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 第08部 卷七百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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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 第08部 卷七百九十四 董诰等 纂修

◎孙樵"一"

樵,字可之,韩昌黎门人,大中中进士。

◇大明宫赋孙樵齿贡士名,旅见大明宫前庭,仰贻俯骇,阴意灵怪。

暮归魂动,中宵而梦,梦彼大明宫,神前有云。

且曰:「太宗皇帝缭瀛启居,廓穹起庐,圜然而划,隆然而赫。

孰窬孰隙,永求帝宅。

帝诏吾司其宫,与日月终。

翼圣护艰,十有六君。

荡妖斩氛,孰知吾勤?吾当庐陵锡武,庙┙撤主,吾则协二毗辅,左右提护。

义甲愤徒,起帝仆周,吾则械二黠雏,俾即其诛。

胡犭制饱盾,踣肌骨。

惊血溅阙,仰吠白日。

二圣各辙,大麓北挈,吾则激髯孽悖节,俾济逆杀翼。

两杰愤烈,俾即灭。

蓟枭妖狂,突集五堂。

纵啄怒吞,大驾惊奔,吾则励阴刀翦其翼,俾不得逃明殛。

三革蚀黑,孰匪吾力?吾见若正声在悬,诤舌在轩,辍︻延谏,刳襟沃善,赏必正名。

怒必正刑,当狱撤腥,当稼吞螟,吾则入渎革浊,入囿肉角,旬泽暮溥,斗谷视土。

吾见若奸声在堂,谀舌在旁,窒聪怫讽,正斥邪宠,嘉赏失节,怒罚失杀,夺农而徭,厚征而雕,吾则反耀而彗,反泽而,荡坤而拆,裂干而石。

然吾留帝宫中二百年,昔亦日月,今亦日月。

往孰为设,今孰为缺。

籍民其雕,有野而蒿。

籍甲其虚,有垒而墟。

西垣何缩,匹马不牧。

北垣何蹙,孤垒城粒。

」言未及阕,樵迎斩其舌。

且曰:「余闻宰获其哲,得是赫烈。

老魅迹结,尔曾何伐?宰获其慝,得是昏蚀。

魅怪横惑,尔曾何力?今者日白风清,忠简盈庭。

阖南俟霈,阖北俟霁。

矧帝城阗阗,何赖穷边。

帑廪加封,何赖疲农。

禁甲饱狞,尚何用天下兵。

神曾何知,孰愧往时?」神不能对,退而笑曰:「孙樵谁欺乎?欺古乎?欺今乎?」吁!

◇露台遗基赋"并序"

武皇郊天明年,作望仙台於城之南。

农事方殷,而兴土工,且有糜於县官也。

樵东过骊山,得露台遗基,遂作赋以讽之。

骊横秦原,东走盘连。

其土如积,其高逾尺。

隐於修冈,屹若环堂。

徘徊山下,问於牧者。

对曰:「惟其汉文为天下君,守以恭默,民无怨慝。

天下大同,帝驾而东。

经营相视,兹山之址。

乃因其崇,以兴土功。

兹台之基,轸於帝思。

既命其吏,校之经费,乃下诏曰:『朕以凉德,君於万国。

唯日兢兢,如蹈春冰。

高祖惠宗,肇启我邦墉。

作此宫室,庶几无逸。

逮夫朕躬,孰敢加隆。

矧糜府财,以经此台。

周为灵台,成乎子来。

文王以升,以考休征。

此台以平,周德惟馨。

章华虽高,楚民亦劳。

灵王宣骄,诸侯不朝。

民既携贰,王遂以死。

岂朕不惩,斯役实兴。

鸠材集工,以害三农。

斯岂文王灵台之不日哉?』宣诏有司,亟令罢之。

此遗基之所以存者乎?」卒歌而去之。

且曰:「彼通天兮,鞅埃之巍巍。

此灵台兮,蔽秋草之离离。

已而已而,世无比兮,吾孰知其是非。

◇出蜀赋

辛酉之直年兮,引败军而言旋。

济潼梓之重江,出大剑之复关。

骇天险之重阻兮,峙连冈而外坤。

谲石诡崖,汨汨其城,属兮屹纡。

郁于云昏,嵌岩岩而查牙兮,上攒罗布而戛天。

中呀拆以隙斜兮,途诘屈而隘穿。

以去以来奔蹄疾足兮,鼠出入乎穴间。

蹇余马之不息,届峡山之逼侧。

划崇峦而急来,水涵空而混碧。

途迫高而缘深,不尺直而又曲。

跬危步之促促,栗若跣而蹈棘。

朝天双峙以亏蔽,中惨栗而阴翳。

倏下驰而上回,若出地而天开。

龙堂呀呀而上启,怪若虎踞而欲噬。

泉沸而中冽,灵蟠蟀乎像设。

眄山川而怀古,得筹笔於途说。

指前峰之孤秀,传卧龙之余烈。

尝杖师而北去,抗霸国而此决。

曾及疆之不辟,徒赍志而灰灭。

越百牢而南指,憩石门之委邃。

六阴崖而户开,屹巍巍以皑皑。

外攒怪石之参差兮,势で截而山排,状若郁云之始腾,又似乎潮波之却颓。

中{穴叫}[QMDF]以{穴孝}豁,敞党朗而洞达。

摧岩泉之氵营々,锵环佩於闺闼。

蹑危石而后通,忽泱漭而无穷。

包溪怀壑而为深兮,缭峦冈而四崇。

萝薜幂历於岩穴兮,云木森其青葱。

郁桂椒与木兰兮,芬淑郁而骇风。

不可以久留兮,车轧轧而又东。

陟鸡贵之险墟,下七折之峻阪。

褒斜纡其隘束兮,左穷溪兮右重。

绵飞栈而属危梁兮,续畏途而呀断。

下临千仞之惊流兮,波Е洞而雷。

当元冬之隆烈,触密之飞喷。

舞回飙而扬九垠,天地纷其漫漫。

路萦积以迷没,马萧萧而不进。

心悸悸而程不敢逸兮,徒忄栗而兴叹。

出大散之奥区,若脱足於囚拘。

涉渭之,历岐雍之通途。

田原郁以澶漫兮,弥千里而为都。

背槐里而趋咸阳兮,索嬴刘之旧墟。

承明冀阙缅以夷漫兮,得隐嶙之颓隅。

独五陵之尚完,兀高平而草芜。

抵长都之岌岌,排阊阖而西入。

何天衢之广辟,仰白日之赫赫。

彀弱弓而满铅镞兮,即泽宫而睨的。

夫何疏贡之缺条兮,忽有司之吾斥。

曾不得而上达兮,居悒悒而不适。

阙庭蔼其多士兮,皆云亟夫贤索。

不自分其能否兮,瞰朱门之投迹。

蔑一人之我先,若捧水而投石。

念初心之来斯,岂穷愁而徒疑。

忽徊徊以惶惶,蹇东西而独悲。

因默默以心计兮,思展转而自非。

胡不知进之与道谋兮,徒盛气而愤时。

不知求已以为虑兮,而患人之不知。

九衢广其茫茫兮,混埃而红飞。

漂世波而上下兮,旁穷走而相追,不亦劳乎?於是谢唯唯之面朋,而焚逐逐之躁机。

馁不饱谋冻不燠谋兮,环亩墙而阖扉。

邀仁义与之为友乎,追五经而为师。

徜徉文章之林圃兮,与百氏而驱驰。

不谷吾不耻谷亦吾不辞。

彼主张为公者,岂终吾遗哉。

◇迎春奏

黑帝历穷,帝命青帝嗣其公。

皇帝备牲牢鼓钟,迎飨于郊东。

贱臣樵,寓疏太常上奏曰:天有四时,陛下实行之,是天乘陛下政令明昏而为燠寒也。

青帝何功,而飨乎宽空?春之日,陛下廪以时出,帛以时恤,则蘖芽弩拔,勾萌毕达矣。

夏之日,陛下农事无所夺,山麓无所伐,则草木壮茁,国无夭札矣。

秋之日,陛下狱无曲决,畋无围杀,则霜露不失节,万物固结矣。

冬之日,陛下地气不掘泄,室屋不彻发,则丰隆不敢击越,百蛰塞穴矣。

圣人之时,日南无骄阳,启蛰无繁霜,斗北无伏阴,火西无滞霖。

淫昏之世,反膏而波,反冰而花,雹伤螟啮,旱赤雨血。

是陛下政令出乎修明,则寒暑运行。

政令出乎淫昏,则灾祥屡臻。

其可忽乎?臣又闻陛下与人为春,得革惨作和,起生华,喜满其家,沃穆欢咳,如暖景时开,树色烟光,觉葱龙芳苍。

陛下与人为秋,得愁刮人魄,风日冷白,栗栗萧索,觉庭槐枯落。

陛下与人为夏,得变成襦,嘘烬作炉,驹驱辙结,杂还噎楔,门如三伏热。

陛下与人为冬,得举眦不见日,冻薄人骨,间间戚戚,灯青火白,无蹄辙迹。

顾陛下左右皆春,天下病悴者众也。

陛下肘腋皆热,中国病冻者众也。

岂陛下用心有颇焉,陛下苟能平其心,虽泽不周,惠不均,天下无恨言。

不然,天将视陛下心而燠寒也。

◇复佛寺奏贱臣樵上言,臣以为残蠹於民者,群髡最大。

且十口之家,男力而耕,女力而织,虽乘乐岁,其衣食仅自给也,栋宇仅自完也。

若群髡者,所饱必稻梁,所衣必锦。

居则邃宇,出则肥马。

是则中户不十,不足以活一髡。

武皇帝元年,籍天下群髡者凡十七万,夫以十家给一髡,是编户一百七十万困於群髡矣。

武皇帝一旦发天下群髡,悉归平民,是时一百七十万家之心,咸知生地。

陛下自即位以来,诏营废寺,以复群髡。

自元年正月,洎今年五月,斤斧之声,不绝天下,而工未以讫闻。

陛下即复之不休,臣恐数年之间,天下十七万髡如故矣。

臣以为武皇帝即不能除群髡,陛下尚宜勉思而去之,以苏疲氓,况将兴於已废乎?请以开元之事言之。

开元之间,大驾还自东封,从以千官之众,六军之事。

三日留於陈留,民犹有余力。

今陛下即能东封,道次给一食,则民力殚矣。

何开元之民力有余,而陛下之民力不足耶?开元之间,率户出兵籍而为伍,春夏纵之家以力耕稼,秋冬聚之将以戒武事。

如此则兵未始废於农,农未尝夺於兵,故开元之民力有余也。

今天下常兵不下百万,皆衣食於平民。

岁度其费,率中户五仅能活一兵。

如此则编户不五百万,不足以给之,故陛下之民力不足也。

今陛下以力不足之民,而欲重困於群髡,将何以踵开元太平事耶?贞观以还,开元户口最为殷繁,不能逾九百万。

即今有问於户部,其能如开元乎?借如陛下以五百万给天下之兵,今又欲以一百七十万给於群髡,是六百七十万无羡赋矣。

即今户口不下於开元,其余止二百万,而国家万故,毕出其间。

陛下孰与其足也,则是盐铁不可除,而榷加算矣。

天下之民,得不重困乎?日者陛下尝欲营国东门,谏议大夫入争於前。

一言未及终,陛下非徒辍其工,而又赐帛以优之。

今所复寺宇,岂特国门之急乎?丛徒啸工,岂特国民之役乎?宁谏议大夫不以言,而陛下不以听耶?陛下即不能复废之,臣愿陛下已复之髡,止而勿复加。

已营之寺,止而勿复修。

庶几天下之民尚可活也。

今天下最不可去者兵也,臣尚为陛下日夜思去兵之术,究开元太平事,冀异日为陛下言之,况去无用之髡耶?臣樵昧死以言。

◇与李谏议行方书

樵尝为《日蚀书》,以为国家设谏官,期换君心之非,不以一弗其言,而怠於谏,即继以死,非其职耶。

执事居其官,亦尝有意於此乎?开元之间,岂特谏官而后言耶,苟立天子廷者,皆得开口奋舌,争於上前。

故自贞观以还,开元之政,最为修明。

及林甫舞智以固权,张诈以聋上。

於是束群僚之口,缚谏官之舌,且以法中敢言者。

由是林甫之恶,炽而勿复闻。

禄山之逆,秘而勿复知。

天宝之政,由此而荒矣。

今者下无林甫遏谏之权,上有开元虚己之劳。

如此则叙立朝廷者,皆得道上是非,不顾时忌。

矧执事官曰谏议哉!执事卒不能言,避其官而逃其禄可也。

他官秩优而位崇者岂少耶?今年三月,上尝欲营治国门,执事尚谏罢之。

今诏营废寺以复群髡,三年之间,斧斤之声不绝。

度其经费,岂特国门之广乎?稽其所务,岂特国门之急乎?何执事在国门则知谏,在复废寺则缄默,勇其细而怯其大,岂谏议大夫职耶?樵以为大蠹生民者不过群髡,武皇帝发愤除之,冀活疲。

今天下之民,喘未及息,国家复欲兴既除之髡,以重困之,将何以致民之蕃富乎?樵不知时态,窃所愤勇,故作奏书一通,以明群髡大蠹之由。

生民重困之源,无路上闻,辄以寓献执事。

倘以樵书不为狂,试入为上言其略。

◇与高锡望书

文章如面,史才最难。

到司马子长之地,千载独闻得扬子云。

唐朝以文索士,二百年间,作者数十辈,独高韩吏部。

吏部修顺宗实录,尚不能当孟坚,其能与子长、子云相上下乎?足下乃小史,尚宜世嗣史法,矧足下才力雄独,意语横阔。

尝序义复冈及乐武事,其说要害,在樵宜一二百言者,足下能数十字辄尽情状。

及意穷事际,反若有千百言在笔下。

足下齿发未及壮,其所得如此,则不知子长、子云当足下年齿时,文章果何如也。

然足下所传史法,与樵所闻者异耶。

古史有直事俚言者,有文饰者,乃特纪前人一时语,以为实录,非谓俚言奇健,能为史笔精魄。

故其立言序事,及出没得失,皆字字典要,何尝以俚言汨其间哉!今世俚言文章,谓得史法,因牵韩吏部曰,如此如此。

樵不知韩吏部以此欺后学耶,韩吏部亦未知史法耶?又史家纪职官、山川、地理、礼乐、衣服,亦宜直书一时制度,使后人知某时如此,某时如彼,不当以秃屑浅俗,别取前代名品,以就简绝。

又史家条序人物,宜存警训,不当徒以官大宠浓,讲文张字。

故大恶大善,虽贱必纪,尸位浪职,虽贵必黜。

至如司马迁序周缪,班孟坚传蔡义,尚可用耶。

为史官者,明不顾刑辟,幽不愧神怪,若梗避於其间,其书可烧也。

古者国君不得视史,今朝廷以宰相监修,大丈夫当一时宠遇,皆欲齐政房杜,跻俗太平,孰能受恶於不隐乎?古者七十子不与笔削,今朝廷以史馆丛文士,儒家擅一时胸臆,皆欲各任憎爱,手出白黑,孰能专门立言乎?樵未知唐史诚何如也,樵虽承史法於师,又尝熟司马迁、扬子云书,然才韵枯梗,文过乎质。

尝序庐江何易于,首末千言。

贵文则丧质,近质则太秃,刮垢磨痕,卒不能到史。

独谓足下才力天出,最与史近,故以樵所受於师者致足下。

◇寓汴观察判官书

大梁居东诸侯,兵最为雄。

军候乘权肆豪,奴视州县官。

州县官即栗缩自下,美言立闻观察使,往往得上下考,即欲认官为治,必为军候所倾折。

大者至夺观察使,小者至为军人所系辱。

州县官格手失职,不敢与抗。

由是军候得侵绳平民,鞠讯受辞,往往狱至数百,不以时省。

以故平民益畏军候,至不知有观察使。

矧州县官耶,国家设州县官以治平,岂以属之军乎?今京兆二十四县,半为东西军所夺。

然亦不过籍占编氓,翼蔽垦田。

其辞狱曲直,尚归京兆。

今汴军所侵州县者,反愈东西军。

士大夫丛居,未尝不病东西军侵州县事。

及自提兵符,则不知有以规画之。

矧天子之贵耶,执事三从事卢公。

其所以佐卢公,使炳炳不磨於世者,襄阳南渡之民,皆能道之。

今居汴有日,而曾无所闻。

岂屑屑未暇耶?执事宜亟以前之所陈,辨之卢公,稍稍夺左右军候权,且使系狱者不得治于军门。

凡当隶州县者,悉索归之。

使军自军,州县自州县,无相夺也。

今执事官曰判官,察州县事,正执事职,幸无忽。

◇与贾希逸书

主数足下:曩者樵耳足下声,愤足下售於时何晚。

及目足下《五通》五十篇,则足下困於上亦宜矣。

物之精华,天地所秘惜,故蒙金以沙,锢玉以璞。

珊瑚之丛,必藏重溟,夜光之珠,必颔骊龙。

抉而不知己,积而不知止。

不穷则祸,天地仇也。

文章亦然,所取者廉,其得必多。

所取者深,其身必穷。

六经作,孔子削迹不粒矣。

孟子述,子思坎轲齐鲁矣。

马迁以史记祸,班固以西汉祸。

扬雄以《法言》《太元》穷,元结以《浯溪碣》穷,陈拾遗以《感遇》穷,王勃以《宣尼庙碑》穷,玉川子以《月蚀诗》穷。

杜甫、李白、王江宁,皆相望於穷者也。

天地其无意乎?今足下立言必奇,摭意必深,抉精剔华,期到圣人。

以此贾於时,钓荣邀富,犹欲疾其驱而方其轮。

若曰爵禄不动於心,穷达与时上下,成一家书,自期不朽,则非樵之所敢知也。

呜呼!孤进患心不苦,及其苦,知者何人!古人抱玉而泣,樵捧足下文,能不濡睫?惧足下自得也浅,且疑其道不固。

因归《五通》,不得无言。

◇与王霖秀才书太原君足下:《雷赋》逾六千言,推之大易,参之元象,其旨甚微,其辞甚奇。

如观骇涛于重溟,徒知褫魄眙目,莫得畔岸,诚谓足下怪於文。

方举降旗,将大夸朋从间,且疑子云复生。

无何,足下继以《翼旨》及《杂题》十七篇,则与《雷赋》相阔数百里。

足下未到其壶,则非樵所敢与知,既入其域,设不如意,亦宜上下铢两,不当如此悬隔。

不知足下以此见尝耶,抑以背时戾众,且欲粕啜ㄤ,以苟其合耶?何自待则浅,而徇人反深。

鸾凤之音必倾听,雷霆之声必骇心。

龙章虎皮,是何等物,日月五星,是何等象,储思必深,ゼ词必高。

道人之所不道,到人之所不到,趋怪走奇,中病归正。

以之明道,则显而微;以之扬名,则久而传。

前辈作者正如是,譬玉川子《月蚀诗》、杨司城《华山赋》、韩吏部《进学解》、冯常侍《清河壁记》,莫不拔地倚天,句句欲活。

读之如赤手捕长蛇,不施控骑生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

又似远人入太兴城,茫然自失。

讵比十家县,足未及东郭,目已极西郭耶?樵尝得为文真诀於来无择,来无择得之於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於韩吏部退之。

然樵未始与人言及文章,且惧得罪於时。

今足下有意於此,而自疑尚多,其可无言乎?樵再拜。

◇与友人论文书

尝与足下评古今文章,似好恶不相阔者。

然不有所竟,顾樵何所得哉!古今所谓文者,辞必高然后为奇,意必深然后为工,焕然如日月之经天也,炳然如虎豹之异犬羊也。

是故以之明道,则显而微,以之扬名,则久而传。

今天下以文进取者,岁丛试於有司,不下八百辈。

人人矜执,自大所得,故其习於易者,则斥艰涩之辞。

攻於难者,则鄙平淡之言。

至有破句读以为工,摘俚句以为奇。

秦汉已降,古人所称工而奇者,莫如扬、马。

然吾观其书,乃与今之作者异耳。

岂二子所工,不及今之人乎?此樵所以惑也。

当元和、长庆之间,达官以文驰名者,接武於朝,皆开设户牖,主张后进,以磨定文章。

故天下之文,薰然归正。

洎李御史甘以乐进,后士飘然南迁。

由是达官皆阖关舌,不敢上下后进。

宜其为文者得以盛任其意,无所取质,此诚可悲也。

足下才力雄健,意语铿耀。

至於发论,尚往往为时俗所拘,岂所谓以黄金注者昏邪?顾顽朴无所知晓。

然尝得为文之道于来公无择,来公无择得之皇甫公持正,皇甫持正得之韩先生退之。

其於闻者,如前所述,岂樵所能臆说乎?

◇自序

樵家本关东,代袭簪缨。

藏书五千卷,常以探讨。

幼而工文,得之真诀。

提笔入贡士列,于时以文学见称。

大中九年,叨登上第。

从军国,忝历华资,久居兰省。

广明元年,狂寇犯阙,驾避岐陇,诏赴行在,迁职方郎中。

朝廷以省方蜀国,文物攸兴,品藻朝伦,旌其才行。

诏曰:「行在三绝,右散骑常侍李潼有曾闵之行,职方郎中孙樵有扬、马之文,前进士司空图有巢由之风,可载青史,以彰有唐中兴之盛。

」樵遂检所著文及碑碣书檄、传记铭志得二百余篇,丛其可观者三十五篇,编成十卷,藏诸箧笥,以贻子孙,是岁中和四年也。

朝散大夫尚书职方郎中上柱国赐绯鱼袋孙樵。

◇序西南夷

道齐之东偏,泛钜海,不知其几千里。

其岛夷之大者曰新罗。

由蜀而南,逾昆明,涉不毛,驰七八千里,其群蛮之雄者曰南诏。

是皆鸟兽之民,舌言语难辨,皮服犷悍难化。

其素风也,唐宅有天下,二国之民,率以儒教为先,彬彬然与诸夏肖矣。

其新罗大姓,至有观艺上国,科举射策,与国子偕鸣者。

载籍之传,蔑然前闻。

夫其生穷海之中,托瘴野之外,徒知便弓马校战猎而已,乌识所谓文儒者哉!今抉兽心而知礼节,褫左衽而同衣服,非皇风远洽耶?尝闻化之所被,虽划木顽石,飞走异汇,咸知怀德,于是乎有殊能诡形之效祉者。

二国之为其瑞,与夫瑞之出不孤,将必有类者,则度索之隅,不怀之伦,其向风仰流,归吾化哉!世之言唐瑞者,徒曰肉角格,六穗稼,天酒泫庭,苑巢神禽。

樵则曰二国文学也。

◇序陈生举进士

夫物不得以时而发,其发必炽。

风行溪谷,习习,即不得遂作,必飘忽源泉。

混混然堤防陂畜,波抉壅缺,亦不可遏。

其於人也亦然。

颍川陈君,学积乎勤,艺高乎专,丧家途歉,志用不通,郁然而居者有年矣。

累为连帅宾礼,贡之天子,赍咨喑呜,辄以穷尽,今年稍始克偕计吏,黾勉上道。

久情湮郁,一旦决发,若风波之得宣泄,吁可当耶!名光耀乎天庭,声飞驰乎海浦,其在此行矣。

然君子学道以循禄,端已以售道,不肯枉尺以蕲寻直,况突梯滑稽以苟得与?君其勉之。

樵弱弓蓬矢,难以妄彀,徒善君之引满强劲,指期命中。

於行,不能无述。

◇兴元新路记

入扶风东皋门,十举步,折而南,平行二十里,下念济坂,下折而西,十里渡渭,又十里至。

多美田,不为中贵人所并,则籍东西军,居民百一系县。

自南平行二十五里,至临溪驿。

驿抱谷口,夹道居民皆籍东西军。

出临溪驿百步,南登黄蜂岭。

平行不能百步,又登氵集々岭,盘折而上,甚峻。

而下氵集々岭,岭稍平。

二岭之间,凡行十里,自临溪有支路,直绝涧,并山复绝涧,蛇行碛上十里,合於大路。

下黄蜂岭,复有支路并涧,出氵集々岭下,行乱石中五六里,与涧西支路合。

由大路十里,桥无定河。

河东南来,触西山下隳,号怒北去。

河中多白石,磊磊如斛。

又十里至松岭驿,逆旅三户,马始食茅。

自松岭平行又三里,逾二桥,登八里阪,甚峻。

下阪行十里,平如九衢。

又高低行五里,至连驿。

自连驿西平行二十里,上五里岭,路极盘折。

凡行六七里,及岭上,泥深灭踝,路旁树往往如挂尘缨,[QYXF]々而长,从风纷然。

讯於薪者,曰:「此泥榆也。

」岂此岭常泥,而树有此名乎?凡泥行十里,稍稍下去,又平行十里,则山谷四拓,原隰平旷,水浅草细。

可耕稼,有居民,似樊川间景气。

又五里,至平川驿。

自平川西并涧高下行十里,复度岭。

上下岭凡五里复平,不能一里,复高低有阁路。

行七八里,扼路为关,北为临洮,关为河池。

自黄蜂岭洎河池关,中间百余里,皆故汾阳王私田,尝用息马,多至万蹄,今为飞龙租入地耳。

入关行十里,皆阁路并涧,阁绝有大桥,蜿蜿如虹。

绝涧西南去,桥尽路如九衢,夹道植树,步步一株。

凡行六七里,至白云驿。

自白云驿西并涧皆阁道。

行十里,岩上有石刻,横为一行,曰「郑淮造」,凡三字,不知何等人也。

又一十三里,至芝田驿,皆阁道,卒高下多碎石。

自芝田至仙岑,虽阁路皆平行,往往涧旁谷中有桑柘,民多丛居,鸡犬相闻。

水益清,山益奇,气候甚和。

自仙岑南行十三里,路左有崖,壁然而高。

出其下,殷其有声,如风怒薄冰,里人谓之「鸣崖」,岂石常鸣耶,抑俟人而鸣耶?又行十五里,至二十四孔阁。

阁上岩甚奇,有石刻。

其刻云:「褒中兴阁主簿王禺汉中郡道阁县椽马甫、汉中郡北部都邮回通都匠中郎将王胡典知二县匠卫绩教蒲池石佐张梓等百二十人匠张羌教褒中石佐泉疆等百四十人阁道教习常民学川石等三人。

」凡七十字,其侧则曰「太康元年正月二十九日。

」按其刻,乃晋武平吴时,盖晋由此路耳。

又行十五里,至青松驿。

自仙岑而南,路旁人烟相望,涧旁地益平旷,往往垦田至一二百亩,桑柘愈多。

至青松,即平田五六百亩。

谷中号为夷地,居民尢多。

自青松西行一二里,夹路多松竹。

稍稍深入,不复有平田。

行五六里,上小雪岭,极峻折。

岭东多泥,土疏而黑。

岭西尢峻,十里百折。

上下岭凡十八里,四望多丛竹。

又高低行十里,至山辉驿。

居民甚少,行旅无庇。

自山辉西高低行二十里,上长松岭,极峻。

羊肠而上,十里及岭上。

复羊肠而下,十五里及岭下。

又高下行十里,至回雪驿。

自回雪驿南行三里,上平乐坂,极峻。

盘折上下,凡十五里,至福溪。

又高下行十里,至黄崖。

崖南极峻折。

上下黄崖六七里,至盘云驿。

西行,复并涧行二十里,即背绝小岭,上下凡五六里稍平。

又行十里,至双溪驿。

自双溪南平行四里,至天苞岭。

羊肠而上,凡十五里,极峻折,往往阁路。

至岭上,南望兴元,烟霭中也。

下岭尢峻绝。

凡三十里,至文川驿。

自文川南行三十五里,至灵泉驿。

自灵泉平行十五里,至长柳店,夹道居民。

又行十五里,至兴元西。

平行三十里,至褒城县,与斜谷旧路合矣。

孙樵曰:古人尚谋新,仍曰何必改作。

利不十,法不变,岂谋新亦未易耶?荥阳公为汉中,以褒斜旧路修阻,上疏开文川道以易之。

观其上劳及将,下劳及卒,其勤至矣。

其始立心,诚无异於古人,将济民於艰难也。

然朝廷有窃窃之议,道路有唧唧之叹,岂荥阳公始望耶?况谋肇乎贾昭,事倡乎李俅,役卒督工者,不增品秩於天子,则加班列于荥阳公。

荥阳公无毫利以自与,而怨咎独归,岂古所谓为民上者难耶?

◇梓潼移江记

涪缭於妻阝,迫城如蟠。

淫潦涨秋,狂澜陆高,突堤啮涯,包城荡墟,岁杀州民,以为官忧。

荥阳公始至,则思所以洗民患。

颇闻前观察使欲凿江东Й地,别为新江,使东北注流五里,复汇而东,即堤墟旧江,使水道与地相远,以薄江怒。

遂命武吏发卒三千,迹其前谋。

役兴三月,功不可就。

有谒於荥阳公曰:「公开新江,将扶民忧。

然江势不可决,讹言不可绝。

公将何以终之?」荥阳公曰:「吾欲厚其直以劝其卒,可乎?」对曰:「饥卒赖厚直,民惜其田以觊得,不可。

」荥阳公曰,吾欲戮其将以动其卒,可乎,对曰,代之将者,必苦吾卒,卒苦叛,不可,荥阳公曰:「奈何?」对曰:「夫民可与乐终,难与图始。

故自兴役以来,彼其民曰:『夏王鞭促万灵,以导百川。

今果能改夏王迹耶?非徒无功,抑有后灾。

』群疑牵绵,民心荡摇。

前时观察使欲凿新江,中辍议而罢,岂病此耶?公即能先堤民言,新江可度日而决也。

」荥阳公曰「诺。

」明日,荥阳公视政加猛,决狱加断。

又明日,杖杀左右有所贰事,鞭官吏有所阻政者。

遂下令曰:「开新江非我家事,将脱妻阝民於鱼腹耳。

民敢横议者死。

」民以荥阳公尝为京兆,既惮其猛,及是民心大栗,群舌如斩。

未几而新江告成,荥阳公欢出临视,班赏罢卒。

已而叹曰:「民言不堤,新江其不决耶!」新江长步一千五百,阔十分其长之二,深十分其阔之一。

盘堤既隆,旧江遂墟,凡得男五百亩。

其年七月,水果大至,虽逾防稽陆,不能病民,其绩宜何如哉!荥阳公既以上闻,有司劾其不先白,诏夺俸钱一月之半。

樵尝为褒城驿记,恨所在长吏不肯出毫力以利民,及观荥阳公以开新江受谴,岂立事者亦未易耶?是岁开成五年也。

◇龙多山记

梓潼南鄙,越五百里,其中有山,崛起中天。

即山之趾,得迳蜿蜒。

举武三十,北出其巅。

气象鲜妍,孕成阴烟。

石,别为东岩。

槎牙重复,争先角逐。

若绝若裂,若缺若穴。

突者虎怒,企者猿踞。

横者木仆,挺者碑植。

又有似乎飞檐连轩,栾栌交攒,欹撑兀柱,悬栋危础。

殊状诡类,愕不得视。

下有亩平,砥若户庭。

摅乳侧脉,膏停泓石。

俯对绝壑,杪临兰薄。

仙台标异,丛石负起。

屹与山别,猿乌迹绝。

腹窦而空,路由其中。

腭相望,攀缘下上。

闯然而出,曜见白日。

始时永嘉,飞真盖罗。

元踪斯存,石刻传闻。

丹成而仙,驾鹤腾天。

一去辽廓,千载寂寞。

澄泉传灵,别壑镜明。

风间景清,寂寥无声。

嘉木美竹,冈峦交植。

风来怒黑,雷动崖谷。

岩兽山禽,捷翔呀惊。

晓吟暝啼,听之凄凄。

回环下瞩,万类在目。

因山带川,青萦碧联。

莽苍际云,杳杳不分。

月上於天,日薄於泉。

魄朗轮昏,出入目前。

其或宿雾朝云,糊空缚山。

漠漠漫漫,莫知其端。

阳曜始浴,彻天昏红。

轮高而赤,洪流散射。

浓透薄释,锦裂绮拆。

千状万态,倏然收霁。

樵起来而游,泊车而休。

登降信宿,闻见习熟。

始曰山乎,曾未始有得乎?无处夸世钓名者,污此岩扃乎?且欲闻于颍阳之徒乎?◇萧相国真赞

咫尺天威,首出时杰。

英眄横溢,神锋秀发。

秋空健骨,霜夜皎月。

剑淬愈利,玉烧不热。

锦浦宸游,傅岩梦说。

驭物惟诚,在公抗节。

再安宗┙,荡扫氛孽。

黄道回日,翠华归阙。

秕糠魏丙,肩袂稷契。

仰止丹青,永保徽烈。

◇文贞公笏铭"并序"

大中六年,诏出文贞公笏,归其孙丞相谟。

孙樵请铭其笏曰:灵豸荐角,比干献骨。

合以愤烈,在公为笏。

怒虎可唾,笏不可挫。

太华可裂,笏不可折。

柱天不仄,指日不蚀。

标仪条臆,起梗开直。

噫!谏舌切切,上磨帝缺。

不逆不怫,笏则公笏。

紧拱在列,诤舌不发。

胶荣顾饣束,下偷上愎。

非公之节,孰为公笏。

◇潼关甲铭

潼户呀东,翼廉敞南,有元甲数十札焉,委於前楹。

涩尘飘风,缀断革元刂。

樵过而诮之。

且曰:「此国之阃也。

是小欲遏寇偷,大欲扼诸侯。

今者关禁弛而不讥,守甲存而不完,将欲抑天下心而割天子忧哉?」关吏笑而进曰:「借如潼之甲可以烛日,潼之旗可以绛天,战な昼惊,警柝夜鸣,吾曹将摆坚荷锻投死地之不暇,又安得与客合而东,合而西哉?今上君临万国,号令所加,风清日明,理为大和。

如此则关之禁何为而申严,关之甲何为而缮坚。

元宗四十二年,关中之兵,其屯如云。

孽胡西来,叱而辟之。

守甲其不完耶?古之善守天下者,展礼以防之,阐乐以和之,明刑以齐之,修政以固之。

则其守在四海之外,何以关为?而况完其甲乎?是天下愈安,而其禁愈弛,天下愈平,而其甲愈敝耳。

」樵将去之,且铭其甲云:「潼关之甲完,吾孰与安?潼关之甲敝,吾孰与济?甲乎甲乎,理与尔谋,乱与尔谋,无俾工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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