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 第07部 卷六百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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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 第07部 卷六百八十五 董诰等 纂修

◎皇甫"一"

字持正,睦州新安人。

第进士,补陆浑尉,仕至工部郎中。

◇东还赋

归去来兮,将息我以倦游。

日月出入如忽忽然兮,何东西南北之悠悠。

淹踵楚以轹宋,畿途梁而轨周。

旋巴邓兮结鞅,事崤函兮相。

衤予魄於波澜,委予迹於灵丘。

来默默兮无定,往区区兮曷求。

朝吾既去夫帝乡,越嵩华而并河。

经淮水兮凌大江,抵扬州之寄家。

亘年岁以不居,谓须臾息足於蓬蜗。

曾不得暖床之席,扁舟渺兮前程途。

时浩瀚兮月逶迤,陟火岭之峨峨。

既脱身於水险,聊憩弄兮云波。

彼夷越之都府,於沧瀛之曲阿。

将穷耳目兮又氵斥东南,眇千里兮烟霞。

闽禺会冲,诸海亲日。

飞虫伏虿,铄肉消骨。

溽蒸湫亲,浸淫欧郁。

城薄兮云生,山遇炎兮火出。

戾止逾月,馆城之东。

垣危肩及,庭芜膝容。

屋下罗星,户内泠风。

淖泥淤潋,虺毒阴攻。

地淹於泽,水贵於玉。

疗渴者胝肩,趋庭者踵足。

眠发夕兮反覆,坐终日兮拳局。

念假宿之若狂,嗟尔居人兮谁於毒。

驾言出游,期於少苏。

乌夷犬戎,咽水嚣衢。

状貌群分,头角万殊。

渠股反舌,虫声鬼躯。

面绿眼青,空穴远纡。

见人惊异,直愕不起。

忽如呵斗,侧言真喜。

腥臊浊泽,吹ㄩ袭里。

躬颠仆眩,兀然双止。

入室何处,出门何从。

冠带不袭,言词不通。

茸果卒岁,轻葛御冬。

朝避天火,夕逃海风。

如何君子,栖迟斯邦。

喟舒息兮无所,《立屏》郁咽兮谁与。

安读书之下帏兮,乐儒行之环堵。

苟吾道之无爽,又何陋於斯土。

顾言行之有常,虽蛮夷兮可处。

燕市屠狗,赵人博徒。

绝圣弃智,忘贫化粗。

望见相识,闻声来趋。

时与追随,聊宽须臾。

云盎盎兮雨纷纷,夜明月而不见人。

情眷恋於江介,梦绸缪於渭滨。

公孙游兮莲勺,尼父聘兮蔡陈。

一困身於王者,一固穷兮圣人。

思九州之博大,胡自陷於斯民。

盍归来兮,无自苦恨。

◇伤独孤赋"并序"

伤独孤者,伤君子也,盖伤君子有道而无命也。

河南独孤申步胜冠举进士,博学宏辞登科,典校秘书,不幸短命无后。

其人也君子也,天厚之才而啬之年,又亡其家,伤哉!余获知於君也久,而叨磨渐之益焉。

不幸沦丧所知,追想其人,作赋伤之也。

惜逝者之日远兮,心隐悯而内伤。

顾来者之不可与期兮,云谁嗣子之芬芳。

思夫君之好修兮,企千载之相望。

纡文章於六《经》兮,儒林为之有光。

何事业之始酣,而志力之方刚。

宜盛德之日新,俾滋大而炽昌。

飞霜肃其早零兮,意惨惨而不长。

俄销铄以委绝兮,还四气之无当。

谓明神正直兮,始吾以为信然。

天赏善而听卑兮,吾乃今知其过之。

必夷夷而长久兮,蹇烦远而历兹。

斯美人兮下泉,虽为芳兰兮谁与佩之。

追往日之歌欢兮,曾宿息而不离。

我不见其几何兮,殄七日及斯。

涕浪浪以相接兮,痛湛湛而不移。

谓阳光而ピ燎兮,遽蔑尔其焉之。

或左右之欷兮,若感恸兮虚仪。

怀玉音之清泠兮,似属耳而依依。

嗟眷想之若存兮,竟天地而长辞。

愿一抚而无孤,更出涕而淋漓。

闻古人所孜孜兮,贵身没而名存。

颜冉不登下寿兮,无百里而愈尊。

齐梁赵楚之君非不富且贵兮,人不得而称之。

呜呼!自古而固然兮,予何叹乎今人。

◇醉赋"并序"

昔刘伶作《酒德颂》,以折绅处士。

予尝为沉湎所困,因作《醉赋》,寄任山尹君。

君嗜此物,亦以警之尔。

沉湎於酒,有晋之七贤。

心游於梦,境堕於烟。

六府漫漫,四支绵绵。

逶随真淳,陶和浑鲜。

遗天地之阔大,失膏火之烧煎。

寂寂邈邈,归根复朴。

居若死灰,行犹飘壳。

车屡坠兮无伤,衣镇濡兮不觉。

机发而动,魂交而瞑。

合文子之淳味,反骚人之独醒。

曾不知其耳目,尚何惧於雷霆。

寓四体之合真,归一元而太宁。

曲ろ既散,竹桂滋已。

百虑森伤,七情纷始。

风飘火,矜夸寺。

嗟海鸟之聚还,顾息肩兮未几。

苏门子闻而笑之曰:子之於道,其犹醯鸡欤?彼至仁者之於天地,根性命於虚无。

拂披聚散,脱遗寰区。

形犹大象,心冥太初。

故大道不失,而至道可居也。

今乃假荒惑之物,沉耳目之机。

其解须臾,忧恚繁滋。

中心不可捐,外患生於时。

为疹为毒,为狂为ㄤ。

负责人道,阴阳戾违。

束乎巫医,驱乎有司。

辱身灭名,痿肺淫支。

狼狈颠蹶,为人大嗤。

不得尽年,玉色先衰。

曾不知都无醉时,使人困苦兮如兹。

◇鹤处鸡群赋

群鸡兮喧卑,独鹤兮超特。

何静躁之殊致,顾仙凡之异德。

今乃同处,斯为失职。

恃轩昂之貌,栖耻凿垣;抱清迥之心,饿羞争食。

恐沉於众,何德之孤。

志在寥廓,迹依泥涂。

恋祥云於紫盖,忆仙驭於清都。

处众而将齐一鹗,离群而每羡双凫。

孰曰其微易散,兹乃实繁有徒。

在识家而竞入,悲得食而相呼。

忧心悄悄,愠於群小。

憩霓裳於永夜,鲜玉羽於清晓。

思太湖之澡刷,念秋汉之清矫。

涅而不缁,素以为表。

寂寞清唳,依违驯扰。

同李陵之入胡,满目异类;似屈原之在楚,众人皆醉。

或振羽以将鸣,或峨冠而瞪视。

嚣嚣烦耳,纷纷扑地。

安知警露之质,岂识凌云之意。

独立不惧,诚则莫之与京;硕大无朋,所谓拔乎其萃。

何忧乎彼众我寡,而患乎去同即异。

惨澹无色,低徊不平。

困眼前之扰扰,哀足下之营营。

动必以诚,鄙度关之诈;戒之在斗,非擅场之名。

谁┰大以舍小,念彼浊而此清。

和而不同,卑以自牧。

动忧违众,居常慎独。

彼虽距似金,形似木。

终羞与哙等为伍,孰虑夫下交之渎。

是宜翔金穴,集芝田。

冀松乔於碧落,侣鸾凤於紫烟。

而乃忽齿陋质於阶下,混庸众於君前。

惆怅非所,昂藏自贤。

顾彼鸡矣,相群若是。

多多益辨,两两而比。

自谓鸟中之贤,且具天下之美。

与之游息,甚可嗤鄙。

每戒比之匪人,常耻独为君子。

时乎有在,物不终否。

尔恶能浼我哉,吾当一举千里。

◇履薄冰赋"以「戒慎之心,如履冰上」为韵"

冰之积也不厚,人之履也难任。

此焉投足,可为寒心。

彼垫溺之攸虑,在恐惧百诚深。

慎同数马之人,然非万石;诫若倚衡之子,不以千金。

水始凝,冰未壮。

乏六尺之为厚,非七月之所尚。

螽斯之股兮犹且不同,齐人之纨兮曾无以况。

虽鞠躬而欲涉,何跬步之能抗。

有同居累卵之危,无殊坐积薪之上。

股栗兮在兹,魂惊於所之。

怵惕求前,岂人心之难测;趑趄有畏,类狐性之多疑。

每缩缩而若坠,常兢兢而自持。

与巢幕兮焉比,将临泉兮是拟。

丈夫不处,斯畏其没身;夫子所惩,不惟於灭趾。

徐子忘其故步,尚书越其素履。

行自失於佻佻,舄无施於几几。

视之岂无,履而若虚。

非北陆积坚之始,是东风初解之余。

水虫隔而纤鳞必露,秋蝉比而轻翼不如。

当履道未成,其难汔济;纵善行无迹,不可踌躇。

兢慎图其不败,震慑谓其将坏。

步摇摇尔,式彰君子之行;身飘飘然,谁谓邑人不戒。

如何克己,若此履冰。

与习坎而相类,符执玉而可惩。

故迭足是虞,侧身以进。

言忘足履之适,自近廉隅;庶几心腑之中,无贻悔吝。

得过陨易危这吉,靡濡首失容之衅。

行之止於三思,戒实先於六慎。

◇山鸡舞镜赋"以「丽容可珍,照之则舞」为韵"

有珍禽兮在南土,金碧其容质,蔽芾其毛羽。

玩夫色,必自鉴以呈形;爱其仪,故乃见而屡舞。

从裔壤,贡丹墀。

未识亻欺亻欺之状,徒观采采之姿。

是询孺子,爰发此思。

知照水而自,尚且心乎爱矣。

俾对镜而言舞,不劳歌以送之。

於是烂出雕笼,莺成绮翼。

奇章若缋,翠彩如织。

瞥然影起,乍躞蹀以多姿;尔形分,遂蹁跹而可则。

苞七步之节奏,备八佾之程式。

俄俯仰,乍逡巡。

透雪彩而姿逸,洞银华而色新。

锦臆双呈,因疑其若合;花毛两向,未知其孰真。

视月中兔形自隐,台上鹊影惭陈。

骇目自遗百戏,忘餐奚顾八珍。

对百炼而流睇,翻五色而交丽。

异巴渝而折旋,类夏采而行缀。

摇金距非知善斗所为,转朱身庶与来仪相契。

方激昂而匪懈,将偃仰而增锐。

谁云不节之仪,式表能勤之继。

映朱光而影耀,射金景而私照。

两边而分寸不差,一体而纤毫必肖。

类凤因箫感,哂鹤为琴召。

岂假为冠於汉,然仰我威容;不同似木於齐,方称乎观妙。

宜其鸾回於绮殿,雪落於青琐。

虽自好而则然,必假鉴而获可。

变态尽其妍不,曲折拟诸形容。

幸无私於一照,庶余光而可从。

◇对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问曰:盖闻昔之令主,体上圣之资,御大宁之时,犹惧理之未至也,求贤以致用,犹惧动之不中也,咨谏以闻过。

矧维寡昧,膺受多福,思负荷之重,警风波之虞,求贤咨谏,岂敢怠忽?至若穷神知化,以盛其德,经武纬文,以大其业,考古会极,通教化之源,明目达聪,周视听之表,斯夙夜之所志也,子大夫何以匡建而致之乎?自中代以还,求理者继作,皆意甚砥砺,而效难彰明。

莫不欲还朴厚,而浇风常扇;莫不欲遵俭约,而侈物常贵;莫不欲远小人,而巧谀常进;莫不欲近庄士,而忠直常疏;莫不欲勉人於义,而廉隅常不修;莫不欲禁人为非,而胆畎常不息。

其所谬,岂无根源?爰自近岁,仍敷大泽,霜露所坠,沾濡必同,涤瑕秽以导人心,省徭役以丰物力,蠲田租以厚农室,葺国学以振儒风,督废职以振纲维,备众官以序贤俊,庶继先志,臻於治平。

而改行者未闻,输劳者未艾,农者无以免艰食,学者无以通微言,立事之绩未纪於庶功,乏才之叹未辍於终食。

蠹於法者无不去,而法未修明;切於政者无不行,而政未光大。

岂丕变其俗,道广而难济乎?岂不得其门,事繁而愈失乎?伫闻嘉言,无或隐讳。

周之受田有经制,汉之名田有恒数,今疆畛相接,半为豪家,流庸无依,率是编户。

本於交易,焉夺富以补贫?将欲因循,岂损多而益少?酌於中道,其术如何?取人唯其行,不必文采,命官唯其才,不必资考,然则行非造次而备察,才非错综而遍知,不必文采为轻重,而士可进退,不必资考为程准,而吏有条贯,适变矫枉,渴於良规。

何方可以序六气来百祥,何施可以寿群生仁众姓?征於前训而有据,议於当代而易从。

勿猥勿并,以称朕意。

对:臣伏见陛下征天下之士,亲策於庭,求贤思理,亦云至矣。

然臣未知将以为虚策乎,将以求实效乎?以为虚策,则后之绅者观书於太史氏曰:「天子之忧人如此,急贤如此,征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亲礼而问之。

」斯亦足以为名矣。

若以得人为务,社稷之计为心,则不宜待之如是也。

夫王者,其道如天,其威如神,以聘问先之,以礼貌接之,造膝而言,虚心以受,犹恐惧陨越,而不得尽其所怀,况乎坐之阶庭,试,以文字,拳曲俯偻,承问而上对乎?且天下之事,难一二以疏,举臣所当言,又有非臣下所宜闻知,清问所不说,又郁而不得发,强附之於篇,考视者必以为余烦,又摈而不得通矣。

陛下何惜一赐臣容足之地,於冕旒之前,使得熟数之乎?可采则行之,无用则罢之,何损於明也?然臣不敢有望於是,谨旁缘圣问,粗竭愚瞽,傥陛下怜察其志而宽其诛,赐之异日之问,而卒其说,则覆照之下,形气之生,孰不幸甚!制策曰:「盖闻昔之令主,体上圣之姿,御大宁之时,犹惧理之未至也,求贤以致用,犹惧动之不中也,咨谏以闻过。

矧唯寡昧,膺受多福,思负荷之重,警风波之虞,求贤咨谏,岂敢怠忽?至若穷神知化,以盛其德,经武纬文,以大其业,考古会极,通教化之源,明目达聪,周视听之表,斯夙夜之所志,子大夫将何以匡建而致之乎?」此陛下之忧勤切至也。

臣闻尧舜以天下为己忧,而未以位为乐也。

臣又闻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失也,必在慢之。

今陛下念前王之戒,而不敢怠忽,思为国之经,而不忘夙夜,求贤咨谏,延及微贱,臣有以见尧舜之心矣。

夫法天地之道以施政,顺阴阳之和以育物,事无不序,动无不时,此穷神知化之盛德也。

武以止杀禁暴,则兵宜戢;文以经邦致明,则化必行。

此经武纬文之大业也。

崇礼而明义,好士而尊儒,斥魏晋已降衰末之法,稽周汉以前盛明之礼,斯考古会极之方也。

任贤而勿贰,招谏而必行,屏近习之纤佞,进周行之骨鲠,斯明目达聪之道也。

抑臣又闻先王所以不视而明,不听而聪,披颈负之萌,断非僻之绪,其义易知也。

盖左右仆御,唯正之供,必有足信者,必有知礼者,出使足以尽情伪,居常足以助听览。

左右之臣既如是矣,而又日与公卿大夫讲论政事,史书其举,官箴其阙,以至於百工庶人,莫不谏而谤焉,济济多士,为之股肱,赳赳武夫,为之爪牙,兹所以永有天下也。

今宰相之进见亦有数,侍从之臣,皆失其职,百执事奉朝请以进,而律且有议及乘舆之诛,未知为陛下出纳喉舌者为谁乎,为陛下爪牙者为谁乎?日夕侍起居,从游豫,与之论臣下之是非,赏罚之臧否者,复何人也?股肱不得而接,何疾如之;爪牙不足以卫,其危甚矣!夫裔夷亏残之微,褊险之徒,皂隶之职,岂可使之掌王命,握兵柄,内膺腹心之寄,外当耳目之任乎?此壮夫义士所以寒心销志,泣愤而不能已也。

诚能复周之旧典,去汉之末祸,还谏官、史官、侍臣之职,使之左右前后,日延宰相,与论义理,有位於朝者,咸引而进之,温其色以安其意,久其对以进其词,可采者必行,有犯者无罪,王之爪士,宜择公儿卿大臣,总统而分理之,则政不足平,刑不足措,人不足和,财不足丰,蛮夷戎狄不足臣,休征嘉瑞不足致矣,又何虑乎视听之表有所不周乎?

制策曰,「自中代以还,求理者继作,皆意甚砥砺,而效难彰明。

莫不欲还朴厚,而浇风常扇;莫不欲遵俭约,而侈物常贵;莫不欲远小人,而巧谀常进;莫不欲近庄士,而忠直常疏;莫不欲勉人於义,而廉隅常不修;莫不欲禁人为非,而胆畎常不息。

其所谬,岂无根源」者。

臣闻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王者之谓也。

故人不从上之令,而从其所行。

夫上古之君,躬率以正,轨度其信,恕己及物,自诚而明,此其所以其化如神,天下如截也。

中代以还,则异乎此,至诚不著,而欲任法以防人,忠恕不行,而欲纵身以检物,虽砥砺其意,而事实不符,此所以有其意而无其效也。

夫欲人之朴厚,而不先之以少私寡欲,无为至诚,所以浇风常扇也;欲人之俭约,而不率之以卑宫菲食,沉珠贵谷,所以侈物常贵也;欲远小人,而好悦耳之言,所以巧谀常进也;欲近庄士,而恶弗口之虑,所以忠直常疏也;勉人於义,而贪浊在位,所以廉隅常不修也;欲禁人为非,而法制不一,所以胆畎常不息也。

则谬之本,其在兹乎?陛下诚能一皆反之,其效可立彰明矣。

制策曰,「爰自近岁,仍敷大泽,霜露所坠,沾濡必同,涤瑕秽以导人心,省徭役以丰物力,蠲田租以厚农室,葺国学以振儒风,督废职以补纲维,备众官以序贤俊,庶继先志,臻於治平。

而改行者未闻,输劳者未艾,农者无以免艰食,学者无以通微言,立事之绩未纪於庶工,乏才之叹未辍於终食。

蠹於法者无不去,而法未修明;切於政者无不行,而政未光大。

岂丕变其俗,道广而难济乎?岂不得其门,事繁而愈失乎?伫闻嘉言,无或隐讳」者。

臣以陛下涤瑕秽,而改行未闻,正言不自其本故也。

夫欲人之改行率德,在明赏罚,不在涤瑕秽也。

故赏当善,罚当恶,天下晓然逃恶而趋善;赏当功,罚当罪,天下耸然远罪而趋功。

则人自为理,而上无为矣,此尧舜之所以利天下也。

夫赏罚者报也,赏之失称,罚之不当,咎孰甚焉?伏见兵兴以来,开权宜之道,行苟且之政,台省之官,王公之爵,溢於州郡,遍於舆台,将帅之臣,借绯紫於使令,定官员而奏请,名器轻於土芥,操柄擅於爪牙,此其所以赏人而人不劝也。

州县之断狱,月以千数,连年累纪,未闻有一疑狱而决於朝者,未闻有一屈人而诉於阙者,岂天下长吏尽如皋陶哉?律令格式,具而不遵,乡具州府,各自为制,所怒则专杀为常,臆断则自生愚意,且欲人知所避,而能自达,不其难乎?况乎赋役之不恒,衣食之不足,尚不惧死,焉能避罪?此其所以罚人而人不沮也。

赏之不劝,罚之不沮,欲人改行,其或难焉。

虽涤其瑕秽,惠奸贷法而已,又何为也.。

伏惟陛下慎用赏,赏必当功,则天下之善劝矣;慎用刑,刑必当罚,则天下之罪沮矣。

夫择人而用之,则亻滥不作,审人而赦之,则廉耻自生,如是则无所改其行,无所涤其瑕矣,又何足忧之?

陛下省徭役,而输劳者未艾,小惠未遍,而有司长吏或壅而未承故也。

若陛下加惠而俯察之,则物力何惧乎不丰,劳者何忧乎未艾?

陛下蠲田租以厚农室,而人犹艰食者,生者犹少而费者犹多故也。

商乘坚而厌肥,工执轻而仰给,兵横行而厚禄,僧道无为而取资,劳苦顿瘁,终岁,滨於死而为农者,亦愚且少矣。

况乎两税不均,失变通救弊之法,百端横赋,随长吏自为之政乎?若均工商老释之劳逸,轻田野布帛之征税,蠲横暴之赋,减镇防之兵,则耕者如云,积者若山矣。

臣请再为陛下精言之。

夫贱珍奇之货,斥雕琢之淫,则工商之道自息矣;黜异端之学,使法不乱而教不烦,则老释之流当屏矣。

且天下所以葸葸然者,岂非以兵乎?使税之厚人之屈而不可蠲复者,岂非以商乎?今昆夷未平,边备未可去,中夏或虞,镇防未可罢,若就其功,则莫若减而练之也。

今之将帅,胜任而知兵者亦寡矣,怙众以固权位,行赂以结恩泽,因循卤莽,保持富贵而已,岂暇教训以时,服习其事乎?今若特加申令,使之教阅,简奋勇秀出之才,去屠沽负贩之党,则十分之士,可省其五矣。

多而无用,曷若少而必精乎?又若州府虚张名籍,妄求供亿,尽设其给,以丰其私。

今若核其名实,纠以文法,则五分之兵,又可省其半矣。

夫众之虚,曷若寡之实乎?一则以强兵,一则以寡赋。

若江淮州郡,远寇戎,属清平,自非具使令备仪注者,一切可罢,以其经费代徭,荡逋悬,然后慎择长吏,曲加绥抚,不四三年,而家给人和,则横暴不作,赋敛自均,至理而升平矣,尚何虞於人犹艰食乎?

陛下葺国学以振儒风,而微言犹郁者,盖其所由干禄而得仕者,以章句记读而不由义理故也。

若变其法,则可以除其弊矣。

陛下督废职以补纲维,而立事之绩未纪於庶工者,实有司之罪也。

今职备而不举,法具而不行,谏诤之臣备员,不闻直声,弹察之臣塞路,未尝直指,公卿大夫,则偷合苟容,持禄养交,为亲戚计,迁除领簿而已。

兴利之臣,专以聚敛计数为务,共理之吏,专以附上剥下为功,习而为常,渐以成俗,标异而圭角者,悔吝立及,和光而氵屈泥者,富贵立须,虽陛下焦劳聪明,如此之切至,将何益焉?伏请下明诏为画一之法,使居是官理是人奉是法者,必有名绩,然后许迁擢,考功之殿最,焉敢阿比而干刑司?则能者日进,不能者日退,而庶工立事之绩,将褒扬纪述之不暇矣。

陛下备众官以序贤俊,而乏才之叹未辍於终食者,由在上者迁之太亟,在下者刻之太深故也。

古之取人也,拔十得五,犹以为多,曲轮直桷,各适其用。

今则不然,举於礼部,则曰幽昧者凡陋而不可采,选於吏部,则曰声名者虚浮而不可用,工文者则惧华而不实,敦质者则惧朴而寡能,冠盖之族则以为因依,微贱之人则以为幽险,上求之愈切,下损之弥,细夫士何负於有司,而乃蹇顿之抑刻之如是哉?才能如积,抑郁在下,一朝阙辅相之职、卿大夫之官不得,则曰岳不降神,时之乏人,於是循环其所已用者递迁,居上者不知格限,无闻声绩,或一时超拜,或再岁四迁,以是为适当然耳。

是仁进之门常阖,而天子之官天子之权,当途者五六人迭居持之而已。

以陛下之明圣,夫岂不欲国之得人乎,以宰相之公忠,夫岂不欲人之足用乎?盖从来已久,因循如是耳。

伏惟陛下申敕朝廷州府,令每岁各举所知於礼部,礼部於计偕常选之中,访察推择,得其人,则待以不次之位,遇以非常之恩,不得其人,则必行殿罚,以惩逾滥,则周之以宁,舜之以封,坐而致矣,乏才之叹,何有於圣朝哉!陛下谓「蠹於法者无不去,而法未修明,切於政者无不行,而政未光大」者,由有司长吏不得其人也。

舍人务政,虽勤何益?臣伏见赦令节文,周备纤悉,空文虚声,溢於视听,而实功厚惠,未有分寸及於苍生,圣德不宣,王泽不流,虽陛下寤寐思理,宰相忧勤奉职,又何为也?夫将直其枝,必正其根。

朝廷乃根也,州郡乃枝也。

今朝廷之号令,有朝出而夕改者矣,主司之法式,有昨破而今行者矣。

伏惟陛下正纲以张万目,澄源以清万派,则四方大幸矣。

由是言之,非道广而难济,事繁而愈失也,实承诏将事者之罪耳。

制策曰,「周之受田有经制,汉之名田有恒数,今疆畛相接,半为豪家,流庸无依,率是编户。

本於交易,焉夺富而补贫?将欲因循,岂损多而益寡?酌於中道,其术如何」者。

臣闻古之道不可变也,古之法不必行也。

夏之桀,殷之纣,周之幽、厉,井田法非亡也,而天下大乱;我太宗、元宗,井田法非修也,而天下大理。

夫贞观、开元之际,不受田而均,不名田而赡者,朝廷正,法令行,一人之冤得以闻,一吏之犯得以诛,由此致也。

是政之举,化之成,则田自均,人自赡,而天下陶然化矣,岂待曲吏而事为乎?其与贞观、开元,非异时也。

法苟未行,人苟失职,徒易其制更其业,扰人敛怨而已耳。

制策曰,「取人唯其行,不必文采,命官唯其才,不必资考,然则行非造次而备察,才非错综而遍知,不以文采为重轻,而士可进退,不必资考为程准,而吏有条贯,适变矫枉,渴於良规」者。

今之取士,以文字记读为法,其素履实行,则无门而知,使由文字而进者,往往犯奸赃为枭獍,以成其弊也。

干元以还,版籍斯坏,所以游寄,莫知从来。

伏惟敕天下人士,未归者一皆复贯,愿留者则令著藉,乡校县学州庠,以教训其子弟,长育其才,自乡升之县,自县升之州,自州升之礼部。

公卿子弟长於京辇者,则使之必由太学,然后登有司。

如是,其幼弱,其壮老,发言举足,云为进取,可得而知矣。

然后参以才艺,试以器用,诚取人之急务,伏惟陛下裁之。

若资考之限,其章句之庸才,资荫之常调者,仍宜旧贯,贤能之士,则行臣向者之谋,从有司长吏之举,其赏必行,其罚信焉可也。

制策曰,「何方可以序六气来百祥,何施可以寿群生仁众姓?征於前训而有据,议於当代而易从。

勿猥勿并,以称朕意」者。

臣闻古者山林薮泽,皆有时禁,动作之为,无差《月令》,则六气以序,百祥以来,而生生之类,莫不跻仁寿之域矣。

今舍此而不务,杀胎毁卵,伤仁挠和,而奉胡夷之法,以正月、五月、九月断天下之屠,欲蕃物产而祈福,斯亦无谓矣。

伏惟陛下动遵《月令》,前训可据之文也;事稽时禁,当代易从之道也。

施之而不已,执之而有恒,则帝皇之美,远惭於今日矣。

臣谨对。

◇上江西李大夫书

居蓬衣白之士,所以勤力苦心,皇皇,出其家,辞其亲,甘穷饿而乐离别者,岂有贰事哉,笃守道而求知也。

有位之人,所以休声茂功,铄光保大,不绝勋而穷名者,亦无异术焉,乐育材而得人也。

人无所知,虽贤如仲尼,穷死而道屯,况其下者乎?未得其人,虽圣如唐尧,水不抑而凶未去,况其下者乎?故上之於人,下之求知,相须若此之急,而相得若此之难者,何也?盖以在位者居高而听深,在下者行卑而迹贱,其事势不同,出处相悬故也。

况乎上之人负其位不肯求,下之人负其才不肯屈,此其所以相须若此之急,相得若此之难也。

自学圣人之道,诵之於口,铭之於心,徒恨今之人徒士之分,以虚华而已,今之士望人之分,以毫末而已,上下相鼓,波流相翻,抱特行者混众人,抱奇才者乏卓识,智与愚相混,古之道不行,是以役役栖栖,独郁郁而不语。

窃以阁下以周召之才,居周召之职,独智杰出,孜孜以下问,收接而博观,自江而西,沉潜液泽,传之天下,汪洋喧闹。

是以发愤而来,非有他也,欲以望阁下之辉光,阁下之深高,下靡豪杰之风,以快平生之心耳。

伏惟降其尊严而省览之,裁其可否而去就之,无以浅微,察其辞,观其志,而不录其罪,幸甚。

谨献旧文十首,以先面贽。

干犯左右,惶惧於旌门之前。

◇论进奉书

臣闻一人莫非王臣,尺土莫非王有,山川林薮之所产殖,雨露春秋之所成就,莫非王材,诚宜推至公以示无外。

今国家既有公府,又为私藏,使州郡贡赋之外,进奉相及,恐非以天下为家,示天下无私之道也。

且任土之贡,生产有常,履亩之收,等籍既定,人识所出,吏难为奸;进奉既无程度,莫知纪极,瓷横征发,因缘赃私,驱陛下赤子,措之不存之地,侈君之嗜欲。

惑君之聪明,实大奸之门,大罪之窦也。

臣虽熟知陛下上圣之姿,深仁之理,凡内藏之实,以充宴赐,非务积藏,如四远未知何?如百姓受弊何?如后嗣平中之主由此而伤俭德萌侈心何?虽汉有少府水衡,管榷山泽之利,终不若领之於大农也。

且地之财无尽,王之用不会,何必固之内府,以开滥关耶?伏望陛下罢内藏归之公府,约别进合之古制,征敛有常,财用无亏,绝奸之根源,除政之秕蠹,全大体,兴大和,天下大幸。

伏见正月十一日赦书,陛下深念疲人,恳责贪吏,往之随使贡来,一皆罢之,此实白日之明,层云之泽也。

凡诸州府,必有羡余,不归之王廷,必没於私室。

伏请每使当罢,必上其数而谨其收。

水旱之不虞,疾疫之不期,以振罢羸,以代蠲免;军旅之事,工役之用,以给其费,以供其须;居常之岁,闭藏以待时,无敢散泄而干刑司。

如是则大赍於人,大伸於用矣。

◇答李生第一书辱书,适曛黑,使者立复,不果一二。

承来意之厚,《传》曰「言及而不言,失人」,粗书其愚,为足下答,幸。

察来书所谓今之工文或先於奇怪者,顾其文工与否耳。

夫意新则异於常,异於常则怪矣;词高则出於众,出於众则奇矣。

虎豹之文不得不炳於犬羊,鸾凤之音不得不锵於乌鹊,金玉之光不得不炫於瓦石,非有意於先之也,乃自然也。

必崔嵬然后为岳,必滔天然后为海,明堂之栋必挠霓,骊龙之珠必锢深泉。

足下以少年气盛,固当以出拔为意,学文之初,且未自尽其才,何遽称力不能哉?图王不成,其弊犹可以霸,其仅自见也,将不胜弊矣!孔子讥其身不能者,幸勉而思进之也。

来书所谓浮艳声病之文耻不为者,虽诚可耻,但虑足下方今不尔,且不能自信其言也。

何者?足下举进士,举进士者,有司高张科格,每岁聚者试之,其所取乃足下所不为者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足下方伐柯而舍其斧,可乎哉?耻之,不当求也;求而耻之,惑也。

今吾子求之矣,是徒涉而耻濡足也,宁能自信其言哉?来书所谓汲汲於立法宁人者,乃在位者之事,圣人得势所施为也,非诗赋之任也。

功既成,泽既流,咏歌纪述光扬之作作焉;圣人不得势,方以文词行於后。

今吾子始学未仕,而急其事,亦太早计矣。

凡来书所谓数者,似言之未称,思之或过,其余则皆善矣。

既承嘉惠,敢自疏怠,聊复所谓,俟见方尽。

再拜。

◇答李生第二书

白:生之书辞甚多,志气甚横流,论说文章不可谓无意。

若仆愚且困,乃生词竞於此,固非宜。

虽然,恶言勿从,不可不卒,勿怪。

夫谓之奇,则非正矣,然亦无伤於正也。

谓之奇,即非常矣。

非常者,谓不如常者。

谓不如常,乃出常也。

无伤於正,而出於常,虽尚之亦可也。

此统论奇之体耳,未以文言之,失也。

夫文者非他,言之华者也,其用在通理而已,固不务奇,然亦无伤於奇也。

使文奇而理正,是尤难也。

生意便其易者乎?夫言亦可以通理矣,而以文为贵者,非他,文则远,无文即不远也。

以非常之文,通至正之理,是所以不朽也。

生何嫉之深耶?夫绘事后素,既谓之文,岂苟简而已哉?圣人之文,其难及也,作《春秋》,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辞,吾何敢拟议之哉?秦汉以来至今,文学之盛,莫如屈原、宋玉、李斯、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其文皆奇,其传皆远。

生书文亦善矣,比之数子,似犹未胜,何必心之高乎?《传》曰:「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生自视何如哉?《书》之文不奇,《易》之文可谓奇矣,岂碍理伤圣乎?如「龙战於野,其血玄黄」,「见豕负涂,载鬼一车」,「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此何等语也?生轻宋玉,而称仲尼、班、马、相如为文学。

按司马迁传屈原曰:「虽与日月争光可矣。

」生当见之乎?若相如之徒,即祖习不暇者也。

岂生称误耶,将识分有所至极耶,将彼之所立卓尔,非强为所庶几,遂仇嫉之耶,其何伤於日月乎?生笑「紫贝阙兮珠宫」,此与《诗》之「金玉其相」何异,天下人有金玉为之质者乎?「被薜荔兮带女萝」,此与「赠之以芍药」何异?文章不当如此说也。

岂为怒三四而喜四三,识出之白而性入之黑乎?生云虎豹之文非奇。

夫长本非长,短形之则长矣,虎豹之形於犬羊,故不得不奇也,他皆仿此。

生云自然者非性,不知天下何物非自然乎?生又云物与文学不相侔。

此喻也,凡喻必以非类,岂可以弹喻单乎?是不根者也。

生称以知难而退为谦。

夫无难而退,谦也;知难而退,宜也,非谦也,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生以一诗一赋为非文章,抑不知一之少便非文章耶,直诗赋不是文章耶?如诗赋非文章,三百篇可烧矣;如少非文章,汤之《盘铭》是何物也?孔子曰:「先行其言。

」既为甲赋矣,不得称不作声病文也。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生既不以一第为事,不当以进士冠姓名也。

夫焕乎郁郁乎之文,谓制度,非止文词也。

前者捧卷轴而来,又以浮艳声病为说,似商量文词,当与制度之文异日言也。

近风教偷薄,进士尤甚,乃至有一谦三十年之说,争为虚张,以相高自谩。

诗未有刘长卿一句,已呼阮籍为老兵矣;笔语未有骆宾王一字,已骂宋玉为罪人矣;书字未识偏傍,高谈稷契;读书未知句度,下视服郑。

此时之大病,所当嫉者,生美才,勿似之也。

《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

」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曰射乎?」问於者多矣,以生之有心也,聊有复,不能尽,不宣。

再拜。

◇答李生第三书

白:时论所以难,在谕其本而善守之,使千流万转,不迁於末。

则荡而失,其愦毛无睹,嚣嚣相訾,何所得哉?始与生言奇不言正也,故论止於奇,生以正抑其奇,然后参正流焉。

譬与生说先牛马,以说骆驼,而非云也。

云以无伤於正,犹《易》之凡言「无咎」,本皆有咎。

此未了也。

《易》之「无咎」不一:本有咎,由慎故免,亦曰;咎自己招,不可咎人,亦曰。

义生以凡目之,当是读书未熟。

自仆云无伤也,生言非常之物如何得常。

故当尔也,所以千年圣而愚比肩也。

生言天象形象非常者,皆为妖妄。

如天出景星,地出醴泉,盖非常,谓之妖,可乎?假如妖星荧惑,天所常悬,牛溲马勃,地所常有,足尚乎?生何窒!生以松柏不艳比文章,此不知类也。

凡比必於其伦,松柏可比节操,不可比文章。

大人虎变,君子豹变,此文章比也。

有以质为贵者,有以文为贵者,引茅屋越席易黼藻玄黄之用,可乎?生云奇与易作者何别,在所为耳。

请考之於实。

生为易矣,试为仆作难者,视何如相如、扬雄也?恐生乃不能,非不为也。

《楚词》《史记》《太玄》之不朽也,岂为资笑谑乎哉?如鸟鹊啁啾,声断便已,人如不闻尔,何足贵也?所言《诗》《书》之文不奇,举多言之也,易处多,奇处少尔。

《易》文大抵奇也,易处畿希矣。

孟子常引《诗》云:「周余黎民,靡有孑遗。

」岂周遂不遗一民哉?仆之言犹是。

生云知难而退为谦,是知不可取然后止,非可取而不取也。

菽麦异生而师惑之何哉?生之师且惑菽麦,生卷中文能囊包天地耶?此不逊悌之言,吾不信也。

《诗》载臣之讥君曰:「呜呼小子,未知臧否。

非面命之,言提其耳。

」此过於以时奉讥也,诗人尚不闻得罪,生何讳之深乎?《易》曰:「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生奉书相干,宜有答也,又再三渎,渎则不告也。

韩退之复张籍书曰:「顽然不入者,亲以言谕之,不入,则其观吾书,固将无所得矣。

」生勖之而已。

◇答刘敦质书

求闻来京师三年矣,一年以未成颠蹶,二年以不试狼狈,及今三年而不遇有司。

且夫以方轮鹿轴,而求疾驱迅驰,祗足见其坎坷,杭杭︼款而来不安,未见其能取一也。

退则惟,其初未通人事,谓人之得失,或为在己,始求宾兴,眼中始无人,而心然。

谓其天下公议可抵而掇也,律身以古人而不知时,凡所出行,动与今戾。

其所闻见可揭而行也,是以矜势,自取穷辱,不能展转其心,乃於再三。

夫如是可以怨天耶,尤人耶,罪时耶?纵横耶,反覆耶?无所归适,乃幡然复故,即日装贫策羸而归,将复愚见自钝金於数晦,永无夸人之望。

出潼关,历峡游洛,顺河而东。

一路逢识友,为道所归者,其疏者口余,亲者面余,咸以为年未胜冠,当役力於名达,锐心於取进,而遽以行止为论,是为佻薄,为太早计。

谋进而黜,退而不能。

以为年之少,得失未可知,不可当遽归,何言止耶?则颜子当奔驱进取,不宜遽安一室闲而乐也。

然而颜子安之者,时也。

以为老而将亡,然必当止耶?则太公当幽潜伏死,不宜复出溪而干文王也。

然而太公干文王者,时也。

夫行止何惑哉?不先时而已矣。

又有以荣为谕者,是又不然。

以所闻所得之道,在於我者也,故不由其道矣,虽富而贵,为辱滋甚。

顾吾道何如哉?必富贵而后荣,是秦齐梁楚之君当与大舜侔,曾参不得为孝,猗顿动天地矣。

且今之取进者,曲拳折人,非以为屈,疾趋卑拜,非以为冲,妄归听以拘录细计,骋门室之辨,钧色适之欲,以入其身,必见以为恭,低颜以为恶,且悦其所为容焉。

必以在乎群萃,默其口而止,蓬其外而起,理吾尽知之矣,然而未言,道吾尽知之矣,然而未行,不必为粹深浅慎,且不测其所为与焉,必下矣与其上,援之声与力,拔与双,迭登而取,阶崇而级厚,颐然不知羞,偃然如固有之,其所为然也。

且直己行道之人,常其礼貌,定其交际,身不以形势屈,口不以观望柔,行特其拂心,言苦而倒耳,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惟道所存矣。

夫顺人之与拂其人也,岂不悬哉?必怒其所为矣。

在於群萃之秀出,心畏所加,识之高下,目之所取,动而正则枉者嫉,为而是则非者形,默则相忌,云则不合,如是而求志之得,道之光,德之贵,名之白,声之充,难矣。

固当决郁而未通,密塞而归,浪滂而不救,亦其所为然也。

《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

」《传》曰:「见险而能止者知矣哉。

」困则知变,穷则思反,必之后图,余惧其无所为及也。

行当持手於穷涧,贯利濒江,谷土练麻而养,逍遥温饱,期不失其所以为心而已,自外皆休请矣,人心为何如也?夫穷与达非其相反,皆系於所遭。

今达而光,吾师禹皋陶;穷而独善,吾师颜子;穷哀天下,负其道以に轸诸侯,以全仁义,吾师仲尼。

古圣人迹之得失何殊,未全闻彼泰其心,此改其乐也。

故士无遇不遇,视其时,当其道,不失其己。

百经怪时,董生之贤,乃赋《士不遇》,司马迁又从而悲之,《离骚》之文,又大於哀,自非迩圣人,必有偏而不起之弊耳。

比有城游,郡而处,其相知心者不一二,其余面而已,是以愤懑而谁说,意气不得泄。

今又远去江南,若复默口,将惧无复,故出兴舒迭偻指而质言之不惭,亦唯子之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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