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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 子康 吕公着 子希哲 希纯
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也。
父池,天章阁待制。
光生七岁,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指。
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
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足跌没水中,众皆弃去,光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
其后京、洛间画以为图。
仁宗宝元初,中进士甲科。
年甫冠,性不喜华靡,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列语之曰:"君赐不可违。"
乃簪一枝。
除奉礼郎,时池在杭,求签苏州判官事以便亲,许之。
丁内外艰,执丧累年,毁瘠如礼。
服除,签书武成军判官事,改大理评事,补国子直讲。
枢密副使庞籍荐为馆阁校勘,同知礼院。
中官麦允言死,给卤簿。
光言:"繁缨以朝,孔子且犹不可。 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而赠以三公官,给一品卤簿,其视繁缨,不亦大乎。"
夏竦赐谥文正,光言:"此谥之至美者,竦何人,可以当之?"改文庄。
加集贤校理。
从庞籍辟,通判并州。
麟州屈野河西多良田,夏人蚕食其地,为河东患。
籍命光按视,光建:"筑二堡以制夏人,募民耕之,耕者众则籴贱,亦可渐纾河东贵籴远输之忧。"
籍从其策;而麟将郭恩勇且狂,引兵夜渡河,不设备,没于敌,籍得罪去。
光三上书自引咎,不报。
籍没,光升堂拜其妻如母,抚其子如昆弟,时人贤之。
改直秘阁、开封府推官。
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光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足为瑞,愿还其献。"
又奏赋以风。
修起居注,判礼部。
有司奏日当食,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表贺。
光言:"四方见、京师不见,此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不当贺。"
从之。
同知谏院。
苏辙答制策切直,考官胡宿将黜之,光言:"辙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宜黜。"
诏置末级。
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天下寒心而莫敢言。
谏官范镇首发其议,光在并州闻而继之,且贻书劝镇以死争。
至是,复面言:"臣昔通判并州,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力行。"
帝沉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
光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
帝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
光退未闻命,复上疏曰:"臣向者进说,意谓即行,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为不祥之事。 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 ‘定策国老’、‘门生天子’之祸,可胜言哉?"帝大感动曰:"送中书。"
光见韩琦等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禁中夜半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
琦等拱手曰:"敢不尽力。"
未几,诏英宗判宗正,辞不就,遂立为皇子,又称疾不入。
光言:"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于旬月,其贤于人远矣。 然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愿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
英宗遂受命。
衮国公主嫁李玮,不相能,诏出玮卫州,母杨归其兄璋,主入居禁中。
光言:"陛下追念章懿太后,故使玮尚主。 今乃母子离析,家事流落,独无雨露之感乎?玮既黜,主安得无罪?"帝悟,降主沂国,待李氏恩不衰。
进知制诰,固辞,改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知谏院。
时朝政颇姑息,胥史喧哗则逐中执法,辇官悖慢则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治,军卒詈三司使而以为非犯阶级。
光言皆陵迟之渐,不可以不正。
充媛董氏薨,赠淑妃,辍朝成服,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葬给卤簿。
光言:"董氏秩本微,病革方拜充媛。 古者妇人无谥,近制惟皇后有之。 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尝施于妇人。 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功,乃得给。 至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皆给鼓吹,非令典,不足法。"
时有司定后宫封赠法,后与妃俱赠三代,光论:"妃不当与后同,袁盎引却慎夫人席,正为此耳。 天圣亲郊,太妃止赠二代,而况妃乎?"英宗立,遇疾,慈圣光献后同听政。
光上疏曰:"昔章献明肃有保佑先帝之功,特以亲用外戚小人,负谤海内。 今摄政之际,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当信用之;猥鄙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当疏远之,则天下服。"
帝疾愈,光料必有追隆本生事,即奏言:"汉宣帝为孝昭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上继元帝,亦不追尊钜鹿、南顿君,此万世法也。"
后诏两制集议濮王典礼,学士王珪等相视莫敢先,光独奋笔书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 王宜准封赠期亲尊属故事,称为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
议成,珪即命吏以其手稿为按。
既上与大臣意殊,御史六人争之力,皆斥去。
光乞留之,不可,遂请与俱贬。
初,西夏遣使致祭,延州指使高宜押伴,傲其使者,侮其国主,使者诉于朝。
光与吕诲乞加宜罪,不从。
明年,夏人犯边,杀略吏士。
赵滋为雄州,专以猛悍治边,光论其不可。
至是,契丹之民捕鱼界河,伐柳白沟之南,朝廷以知雄州李中佑为不材,将代之。
光谓:"国家当戎夷附顺时,好与之计较末节,及其桀骜,又从而姑息之。 近者西祸生于高宜,北祸起于赵滋;时方贤此二人,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渐不可长。 宜敕边吏,疆场细故辄以矢刃相加者,罪之。"
仁宗遗赐直百余万,光率同列三上章,谓:"国有大忧,中外窘乏,不可专用干兴故事。 若遗赐不可辞,宜许侍从上进金钱佐山陵。"
不许。
光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遣舅氏,义不藏于家。
后还政,有司立式,凡后有所取用,当覆奏乃供。
光云:"当移所属使立供已,乃具数白后,以防矫伪。"
曹佾无功除使相,两府皆迁官。
光言:"陛下欲以慰母心,而迁除无名,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必有觊望。"
已而迁都知任守忠等官,光复争之,因论:"守忠大奸,陛下为皇子,非守忠意,沮坏大策,离间百端,赖先帝不听;及陛下嗣位,反复交构,国之大贼。 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
责守忠为节度副使,蕲州安置,天下快之。
诏刺陕西义勇二十万,民情惊挠,而纪律疏略不可用。
光抗言其非,持白韩琦。
琦曰:"兵贵先声,谅祚方桀骜,使骤闻益兵二十万,岂不震慑?"光曰:"兵之贵先声,为无其实也,独可欺之于一日之间耳。 今吾虽益兵,实不可用,不过十日,彼将知其详,尚何惧?"琦曰:"君但见庆历间乡兵刺为保捷,忧今复然,已降敕榜与民约,永不充军戍边矣。"
光曰:"朝廷尝失信,民未敢以为然,虽光亦不能不疑也。"
琦曰:"吾在此,君无忧。"
光曰:"公长在此地,可也;异日他人当位,因公见兵,用之运粮戍边,反掌间事耳。"
琦嘿然,而讫不为止。
不十年,皆如光虑。
王广渊除直集贤院,光论其奸邪不可近:"昔汉景帝重卫绾,周世宗薄张美。 广渊当仁宗之世,私自结于陛下,岂忠臣哉?宜黜之以厉天下。"
进龙图阁直学士。
神宗即位,擢为翰林学士,光力辞。
帝曰:"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 卿有文学,何辞为?"对曰:"臣不能为四六。"
帝曰:"如两汉制诏可也;且卿能进士取高第,而云不能四六,何邪?"竟不获辞。
御史中丞王陶以论宰相不押班罢,光代之,光言:"陶由论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 臣愿俟既押班,然后就职。"
许之。
遂上疏论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
其说甚备。
且曰:"臣获事三朝,皆以此六言献,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
御药院内臣,国朝常用供奉官以下,至内殿崇班则出;近岁暗理官资,非祖宗本意。
因论高居简奸邪,乞加远窜。
章五上,帝为出居简,尽罢寄资者。
既而复留二人,光又力争之。
张方平参知政事,光论其不叶物望,帝不从。
还光翰林兼侍读学士。
光常患历代史繁,人主不能遍鉴,遂为《通志》八卷以献。
英宗悦之,命置局秘阁,续其书。
至是,神宗名之曰《资治通鉴》,自制《序》授之,俾日进读。
诏录颖邸直省官四人为阁门祗候,光曰:"国初草创,天步尚艰,故御极之初,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谓之随龙,非平日法也。 阁门祗候在文臣为馆职,岂可使厮役为之。"
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谅祚以降,诏边臣招纳其众。
光上疏极论,以为:"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 幸而胜之,灭一谅祚,生一谅祚,何利之有;若其不胜,必引众归我,不知何以待之。 臣恐朝廷不独失信谅祚,又将失信于名山矣。 若名山余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 陛下不见侯景之事乎?"上不听,遣将种谔发兵迎之,取绥州,费六十万,西方用兵,盖自此始矣。
百官上尊号,光当答诏,言:"先帝亲郊,不受尊号。 末年有献议者,谓国家与契丹往来通信,彼有尊号我独无,于是复以非时奉册。 昔匈奴冒顿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不闻汉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 愿追述先帝本意,不受此名。"
帝大悦,手诏奖光,使善为答辞,以示中外。
执政以河朔旱伤,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
诏学士议,光与王珪、王安石同见,光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可听也。"
安石曰:"常衮辞堂馔,时以为衮自知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 且国用不足,非当世急务,所以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
光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尔。"
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
光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彼设法夺民,其害乃甚于加赋。 此盖桑羊欺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其不明耳。"
争议不已。
帝曰:"朕意与光同,然姑以不允答之。"
会安石草诏,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不敢复辞。
安石得政,行新法,光逆疏其利害。
迩英进读,至曹参代萧何事,帝曰:"汉常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对曰:"宁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 汉武取高帝约束纷更,盗贼半天下;元帝改孝宣之政,汉业遂衰。 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吕惠卿言:"先王之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变者,巡守考制度是也;有三十年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 光言非是,其意以风朝廷耳。"
帝问光,光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 诸侯变礼易乐者,王巡守则诛之,不自变也。 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 且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 公卿侍从皆在此,愿陛下问之。 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执政侵其事。 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则胥吏矣。 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对,则以他语诋光。
帝曰:"相与论是非耳,何至是。"
光曰:"平民举钱出息,尚能蚕食下户,况悬官督责之威乎!"惠卿曰:"青苗法,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强也。"
光曰:"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 昔太宗平河东,立籴法,时米斗十钱,民乐与官为市。 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 臣恐异日之青苗,亦犹是也。"
帝曰:"坐仓籴米何如?"坐者皆起,光曰:"不便。"
惠卿曰:"籴米百万斛,则省东南之漕,以其钱供京师。"
光曰:"东南钱荒而粒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余,取其所无,农末皆病矣!"侍讲吴申起曰:"光言,至论也。"
它日留对,帝曰:"今天下汹汹者,孙叔敖所谓‘国之有是,众之所恶’也。"
光曰:"然。 陛下当论其是非。 今条例司所为,独安石、韩绛、惠卿以为是耳,陛下岂能独与此三人共为天下邪?"帝欲用光,访之安石。
安石曰:"光外托劘上之名,内怀附之下实。 所言尽害政之事,所与尽害政之人,而欲置之左右,使与国论,此消长之大机也。 光才岂能害政,但在高位,则异论之人倚以为重。 韩信立汉赤帜,赵卒气夺,今用光,是与异论者立赤帜也。"
安石以韩琦上疏,卧家求退。
帝乃拜光枢密副使,光辞之曰:"陛下所以用臣,盖察其狂直,庶有补于国家。 若徒以禄位荣之,而不取其言,是以天官私非其人也。 臣徒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生民之患,是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也。 陛下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 今言青苗之害者,不过谓使者骚动州县,为今日之患耳。 而臣之所忧,乃在十年之外,非今日也。 夫民之贫富,由勤惰不同,惰者常乏,故必资于人。 今出钱贷民而敛其息,富者不愿取,使者以多散为功,一切抑配。 恐其逋负,必令贫富相保,贫者无可偿,则散而之四方;富者不能去,必责使代偿数家之负。 春算秋计,展转日滋,贫者既尽,富者亦贫。 十年之外,百姓无复存者矣。 又尽散常平钱谷,专行青苗,它日若思复之,将何所取?富室既尽,常平已废,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民之羸者必委死沟壑,壮者必聚而为盗贼,此事之必至者也。"
抗章至七八,帝使谓曰:"枢密,兵事也,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辞。"
对曰:"臣未受命,则犹侍从也,于事无不可言者。"
安石起视事,光乃得请,遂求去。
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
宣抚使下令分义勇戍边,选诸军骁勇士,募市井恶少年为奇兵;调民造干□,悉修城池楼橹,关辅骚然。
光极言:"公私困敝,不可举事,而京兆一路皆内郡,缮治非急。 宣抚之令,皆未敢从,若乏军兴,臣当任其责。"
于是一路独得免。
徙知许州,趣入觐,不赴;请判西京御史台归洛,自是绝口不论事。
而求言诏下,光读之感泣,欲嘿不忍,乃复陈六事,又移书责宰相吴充,事见《充传》。
葵天申为察访,妄作威福,河南尹、转运使敬事之如上官;尝朝谒应天院神御殿,府独为设一班,示不敢与抗。
光顾谓台吏曰:"引蔡寺丞归本班。"
吏即引天申立监竹木务官富赞善之下。
天申窘沮,即日行。
元丰五年,忽得语涩疾,疑且死,豫作遗表置卧内,即有缓急,当以畀所善者上之。
官制行,帝指御史大夫曰:"非司马光不可。"
又将以为东宫师傅。
蔡确曰:"国是方定,愿少迟之。"
《资治通鉴》未就,帝尤重之,以为贤于荀悦《汉纪》,数促使终篇,赐以颖邸旧书二千四百卷。
及书成,加资政殿学士。
凡居洛阳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其为君实也。
帝崩,赴阙临,卫士望见,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
所至,民遮道聚观,马至不得行,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
哲宗幼冲,太皇太后临政,遣使问所当先,光谓:"开言路。"
诏榜朝堂。
而大臣有不悦者,设六语云:"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徼幸希进;下以眩惑流俗。 若此者,罚无赦。"
后复命示光,光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 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
乃具论其情,改诏行之,于是上封者以千数。
起光知陈州,过阙,留为门下侍郎。
苏轼自登州召还,缘道人相聚号呼曰:"寄谢司马相公,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我。"
是时天下之民,引领拭目以观新政,而议者犹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但毛举细事,稍塞人言。
光曰:"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 若安石、惠卿所建,为天下害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 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
众议甫定。
遂罢保甲团教,不复置保马;废市易法,所储物皆鬻之,不取息,除民所欠钱;京东铁钱及茶盐之法,皆复其旧。
或谓光曰:"熙、丰旧臣,多憸巧小人,他日有以父子义间上,则祸作矣。"
光正色曰:"天若祚宗社,必无此事。"
于是天下释然,曰:"此先帝本意也。"
元佑元年复得疾,诏朝会再拜,勿舞蹈。
时青苗、免役、将官之法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
光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
折简与吕公着云:"光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惟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
乃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
诸将兵皆隶州县,军政委守令通决。
废提举常平司,以其事归之转运、提点刑狱。
边计以和戎为便。
谓监司多新进少年,务为刻急,令近臣于郡守中选举,而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
又立十科荐士法。
皆从之。
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免朝觐,许乘肩舆,三日一入省。
光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
诏令子康扶入对,且曰:"毋拜。"
遂罢青苗钱,复常平粜籴法。
两宫虚己以听。
辽、夏使至,必问光起居,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毋轻生事、开边隙。"
光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徇社稷,躬亲庶务,不舍昼夜。
宾客见其体羸,举诸葛亮食少事烦以为戒,光曰:"死生,命也。"
为之益力。
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是年九月薨,年六十八。
太皇太后闻之恸,与帝即临其丧,明堂礼成不贺,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赙银绢七千。
诏户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其丧,归葬陕州。
谥曰文正,赐碑曰"忠清粹德"。
京师人罢市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
及葬,哭者如哭其私亲。
岭南封州父老,亦相率具祭,都中及四方皆画像以祀,饮食必祝。
光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居处有法,动作有礼。
在洛时,每往夏县展墓,必过其兄旦,旦年将八十,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
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
诚心自然,天下敬信,陕、洛间皆化其德,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
光于物澹然无所好,于学无所不通,惟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
洛中有田三顷,丧妻,卖田以葬,恶衣菲食以终其身。
绍圣初,御史周秩首论光诬谤先帝,尽废其法。
章惇、蔡卞请发冢斫棺,帝不许,乃令夺赠谥,仆所立碑。
而惇言不已,追贬清远军节度副使,又贬崖州司户参军。
徽宗立,复太子太保。
蔡京擅政,复降正议大夫,京撰《奸党碑》,令郡国皆刻石。
长安石工安民当镌字,辞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 但如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民不忍刻也。"
府官怒,欲加罪,泣曰:"被役不敢辞,乞免镌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于后世。"
闻者愧之。
靖康元年,还赠谥。
建炎中,配飨哲宗庙庭。
康字公休,幼端谨,不妄言笑,事父母至孝。
敏学过人,博通群书,以明经上第。
光修《资治通鉴》,奏检阅文字。
丁母忧,勺饮不入口三日,毁几灭性。
光居洛,士之从学者退与康语,未尝不有得。
涂之人见其容止,虽不识,皆知其为司马氏子也。
以韩绛荐,为秘书,由正字迁校书郎。
光薨,治丧皆用《礼经》家法,不为世俗事。
得遗恩,悉以与族人。
服除,召为著作佐郎兼侍讲。
上疏言:"比年以来,旱□为虐,民多艰食。 若复一不稔,则公私困竭,盗贼可乘。 自古圣贤之君,非无水旱,惟有以待之,则不为甚害。 愿及今秋熟,令州县广籴,民食所余,悉归于官。 今冬来春,令流民就食,候乡里丰穰,乃还本土。 凡为国者,一丝一毫皆当爱惜,惟于济民则不宜吝。 诚能捐数十万金帛,以为天下大本,则天下幸甚。"
拜右正言,以亲嫌未就职。
为哲宗言前世治少乱多,祖宗创业之艰难,积累之勤劳,劝帝及时向学,守天下大器,且劝太皇太后每于禁中训迪,其言切至。
迩英进讲,又言:"《孟子》于书最醇正,陈王道尤明白,所宜观览。"
帝曰:"方读其书"。
寻诏讲官节以进。
康自居父丧,居庐疏食,寝于地,遂得腹疾,至是不能朝谒。
赐优告。
疾且殆,犹具疏所当言者以待,曰:"得一见天子极言而死无恨。"
使召医李积于兖。
积老矣,乡民闻之,往告曰:"百姓受司马公恩深,今其子病,愿速往也。"
来者日夜不绝,积遂行;至,则不可为矣。
年四十一而卒。
公卿嗟痛于朝,士大夫相吊于家,市井之人,无不哀之。
诏赠右谏议大夫。
康为人廉洁,口不言财。
初,光立神道碑,帝遣使赐白金二千两,康以费皆官给,辞不受。
不听。
遣家吏如京师纳之,乃止。
论曰:熙宁新法病民,海内骚动,忠言谠论,沮抑不行;正人端士,摈弃不用。
聚敛之臣日进,民被其虐者将二十年。
方是时,光退居于洛,若将终身焉。
而世之贤人君子,以及庸夫愚妇,日夕引领望其为相,至或号呼道路,愿其毋去朝廷,是岂以区区材智所能得此于人人哉?德之盛而诚之着也。
一旦起而为政,毅然以天下自任,开言路,进贤才。
凡新法之为民害者,次第取而更张之,不数月之间,铲革略尽。
海内之民,如寒极而春,旱极而雨,如解倒悬,如脱桎梏,如出之水火之中也。
相与咨嗟叹息,欢欣鼓舞,甚若更生,一变而为嘉佑、治平之治。
君子称其有旋干转坤之功,而光于是亦老且病矣。
天若祚宋,ME遗一老,则奸邪之势未遽张,绍述之说未遽行,元佑之臣固无恙也。
人众能胜天,靖康之变,或者其可少缓乎?借曰有之,当不至如是其酷也。
《诗》曰:"哲人云亡,邦国殄瘁。"
呜呼悲夫!康济美象贤,不幸短命而死,世尤惜之。
然康不死,亦将不免于绍圣之祸矣。
吕公着,字晦叔,幼嗜学,至忘寝食。
父夷简器异之,曰:"他日必为公辅。"
恩补奉礼郎,登进士第,召试馆职,不就。
通判颖州,郡守欧阳修与为讲学之友。
后修使契丹,契丹主问中国学行之士,首以公着对。
判吏部南曹,仁宗奖其恬退,赐五品服。
除崇文院检讨、同判太常寺。
寿星观营真宗神御殿,公着言:"先帝已有三种御,而建立不已,殆非祀无丰昵之义。"
进知制诰,三辞不拜。
改天章阁待制兼侍读。
英宗亲政,加龙图阁直学士。
方议追崇濮王,或欲称皇伯考,公着曰:"此真宗所以称太祖,岂可施于王。"
及下诏称亲,且班讳,又言:"称亲则有二父之嫌,王讳但可避于上前,不应与七庙同讳。"
吕诲等坐论濮王去,公着言:"陛下即位以来,纳谏之风未彰,而屡绌言者,何以风示天下?"不听。
遂乞补外,帝曰:"学士朕所重,其可以去朝廷?"请不已,出知蔡州。
神宗立,召为翰林学士、知通进银台司。
司马光以论事罢中丞,还经幄。
公着封还其命曰:"光以举职赐罢,是为有言责者不得尽其言也。"
诏以告直付阁门。
公着又言:"制命不由门下,则封驳之职,因臣而废。 愿理臣之罪,以正纪纲。"
帝谕之曰:"所以徙光者,赖其劝学耳,非以言事故也。"
公着请不已,竟解银台司。
熙宁初,知开封府。
时夏秋淫雨,京师地震。
公着上疏曰:"自昔人君遇灾者,或恐惧以致福,或简诬以致祸。 上以至诚待下,则下思尽诚以应之,上下至诚而变异不消者,未之有也。 惟君人者去偏听独任之弊,而不主先入之语,则不为邪说所乱。 颜渊问为邦,孔子以远佞人为戒。 盖佞人惟恐不合于君,则其势易亲;正人惟恐不合于义,则其势易疏。 惟先格王正厥事,未有事正而世不治者也。"
礼官用唐故事,请以五月御大庆殿受朝,因上尊号。
公着曰:"陛下方度越汉、唐,追复三代,何必于阴长之日,为非礼之会,受无益之名?"从之。
二年,为御史中丞。
时王安石方行青苗法,公着极言曰:"自古有为之君,未有失人心而能图治,亦未有能胁之以威、胜之以辩而能得人心者也。 昔日之所谓贤者,今皆以此举为非,而生议者一切祗为流俗浮论,岂昔皆贤而今皆不肖乎?"安石怒其深切。
帝使举吕惠卿为御史,公着曰:"惠卿固有才,然奸邪不可用。"
帝以语安石,安石益怒,诬以恶语,出知颖州。
八年,彗星见,诏求直言。
公着上疏曰:"陛下临朝愿治,为日已久,而左右前后,莫敢正言。 使陛下有欲治之心,而无致治之实,此任事之臣负陛下也。 夫士之邪正、贤不肖,既素定矣。 今则不然,前日所举,以为天下之至贤;而后日逐之,以为天下至不肖。 其于人材既反复不常,则于政事亦乖戾不审矣。 古之为政,初不信于民者有之,若子产治郑,一年而人怨之,三年而人歌之。 陛下垂拱仰成,七年于此,然舆人之诵,亦未有异于前日,陛下独不察乎?"
起知河阳,召还,提举中太一宫,迁翰林学士承旨,改端明殿学士、知审官院。
帝从容与论治道,遂及释、老,公着问曰:"尧、舜知此道乎?"帝曰:"尧、舜岂不知?"公着曰:"尧、舜虽如此,而惟以知人安民为难,所以为尧、舜也。"
帝又言唐太宗能以权智御臣下。
对曰:"太宗之德,以能屈己从谏尔。"
帝善其言。
未几,同知枢密院事。
有欲复肉刑者,议取死囚试劓、刖,公着曰:"试之不死,则肉刑遂行矣。"
乃止。
夏人幽其主,将大举讨之。
公着曰:"问罪之师,当先择帅,苟未得人,不如勿举。"
及兵兴,秦、晋民力大困,大臣不敢言,公着数白其害。
元丰五年,以疾丐去位,除资政殿学士、定州安抚使。
俄永乐城陷,帝临朝叹曰:"边民疲弊如此,独吕公着为朕言之耳。"
徙扬州,加大学士。
将立太子,帝谓辅臣,当以吕公着、司马光为师傅。
哲宗即位,以侍读还朝。
太皇太后遣使迎,问所欲言,公着曰:"先帝本意,以宽省民力为先。 而建议者以变法侵民为务,与己异者一切斥去,故日久而弊愈深,法行而民愈困。 诚得中正之士,讲求天下利病,协力而为之,宜不难矣。"
至则上言曰:"人君初即位,当正始以示天下,修德以安百姓。 修德之要,莫先于学。 学有缉熙于光明,则日新以底至治者,学之力也。 谨昧死陈十事,曰畏天、爱民、修身、讲学、任贤、纳谏、薄敛、省刑、去奢、无逸。"
又乞备置谏员,以开言路。
拜尚书左丞、门下侍郎。
元佑元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三省并建,中书独为取旨之地。
乃请事于三省者,与执政同进呈,取旨而各行之。
又执政官率数日一聚政事堂,事多决于其长,同列莫得预。
至是,始命日集,遂为定制。
与司马光同心辅政,推本先帝之志,凡欲革而未暇与革而未定者,一一举行之。
民欢呼鼓舞,咸以为便。
光薨,独当国,除吏皆一时之选。
时科举罢词赋,专用王安石经义,且杂以释氏之说。
凡士子自一语上,非新义不得用,学者至不诵正经,唯窃安石之书以干进,精熟者转上第,故科举益弊。
公着始令禁主司不得出题老、庄书,举子不得以申、韩、佛书为学,经义参用古今诸儒说,毋得专取王氏。
复贤良方正科。
右司谏贾易以言事讦直诋大臣,将峻责,公着以为言,止罢知怀州。
退谓同列曰:"谏官所论,得失未足言。 顾主上春秋方盛,虑异明有进谀说惑乱者,正赖左右争臣耳,不可豫使人主轻厌言者也。"
众莫不叹服。
吐蕃首领鬼章青宜结久为洮、河患,闻朝廷弭兵省戍,阴与夏人合谋复取熙、岷。
公着白遣军器丞游师雄以便宜谕诸将,不逾月,生致于阙下。
帝宴近臣于资善堂,出所书唐人诗分赐。
公着乃集所讲书要语明白、切于治道者,凡百篇进之,以备游意翰墨,为圣学之助。
三年四月,恳辞位,拜司空、同平章军国事。
宋兴以来,宰相以三公平章重事者四人,而公着与父居其二,士艳其荣。
诏建第于东府之南,启北扉,以便执政会议。
凡三省、枢密院之职,皆得总理。
间日一朝,因至都堂,其出不以时,盖异礼也。
明年二月薨,年七十二。
太皇太后见辅臣泣曰:"邦国不幸,司马相公既亡,吕司空复逝。"
痛闵久之。
帝亦悲感,即诣其家临奠,赐金帛万。
赠太师、申国公,谥曰正献,御笔碑首曰"纯诚厚德"。
公着自少讲学,即以治心养性为本,平居无疾言遽色,于声利纷华,泊然无所好。
暑不挥扇,寒不亲火,简重清静,盖天禀然。
其识虑深敏,量闳而学粹,遇事善决,苟便于国,不以私利害动其心。
与人交,出于至诚,好德乐善,见士大夫以人物为意者,必问其所知与其所闻,参互考实,以达于上。
每议政事,博取众善以为善,至所当守,则毅然不回夺。
神宗尝言其于人材不欺,如权衡之称物。
尤能避远声迹,不以知人自处。
始与王安石善,安石兄事之,安石博辩骋辞,人莫敢与亢,公着独以精识约言服之。
安石尝曰:"疵吝每不自胜,一诣长者,即废然而反,所谓使人之意消者,于晦叔见之。"
又谓人曰:"晦叔为相,吾辈可以言仕矣。"
后安石得志,意其必助己,而数用公议,列其过失,以故交情不终。
于讲说尤精,语约而理尽。
司马光曰:"每闻晦叔讲,便觉己语为烦。"
其为名流所敬如此。
绍圣元年,章惇为相,以翟思、张商英、周秩居言路,论公着更熙、丰法度,削赠谥,毁所赐碑,再贬建武军节度副使、昌化军司户参军。
徽宗立,追复太子太保。
蔡京擅政,复降左光禄大夫,入党籍,寻复银青光禄大夫。
绍兴初,悉还赠谥。
子希哲、希纯。
希哲字原明,少从焦千之、孙复、石介、胡瑗学,复从程颢、程颐、张载游,闻见由是益广。
以荫入官,父友王安石劝其勿事科举,以侥幸利禄,遂绝意进取。
安石为政,将置其子雱于讲官,以希哲有贤名,欲先用之。
希哲辞曰:"辱公相知久,万一从仕,将不免异同,则畴昔相与之意尽矣。"
安石乃止。
公著作相,二弟已官省寺,希哲独滞管库,久乃判登闻鼓院,力辞。
公着叹曰:"当世善士,吾收拾略尽,尔独以吾故置不试,命也夫!"希哲母贤明有法度,闻公着言,笑曰:"是亦未知其子矣。"
终公着丧,始为兵部员外郎。
范祖禹,其妹婿也,言于哲宗曰:"希哲经术操行,宜备劝讲,其父常称为不欺暗室。 臣以妇兄之故,不敢称荐,今方将引去,窃谓无嫌。"
诏以为崇政殿说书。
其劝导人主以修身为本,修身以正心诚意为主。
其言曰:"心正意诚,则身修而天下化。 若身不能修,虽左右之人且不能谕,况天下乎?"
擢右司谏,辞,未听,私语祖禹曰:"若不得请,当以杨畏、来之邵为首。"
既而不拜。
会绍圣党论起,御史刘拯论其进不由科第,以秘阁校理知怀州。
中书舍人林希又言:"吕大防由公着援引,故进希哲以酬私恩。 凡大防辈欺君卖国,皆公着为之倡;而公着之恶,则希哲导成之,岂宜污华职。"
于是但守本秩,俄分司南京,居和州。
徽宗初,召为秘书少监,或以为太峻,改光禄少卿。
希哲力请外,以直秘阁知曹州。
旋遭崇宁党祸,夺职知相州,徙邢州。
罢为宫祠。
羁寓淮、泗间,十余年卒。
希哲乐易简俭,有至行,晚年名益重,远近皆师尊之。
子好问,有传。
希纯字子进,登第,为太常博士。
元佑祀明堂,将用皇佑故事,并飨天地百神,皆以祖宗配。
希纯言:"皇佑之礼,事不经见,嘉佑既已厘正。 至元丰中,但以英宗配上帝,悉罢从祀群神,得严父之义,请循其式。"
从之。
历宗正、太常、秘书丞。
哲宗议纳后,希纯请考三代昏礼,参祖宗之制,博访令族,参求德配。
凡世俗所谓勘婚之书,浅陋不经,且一切屏绝,以防附会。
迁著作郎,以父讳不拜。
擢起居舍人,权太常少卿。
宣仁太后崩,希纯虑奸人乘间进说摇主听,即上疏曰:"自元佑初年,太皇听断,所用之人皆宿有时望,所行之事皆人所愿行。 唯是过恶得罪之徒,日伺变故,捭阖规利,今必以更改神宗法度为说。 臣以为先帝之功烈,万世莫掩。 间有数事,为小人所误,势虽颇有损益,在于圣德,固无所亏。 且英宗、神宗何尝不改真宗、仁宗之政,亦岂尽用庆祖、太宗之法乎?小人既误先帝,复欲误陛下,不可不察。"
未几,拜中书舍人、同修国史。
内侍梁从政、刘惟简除内省押班,希纯以亲政之始,首录二人,无以示天下,持不行。
由是阉寺侧目,或于庭中指以相示曰:"此缴还二押班词头者也。"
章惇既相,出为宝文阁待制、知亳州。
谏官张商英憾希纯,攻之力。
又以外亲嫌,连徙睦州、归州。
自京东而之浙西,自浙西而上三峡,名为易地,实困之也。
公着追贬,希纯亦以屯田员外郎分司南京,居金州。
又责舒州团练副使,道州安置。
建中靖国元年,还为待制、知瀛州。
徽宗闻其名,数称之。
曾布忌希纯,因其请觐,未及见,亟以边,遽趣遣之。
俄改颖州,入崇宁党籍。
卒,年六十。
论曰:公着父子俱位至宰相,俱以司空平章军国事,虽汉之韦、平,唐之苏、李,荣盛孰加焉。
夷简多智数,公着则一切持正,以应天下之务,呜呼贤哉。
其论人才,如权衡之称物,故一时贤士,收拾略尽。
司马光疾甚,谆谆焉以国事为托,当时廷臣,莫公着若也审矣。
追考其平生事业,盖守成之良相也。
然知子之贤而不能荐,殆犹未免于避嫌,而有愧于从祖云。
希哲、希纯世济其美,然皆隐于崇宁党祸,何君子之不幸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