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列传第一百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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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 列传第一百二十一 脱脱、阿鲁图等

朱胜非吕颐浩范宗尹范致虚吕好问

朱胜非,字藏一,蔡州人。

崇宁二年,上舍登第。

靖康元年,为东道副总管,权应天府,金人攻城,胜非逃去。

会韩世忠部将杨进破敌,胜非复还视事。

逾年,诣济州谓康王言,南京为艺祖兴王之地,请幸之以图大计。

王即位南京。

建炎改元,试中书舍人兼权直学士院。

时方草创,胜非凭败鼓草制,辞气严重如平时。

上疏言:"仁义者,天下之大柄,中国持之,则外夷服而诸夏尊;苟失其柄,则不免四夷交侵之患。 国家与契丹结好,百有余年,一旦乘其乱弱,远交金人为夹攻计,是中国失其柄,而外侮所由招也。 陛下即位,宜壹明正始之道,思其合于仁义者行之,不合者置之,则可以攘却四夷,绍复大业矣。"

上嘉之。

总制使钱盖进职,胜非言盖为陕西制置使弃师误国,封还贴黄,盖遂罢。

谏官卫肤敏坐论元佑太后兄子徙官,胜非言以外戚故去谏臣,非所以示天下。

二年,除尚书右丞。

时宰执荫补多滥,胜非奏:"旧制,宰执子弟例不堂除,只就铨注,罢政不以罪,然后推恩。 赵普子弟皆作武臣,普再相,长子授庄宅使;范纯仁再相,子正平有文行,竟死选调;章惇子援及持皆高科,并为州县、幕职、监当。 惟夏竦子安期累作边帅,授待制、直学士,王安石荐子雱为崇政殿说书,除待制。 然安期犹有才干,雱犹有学问。 至蔡京子六人、孙四人,郑居中、刘正夫子各二人,余深、王黼、白时中、蔡卞、邓洵仁洵武子各一人,并列从班。 宣和末,谏官疏谓:‘尚从竹马之游,已造荷囊之列。 ’今不可以不戒。"

迁中书侍郎。

三年,上自镇江南幸,留胜非经理。

未几,命为控扼使,已而拜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兼御营使。

故事,命相进三官,胜非特迁五官。

会王渊签书枢密院事兼御营司都统制,内侍复用事恣横,诸将不悦。

于是苗傅、刘正彦与其徒王钧甫、马柔吉、王世修谋,诬渊结宦官谋反。

正彦手斩渊,分捕中官,皆杀之,拥兵至行宫门外。

胜非趋楼上,诘专杀之由。

上亲御楼抚谕,傅、正彦语颇不逊,胜非乃从皇太后出谕旨。

傅等请高宗避位,太后抱皇子听政,太后不可。

傅顾胜非曰:"今日正须大臣果决,相公何无一言耶?"胜非还告上曰:"王钧甫乃傅等腹心,适语臣云:‘二将忠有余,而学不足。 ’此语可为后图之绪。"

于是太后垂帘,高宗退居显忠寺,号睿圣宫。

胜非因请降赦以安傅等。

又奏:"母后垂帘,须二臣同对,此承平故事。 今日事机有须密奏者,乞许臣僚独对,而日引傅徒二人上殿,以弭其疑。"

太后语上曰:"赖相此人,若汪、黄在位,事已狼籍矣。"

王钧甫见胜非,胜非问:"前言二将学不足,如何?"钧甫曰:"如刘将手杀王渊,军中亦非之。"

胜非因以言撼之曰:"上皇待燕士如骨肉,那无一人效力者乎?人言燕、赵多奇士,徒虚语耳。"

钧甫曰:"不可谓燕无人。"

胜非曰:"君与马参议皆燕中名人,尝献策灭契丹者。 今金人所任,多契丹旧人,若渡江,祸首及君矣。 盍早为朝廷协力乎!"钧甫唯唯。

王世修来见,胜非谕之曰:"国家艰难,若等立功之秋也。 诚能奋身立事,从官岂难得乎。"

世修喜,时往来道军中情实。

擢世修为工部侍郎。

傅、正彦乞改年号及移跸建康,胜非以白太后,因议恐尽废其请,则仓卒变生,乃改元明受。

以诏示世修曰:"已从若请矣。"

傅等欲挟上幸徽、越,胜非谕之以祸福而止。

傅闻韩世忠起兵,取其妻子为质。

胜非绐傅曰:"今当启太后召二人慰抚,使报知平江,诸君益安。"

傅许诺。

胜非喜曰:"二凶真无能为也。"

诸将将至,傅等惧,胜非因谓之曰:"勤王之师未进者,使是间自反正耳。 不然,下诏率百官六军请上还宫,公等置身何地乎?"即召学士李邴、张守作百官章及太后手诏。

四月朔,胜非率百官诣睿圣宫,亲掖上乘马还宫。

苗傅请以王世修为参议,胜非曰:"世修已为从官,岂可复从军?"上既复辟,胜非曰:"臣昔遇变,义当即死,偷生至此,欲图今日之事耳。"

乃乞罢政。

上问谁可代者,胜非曰:"吕颐浩、张浚。"

问孰优,曰:"颐浩练事而暴,浚喜事而疏。"

上曰:"浚太年少。"

胜非曰:"臣向被召,军旅钱谷悉付浚,此举浚实主之。"

御史中丞张守论胜非不能预防,致贼猖獗,宜罢。

不报。

授观文殿大学士、知洪州,寻除江西安抚大使兼知江州。

绍兴元年,马进陷江州,侍御史沈与求论九江之陷,由胜非赴镇太缓。

降授中大夫,分司南京,江州居住。

二年,吕颐浩荐兼侍读,又荐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给事中胡安国、侍御史江跻交章论罢之。

颐浩力引其入,再除兼侍读,寻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丁母忧去,起复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上《吏部七司敕令格式》一百八十卷。

时员外郎江端友请营宗庙,议者非之,以为国家期于恢复,不常厥居,胜非方主和议,遂白上营宗庙于临安。

徐俯罢参政,胜非荐胡松年。

侍御史常同劾松年乃王黼客,胜非徙同左史。

莫俦谪曲江,其家苍头奴为胜非治疽而愈,奴为俦请,得复官。

姻家刘式尝言为兵官获盗,胜非不以付部用,特旨改官。

会久雨,胜非累章乞免,且自论当罢者十一事。

魏矼亦劾其罪,遂罢。

五年,庆诏言战守四事,起知湖州,引疾归。

胜非与秦桧有隙,桧得政,胜非废居八年,卒,谥忠靖。

胜非,张邦昌友婿也。

始,邦昌僭位,胜非尝械其使,及金人过江,胜非请尊礼邦昌,录其后以谢敌。

苗、刘之变,保护圣躬,功居多。

既去,力荐张浚。

然李纲罢,胜非受黄潜善风旨草制,极言其狂妄。

再相,忌赵鼎,鼎宣抚川、陕,欲重使名以制吴玠,胜非曰:"元枢出使,岂论此耶?"盖因事出鼎而轻其权。

人以此少之。

及着《闲居录》,亦多其私说云。

吕颐浩,字符直,其先乐陵人,徙齐州。

中进士第。

父丧家贫,躬耕以赡老幼。

后为密州司户参军,以李清臣荐,为邠州教授。

除宗子博士,累官入为太府少卿、直龙图阁、河北转运副使,升待制徽猷阁、都转运使。

伐燕之役,颐浩以转输随种师道至白沟。

既得燕山,郭药师众二万,契丹军万余,皆仰给县官,诏以颐浩为燕山府路转运使。

颐浩奏:"开边极远,其势难守,虽穷力竭财,无以善后。"

又奏燕山、河北危急五事,愿博议久长之策。

徽宗怒,命褫职贬官,而领职如故;寻复焉。

进徽猷阁直学士。

金人入燕,郭药师劫颐浩与蔡靖等以降。

敌退得归,复以为河北都转运使,以病辞,提举崇福宫。

高宗即位,除知扬州。

车驾南幸,颐浩入见,除户部侍郎兼知扬州,进户部尚书。

剧贼张遇众数万屯金山,纵兵焚掠。

颐浩单骑与韩世忠造其垒,说之以逆顺,遇党释甲降。

进吏部尚书。

建炎二年,金人逼扬州,车驾南渡镇江,召从臣问去留。

颐浩叩头愿且留此,为江北声援;不然,敌乘势渡江,事愈急矣。

驾幸钱塘,拜同签书枢密院事、江淮两浙制置使,还屯京口。

金人去扬州,改江东安抚、制置使兼知江宁府。

时苗傅、刘正彦为逆,逼高宗避位。

颐浩至江宁,奉明受改元诏赦,会监司议,皆莫敢对。

颐浩曰:"是必有兵变。"

其子抗曰:"主上春秋鼎盛,二帝蒙尘沙漠,日望拯救,其肯遽逊位于幼冲乎?灼知兵变无疑也。"

颐浩即遣人寓书张浚曰:"时事如此,吾侪可但已乎?"浚亦谓颐浩有威望,能断大事,书来报起兵状。

颐浩乃与浚及诸将约,会兵讨贼。

时江宁士民汹惧,颐浩乃檄杨惟忠留屯,以安人心。

且恐苗傅等计穷挟帝繇广德渡江,戒惟忠先为控扼备。

俄有旨,召颐浩赴院供职。

上言:"今金人乘战胜之威,群盗有蜂起之势,兴衰拨乱,事属艰难,岂容皇帝退享安逸?请亟复明辟,以图恢复。"

遂以兵发江宁,举鞭誓众,士皆感厉#

将至平江,张浚乘轻舟迓之,相持而泣,咨以大计。

颐浩曰:"颐浩曩谏开边,几死宦臣之手;承乏漕挽,几陷腥膻之域。 今事不谐,不过赤族,为社稷死,岂不快乎?"浚壮其言。

即舟中草檄,进韩世忠为前军,张俊翼之,刘光世为游击,颐浩、浚总中军,光世分军殿后。

颐浩发平江,傅党托旨请颐浩单骑入朝。

颐浩奏:所统将士,忠义所激,可合不可离。

傅等恐惧,乃请高宗复辟。

师次秀州,颐浩勉励诸将曰:"今虽反正,而贼犹握兵居内。 事若不济,必反以恶名加我,翟义、徐敬业可监也。"

次临平,苗傅等拒战。

颐浩被甲立水次,出入行阵,督世忠等破贼,傅、正彦引兵遁。

颐浩等以勤王兵入城,都人夹道耸观,以手加额。

朱胜非罢相,以颐浩守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兼御营使,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车驾幸建康,闻金人复入,召诸将问移跸之地,颐浩曰:"金人谋以陛下所至为边面,今当且战且避,奉陛下于万全之地,臣愿留常、润死守。"

上曰:"朕左右不可以无相。"

乃以韩世忠守镇江,刘光世守太平。

驾至平江,闻杜充败绩,上曰:"事迫矣,若何?"颐浩遂进航海之策。

初,建炎御营使本以行幸总齐军政,而宰相兼领之,遂专兵柄,枢府几无所预。

颐浩在位尤颛恣,赵鼎论其过。

四年,移鼎为翰林学士、吏部尚书。

鼎辞,且攻颐浩,章十数上,颐浩求去。

除镇南军节度、开府仪同三司、醴泉观使,诏以颐浩倡义勤王,故从优礼焉。

奉化贼将琏乘乱为变,劫颐浩置军中,高宗以颐浩故,赦而招之。

寻除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池州。

颐浩请兵五万屯建康等处,又请王□燮、巨师古兵自隶。

将之镇,而李成遣将马进围江州。

乃驻军鄱阳,会杨惟忠兵,请与俱趋南康,遣师古救江州。

贼众鏖战,颐浩、惟忠失利,师古败奔洪州。

颐浩乞济师讨李成,高宗曰:"颐浩奋不顾身,为国讨贼,群臣所不及,但轻进,其失也。"

诏王□燮以万人速往策应。

颐浩复军左蠡,又得阁门舍人崔增之众万余,军势复振。

命□燮、增击贼,败之,乘胜至江州,则马进已陷城矣。

朝廷命张俊为招讨使,俊既至,遂败马进。

进遁,成以余众降刘豫。

诏以淮南民未复业,须威望大臣措置,以颐浩兼宣抚,领寿春府、徐庐和州、无为军。

招降赵延寿于分宁,得其精锐五千,分隶诸将。

张琪自徽犯饶州,有众五万。

时颐浩自左蠡班师,帐下兵不满万人,郡人皇骇。

颐浩命其将阎皋、姚端、崔邦弼列阵以待。

琪犯皋军,皋力战,端、邦弼两军夹击,大破之。

拜少保、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

二年,上自越州还临安。

时桑仲在襄阳,欲进取京城,乞朝廷举兵为声援。

颐浩乃大议出师,而身自督军北向。

高宗谕颐浩、秦桧曰:"颐浩治军旋,桧理庶务,如种、蠡分职可也。"

二人同秉政,桧知颐浩不为公论所与,多引知名士为助,欲倾之而擅朝权。

高宗乃下诏以戒朋党,除颐浩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开府镇江。

颐浩辟文武士七十余人,以神武后军及御前忠锐崔增、赵延寿二军从行,百官班送。

颐浩次常州,延寿军叛,刘光世歼其众;又闻桑仲已死,遂不进,引疾求罢。

诏还朝,以知绍兴府朱胜非同都督诸军事。

颐浩既还,欲倾秦桧,乃引胜非为助。

给事中胡安国论胜非必误大计,胜非复知绍兴府,寻以醴泉观使兼侍读。

安国持录黄不下,颐浩持命检正诸房文字黄龟年书行。

安国以失职求去,罢之。

桧上章乞留安国,不报。

侍御史江跻、左司谏吴表臣皆以论救安国罢,程瑀、胡世将、刘一止、张焘、林待聘、楼照亦坐论桧党斥,台省一空,遂罢桧相。

颐浩独秉政,屡请兴师复中原,谓:"太祖取天下,兵不过十万,今有兵十六七万矣。 然自金人南牧,莫敢婴其锋。 比年韩世忠、张俊、陈思恭、张荣屡奏,人有战心,天将悔祸。 又金人以中原付刘豫,三尺童子知其不能立国。 愿睿断早定,决策北向。 今之精锐皆中原人,恐久而消磨,他日难以举事。"

时盗贼稍息,颐浩请遣使循行郡国,平狱讼,宣德意。

李纲宣抚湖南,颐浩言纲纵暴无善状,请罢诸路宣抚之名,纲止为安抚使。

时李光在江东,与颐浩书,言纲有大节,四夷畏服。

颐浩称光结党,言者因论光,罢之。

时方审量滥赏,颐浩时有纵舍,右司郎官王冈持不可,曰:"公秉国钧,不平谓何。"

颐浩再秉政凡二年,高宗以水旱、地震,下诏罪己求言,颐浩连章待罪。

高宗一日谓大臣曰:"国朝四方水旱,无不上闻。 近苏、湖地震,泉州大水,辄不以奏,何也?"侍御史辛炳、殿中常同论其罪,遂罢颐浩为镇南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提举洞霄宫,改特进、观文殿大学士。

五年,诏问宰执以战守方略,颐浩条十事以献,除湖南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潭州。

时郴、衡、桂阳盗起,颐浩遣人悉平之。

帝在建康,除颐浩少保、浙西安抚制置大使、知临安府、行宫留守。

明堂礼成,进封成国公。

八年,上将还临安,除少傅、镇南定江军节度使、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行宫留守。

颐浩引疾求去,除醴泉观使。

九年,金人归河南地,高宗欲以颐浩往陕西,命中使召赴行在。

颐浩以老病辞,且条陕西利害,谓金人无故归地,其必有意。

召趣赴阙,既至,以疾不能见,乃听归。

未几,卒,赠太师,封秦国公,谥忠穆。

颐浩有胆略,善鞍马弓剑,当国步艰难之际,人倚之为重。

自江东再相,胡安国以书劝其法韩忠献,以至公无我为先,报复恩仇为戒,颐浩不能用。

时军用不足,颐浩与朱胜非创立江、浙、湖南诸路大军月桩钱,于是郡邑多横赋,大为东南患云。

范宗尹,字觉民,襄阳邓城人。

少笃学,工文辞。

宣和三年,上舍登第。

累迁侍御史、右谏议大夫。

王云使北还,言金人必欲得三镇。

宗尹请弃之以纾祸,言者非之,宗尹罢归。

张邦昌僭位,复其职,遣同路允迪诣康王劝进。

建炎元年,李纲拜右仆射,宗尹论其名浮于实,有震主之威。

不报,出知舒州。

言者论宗尹尝污伪命,责置鄂州。

既,召为中书舍人,迁御史中丞,拜参知政事。

吕颐浩罢相,宗尹摄其位。

时诸盗据有州县,朝廷力不能制。

宗尹言:"太祖收藩镇之权,天下无事百五十年,可谓良法。 然国家多难,四方帅守单寡,束手环视,此法之弊。 今当稍复藩镇之法,裂河南、江北数十州之地,付以兵权,俾蕃王室。 较之弃地夷狄,岂不相远?"上从其言。

授宗尹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时年三十。

近世宰相年少,未有如宗尹者。

宗尹奏以京畿东西、淮南、湖北地并分为镇,授诸将,以镇抚使为名;军兴,听便宜从事。

然李成、薛庆、孔彦舟、桑仲辈起于群盗,翟兴、刘位土豪,李彦光、郭仲威皆溃将,多不能守其地。

宗尹请有司讨论崇、观以来滥赏,修书、营缮、应奉、开河、免夫、狱空之类,皆厘正之。

宣靖执政、围城、明受伪命之人,反用赦申雪;徐秉哲、吴幵、莫俦等并量移;吴敏、王孝迪、耿南仲、孙觌、蔡懋等并叙复。

侍郎季陵希宗尹意,乞诏宰执于罪累中选真材实能,量付以事。

沉与求劾陵,因及宗尹,宗尹求去。

上为罢与求,宗尹乃复视事。

初,宗尹廷对,详定官李邦彦特取旨置宗尹乙科,宗尹德之,赠邦彦观文殿大学士。

枢密院副都承旨阙,宗尹拟刑焕、蓝公佐、辛道宗三人,焕戚里,公佐管客省,道宗不知兵,人以此咎宗尹。

密院计议官王佾结公佐,宗尹请除佾为宗正丞,侍御史张延寿劾之,上罢佾。

绍兴元年二月辛巳,日有黑子,宗尹以辅政无状请免,上不许。

魏滂为江东通判,谏官言其贪盗官钱,滂遂罢;李弼孺领营田,谏官言其媚事朱勉,弼孺亦罢:二人皆宗尹所荐。

台州守臣晁公为储峙丰备,论者以为扰民,宗尹阴佑之。

会公为妻受囚金事觉,上罢公为,宗尹不自安。

时明堂覃恩,宗尹请举行讨论之事,上手札云:"朕不欲归过君父,敛怨士大夫。"

始,宗尹建此议,秦桧力赞之,及见上意坚,反挤宗尹。

上亦恶其与辛道宗兄弟往来,遂罢。

沉与求奏其罪状,落职,未几,命知温州。

退成天台,卒,年三十七。

宗尹有才智,当北敌肆行之冲,毅然自任,建议分镇,以是得相位。

然其置帅多授剧盗,又无总率统属,且不遣援,不通饷,故诸镇守鲜能久存者。

及为政多私,屡为议者所诋云。

范致虚,字谦叔,建州建阳人。

举进士,为太学博士。

邹浩以言事斥,致虚坐祖送获罪,停官。

徽宗嗣位,召见,除左正言,出通判郢州。

崇宁初,以右司谏召,道改起居舍人,进中书舍人。

蔡京建请置讲议司,引致虚为详定官,议不合,改兵部侍郎。

自是入处华要,出典大郡者十五年。

以附张商英,贬通州。

政和七年,复官,入为侍读、修国史,寻除刑部尚书、提举南京鸿庆宫。

初,致虚在讲议司,延康殿学士刘昺尝乘蔡京怒挤之。

后王寀坐妖言系狱,事连昺论死,致虚争之,昺得减窜,士论贤之。

迁尚书右丞,进左丞。

母丧逾年,起知东平府,改大名府。

入见,时朝廷欲用师契丹,致虚言边隙一开,必有意外之患。

宰相谓其怀异。

致虚乞终丧,从之。

免丧,知邓州,改河南府。

中人规景华苑,欲夺故相富弼园宅。

致虚言:"弼和戎有大功,使朝廷享百年之安,乃不保数亩之居邪?"弼园宅得不取。

复移邓州、提举亳州明道宫。

帝方好老氏,致虚希时好,营饬道宇,赐名炼真宫。

靖康元年,召赴阙,道除知京兆府。

时金人围太原,声震关中,致虚修战守备甚力。

朝廷命钱盖节制陕西,除致虚陕西宣抚使。

金人分道再犯京师,诏致虚会兵入援。

钱盖兵十万至颖昌,闻京师破而遁,西道总管王襄南走。

致虚独与西道副总管孙昭远合兵,环庆帅臣王似、熙河帅臣王倚以兵来会。

致虚合步骑号二十万,以右武大夫马昌佑统之,命杜常将民兵万人趋京师,夏俶将万人守陵寝。

兵有僧赵宗印者,喜谈兵,席益荐之。

致虚以便宜假官,俾充宣抚司参议官兼节制军马。

致虚以大军遵陆,宗印以舟师趋西京。

金人破京师,遣人持登城不下之诏,以止入援之师,致虚斩之。

初,金人守潼关,致虚夺之,作长城,起潼关迄龙门,所筑仅及肩。

宗印又以僧为一军,号"尊胜队",童子行为一军,号"净胜队"。

致虚勇而无谋,委己以听宗印。

宗印徒大言,实未尝知兵。

至是,宗印舟师至三门津,致虚使整兵出潼关。

金守臣高世由谓其帅粘罕曰:"致虚儒者,不知兵,遣斥候三千,自足杀之。"

致虚军出武关,至邓州千秋镇,金将娄宿以精骑冲之,不战而溃,死者过半。

杜常、夏俶先遁,致虚斩之。

孙昭远、王似、王倚等留陕府,致虚收余兵入潼关。

方致虚之鼓行出关也,裨将李彦仙曰:"行者利速,多为支军,则舍不至淹,败不至覆。 若众群聚而出殽、渑,一蹴于险,则皆溃矣。"

致虚不听,遂底于败。

高宗即位,言者论其逗挠不进,徙知邓州。

寻加观文殿学士,复知京兆府;致虚力辞,而荐席益、李弥大、唐重自代。

诏以重守京兆,致虚复知邓州。

次年,宗印领兵出武关,与致虚合。

会金将银朱兵压境,致虚遁,宗印兵不战走,转运使刘汲力战死焉。

致虚坐落职,责授安远军节度副使,英州安置。

高宗幸建康,召复资政殿学士、知鼎州。

行至巴陵卒,赠银青光禄大夫。

吕好问,字舜徒,侍讲希哲子也。

以荫补官。

崇宁初,治党事,好问以元佑子弟坐废。

两监东岳庙,司扬州仪曹。

时蔡卞为帅,欲扳附善类,待好问特异。

好问以礼自持,卞不得亲。

及卞得政,当时据属拔擢略尽,独好问留滞,卞讽之曰:"子少亲我,即阶显列矣。"

好问笑不答。

靖康元年,以荐召为左司谏、谏议大夫,擢御史中丞。

钦宗谕之曰:"卿元佑子孙,朕特用卿,令天下知朕意所向。"

先是,徽宗将内禅,诏解党禁,除新法,尽复祖宗之故。

而蔡京党戚根据中外,害其事,莫肯行。

好问言:"时之利害,政之阙失,太上皇□旨备矣。 虽使直言之士抗疏论列,无以过此,愿一一施行之而已。"

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求治之意;发号施令,有求治之言。 逮今半载,治效逾邈,良田左右前后,不能推广德意,而陛下过于容养。 臣恐淳厚之德,变为颓靡,且今不尽革京、贯等所为,太平无由可致。"

钦宗乡纳。

好问疏蔡京过恶,乞役海外,黜朋附之尤者以厉其余。

又建白削王安石王爵,正神宗配飨,褒表江公望,张庭坚、任伯雨、龚□等,除青苗之令,湔元符上书获谴者,章前后疏十上。

每奏对,帝虽当食,辄使毕其说。

时金人既退,大臣不复顾虑,武备益弛。

好问言:"金人得志,益轻中国,秋冬必倾国复来,御敌之备,当速讲求。 今边事经画旬月,不见施设,臣僚奏请皆不行下,此臣所深惧也。"

及边警急,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讲解。

金人佯许而攻略自如,诸将以和议故,皆闭壁不出。

好问言:"彼名和而实攻,朝廷不谋进兵遣将,何也?请亟集沧、滑、邢、相之戍,以遏奔冲,而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

疏上不省。

金人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廷臣狐疑相顾,犹以和议为辞。

好问率台属劾大臣畏懦误国,出好问知袁州。

钦宗悯其忠,下迁吏部侍郎。

既而金人薄都城,钦宗思好问言,进兵部尚书。

都城失守,召好问入禁中,军民数万斧左掖门求见天子,好问从帝御楼谕遣之。

卫士长蒋宣帅其徒数百,欲邀乘舆犯围而出,左右奔窜,独好问与孙傅、梅执礼侍,宣抗声曰:"国事至此,皆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所致。"

傅呵之。

宣以语侵傅,好问晓之曰:"若属忘家族,欲冒重围卫上以出,诚忠义。 然乘舆将驾,必甲乘无阙而后动,讵可轻邪?"宣诎服曰:"尚书真知军情。"

麾其徒退。

帝再幸金营,好问实从,帝既留,遣好问还,尉拊都城。

已而金人立张邦昌,以好问为事务官。

邦昌入居都省,好问曰:"相公真欲立邪,抑姑塞敌意而徐为之图尔?"邦昌曰:"是何言也?"好问曰:"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特畏女真兵威耳。 女真既去,能保如今日乎?大元帅在外,元佑皇太后在内,此殆天意,盍亟还政,可转祸为福。 且省中非人臣所处,宜寓直殿庐,毋令卫士侠陛。 敌所遗袍带,非戎人在旁,弛勿服。 车驾未还,所下文书,不当称圣旨。"

以好问摄门下省。

好问既系衔,仍行旧职。

时邦昌虽不改元,而百司文移,必去年号,独好问所行文书,称"靖康二年"。

吴幵、莫俦请邦昌见金使于紫宸、垂拱殿,好问曰:"宫省故吏骤见御正卫,必将愤骇,变且不测,奈何?"邦昌矍然止。

王时雍议肆赦,好问曰:"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乃先赦城中。

始,金人谋以五千骑取康王,好问闻,即遣人以书白王,言:"大王之兵,度能击则邀击之,不然,即宜远避。"

且言:"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

既,又语邦昌曰:"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先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 若抚机不发,他人声义致讨,悔可追邪?"于是邦昌谋遣谢克家奉传国宝往大元帅府,须金人退乃发。

金将将还,议留兵以卫邦昌。

好问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必不相安。"

金人曰:"留一勃堇统之可也。"

好问曰:"勃堇贵人,有如触发致疾,则负罪益深。"

乃不复留兵。

金人既行,好问趣遣使诣大元帅府劝进,请元佑太后垂帘,邦昌易服归太宰位。

太后自延福宫入听政。

高宗即位,太后遣好问奉手书诣行在所,高宗劳之曰:"宗庙获全,卿之力也。"

除尚书右丞。

丞相李纲以群臣在围城中不能执节,欲悉按其罪。

好问曰:"王业艰难,政宜含垢,绳以峻法,惧者众矣。"

侍御史王宾论好问尝污伪命,不可以立新朝。

高宗曰:"邦昌僭号之初,好问募人继白书,具道京师内外之事。 金人甫退,又遣人劝进。 考其心迹,非他人比。"

好问自惭,力求去,且言:"邦昌僭号之时,臣若闭门洁身,实不为难。 徒以世被国恩,所以受贤者之责,冒围继书于陛下。"

疏入,除资政殿学士、知宣州、提举洞霄宫,以恩封东莱郡侯。

避地,卒于桂州。

子本中、揆中、弸中、用中、忱中。

孙祖谦、祖俭。

本中、祖谦、祖俭别有传。

论曰:朱胜非、吕颐浩处苗、刘之变,或巽用其智,或震奋其威,其于复辟讨贼之功,固有可言矣。

然李纲、赵鼎当世之所谓贤者,而胜非、颐浩视之若冰炭然,其中之所存,果何如哉。

范宗尹忍于污张邦昌之伪命,而诬李纲以震主之威,何其缪于是非也。

范致虚佞附权臣,大谊已失,其总勤王之师,轻而寡谋,以底于败,宜哉。

若吕好问处艰难之际,其迹与宗尹同,而屈己就事,以规兴复,亦若胜非之处苗、刘,其心有足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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