会上疾动,召入祖道,收付廷尉。
诏曰:"檀道济阶缘时幸,荷恩在昔,宠灵优渥,莫与为比。 曾不感佩殊遇,思答万分,乃空怀疑贰,履霜日久。 元嘉以来,猜阻滋结,不义不昵之心,附下罔上之事,固已暴之民听,彰于遐迩。 谢灵运志凶辞丑,不臣显著,纳受邪说,每相容隐。 又潜散金货,招诱剽猾,逋逃必至,实繁弥广,日夜伺隙,希冀非望。 镇军将军仲德往年入朝,屡陈此迹。 朕以其位居台铉,豫班河岳,弥缝容养,庶或能革。 而长恶不悛,凶慝遂遘,因朕寝疾,规肆祸心。 前南蛮行参军庞延祖具悉奸状,密以启闻。 夫君亲无将,刑兹罔赦。 况罪衅深重,若斯之甚。 便可收付廷尉,肃正刑书。 事止元恶,余无所问。"
于是收道济及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司徒从事中郎粲、太子舍人隰、征北主簿承伯、秘书郎遵等八人,并于廷尉伏诛。
又收司空参军薛彤,付建康伏法。
又遣尚书库部郎顾仲文、建武将军茅亨至寻阳,收道济子夷、邕、演及司空参军高进之,诛之。
薛彤、进之并道济腹心,有勇力,时以比张飞、关羽。
初,道济见收,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邕子孺乃被宥,世祖世,为奉朝请。
史臣曰:夫弹冠出里,结组登朝,道申于夷路,运艰于险辙,是以古人裴回于出处,交战乎临岐。
若其任重于身,恩结自主,虽复据鼎承剑,悠然不以存殁为怀。
当二公受言西殿,跪承顾托,若使死而可再,固以赴蹈为期也。
及逢权定之机,当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后祸,御蔽身灾,使桐宫有卒迫之痛,淮王非中雾之疾。
若以社稷为存亡,则义异于此。
但彭城无燕剌之衅,而有楚英之戮。
若使一昆延历,亦未知定终所在也。
谢晦言不以贼遗君父,岂徒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