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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普弟安易
赵普字则平,幽州蓟人。
后唐幽帅赵德钧连年用兵,民力疲弊。
普父回举族徙常山,又徙河南洛阳。
普沉厚寡言,镇阳豪族魏氏以女妻之。
周显德初,永兴军节度刘词辟为从事,词卒,遗表荐普于朝。
世宗用兵淮上,太祖拨滁州,宰相范质奏普为军事判官。
宣祖卧疾滁州,普朝夕奉药饵,宣祖由是待以宗分。
太祖尝与语,奇之。
时获盗百余,当弃市,普疑有无辜者,启太祖讯鞫之,获全活者众。
淮南平,调补渭州军事判官。
太祖领同州节度,辟为推官;移镇宋州,表为掌书记。
太祖北征至陈桥,被酒卧帐中,众军推戴,普与太宗排闼入告。
太祖欠伸徐起,而众军擐甲露刃,喧拥麾下。
及受禅,以佐命功,授右谏议大夫,充枢密直学士。
车驾征李筠,命普与吕余庆留京师,普愿扈从,太祖笑曰:"若胜胃介乎?"从平上党,迁兵部侍郎、枢密副使,赐第一区。
建隆三年,拜枢密使、检校太保。
干德二年,范质等三相同日罢,以普为门下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中书无宰相署敕,普以为言,上曰:"卿但进敕,朕为卿署之可乎?"普曰:"此有司职尔,非帝王事也。"
令翰林学士讲求故实,窦仪曰:"今皇弟尹开封,同平章事,即宰相任也。"
令署以赐普。
既拜相,上视如左右手,事无大小,悉咨决焉。
是日,普兼监修国史。
命薛居正、吕余庆参知政事以副之,不宣制,班在宰相后,不知印,不预奏事,水押班,但奉行制书而已。
先是,宰相兼敕,皆用内制,普相止用敕,非旧典也。
太祖数微行过功臣家,普每退朝,不敢便衣冠。
一日,大雪向夜,普意帝不出。
久之,闻叩门声,普亟出,帝立风雪中,普惶惧迎拜。
帝曰:"已约晋王矣。"
已而太宗至,设重裀地坐堂中,炽炭烧肉。
普妻行酒,帝以嫂呼之。
因与普计下太原。
普曰"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我独当之,不如姑俟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安逃乎?"帝笑曰:"吾意正如此,特库卿尔。"
五年春,加右仆射、昭文馆大学士。
俄丁内艰,诏起复视事。
遂劝帝遣使分诣诸道,征丁壮籍名送京师,以备守卫;诸州置通判,使主钱谷。
由是兵甲精锐,府为充实。
开宝二年冬,普尝病,车驾幸中书。
三年春,又幸其第抚问之。
赐赉加等。
六年,帝又幸其第。
时钱王俶遣使致书于普,及海物十瓶,置于庑下。
会车驾至,仓卒不及屏,帝顾问何物,普以实对。
上曰:"海物必佳。"
即命启之。
皆瓜子金也。
普惶恐顿首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
帝叹曰:"受之无妨,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尔!"
普为政颇专,廷臣多忌之。
时官禁私贩秦、陇大木,普尝遣亲吏诣市屋材,联巨筏至京师治第,吏因之窃货大木,早称普市货鬻都下。
权三司使赵玭廉得之以闻。
太祖大怒,促令追班,将下制逐普,赖王溥奏解之。
故事,宰相、枢密使每候对长春殿,同止卢中;上闻普子承宗娶枢密使李崇矩女,即令分异之。
普又以隙地私易尚食蔬圃以广其居,又营邸店规利。
卢多逊为翰林学士,因召对屡攻其短。
会雷有粼击登闻鼓,讼堂后官胡赞、李可度受赇骫法及刘伟伪作摄牒得官,王洞尝纳赂可度,赵孚授西川官称疾不上,皆普庇之。
太祖怒,下御史府按问,悉抵罪,以有粼为秘书省正字。
普恩益替,始诏参知政事与普更知印、押班、奏事,以分其权。
未几,出为河阳三城节度、检校太傅、同平章事。
太平兴国初入朝,改太子少保,迁太子太保。
颇为卢多逊所毁,奉朝请数年,郁郁不得志。
会柴禹锡、赵镕等告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
帝召问,普言愿备枢轴以察奸变,退又上书,自陈预闻太祖、昭宪皇太后顾托之事,辞甚切至。
太宗感悟,召见慰谕。
俄拜司徒兼侍中,封梁国公。
先是,秦王廷美班在宰相上,至是,以普勋旧,再登元辅,表乞居其下,从之。
及涪陵事败,多逊南迁,皆普之力也。
八年,出为武胜军节度、检校太尉兼侍中。
帝作诗以饯之,普奉而泣曰:"陛下赐臣诗,当刻石,与臣朽骨同葬泉下。"
帝为之动容。
翌日,谓宰相曰:"普有功国家,朕昔与游,今齿发衰矣,不容烦以枢务,择善地处之,因诗什以导意。 普感激泣下,朕亦为之堕泪。"
宋琪对曰:"昨日普至中书,执御诗涕泣,谓臣曰:‘此生余年,无阶上答,庶希来世得效太马力。 ’臣昨闻普言,今复闻宣谕,君臣始终之分,可谓两全。"
雍熙三年春,大军出讨幽蓟,久未班师,普手疏谏曰:
伏睹今春出师,将以收复关外,屡闻克捷,深快舆情。
然晦朔屡更,荐臻炎夏,飞挽日繁,战斗未息,老师费财,诚无益也。
伏念陛下自翦平太原,怀徕闽、浙,混一诸夏,大振英声,十年之间,遂臻广济。
远人不服,自古圣王置之度外,何足介意。
窃虑邪谄之辈,蒙蔽睿聪,致兴无名之师,深蹈不测之地。
臣载披典籍,颇识前言,窃见汉武时主父偃、徐乐、严安所上书及唐相姚无崇献明皇十事,忠言至论,可举而行。
伏望万机之暇,一赐观览,其失未远,虽悔可追。
臣窃念大发骁雄,动摇百万之众,所得者少,所丧者多。
又闻战者危事,难保其必胜;兵者凶器,深戒于不虞。
所系甚大,不可不思。
臣又闻上古圣人,心无固必,事不凝滞,理贵变通。
前书有"兵久生变"之言,深为杰可虑,苟或更图稽缓,转失机宜。
旬朔之间,时涉秋序,边庭早凉,弓劲马肥,我军久困,切虑此际,或误指踪。
臣方冒宠以守藩,曷敢兴言而沮众。
盖臣已日薄西山,余沅无几,酬恩报国,正在斯时。
伏望速诏班师,无容玩敌。
臣复有全策,愿达圣聪。
望陛下精调御膳,保养圣躬,挈彼疲氓,转之富庶。
将见边烽不警,外户不扃,率土归仁,殊方异俗,相率响化,契丹独将焉往?陛下计不出此,乃信邪诌之徒,谓契丹主少事多,所以用武,以中陛下之意。
陛下乐祸求功,以为万全,臣窃以为不可。
伏愿陛下审其虚实,究其妄谬,正奸臣误国之罪,罢将士伐燕之师。
非特多难兴王,抑亦从谏则圣也。
古之人尚闻尸谏,老臣未死,岂敢百谀为安身之计而不言哉?
帝赐手诏曰:朕昨者兴师选将,止令曹彬、米信等顿于雄、霸,裹粮坐甲以张军声。
俟一两月间山后平定,潘美、田重进等会兵以进,直抵幽州,然后控扼险固,恢复旧疆,此朕之志也。
奈何将帅等不遵成算,各骋所见,领十万甲士出塞远门斗,速取其郡县,更还师以援辎重,往复劳弊,为辽人所袭,此责在主将也。
况朕踵百王之末,粗到承平,盖念彼民陷于边患,将救焚而拯溺,匪黩武以佳兵,卿当悉之也。
疆场之事,已为之备,卿勿为忧。
卿社稷元臣,忠言苦口,三复来奏,嘉愧实深。
普表谢曰:
昨以天兵久驻塞外,未克恢复,渐及炎蒸,事危势迫,辄陈狂狷,甘俟宪章。
陛下特鉴衷诚,亲纡宸翰,密谕圣谋。
臣窃审命师讨罪,信为上策,将帅能遵成算,必可平定。
惟其不副天心,由兹败事。
今既边鄙有备,更复何虞。
况陛下登极十年,坐隆大业,无一物之失所,见万国之咸宁。
所宜端拱穆清,啬神和志,自可远继九皇,俯观五帝。
岂必穷边极武,与契丹较胜负哉?臣素亏壮志,矧在衰龄,虽无功伐,愿竭忠纯。
观者咸嘉其忠。
四年,移山南东道节度,自梁国公改封许国公。
会诏下亲耕籍田,普表求入觐,辞甚恳切。
上恻然谓宰相曰:"普开国元臣,朕所尊礼,宜从其请。"
既至,慰抚数四,普呜咽流涕。
陈王元僖上言曰:
臣伏见唐太宗有魏玄成、房玄龄、杜如晦,明皇有姚崇、宗魏知古,皆任以辅弼,委之心膂,财成帝道,康济九区,宗祀延洪,史策昭焕,良由登用得其人也。
今陛下君临万方,焦劳庶政,宵衣旰食,以民为心。
历考前王,诚无所让,而辅相之重,未偕曩贤。
况为邦在于任人,任人在乎公正,公正之道莫先于赏罚,斯为政之大柄也。
敬赏罚匪当,淑慝莫分,朝廷纪纲,渐致隳紊。
必须公正之人典衡轴,直躬敢言,以辨得失,然后彝伦式序,庶务用康。
伏见山南东道节度使赵普,开国元老,参谋缔构,厚重有识,不妄希求恩顾以全禄位,不私徇人情以邀名望,此真圣朝之良臣也。
窃闻之辈,朋党比周,众口嗷嗷,恶直丑正,恨不斥逐遐徼,以快其心。
何者?盖虑陛下之再用普也。
然公谠之人,咸愿陛下复委以政,启沃君心,羽翼圣化。
国有大事,使之谋之;朝有宏纲,使之举之;四目未察,使之明之;四聪未至,使之达之”官人以材,则无窃禄,致君以道,则无苟容。
贤愚洞分,玉石殊致,当使结朋党以驰骜声势者气索,纵巧佞以援引侪类者道消。
沉冥废滞得以进,名儒懿行得以显,大政何患乎不举,生民何患乎不康,匪窬期月之间,可臻清静之治。
臣知虑庸浅,发言鲁直。
伏望陛下旁采群议,俯察物情,苟用不失人,实邦国大幸。
籍田礼毕,太宗欲相吕蒙正,以其新进,藉普旧德为之表率,册拜太保兼侍中。
帝谓之曰:"卿国之勋旧,朕所毗倚,古人耻其君不及尧、舜,卿其念哉。"
普顿首谢。
时枢密副使赵昌言与胡旦、陈象舆、董俨、梁颢厚善。
会旦令翟马周上封事,排毁时政,普深嫉之,奏流马周,黜昌言等。
郑州团练使侯莫陈利用骄肆僭侈,大为不法,普廉得之,尽以条奏,利用坐流商州,普固请诛之。
其嫉恶强直皆此类。
李继迁之扰边,普建议以赵保忠复领夏台故地,因令图之。
保忠反与继迁同谋为边患,时论归咎于普,颇为同列所窥,不得专决。
旧制,宰相以未时归第,是岁大热,特许普夏中至午时归私第。
明年,免朝谒,止日赴中书视事,有大政则召对。
冬,被疾请告,车驾屡幸其第省之,赐予加等。
普遂称疾笃,三上表求致仕,上勉从之,以普为西京留守、河南尹,依前守太保兼中书令。
普三表恳让。
赐手诏曰:"开国旧勋,惟卿一人,不同他等,无至固让,俟首涂有日,当就第与卿为别。"
普捧诏涕泣,因力疾请对,赐坐移晷,颇言及国家事,上嘉纳之。
普将发,车驾幸其第。
淳化三年春,以老衰久病,令留守通判刘昌言奉表求致政,中使驰传抚问,凡三上表乞骸骨。
拜太师,封魏国公,给宰相奉料,令养疾,俟损日赴阙,仍遣其弟宗正少卿安易继诏书赐之。
又特遣使赐普诏曰:"卿顷属微□彖,恳求致政,朕以居守之重,虑烦耆耋,维师之命,用表尊贤。 伫闻有瘳,与朕相见。 今赐羊酒如别录,卿宜爱精神,近医药,强饮食,以副朕眷遇之意。"
七月卒,年七十一。
卒之先一岁,普生日,上遣其子承宗继器币、鞍马就赐之。
承宗复命,未几卒。
次岁,普已罢中书令。
故事,无生辰之赐,特遣普侄婿左正言、直昭文馆张秉赐之礼物。
普闻之,因追悼承宗,秉未至而普疾笃。
先是,普遣亲吏甄潜诣上清太平宫致祷,神为降语曰:"赵普,宋朝忠臣,久被病,亦有冤累耳。"
潜还,普力疾冠带,出中庭受神言,涕泗感咽,是夕卒。
上闻之震悼。
谓近臣曰:"普事先帝,与朕故旧,能断大事,响与朕尝有不足,众所知也。 朕君临以来,每优礼之,普亦倾竭自效,尽忠国家,真社稷臣也,朕甚惜之。"
因出涕,左右感动。
废朝五日,为出次发哀。
赠尚书令,追封真定王,赐谥忠献。
上撰神道碑铭,亲八分书以赐之。
遣右谏议大夫范杲摄鸿胪卿,护丧事。
缚绡布各五百匹,米面各五百石。
葬日,有司设卤簿鼓吹如式。
二女皆笄,普妻和氏言愿为尼,太宗再三谕之,不能夺。
赐长女名志愿,号智果大师;次女名志英,号智圆大师。
初,太祖侧微,普从之游,既有天下,普屡以微时所不足者言之。
太祖豁达,谓普曰:"若尘埃中可识天子、宰相,则人皆物色之矣。"
自是不复言。
普少习吏事,寡学术,及为相,太祖常劝以读书。
晚年手不释卷,每归私第,阖户启箧取书,读之竟日。
及次日临政,处决如流。
既薨,家人发箧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
普性深沈有岸谷,虽多忌克,而能以天下事为己任。
宋初,在相位者多龌龊循默,普刚毅果断,未有其比。
尝奏荐某人为某官,及祖不用。
普明日复奏其人,亦不用。
明日,普又以其人奏,太祖怒,碎裂奏牍掷地,普颜色不变,跪而拾之以归。
他日补缀旧纸,复奏如初。
太祖乃悟,卒用其人。
又有群臣当迁官,太祖素恶其人,不与。
普坚以为请,太祖怒曰:"朕固不为迁官。 卿若之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古今信道也。 且刑赏天下之刑赏,非陛下之刑赏,岂得以喜怒专之。"
太祖怒甚,起,普亦随之。
太祖入宫,普立于宫门,久之不去,竟得俞允。
太宗入弭德超之谗,疑曹彬有轨,属普再相,为彬辨雪保证,事状明白。
太宗叹曰:"朕听断不明,几误国事。"
即日窜逐德超,遇彬如旧。
祖古守郡为奸利,事觉下狱,案劾,爱书未具。
郊礼将近,太宗疾其贪墨,遣中使谕旨执政曰:"郊赦可特勿贷祖吉。"
普奏曰:"败官抵罪,宜正刑辟。 然国家卜郊肆类,对越天地,告于神明,奈何以吉而隳陛下赦令哉?"太宗善其言,乃止。
真宗咸平初,追封韩王。
二年,诏曰:"故太师赠尚书令、追封韩王赵普,识冠人彝,才高王佐,翊戴兴运,光启鸿图,虽吕望肆伐之勋,萧何指纵之效,殆无以过也。 自辅弼两朝,周旋三纪,茂岩廊之硕望,分屏翰之剧权,正直不回,始终无玷,谋猷可复,风烈如生。 宜预享于大丞,永同休于宗祏,兹为茂典,以答旧勋,其以普配飨太祖庙庭。"
普子承宗,羽林大将军,知潭、郓二州,皆有声;承煦,成州团练使。
弟固、安易。
固至都官郎中。
安易字季和。
建隆初,摄府州录事参军,节度使折德扆言其清干,遂命即真。
再迁河南府推官。
会普居相位,十年不赴调。
太平兴国中,历华、邢二镇掌书记。
部刍粮至太原城下,拜监察御史,知兴元府;转殿中,赐绯鱼袋。
先是,两川民输税者以铁钱易铜钱。
安易言其非便,请许纳铁钱,诏从之。
九年,起拜宗正少卿,知定州。
会以曹璨知州,徙安易为通判,未几代归。
又表求外任,命知耀州,留不遣,命按视北边事。
淳化中,尝建议以蜀地用铁钱,准铜钱数倍,小民市易颇为不便,请如刘备时令西川铸大钱,以十当百。
下都省集议,吏部尚书宋琪等言:"刘备时盖患钱少,因而改作,今安易之请反患钱多,非经久计也。"
而安易论请不已,仍募工铸大钱百余进之,极其精好,俄坠殿阶皆碎,盖熔铄尽其精液矣。
太宗不之诘,犹嘉其用心,赐以金紫,且遣其典铸。
既而大有亏耗,岁中裁得三千余缗,众议喧然,遂罢之。
事具《食货志》。
历知襄、庐二州,就迁宗正卿,归朝,复领卿职。
时属籍未备,奏请纂录,咸平初,乃命梁周翰与安易同修。
安易略涉书传,性强狠,好谈世务,而疏阔不可用。
初,太宗尝问农政,安易请复井田之制。
又以其家本燕蓟,多访以边事。
景德初,礼官详定明德皇太后灵驾发引,于京师壬地权攒,依礼埋悬重,升祔神主。
安易上言:《礼》云"既虞作主",虞者,已葬设吉祭也。
明未葬则未立虞主及神主。
所以周制但凿木为悬重,以主神灵。
王后七月而葬,则埋悬重,掩玄堂,凶仗、辒辌车、龙輴之属焚于柏城讫,始可立虞主。
吉仗还京,备九祭,复埋虞主,然后立神主,升庙室。
自旷古至皇朝,上奉祖宗陵庙行此礼,何以今日乃违典章,苟且升祔,方权攒妄立神主,未大葬辄埋悬重?且棺柩未归园陵,则神灵岂入太庙?奈柏城未焚凶仗,则凶秽唐突祖宗。
望约孝章近例,但于壬地权攒,未立神主升祔,凶仪一切祗奉。
俟丙午年灵驾西去园陵,东回祔庙。
如此则免于颠倒,不利国家。
乃诏有司再加详定。
判礼院孙何等上言:
按《晋书》羊太后崩,废一时之祀,天地明堂,去乐不作。
又按《礼》,王后崩,五祀之祭不行既殡而祭。
所言五祀不行,则天地之祭不废,遂议以园陵年月不便,须至变礼从宜。
又缘先准礼文,候神主升祔毕,方行享祀。
若俟丙午岁,则三年不祭宗庙,礼文有阙。
况明德皇太后德配先朝,礼合升祔。
遂与史馆检讨同共参详,以为庙未祔则神灵不至,伏恐祭祀难行。
攒既毕则梓宫在郊,可以葬礼比附。
遂按《礼》云"葬者藏也,欲人不得而见也。"
既不欲穿圹动土,则龙輴、攒木、题凑,蒙椁上四柱如屋以覆,尽涂之。
所合埋重,一依近例,便可升祔神主。
安易妄言,以凶仗为凶秽,目群官为颠倒,指梓宫为棺柩,令百司分析园陵,浼渎圣听,诬罔臣下。
安易又云"昔日睹群官尽公,奉二帝诸后,并先山陵,后祔庙;今日睹群官颠倒,奉明德皇太后,独先祔庙,后园陵"者。
今详当时先山陵后祔庙,正为年月便顺,别无阴阳拘忌。
今则年月未便,理合从宜。
未埋重则礼文不备,未升祔则庙祭犹阙,须从变礼,以合圣情。
兼明德皇太后将赴权攒,而安易所称"柏城未焚凶仗,则凶秽唐突祖宗。"
按《檀弓》云:"丧之朝也,顺死者之孝心也。"
郑玄注云,谓迁柩于庙。
又云:"其哀离其室也,故至于祖考之庙而后行,商朝而殡于祖,周朝而遂葬。"
今亦遥辞宗庙而后行,岂可以《礼经》所出目为颠倒,吉凶具仪谓之唐突哉?
又云:"孝章皇后至道元年崩,亦缘有所嫌避,未赴园陵,出京权攒之时,不立神主入庙。 直至至道三年,西去园陵,礼毕,然后奉虞主还京,易神主祔庙,以合典礼。"
今详当时文籍,缘孝章为太宗嫂氏,上仙之时,止辍五日视朝,百官不曾成服,与今不同。
从初亦无诏命令住庙享。
今明德皇太后母仪天下,主上孝极曾、颜,况上仙之初,即有遣命权停享祀。
今按礼文,固合如此。
安易荒唐庸昧,妄有援引,以大功之亲,比三年之制,欺罔君上,乃至于斯。
况安易以讦直自负,所诋者无非良善;以清要自高,所尚者无非鄙俗。
名宦之志,老而益坚;诗书之文,懵而不习。
本院所议,并明称典故,旁考时宜,虽曰从权,粗亦稽古,请依无议施行。
从之。
安易又屡言陵庙事,词多鄙俚。
晚岁进趋不已,时论嗤之。
二年卒,年七十六。
赠工部尚书。
录其子承庆为国子博士,孙从政为太常寺奉礼郎。
论曰:自古创业之君,其居潜旧臣,定策佐命,树事建功,一代有一代之才,未尝乏也。
求其始终一心,休戚同体,贵为国卿,亲若家相,若宋太祖之于赵普,可谓难矣。
陈桥之事,人谓普及太宗先知其谋,理势或然。
事定之后,普以一枢密直学士立于新朝数年,范、王、魏三人罢相,始继其位,太祖不亟于酬功,普不亟于得政。
及其当揆,献可替否,惟义之从,未尝以勋旧自伐。
偃武而修文,慎罚而薄敛,三百余年之宏规,若平昔素定,一旦举而措之。
太原、幽州之役,终身以轻动为戒,后皆如其言。
家人见其断国大议,闭门观书,取决方册,他日窃视,乃《鲁论》耳。
昔傅说告商高宗曰:"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普为谋国元臣,乃能矜式往哲,蓍龟圣模,宋之为治,气象醇正,兹岂无助乎。
晚年廷美、多逊之狱,大为太宗盛德之累,而普与有力焉。
岂其学力之有限而犹有患失之心欤?君子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