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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筠"二"
◇形神可固论
余常思大道之要,元妙之机,莫不归於虚无者矣;虚无者,莫不归於自然矣;自然者,则不知然而然矣。
是以自然生虚无,虚无生大道,大道生氤氲,氤氲生天地,天地生万物。
万物剖氤氲,一气而生矣!故天得一自然清,地得一自然宁,长而久也。
人得一气,何不与天地齐寿!而致丧亡,何也?为嗜欲之机所速也。
故《玄和经》云:人绝十二多少,抱宗元一,可得长生。
又《王京山经》云:「常念餐元精,炼液固形质。
胎息静百关,寥寥究三便。
泥丸洞明景,遂成金华仙。
」此可与天地齐寿,日月齐明矣。
其门大开,无人解入,岂不哀哉!
余虽不才,辄敢为论。
见此碌碌之徒,区区之辈,在道门者,不知有守道、服菊、养形、守神、金丹之术;或国之重臣,匡扶社稷,在於儒典,禄位弥高,不知有摄养之术、易形之道、反精之规、却补之妙。
多见使形体枯槁,不终其寿,实可伤哉!余今辄论先贤之故事,列以五章,才不足比之为文,词不足询之为议,略述大体是非之道。
今守道者取虚无自然,正真之一。
服气者知两半之前,胎息之妙,绵绵若存尔。
淘去三尸,日满上。
元中之至,合丹药者炼铅取金,化石为水,黄芽河车,神室壳矣。
制伏水银,而为金丹,刀圭入口,天地齐年。
悟则明矣!迷为词繁,惟后学者审而消息,万不失一。
庶品同修,感而不应,得之者闭兑,寻之者静思,何虑节符不契大道萌生者哉!
◇神仙可学论
《洪范》向用五福,其一曰「寿」,延命至於期颐,皇天犹以为景福之最;况神仙度世,永无穷乎?然则长生大法,无等伦以俦拟,当代之人,忽而不尚者何哉?尝试论之。
中智已下,逮乎民,与飞走肖翘同。
其自生自死,昧识所求,不及闻道,则相与大笑之。
中智已上,为名教所检,区区於三纲五常,不暇闻道。
而若存若亡,能挺然竦身,不使恒清汨没,专以修炼为切务者,千万中或一人而已!又行之者密,得之者隐。
故举俗罕闻其行。
悲夫!
昔桑矫问於涓子曰:「自古有死,复云有仙。
何如?」涓子曰:「两有耳。
」夫言「两有」,则理无不存。
理无不存,则神仙可学也。
嵇公言神仙以特受异气,禀之自然,非积学之所能致。
此未必尽其端矣。
有不因修学而自致者,禀受异气也;有必待学而后成者,功业充也;有学而不得者,初勤而中惰,诚不终也。
此三者,各有其旨,不可以一贯推之。
人生天地中,殊於众类明矣!感则应,激则通。
所以耿恭援刀,平陆泉涌;李广发矢,伏石饮羽,精诚在於斯须,土石应犹影响,况丹恳久著,真君不为潜运乎?潜运则不死之阶立致矣!孰为真君?则太上也。
为神明宗极,独在於窈冥之先,高居紫微之上。
阴骘兆庶,《诗》称「上帝临汝」,《书》曰「天鉴孔明」,福善祸淫,不差毫末。
而迷误之子,焉测其源,日用不知,背本向末,故远於仙道者有七焉,近於仙道亦有七焉。
当世之士,不能窥妙门,洞幽赜,雷同以泯灭为真实,生成为假幻。
但所取者性,所遗者形,甘之死地,乃谓常理。
殊不知干坤为易之韫,干坤毁则无以见易。
形气为性之府,形气败则性无所存。
性无所存,则於我何有?此远於仙道一也。
其次谓仙必有限,竟归沦堕之弊。
彼自昏於智察,则信其诬罔。
讵知块然之有,起自寥然之无。
积虚而生神,神用而孕气;气凝而渐著,累著而成形。
形立神居,乃为人矣!故任其流遁则死,返其宗源则仙。
所以招真以炼形,形清则合於气;含道以炼气,气清则合於神。
体与道冥,谓之得道,道固无极,而仙岂有穷乎?举世大迷,於终不悟,远於仙道二也。
其次强以存亡为一体,谬以道识为悟真。
云形体以败散为期,营魄以更生为用。
乃厌见有之质,谋将来之身,安知入造化之洪炉,任阴阳之鼓铸。
游魂迁革,别守他器,神归异族,识昧先形。
犹鸟化为鱼,鱼化为鸟,各从所,两不相通,形变尚莫之知,何况死而再造?诚可哀者,而人不哀,远於仙道三也。
其次以轩冕为得意,功名为不朽,悦色耽声,丰衣厚味。
自谓封殖为长策,贻后昆为远图,焉知盛必衰,高必危,得必丧,盈必亏。
守此用为深固,置清虚於度外,肯以恬智交养中和,率性通真为意乎?此远於仙道四也。
其次强盛之时,为情爱所役;班白之后,有希生之志。
虽修学始萌,而伤残未补,靡蠲积习之性,空务皮肤之好。
窃慕道之名,乖契真之实,不除死籍,未载元。
岁月荏苒,大期奄至,及将殂谢,而怨咎神明,远於仙道五也。
其次闻大丹可以羽化,服食可以延年,遂汲汲於炉火,孜孜於草木,财屡空於八石,药难效於三关。
不知金液待诀於灵人,芝英必滋於道气,莫究其本,务之於末,竟无所就,谓古人欺我,远於仙道六也。
其次身栖道流,心溺尘境,动违科禁,静无修持,外邀清誉之名,内蓄奸回之计。
而人乃可欺,神不可罔,远於仙道七也。
其次,性耽元虚,情忘嗜好,不求荣显,每乐清闲,体气至仁,含宏至静。
栖真物表,超迹岩峦,想道结襟,以无为为事,近於仙道一也。
其次希高敦古,刻志尚行。
知荣华为浮寄,忽之而不顾;知声色能伐性,捐之而不取。
翦阴贼,树阴德,惩忿窒欲。
齐毁誉,处林岭,修清真,近於仙道二也。
其次身居禄位之场,心游道德之府,以忠贞而奉上,以仁义而临下,弘施博爱。
内莹清澈,外混嚣尘,恶杀好生,近於仙道三也。
其次潇洒荜门,乐贫甘贱,抱经济之器,泛然若虚,洞古今之学,旷然若无,爵之不从,禄之不受,确乎以方外为尚,恬乎以摄生为务,此近於仙道四也。
其次禀颖明之姿,怀秀拔之节,奋忘机之旅,当锐巧之师,所攻无敌,一战而胜。
然后静以安身,和以保神,精以致真,近於仙道五也。
其次追悔已往,洗心自新,虽失之於壮齿,冀收之於晚节,以功补过。
过落而功全,以正易邪,邪亡而正在,轲不能移其操,喧哗不能沦其虑。
惟精惟微,积以成著,其近於仙道六也。
其次至孝至贞,至义至廉,按《真诰》之言,不待学修而自得。
比干剖心而不死,惠风溺水以复生。
伯夷叔齐,曾参孝己,人见其没,道使之存。
如此之流,咸入仙格,谓之隐景潜化。
死而不亡,此例自然,近於仙道七也。
取此七近,放彼七远,谓之拔陷区,出溺途,碎祸车,登福举,始可与涉神仙之律矣!於是识元命之所在,知正气之所由。
虚凝淡漠怡其性,吐纳屈伸和其体。
高虚保定之,良药匡辅之,使表里兼济,形神俱超。
虽未得腾,吾必知挥翼丹霄之上矣!
夫道无形无为,有情有性。
故曰「人能思道,道亦思人。
道不负人,人无负道。
」渊哉言乎!世情谓道体元虚,则贵无而贱有;人资器质,则取有而遗无。
庸讵知有自无而生,无因有而明!有无混同,然后为至。
故空寂元寥,大道无象之象也;两仪三辰,大道有象之象也。
若但以虚极为妙,不应以吐纳元气,流阴阳,生天地,运日月也。
故有以无为用,无以为有资。
是以覆载长存,仙圣不灭,故谓生者,天地之大德也。
所以见宇宙之广,万物之殷,为吾存也。
若烟散灰灭,何异於天倾地沦?彼自昭昭,非我所有。
故曰死者,天人荼毒之尤也!孰能袖大德,黜荼毒,拂衣绝尘,独与道邻?道岂远乎哉?行斯至矣!夫至虚韫寂,待感而灵,犹金石含响,待击而鸣。
故豁方寸以契虚,虚则静。
凭凭静以精感,感则通。
通则宇宙泰定,天光发明,形性相资,未始有极。
且人之禀形,模范天地。
五脏六腑,百关四肢,皆神明所居,各有所主守,存之则有,废之则无,有则生,无则死。
故去其死,取其生。
若乃讽太帝之金书,研洞真之玉章,集帝一於绛宫,列三光於紫房,翕二曜之华景,登七元之灵纲,道备功全,则不必琅大还而高举矣!此皆自凡而为仙,自仙而入真,真与道合,谓之神人,神人能存能亡,能晦能光,出化机之表,入大漠之乡,无心而元鉴,无翼而翱翔,嬉明霞之馆,宴羽景之堂,欢齐浩劫,而福无疆,寿同太虚,而不可量。
此道布在金简,安可轻宣其奥密乎?受学之士,宜启玉检,以探其秘焉。
又儒墨所崇,忠孝慈仁。
仙家所尚,则庆及王侯,福荐祖考,祚流子孙。
其三者孰与为大?呜呼!古初不可得而详之。
羲轩以来,广成、赤松、令威、安期之徒,何代不有?远则载於竹帛,近则接於见闻。
古今得之者,皎皎如彼。
神仙可学,炳炳如此,凡百君子,胡不勉哉!
◇金丹
金丹大药,文字纵载,互有隐显,看文不如口诀,口诀不如眼见,眼见不如手传。
然修身未合其真,且须宗元一气。
其药也,金土配干坤,龙虎生骨髓。
魂魄为夫妇,龟蛇二女子。
午神本四位,三气还守二。
法象得成龙,姹女因留止。
为得铅中金,兼得石中水。
节序奉行,日月合轨。
贤者待行道,北方水金是。
赫然还丹成元黄,焕烂翕,煌炜煜。
日月五星,不足比其光泽也。
生阴长阳,变化无伦,翱翔碧落,纵旷元漠,飘飘大素,归虚反真。
体造化之所成,以刀圭入口,共天地齐寿,可与鸡犬同飞,室宅拔上,谓之灵圣真人感应也。
◇养形夫人未有其兆,则天地清宁。
剖道之一气,承父母余孕,因虚而生,立有身也。
有一附之,有神居之,有气存之。
此三者递相成,可齐天地之寿,共日月而齐明。
何者?为修身慎行,助育元气,胎息藏府,存神想思,含虚守无,宗皇之一。
《西经》曰:「知一万事毕,则神形也。
」《抱朴子》曰:「人不知养生,焉能有为生,人不曾夜行,焉知有夜行?」故知养神修身者寿老,弃神爱欲者中夭也,莫逆理而为事,败长久之佳珍。
阴阳之道,以有此身,身含形,神全一,心动则形神荡。
欲不可纵,纵之必亡;神不可辱,辱之必伤。
伤者无返期,朽者无生理,但能止嗜欲,戒荒淫,则百骸理,则万化安。
若人遗行,不可为之年。
或恐力不可致。
何者?若铸顽冰以为宝镜,驾石舟以泛波澜,非鬼神能助之,非天地能运之。
况人受道气,则剖得神,分得一。
有此形骸,而不能守养之,但拟取余长之财,设斋铸佛,行道吟咏,祈祷鬼神,以固形骸,还同止沸加薪,绢纱为缕,岂有得之者乎?形之与神,常思养之,自以色声香味,以快其情,以惑其志,以乱其心。
此三者,败身逆道,亡形沈骨,丧身之所由生者也。
◇服气夫元气之术,上古已来,文墨不载。
须得至人,歃血立盟,方传口诀。
只如上清禁诀,玉函隐书,百家诸子,诰传词文,乃至老君秘旨,内外黄庭,灼然不显不露。
五千真文略述,只言元牝门,谓天地根,似显枝叶,本蒂深密。
每寻诸家气术,及见服气之人,不逾十年五年,身已亡矣!余生好道术,志在元和,每见道流,皆问无事,千说万别,互有多般。
或食从子至午,或饮五牙之津,或吐故纳新,仰眠伸足,或餐日月,或闭所通,又加绝粒。
以此寻之,死而最疾。
何者?为攻内受外,故速死也。
《抱朴子》曰:「两半同升合成一,大如弹丸黄如橘,就中佳味甜如蜜,尔牢持之谨勿失,子若得之万事毕。
」是以气之为功,如人之量器,如水之运流。
堤坏则水下流矣!闭通则气不居矣!但莫止出入自然之息,胎炼精神,固其太和,含其大道,若明胎息,则晓元气,胎息与元气同也。
《道德经》曰:「可以却走马以粪,如婴儿之未孩。
」故《龟甲经》曰:「我命在我不在天。
」不在天者,谓知元气也。
人与天地,各分一气。
天地长存,人多夭逝,何也?谓役气也。
气者神也。
人者,神之车也,神之室也,神之主人也!心人安静,神则居之;躁动,神则去之。
神去则身死者矣!◇守道夫道者,无为之理体,玄妙之本宗,自然之母,虚无之祖。
高乎盖天,深乎包地,与天地为元,与万物为本。
将欲比并,无物能等,意欲测量,无处而思。
於混成之中,为先不见其前;毫之内,为末不见其后。
一人存之,不闻有余;天地存之,不闻不足。
旷旷荡荡,渺渺漭漭,人能守之,天地如掌。
故岐伯曰:「上古之人知道者,法则阴阳,和於术数。
饮食有节,起居有度,为而不为,事而无事,即可柔制刚,阴制阳,浊制清,弱制强。
如不退骨髓,方守大道。
大道者,多损而少益,多失而少得。
益之得之,至真之士也。
益者益形,得者窈冥,得此窈冥,感通神明。
《说苑》曰:「山之高,雨起。
水之深,鱼鳖归。
人守道,福自至。
」
◇心目论
人之所生者神,所者形。
方寸之中,实曰灵府。
静则神生而形和,躁则神劳而形毙。
深根宁极,可以修其性情哉!然动神者心,乱心者目,失真离本,莫甚於兹。
故假心目而发论,庶几於遣滞清神而已。
且曰:「心希无为,而目乱之。
」乃让目曰:「予欲忘情而隐逸,率性而希夷。
偃乎太和之宇,行乎四达之逵。
出乎生死之域,入乎神明之极,乘混沌以遐逝,与汗漫而无际。
何为吾方止,若且视,吾方清,若且营,览万象以汨予之正,悦美色以沦予之精。
底我邈邈於无见,熙熙於流眄,摇荡於春台,悲凉於秋甸。
凝燕壤以情竦,望吴门而变,瞻楚国以永怀,俯齐郊而泣恋。
系庶念之为感,皆寸眸之所眩。
虽身耽美饰,口欲厚昧,耳欢好音,鼻悦芳气,动予之甚,皆尔之谓。
故为我之尢,职尔之由。
非尔之怼,而谁之仇乎?」
目乃忿然而应之曰:「子不闻一人御域,九有承式,理由上正,乱非下忒,故尧俗可封,桀众可殛。
彼殊方而异类,犹咸顺乎帝则,统形之主,心为灵府,逆则予舍,顺则予取,嘉祥以之招,悔吝以之聚。
故君人者制理於未乱,存道者克念於未散,安有四海分崩,而后伐叛,五情播越,而能贞观者乎?曷不息尔之机,全尔之微?而乃辨之以物我,照之以是非,欣其荣,其辱,畅於有余,悲於不足,风举逝,星奔电倏,纷纶鼓舞,以激所欲。
既汨其真而混其神,乖天心而悖天均,焉得不溺於造物之景,迷於自然之律哉!故俾予于役,应尔之,既婴斯垢,反以我为咎。
嗟乎嗟乎!何弊之有?」
心乃愀然久焉。
复谓目曰:「顾予与尔,谁明其旨?何隐见之隔,而元同若此?既庶物之为患,今将择其所履,相与超尘烦之疆,陟清寂之乡,餐颢气,吸晨光,咀瑶华,漱琼浆。
斯将期灵化於羽翼,出霞而翱翔,上三清,下绝八荒,松乔以结友,偕天地以为常。
何毁誉之能及?何取舍之足忘?谅予图以若兹,其告尔以否臧。
」
目曰:「近之矣!犹未为至。
若然者,所谓欲静而躁随,辞埃而滓袭,ウ乎反本之用,方邈然而独立。
夫希夷之体也,卷之无内,舒之无外,寥廓无涯,杳冥无对。
独捐兹而取彼,故得小而遣大,忘息阴以灭影,亦何逃於利害?伊虚室之生白,方道德之所载,绝人谋於未兆,乃天理之自会。
故元元挫锐以观妙,文宣废心而用形,轩帝得之於罔象,广成契之於杳冥,颜回坐忘以大通,庄生相天而能精,历众圣以稽德,非智谋之是营,盖水息澜而映澈,尘不止而鉴明,未违世以高举,亦方寸之所宁。
故能泊然而常处,感通而斯出,不光而曜,不秘而密。
冥始终而谁异?与万物其为一,因而靡得,是以罔失,诚踵武於坦涂,可常保於元吉。
若弃中而务表,乃微往而不窒,其故何哉?水积而龙蟠,林丰而兽居,神栖於空洞,道集於元虚,苟不刳其所有,焉能契其所无。
非夫忘形静寂,瑕滓镜涤。
元关自朗,幽键已辟,曷可度於无累焉?不然,安得驾八景,九霄,睹金阙之煌煌,步紫庭之寥寥,同浩劫之罔极,以万椿为一朝。
」予心於是释然於众虑,凝澹於前豫,澄之而徐清,用之而不遽,致谢於目曰:「幸我以善道,宏我以至言,觉我以大梦,启我以重元。
我以真阶,纳我以妙门,纵我於广漠之野,游我於无穷之源。
既匪群而匪独,亦奚静而奚喧,协至乐之恒,抱真精而永存,遣之而无遣,深之而又深,通乎造化之祖,达乎干坤之心。
使我空欲视於目盲之外,塞将见於元黄之林,睹有而如见空寂,闻韶而若听谷音,与自然而作侣,将无欲以为朋。
免驱驰於帝主,保后天之所能,窒欲於未兆,解纷於未扰。
忘天壤之为大,忽秋毫之为小。
处寂寞而闻和,潜混溟而见晓,应物於循环,含光而闭关,飘风震海,迅雷破山。
滔天焚泽,而我自,彼行止与语默,曾何庸思於其间哉!」
◇守神
夫人生成,分一气而为身,禀一国之象,有气存之,有神居之,然后安焉。
身者道之器也,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奈何人得神而不能守之,人得气而不能采之,人得精而不能反之?已自投逝,何得怨天地而不?按黄帝书云:「人因积气以生身,留胎止精可长存。
天年之寿,昭昭著矣!」《抱朴子》曰:「自古人移遗却妻,今世人移遗却身何也?谓不解反精采气,故遗也。
且一阴一阳,天地之道,男不可无妇,女不可无夫。
男女阴阳,皆合大道,不节则失理,亡形沈骸。
」且据老君《秘旨》,内外《黄庭》,上清禁诀,玉函隐书,黄帝赤文,冲和子真诀,灼然有阴阳之道昭矣。
《秘旨》曰:「吾不敢为主复为客,慎勿临高自投掷。
促存内想闭诸隙,正卧垂囊兼偃脊,四合五合道自融,吸精吐气微将通。
袅袅灵柯不复空,时时玉垒补前功。
补之之道将如何?元牝之门通且和。
溯流百脉填血脑,夫妻俱仙此其道。
欲求长生寿无极,阴户开时别消息。
」又按太阳子谷阴女曰:「我行青龙与白虎,彼行朱雀及腾蛇,东九西七,南三北五中居一,反精采气,而补我身。
虚入实出,甄我藏府,即可寿无涯矣!」《阴符经》曰:「经冬之草,覆之不死。
露之见伤,火生於木,祸发必克。
精生於身,精竭而死。
」人之气与精神,易浊而难清,易暗而难明,知之修炼,实得长生。
岂不见鲸鱼失水,被蝼蚁之所食。
人不守神,被虫蛆之所溃。
得道者鱼,常游於泽则不涸。
人若常固於气,则不死矣。
人皆好长生,而不知有益精易形。
人皆畏其死,而不知有守神固气。
能依此者,子无丧父之忧,弟无哭兄之患。
则不可握无形之风,捕无见之物。
天年之寿,自然而留矣!
◇元纲论
曰道至无而生天地者也。
天动也,而北辰不移,含虚不亏焉。
地静也,而东流不辍,兴不竭焉。
故静者天地之心也,动者天地之气也。
心静气动,所以覆载而不极欤?通乎道者,心宁以同於道,气运以存其形。
不为物之所诱,是之谓至静者也。
本无神也,虚极而神自生,;无气也,神运而气自化。
气本无质,凝委以成形;形本无情,动用以亏性。
故生我者道也,灭我者情也。
情亡则性全,性全则形全,形全则气全,气全则神全,神全则道全,道全则神王,神王则气灵,气灵则神超,神超则性彻,性彻则反覆通流,与道为一,可使有为无,实为虚,与造物者为俦矣!道不欲有心,有心则真气不集;不欲苦志,苦志则客邪来舍。
在於平和恬淡,澄静精微,虚明含元,有感必应。
应而勿取,真伪斯分矣!故我心不倾,则物无不正;动念有属,则无物不邪。
邪正之来,在我而已。
惟炼凡至於仙,炼仙至於真,炼真合於妙,合妙同乎神。
神与道合,即道为我身。
所以升玉京、游金阙,能有能无,不终不殁矣。
宗元子曰:「吾尝谓神仙有可学之理焉。
夫有不学而自至者,禀异气也。
必学而后成者,功业充也。
学而不得者,初勤终怠也。
故远於仙者,近於仙者,各有七焉。
形气为性之府,形气毁,则性无所存。
性无所存,则我何有?此远於仙者一也。
或谓仙必有限,归於沦坠,此远於仙者二也。
或谓形体以败散为期,营魄以更生为用,安知入造化之洪炉,任阴阳之鼓铸,此远於仙者三也。
或谓轩冕为得意,功名为不朽,悦色耽声,丰衣厚味,此远於仙者四也。
强盛之时,为情爱所役,及斑白之后,习学始萌,而伤残未补,窃慕道之名,乖契真之实,此远於仙者五也。
汲汲於炉火,孜孜於草木,此远於仙者六也。
动违科禁,静无修习,此远於仙者七也。
若夫耽元虚,寡嗜欲,体含至静,以无为为事,此近於仙者一也。
翦阴贼,植阴德,惩忿损欲。
齐毁誉,修清真,此近於仙者二也。
身居禄位,心游道德,仁慈恭和,宏施博爱,此近於仙者三也。
爵之不从,禄之不爱,恬然以摄生为务,此近於仙者四也。
静以安身,和以养神,精以致真,此近於仙者五也。
失於壮齿,收之晚节,以功补过,以正易邪。
惟精惟微,积以成著,此近於仙者六也。
忠孝清廉,不待学而自得,谓之隐景潜化,死而不亡,此近於仙者七也。
取七近,放七远,是为援陷区出溺涂者也!
△化时俗章道德者天地之祖,天地者万物之父,帝王者三才之主。
然则道德、天地、帝王一也,而有今古浇淳之异。
尧桀治乱之殊者何也?夫道德无兴衰,人伦有否泰,古今无变易,性情有推迁。
故运将泰也,则至阳真精降而为主,贤良辅而奸邪伏矣。
时将否也。
则太阴纯精升而为君,奸邪弼而贤良隐矣。
天地之道,阴阳之数,故有治乱之殊也。
所以古淳而今浇者,亦犹人幼愚而长慧也。
婴儿未孩,则上古之含纯粹也。
渐有所辨,则中古之尚仁义也。
成童可学,则下古之崇礼智也。
壮齿多欲,则季世之竞浮伪也。
变化之理,时俗之宜,故有浇淳之异也。
其所以,原其所由。
子以习学而性移,人以随时而朴散。
虽然,父不可不教於子,君不可不理於人,教子在乎义方,治人在乎道德。
义方失则师友不可训,道德丧则礼乐不能理,虽加以刑罚,益以鞭楚,难制於奸臣贼子矣!是以示童蒙以无诳,则保於忠信,化时俗以纯素,则安於天和。
故非执道德以抚人者,未闻其至理者也!
△明道德章
道者何也?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
其大无外,其微无内,浩旷无端,杳冥无对。
至幽靡察,而大明垂光;至静无心,而品物有方。
混漠无形,寂寥无声,万象以之生,五音以之成。
生者有极,成者必亏,生生成成,今古不移,此之谓道也。
德者何也?天地所禀,阴阳所资。
经以五行,纬以四时,牧之以君,训之以师。
幽明动植,咸畅其宜,泽流无穷,群生不知藉其功;惠加无极,百姓不知赖其力,此之谓德也。
然则通而生之之谓道,道固无名焉。
畜而成之之谓德,德固无称焉,尝试论之:天地人物,灵仙鬼神,非道无以生,非德无以成。
生者不知其始,成者不见其终,探奥索隐,莫窥其宗。
入有之末,出无之先,莫究其关,谓之自然。
自然者,道德之常,天地之纲也。
△道无弃物章或问曰:「物自道生,道无弃物,何独得道者灵长?失道者灭亡乎?」愚应之曰:「夫龙之与鱼,同育於水;明之与暗,俱生於道。
龙则兴施雨,出有入无;鱼则在藻而乐,失泉而枯。
龙则得水之妙,而能化於水;鱼不得水之妙,而不能化於水也。
上士则栖神炼气,逸於霄汉之上;下士则伐寿损性,沦乎幽壤之下。
上士得道之妙,而能化於道;下士不得道之妙,而不能化於道也。
故鱼不知水之生乎己而弃之,非水之弃鱼也。
人不知道之生乎已而弃之,非道之弃人也。
」或曰:「龙鱼异质,明暗殊禀,安能使鱼化於水,凡化於道也?」愚答曰:「鱼龙潜渊深,匿幽穴,不贪饵。
及其大也,即奋鳞激鬣,超吕梁而为龙矣!人能游空洞,息淡泊,绝嗜欲。
及其至也,即合微契虚,蹈真境而为仙矣!所恨藏身不密,保神不固。
水之与道,岂负鱼之与人哉?」
△专精至道章
或问曰:「古之学仙者至多,而得道者至少,何也?」愚应之曰:「常人千而知道者一,知道者千而志道者一。
志道者千而专精者一,专精者千而勤久者一,是学者众而成者寡也。
若知道者能立志,立志者能绝俗,绝俗者能专精,专精者能勤久,未有学而不得者也。
」曰:「然则理世者绝望於神仙乎?」曰:「不然。
若特禀真气,大庇群生者,则无妨於理世,又何损焉?若中人好道,志慕轻举,必藉旷。
故太昊袭气母,轩辕升云,颛顼处元宫,文命游紫府,斯皆抚俗而道者也。
若乃元元寄柱史,南华从漆园,王乔氵位叶县,方朔登金门,此亦佐时而得道者也。
又仙欲隐密,道贵无名,或昭其踪,或秘其迹,不可以一途而察,不可以一理而推。
案《真诰》及《抱朴子·元始上仙记》,咸云自古至忠至孝,至贞至廉,有大功及物者,皆有所得,不同常流。
尧舜伊吕,昔诸圣贤,皆上擢仙职,斯所谓死而不亡者。
寿"阙"白华自以随世畏死而希仙,没为灵官,其骨不朽。
巧充之后,灵肉附骸,返魂还形,倏忽轻举。
若尔者,则片善不失,而况专以神仙为务者乎?
△道反於俗章或问曰:「人情之所至爱者,皆道家之所至忌,何也?」愚应之曰:「福与寿人之所好,祸与妖之人所恶。
不知至爱者招祸致妖,无欲者介福永寿。
而过求自害,何速之甚乎?且燕赵艳色,性之冤也;郑卫淫声,神之喧也;珍馔旨酒,心之昏也;缙绅绂冕,体之烦也。
此四者,舍之则静,取之则扰,忘之则寿,耽之则夭。
故为道家之至忌也!」
◇简寂先生陆君碑
先生姓陆,讳修静。
吴兴东迁人也。
代为著姓,旧史详之。
先生道与真气,天挺灵骨,幼含雅性,长绝尘滓。
虽博通坟籍,旁究象纬,以为炼形契道,与天地长久者,非经术占候之所能致,故存而不论。
乃研精玉书,稽仙圣奥旨,知羽化在我,道不吾欺,遂勤而行之,不舍寤寐。
闻异人所在,不远千里而造之,果遇其真,爰受秘诀,乃栖荆岫,却粒修行。
虽身隐弥静,而名逃益彰,江汉之人,虚往实归者,莫知纪极。
元嘉末,因市药京邑。
文皇帝闻之,使大臣宣旨固请。
先生确乎不拔,遽有太初之难。
或推独见之明,遂拂衣南游。
遐讨绝境,志悦庐岳。
乃卜其阳,众峰干霄,飞流注壑,窈窕幽蔼,宜其为至人之所止焉。
先生方弦琴以乐元和,覃思以运正气,伫功充而道叶,聊驾景以高举。
属世宗明帝欲播元风於无垠,导苍生以敦朴,非至德之士,则莫能奖而成之。
素钦先生之风,乃备征求之礼,至於再至於三。
先生秉操逾坚,因辞以疾。
天子侧席意厚,理无推谢,遂恭承诏命,降迹城阙。
亦既见止,帝心则愉,於是顺风问道,抗对穷理,千古疑滞,一朝冰释。
乃筑先生之馆於外,俾朝野有宗师焉。
时司徒袁公,北面请益,先生指邪以明正,循派以示源,由是翕然一变颓俗矣!明年,天子不豫,诏先生为涂炭之斋。
是夜灵坛之间,卿纷郁,翌日疾瘳,盖精神所致。
初先生登车之日,有熊虎猿鸟之属,悲鸣拥路,出山而止。
其忘情感物,有如此者。
先是洞元之部,真伪混淆。
先生刊而正之,泾渭乃判。
故斋戒仪范,为将来典式焉。
初桂阳王横逆,暴骨蔽野。
先生悉具棺榇,收而葬之。
立德施仁,皆此类也。
虽迹寓尘躅,而心游象外。
为迫恩命,有违宿志。
逮元徽五年春正月,谓门人曰:「吾将还旧山,可饰装整驾。
」弟子佥怪诏命未许,而有斯言。
至三月二日,乃偃然解化。
肤色晖烁,目瞳朗映,但闻清香,惟不息而已。
化后三日,庐山诸徒,咸见先生,霓旌纷然,还止旧宇,斯须不知所在。
相与惊而异之,顾命盛以布囊,投所在崖谷。
门人不忍,遂奉还庐山,春秋七十有二。
所谓炼形幽壤,腾景太微者也。
凡著述论议,百有余篇,并行於代。
有诏以先生之居为简寂观。
谥曰:「简寂先生」,果有道也。
天宝末,筠与友人荀太象避地兹境,敬先生之洞府,慕先生之高风,感世祀之绵远,慨铭志之湮灭。
乃与道士吴太清、宋冲虚询谋佥同,建此贞石。
其词曰:
猗先生,本天真。
蕴至妙,怀深仁。
知名疏,悟体亲。
忽荣禄,辞嚣尘。
餐霞景,甘隐沦。
道弥高,声益振。
不得已,登蒲轮。
扬元风,还紫宸。
功允著,德惟新。
忽解形,为帝宾。
仙道密,难昭陈。
纪遗烈,庶不湮。
大唐上元二年岁次辛丑九月十三日,中岳道士翰林供奉吴筠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