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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隐"三"◇英雄之言
物之所以有韬晦者,防乎盗也。
故人亦然。
夫盗亦人也,冠履焉,衣服焉。
其所以异者,退让之心,贞廉之节,不恒其性耳。
视玉帛而取者,则曰牵於寒饥。
视国家而取者,则曰救彼涂炭。
牵於寒饥者,无得而言矣。
救彼涂炭者,则宜以百姓心为心。
而西刘则曰居宜如是,楚籍则曰可取而代。
噫!彼必无退让之心,贞廉之节,盖以视其靡曼骄崇,然后生其谋耳。
为英雄者犹若是,况常人乎?是以峻宇逸游,不为人之所窥者鲜矣。
◇圣人理乱周公之生也天下理,仲尼之生天下乱。
周公圣人也,仲尼亦圣人也。
岂圣人出,天下有济不济者乎?夫周公席文武之教,居叔父之尊,而天又以圣人之道属之,是位胜其道,天下不得不理也。
仲尼之生也,源流梗绝,周室衰替,而天以圣人之道属於旅人,是位不胜其道,天下不得不乱也。
位胜其道者,以之尊,以之显,以之跻康庄,以之致富寿。
位不胜其道者,泣焉叹焉,围焉厄焉。
天所以达周公於理也,故相之於前,穷仲尼於乱也,故庙之於后。
◇庄周氏弟子
庄周氏以其术大於楚鲁之间,闻者皆乐以从之,而未有以尝之。
一日,无将特举其族以学焉。
及其门,而周戒之曰:「视物如伤者谓之仁,极时而行者谓之义,尊上爱下者谓之礼,识机知变者谓之智,风雨不渝者谓之信。
苟去是五者,则吾之堂可跻,室可窥矣。
」无将跪而受其教。
一年二年而仁义丧,三年四年而礼智薄。
五年六年而五常尽,七年其骨月虽土木之不如也。
周曰:「吾术尽。
」於是无将以化其族。
其族聚而谋曰:「吾族儒也,鲁人以儒为宗。
今周之教,舍五常以成其名,弃骨月而崇其术。
苟吾复从之。
殆绝人伦之法矣。
」於是去无将而归鲁。
鲁人闻者,亦得以寝其志。
故周之著书摈斥儒学,而儒者亦不愿为其弟子焉。
◇杂说
璧之与瓦砾,其为等差,不俟言而知之矣。
然璧者,虽丝粟玷,人必见之,以其为有用之累也,为瓦砾者,虽阜积盈,人不疵其质者,知其不能伤无用之性也。
是以有用者丝粟之过,得以为迹。
无用者具体之恶,不以为非。
亦犹镜之於水,水之於物也。
氵宏然而可以照,镜之於物亦照也。
二者以无情於外,故委照者不疑其丑好焉。
不知水之性也柔而婉,镜之性也刚而健。
柔而婉者有时而动,故委照者或摇荡可移。
刚而健者非阙裂不能易其明,故委照者亦得保其质。
◇龙之灵
龙之所以能灵者水也。
涓然而取,霈然而神。
天之於万物,必职於下以成功。
而龙之职水也,不取於下,则无以健其用,不神於上,则无以灵其职。
苟或涸一川然后润下,涸一泽然后齐物,不惟濡及首尾,利未及施,而鱼鳖已敝矣。
故龙之取也寡。
◇子高之让
有挈其大而举其高以授人者,彼则曰隘矣哉。
挈而举者曰:「以吾所得之广大,曾不若彼人之心,又安可以施於彼乎?」於是退而悸栗,不敢以所得为有。
伯成子高让禹者,非所以小黄屋之尊也。
夫安九州之大,据兆人之上,身得意遂,动适在我,鲜有不以荒怠自放者。
子高且欲狭禹之心,而谨其取也,故让之,厥后有卑宫菲食之政。
◇惟岳降神解
幽乎理者神也,显乎用者人也。
苟易其所,同为怪妖。
非仲尼之所言也,三百篇亦删於仲尼,而岳降申甫不删者,岂仲尼之前则其事信,仲尼之后则其事妖?苟如是,则夔龙稷而下,有相其君、辅其主以致理者,皆神降也,人何有哉?是必以国之兴也听於人,亡也听於神。
当申甫时,天下虽理,诗人知周道已亡,故婉其旨以垂文。
仲尼不删者,欲以显诗人之旨。
苟不尔,则子不语怪,出於圣人也,不出於圣人也?未可知。
◇疑凤台
秦穆公女以吹箫降箫史於台上,后乘凤凰而去,名其地曰凤台。
吁!神仟不可以伎致,凤鸟不可以意求。
伎可致也,则黄帝不当有崆峒之学。
意可求也,则仲尼不当有不至之叹。
吾知其得志於逋逸间,而秦讳之不书。
遂强凤以神,强台以名,然后绝其顾念之心。
今江汉间复有史之迹,是愚夫愚妇淫其所以得矣。
呜乎!上行下效,信而有证。
故秦之道,竟施於妄矣。
◇说天鸡
狙氏子不得父术,而得鸡之性焉。
其畜养者,冠距不举,毛羽不彰,兀然若无饮啄意。
洎见敌则他鸡之雄也,伺晨则他鸡之先也,故谓之天鸡。
狙氏死,传其术於子焉。
且反先人之道,非毛羽彩错觜距利者,不与其栖,无复向时伺晨之俦,见敌之勇。
峨冠高步,饮啄而已。
吁!道之坏也有是夫。
◇秦始皇意
秦法之於典坟,其酷也甚矣。
由天文术数者,则不与焉。
而《易》复从而免。
噫!术数者未易知,而秦是以全《易》者,其有旨哉?夫《易》,肇於羲皇,演於姬昌,申於素王。
其为书则百家九流之先,其造作者则百王之祖。
其理则上下天地,出没鬼神。
有春秋焉,有诗书礼乐焉。
开辟以来,举一物而言皆贯之。
秦始皇通三圣之妙键,"阙"故假术以言,亦将欲"阙"圣人之旨乎?以是无道,而至灭亡者,岂天下欲秦见造化之心乎?呜乎!言之於三代已前,秦则可以理遣。
言之於战国之后,秦则为我罪人。
◇妇人之仁
汉祖得天下,而良平之功不少焉。
吾观留侯破家以雠韩,曲逆束身以归汉,则有为之用,先见之明,又何以加焉!史迁则曰张良若女子,而陈平美好,是皆妇人之仁也。
外柔而内狡气阴而志忍,非狡与忍,则无以成大名。
无他,柔弱之理然也。
呜乎!用其似妇人女子者犹若是,况真用妇人之言哉!不得不畏。
◇道不在人
道所以达天下,亦所以穷天下,虽昆虫草木,皆被之矣。
故天知道不能自作,然后授之以时。
时也者机也,在天为四气,在地为五行,在人为宠辱忧惧通厄之数。
故穷不可以去道,文王拘也,王於周。
道不可以无时,仲尼毁也,垂其教。
彼圣人者,岂违道而戾物乎?在乎时与不时耳。
是以道为人困,而时夺天功。
卫鹤得而乘轩,鲁麟失而伤足。
◇市傩傩之为名,著於时令矣。
自宫禁至於下俚,皆得以逐灾邪而驱疫疠。
故都会恶少年,则以是时鸟兽其形容,皮革其面目,丐乞於市肆间,乃有以金帛应之者。
吁!是虽假鸟兽以为名,其固为人矣。
复安有为人者则不得人之金帛,为鸟兽者则可以得人之金帛乎?岂以鸟兽无知,而假之则不愧也,以人则识廉耻,而取之则愧焉。
呜乎!
禄於道,任於位,权也。
食於智,爵於用,职也。
禄不在道,任不在立,虽圣人不能阐至明。
智不得食,用不及爵,虽忠烈不能蹈汤火。
先王所以张轩冕之位者,行其道耳。
不以为贵,大舜不得位,则历山一耕夫耳。
不闻一耕夫能翦四凶而进八元。
吕望不得位,则棘津一穷叟耳。
不闻一穷叟能取独夫而王周业。
故勇可持虎,虎不至则不如怯。
力能扛鼎,鼎不见则不知羸。
噫!栖栖而死者何人,养浩然之气者谁氏?
◇荆巫
荆楚人淫祀者旧矣。
有巫颇闻於乡闾,其初为人祀也,筵席寻常,歌迎舞将,祈疾者健起,祈岁者丰穰。
其后为人祀也,羊猪鲜肥,清酤满卮,祈疾得死,祈岁得饥。
里人忿焉,而思之未得。
适有言者曰:「吾昔游其家也,其家无甚累。
故为人祀,诚心罄乎中,而福亦应乎外,其胙必散之。
其后男女蕃息焉,衣食广大焉。
故为人祀,诚不得罄於中,而神亦不歆乎外,其胙且入其家。
是人非前圣而后愚,盖牵於心而不暇及人耳。
」以一巫用心尚尔,况异於是者乎?
◇三闾大夫意
原出自楚,而又仕怀王朝。
虽放逐江湖间,未必有腹江鱼意。
及发憔悴,述《离骚》,非所以顾望逗遛,抑由礼乐去楚,不得不悲吟叹息。
夫礼乐不在朝廷,则在山野。
苟有合乎道者,则楚之政未亡,楚之灵未去。
原在朝有秉忠履直之过,是上无文书矣。
在野有扬波ヱㄤ之难,是下无礼矣。
朝无礼乐,则证诸野。
野无礼乐,则楚之政不归,楚之灵不食。
原忠臣也,楚存与存,楚亡与亡。
於是乎死非所怨,时也。
呜乎!
◇畏名
了者与瞍者语於暗。
其辟是非,正兴替,虽君臣父子之间,未尝以墙壁为虑。
一童子进烛,则瞍者犹旧,而了者噤不得呻。
岂其人心有异同,盖牵乎视瞻故也。
是以退幽谷则思行道,入朝市则未有不畏人。
吁!
◇三叔碑
肉以视物者猛兽也,窃人之财者盗也。
一夫奋则兽佚,一犬吠则盗奔。
非其力之不任,恶夫机在后也。
当周公摄政时,三叔流谤。
故辟之囚之黜之,然后以相孺子。
洎召公不悦,则引商之卿佐以告之"在《周书·君篇》"。
彼三叔者固不知公之志矣,而召公岂亦不知乎?苟不知,则三叔可杀,而召公不可杀乎?是周公之心可疑矣。
向非三叔,则成王不得为天子,周公不得为圣人。
愚美夫三叔之机在前也,故碑。
◇天机
善而福,不善而灾,天之道也。
用则行,不用则否,人之道也。
天道之反,有水旱残贼之事。
人道之反,有诡谲权诈之事。
是八者谓之机也。
机者,盖天道人道一变耳,非所以悠久也。
苟天无机也,则当善而福,不善而灾,又安得饥夷齐而饱盗跖?苟人无机也,则当用则行,不用则否,又何必拜阳货而劫卫使?是圣人之变合於其天者,不得已而有也。
故曰机。
◇辩害
虎豹之为害也,则焚山不顾野人之菽粟。
蛟蜃之为害也,则绝流不顾渔人之钓网。
其所全者大,所去者小也。
顺大道而行者,救天下者也。
尽规矩而进者,全礼义者也。
权济天下,而君臣立。
上下正,然后礼义生焉。
力不能济於用,而君臣上下之不正,虽抱空器,奚所施设。
是以佐盟津之师,焚山绝流者也。
扣马而谏,计菽粟而顾钓网者也。
於戏!
◇齐叟事
齐叟籍其业於沃衍之野,更子弟以主之。
岁无水旱之害,无螟[A186]之患,而所入或有众寡焉。
叟曰:「岂吾之不信也如是。
彼邻妪者,始衣食於吾家。
今虽外居,犹吾之家隶也。
」俾督孟以伺候叟子之长者。
及将获,农户辄挥田具击孟逐之。
妪告孟以不直。
叟扶孟,以仲代焉,农户不之罪。
及仲之为也复然。
妪亦以仲之不直告。
叟复扌失仲而用季。
将行,有言曰:「叟之农户未尝如是之悖。
自妪督制后,孟与仲皆为击逐。
今苟存妪,不唯基址之不留,而叟之子弟逐未艾也。
」叟醒然而怒,逐妪而复孟仲之职,其秋如旧,则前之谋悖者果妪也,而农户何能。
◇槎客喻
乘槎者既出君平之门,有问者曰:「彼河之流,彼天之高,宛宛转转,昏昏浩浩。
有怪有灵,时颠时倒。
而子浮泛其间,能不手足之骇,神魂之掉者乎?」对曰:「是槎也,吾三年熟其往来矣。
所虑者吾寿命之不知也。
不废槎之不安而不返人间也。
及乘之,波浪激射,云日气候,黯然而昏,然而昼。
乍拓而傍,乍荡而骤。
或落如坑,或触如斗。
茫洋乎不知槎之所从者不一也,吾心未尝为之动。
心一动,则手足不能制矣。
」不在洪流,则槁木之为患也。
苟人能安其所处而不自乱,吾未见其有颠越之心也。
◇汉武山呼
人之性,未有生而侈纵者。
苟非其正,则人能坏之,事能坏之,物能坏之。
虽贵贱则殊,及其坏一也。
前后左右之谀佞者,人坏之也。
穷游极观者,事坏之也。
发於感悟者,物坏之也。
是三者有一於是,则为国之大蠹。
孝武承富庶之后,听左右之说。
穷游观之靡,乃东封焉。
盖所以祈其身而不祈其岁时也。
由是万岁之声,发於感悟。
然后逾辽越海,劳师弊俗,以至於百姓困穷者,东山万岁之声也。
以一山之声犹若是,况千口万舌乎?是以东封之呼,不得以为祥,而为英主之不幸。
◇木偶人
汉祖之围平城也,陈平以木女解之。
其后徐之境以雕木为戏,丹ぬ之,衣服之,虽狞"阙"勇态,皆不易其身也。
是以后人其言木偶者,必以徐为宗。
尝过留,留即张良所封也。
平与良皆位至丞相,是宜俱以所习渍於风俗。
良以绝粒不反,今留无复绝粒者。
而平之木偶,往往有之。
其剞劂移人也如是。
◇越妇言买臣之贵也,不忍其去妻。
筑室以居之,分衣食以活之,亦仁者之心也。
一旦去妻言於买臣之近侍曰:「吾秉箕帚於翁子左右者有年矣。
每念饥寒勤苦时节,见翁子之志,何尝不言通达后,以匡国致君为已任,以安民济物为心期。
而吾不幸离翁子左右者亦有年矣。
翁子果通达矣,天子疏爵以命之,衣锦以昼之,斯亦极矣。
而向所言者,蔑然无闻。
岂四方无事使之然耶?岂急於富贵未暇度者耶?以吾观之,矜於一妇人则可矣。
其他未之见也,又安可食其食?」乃闭气而死。
◇悲二羽
舞镜之禽,堕洲之翠,南方之所珍也,而工簪珥者以为容。
虽犀象之远,金玉之贵,必以间之。
及举宫而饰,倾都而市,金玉犀象之不暇给,而二羽之用曾不铢两焉。
盖以羽之轻而金玉犀象之重,苟发其颜色则可,而较其进则不可也。
所悲者,舞镜之时,堕洲之日尔。
◇善恶须人
善不能自善,人善之然后为善。
恶不能自恶,人恶之然后为恶。
善恶之成,盖视其所适而已。
用其正也则君子,用其不正也则小人。
君子小人,宁有面貌哉?比干之生也,与人无异。
费无极之生也,亦与人无异。
比干之方为谏诤,无极之言为毁佞。
彼所出者皆言也,比干之言,非不善也,以不用故,善不能自善。
无极之言,非不恶也,以可入故,恶得而为恶。
譬刚劲之於朽蠹也,刚劲者以不得地而屈折,朽蠹者幸蟠瘿而入焉。
其不可任也如是。
◇秦之鹿
世言秦鹿去而天下逐,是鹿为圣人器也信焉。
夫周德东耗,秦以力取诸侯,虽百姓欲从,而秦未尝有意。
故为秦者反天下之归,则五十年旷其数以逐人,而秦不得与其下,复焉谓逐其鹿。
鹿不在圣人器,而逐之者逐秦耳。
秦实鹿焉。
六都倾溃,睥睨无已。
奔劲足践我黔庶,利颖抵我诗书。
彼非鹿而何?呜乎!去道与德也,兽焉不独秦。
◇梅先生碑
汉成帝时,纲纽颓圯,先生以书谏天子者再三。
夫火政虽去,而剑履间健者犹数百位,尚不能为国家出力以断佞臣头,复何南昌故吏愤愤於其下,得非南昌远地也?尉下僚也?苟触天子网,突幸臣牙,止於殛一狂人,噬一单族而已。
彼公卿大夫,有生杀喜怒之任,有朋党蕃衍之大。
至於出一言,作一事,必与妻子谋。
苟不便其家,虽妾人婢子,亦撄挽相制,而况亲戚乎?况骨月乎?故虽有忧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
呜乎!宠禄所以劝功,而位大者不语朝廷事。
是知天下有道,则正人在上。
天下无道,则正人在下。
余读先生书,未尝不为汉朝公卿恨。
今南游,复过先生里。
吁!何为道之多也。
遂碑以吊之。
◇二工人语吴之建报恩寺也,塑一神於门,土工与木工互不相可。
木人欲虚其内,窗其外,开通七窍,以应胸藏,俾他日灵圣,用神吾工。
土人以为不可。
神尚洁也,通七窍,应胸藏,必有尘滓之物,点入其中,不若吾立块而瞪,不通关窍。
设无灵,何减於吾?木人不可,遂偶建焉。
立块者竟无所闻,通窍者至今为人祸福。
◇书马嵬驿
天宝中,逆胡用事,銮舆西幸,贵妃死於马嵬驿。
臣在草野间,得本朝书读,未尝不恨生不得批虏颡,以快天子意。
今复百余年后,右轼边陇,裘莽平远,发人宿愤。
然明皇帝时,天下太平矣,卒有宠僭之咎,不足之恨者,何耶?夫水旱兵革,天之数也。
必出圣人之代,以其上渎社稷,下困黎民,非圣人不足以当其数。
故尧之水,汤之旱,而元宗兵革焉。
◇说石烈士石孝忠者,生长韩魏间,其为人猛悍多力。
少年时偷鸡杀狗,殆不可胜计,州里甚苦之。
后折节事李,为前驱,其信任与家人伍。
元和中,蔡人不归,天子用裴丞相计,以丞相征蔡。
若者、光颜者重允者,皆受丞相指挥。
明年蔡平,天子快之,诏刑部韩侍郎撰平蔡碑,将所以大丞相功业於蔡州。
孝忠一旦熟视其文,大恚怒。
因作力推去其碑,仅倾多者再三,吏不能止。
乃执诣节度使,悉以闻。
时章武皇帝方以东北事倚诸将,闻是卒,心甚讶之。
命具狱,将毙於碑下。
孝忠度必死也,苟虚死,则无以明功。
乃伪低畏若肖生按验。
吏闵之,未知其为人也。
孝忠伺吏隙,用枷尾拉一吏杀之。
天子闻之怒,且使送阙下。
及至也,亦未异其人。
因召见曰:「汝推吾碑,杀吾吏,为何?」孝忠顿首曰:「臣一死未足以塞责,但得面天子颜,则赤族无恨矣。
臣事李岁久,以贱故给事,无不闻见。
平蔡之日,臣从在军前,且吴秀琳蔡之奸贼也,而降之。
李,蔡之骁将也,而擒之。
蔡之爪牙,脱落於是矣。
及元济缚,虽丞相与二三辈,不能先知也。
蔡平之后,刻石纪功,尽归乎丞相,而第具名与光颜、重允齿,固无所言矣。
设不幸更有一淮西,其将略如者,复肯为陛下用乎?赏不当功,罚不当罪,非陛下所以劝人也。
臣所以推去碑者,不惟明之绩,亦将为陛下正赏罚之源。
臣不推碑,无以为吏擒。
臣不杀吏,无以见陛下。
臣死不容时矣,请就刑。
」宪宗既得淮西本末,且多其义,遂赦之,因命曰烈士。
复召翰林段学士撰淮西碑,一如孝忠语。
后孝忠隶江陵军驱使。
大中末,白丞相镇江陵,余求谒丞相府,有从事为余道孝忠事,遂次焉,将所以教为人下。
◇拾甲子年事
太和中,张谷纳邯郸人李严女,备歌舞具。
及长大,妍丽丰足,殆不似下贱物。
又能传故都声,有时凉晓,哀转历历。
见赵家之遗台老树,虽惊离吊往之怀,似不能多也。
雅为谷所爱,因目曰新声。
及刘从谏得父封,谷以穷游佐其事,新声亦从去。
然性本便惠,虽谷之起居谋虑,皆豫有承迎,故颇闻中外消息。
时从谏得志后,勾聚亡命,以窥胁朝廷,大为四方人怪讶。
有实其事於谷者,谷不以介意。
新声曰:「妾於公直巾屦间狎玩者耳,除歌酒外,不当以应顾命。
然食人之食,忧人之忧,理之常也。
况妾乎?前日天子授从谏节度使时,非从谏有战野之功,拔城之绩,盖以其先父挈齐还我,去就间未能夺其嗣耳。
而公不幸为其属,则牵制之道,在此不在彼也。
自刘氏奄有全赵,更改岁时,未尝闻以一缕一蹄为天子寿,而指使辈率无赖人也。
且章武朝数镇颠覆,皆以雄才杰器,尚不能固天子恩,况从谏擢自儿女子手中,一旦袭荷家业,苟不以法而得,亦宜以不法而终。
此倚伏之常数也。
而又卒伍佻险,言语不祥,是不为齐鬼所酬而死於帐下者幸矣。
孰谓公从其事,反不知其事者哉?如不能早折共肘臂,以作天子计,则宜脱族西去。
大丈夫勿顾一饭恩,以骨肉腥健儿衣食。
」言讫,悲涕流落。
谷不决者三月,新声复进,以其业不用也,缢杀之。
会昌中,从谏死,以其子露父意,族之,谷竟从逆。
呜乎!谋及妇人者必亡,而新声之言,惜其不用。
余前过太行时,有传吏能道当时事,因拾以编简。
◇刻严陵钓台
岩岩而高者,严子之钓台也。
寥寥而不归者,光武之故人也。
故人之道何如,睨苍苔以言之,尊莫尊於天子,贱莫贱於布衣,龙飞蛇蛰兮风雨相遗,干戈载靡兮悠悠梦思。
何富贵不易节,而穷达无所欺。
故得脱邯郸之难,破犀象之师。
造二百年之业,继三尺剑之基者,其唯有始有卒者乎?今之世,风俗偷薄,禄位相尚。
朝为一旅人,暮为九品官。
而亲戚骨月,已有差等矣。
况故人乎?呜乎!往者不可见,来者未可期,已而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