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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德舆"十一"
◇送灵澈上人庐山回归沃洲序
昔庐山远公、锺山约公,皆以文章广心地,用赞后学,俾学者乘理以诣,因言而悟,得非元津之一派乎?吴兴长老昼公,掇六义之清英,首冠方外,入其室者,有沃洲灵澈上人。
上人心冥空无,而迹寄文字,故语甚夷易,如不出常境,而诸生思虑,终不可至。
其变也,如风松相韵,冰玉相叩,层峰千仞,下有金碧。
耸鄙夫之目,初不敢视,三复则淡然天和,晦於其中。
故睹其容览其词者,知其心不待境静而静。
况会稽山水,自古绝胜,东晋逸民,多遗身世於此。
夏五月,上人自炉峰言旋,复於是邦。
予知夫拂方袍,坐轻舟,溯沿镜中,静得佳句。
然后深入空寂,万虑洗然,则向之境物,又其ㄗ稗也。
鄙人方景慕企尚之不暇,焉敢以离群为叹?◇送浑沦先生游南岳序
子岁时,遇浑沦於荆溪,徒见其山巾羽衣,有元古之貌。
瞻敬不暇,未遑问道,倏然一别,俄六七年。
今兹献春,相访於练湖之滨药囊黎杖,就馆於我。
参希夷之旨,析万物之理,皆发於全朴,冥於大道。
非夫人之为道,道乌乎在?尝以郭氏注庄生之书,失於吻合万物,物无不适。
然则桀骜饕戾,无非逐性,使后学者懵然不知所奉。
因自为注解,并作三十三篇指要,佳言精理,特出古人之右矣。
夫然者,睹其容则鄙吝无自入,闻其言同和易浃於内,两忘所得,得之至也。
既而振拂屦杖,超然远游。
浮洞庭,涉庐阜,然后挥手人世,南登衡山,将长往而不返耶?或暂游人间,而不可得见之耶?予风波之人,未脱世累,得以愚薄自全,静每造。
今日之别,在於忘言。
◇送邱颖应制举序邱侯文似相如,而检度过之,则令名贵仕,何逃吾彀?故前年举秀才上第,今之应诏诣公车,方今皇明照烛,茂遂生物。
修西汉旧典,详延天下方闻之士,而之子世父冠貂蝉,叔父冠惠文,皆以清词重当世。
则文学政事,子之家法,冥冥戾天,实自兹始。
因想夫危冠博带,与诸儒受诏论思,应对於彤墀之下,亦当明三代之损益,厚七教於风俗,使百执事倾听属目,成圣朝不讳之盛。
夫如是,则鄙夫安於南亩,得以柴车角巾,展岁事於田。
歌《由庚》、《华黍》之诗,为惠大矣。
若与彼滔滔逐进者汨其波流,使晁错、董仲舒之徒颛美於汉,非始望也。
邱侯勉旃。
◇送陈秀才应举序
文章之道取士,其来旧矣。
或材不兼行,然其得之者,亦已大半,故筮仕之目,以东堂甲科为美谈。
颍川陈侯,以色养力行之余,辄工诗赋。
长波清澜,浩浩不穷,初未觏观止也。
屯田柳郎中为予言之,且诵其佳句曰:「地偏自起,月暮山更深。
」及获其卷,又有过於是者。
,椟干将,恬然[B14A]衣,以否为泰久矣。
今年秋,驱车江,献赋京师,叩予柴门,惠然见别。
予以鄙略,亦尝志於文,顷年迫知已之眷,辱沾官命,故每客有为卿大夫所荐举计偕者,其於饯,或谂之以言。
今於陈侯,犹前志也。
◇送独孤孝廉应举序取士以孝秀二科,古道也。
家有兼者,时论多之。
君之群从,皆以文藻射策,或致位郎署,今孝廉又以温清之余,力行居业,业茂行修,西游太学。
吾知夫上第之后,衣春服,吟舞雩。
东还南徐,拜庆堂下,粲粲门子,经术发身。
古人有俯拾地芥之说,斯滥觞矣。
◇送从史南仲登科后归汝州旧居序
古者采诗以辩志,升歌以发德,系於时风,播为乐章,有不类者,君子羞之。
令兄能溯其末流,泳於深源,志之所之,不迁於物。
以为洙泗弟子,起予者商,而又嘉回之屡空,鄙赐之屡中,故带经食力,耕於汝山之下,环堵蓬茨,若荫华榱,逸韵丽藻,锵然在听。
去岁临汝守首贤能之书,贡於仪曹,瞻言正鹄,审固则获,前此亦尝失之矣。
退实无愠,赢而不嚣,盖能反诸已而已,且用廉贾之道故也。
今将抵洛郊,历平阳,与贤诸侯交欢假道。
然后自洛之汝,燕居中林,磅礴古昔,务诸远大。
莺出幽谷,鹏击南溟,将与群从叔季,复修异日之贺,岂止於今耶?南宫郎有雅知兄者,且与德舆为僚,征诗贶别,以附其志。
谨序。
◇送马正字赴太原谒相国叔父序
正字服儒服,修儒行。
余力则缘情类事,作为清词,通历代之歌咏,稽其质文,总其要会。
尝出其所制三百余篇以示子,皆净如冰雪,粲若组绣,言诗者许之。
结庐江南,退然食力,奉诗书屦杖,为膝下欢,蓬蒿晏如,不改其度。
每遇一胜境,得一佳句,则怡然独哂,如获贵仕丰禄。
恬於进趋,十年於兹。
或谓之曰:「邦有道,以贫贱为耻;时可动,以晏安为累。
况君族父相国以文武重望,为国宗臣,泽流北方,勋在王府。
安人禁暴,埽天下之灾;开府辟士,走四方之才隽。
至公之府者惟恐后,公待之如已失。
况乎宗族之内,有之子之才耶?」相国元昆今左常侍汉阳公之领郡丹阳也,予方侨居别部,备辱嘉荐,亟游其门,当时已见君新诗盈轴,日至钤阁。
夫如是,则其欢旧矣,又何疑焉?正字仍巾车撰日,视远如迩,且以俟檄召驱传车而后行者为隘,吾徒伟之。
想夫趋辕门,会竹林,旆旌之下,时献歌颂,亦一时之盛也。
予以贫病,不能远游,美太原之茂勋,感汉阳之深眷,送子於往,实获我心。
况与君同居里,静赏湖月,亦云旧矣。
辱命为序,所不敢辞。
◇送钮秀才谒信州陆员外便赴举序清旭燕居,有秀才钮氏,以儒者衣冠,访我於衡门之下。
用文一轴,与刺偕至。
访其行色,则曰将抵贤二千石陆上饶,然后自江而西,射策上国。
且上饶以伟词迈气,待东南之士,士至必循分加礼。
繇是[B14A]衣之徒,耻不登其门。
故殿中韩侍御元直工为直词,尝贶若以序,故临海守李君子从父户部,皆以文艺风骚为师友,又贶若以诗。
矧夫植文行於内,亲仁贤於外,强学不倦,已以进。
今兹行也,以桂林一枝为已任,岂虚也哉?辱征不腆,是用词达。
◇送郑秀才入京觐兄序行为士本,文为身华,其或好华去本,失之弥远。
鄙人结庐湖滨,宴息多暇,常默以此求士,於去年得重表甥荥阳郑公达,兼是二美,早为时贤所重。
专学懿文,发於龆,温纯积中,晦而不耀。
非其徒不苟合,非其道不妄动。
其於服先训,食旧德,以日就章大,众君子识其将然。
子之元兄,早岁登贤能之书,名声籍甚,而能在险立节,拔身幽陵,乃居谏议,乃服金紫,言忠勇者是之。
今郑生驾言上国,所以展友于之庆也,亦当观光筮仕,俾花萼迭映,士林之美,将萃尔伯仲乎?撰日言迈,访予告别。
予亦漉旨酒,巾柴车,与一二友出送於野。
凡祖者,请偕赋棠棣之诗。
◇魏国公贞元十道录序
序曰:自《夏书·禹贡》,《周官·职方》、《汉志·地理》,厥后史臣,继有其书。
国家将九夷丕冒,四海梯航,声朔过前古远甚。
相国魏公,明诚助化育,奥学穷古今。
百揆师长,十年枢衡。
赞端拱无为之风,以宥天下,王佐盛业,论著形焉。
尝以为言区域者,阔略未备,或传疑失实,於是献《海内华夷图》一轴,《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
尽瀛海之地,穷译之词,陈农不获之书,朱赣未条之俗,贯穿切靡刂,靡不详究,开卷尽在,披图朗然。
又撮其要会切於今者,为《贞元十道录》四卷,其首篇自贞观初,以天下诸州,分隶十道,随山河江岭,控带纡直,割裂经界,而为都会。
在景为按察,在开元为采访,在天宝以州为郡,在干元复郡为州。
六典地域之差次,四方贡职之名物,废置升降,提封险易,因时制度,皆备於编。
而又考迹其疆理,以正谬误,采获其要害,而陈开置。
至若护单于府,并马邑以北,理榆林关外,宜隶河东乐安,自干元后,河流改故道,宜隶河南。
合川七郡,北与陇坻,南与庸蜀,回远不相应,宜於武都建都府,以恢边备。
大凡类是者十有二条,制万方之枢键,出千古之耳目,故今之言地理者,称魏公焉。
公之意,岂徒洽闻广记,以学名家而已哉?盖体国远驭,不出户而知天下。
亲百姓,抚四夷,真宰相之事也。
凡今三十一节度,十一观察,与防御经略以守臣称使府者,共五十,列於首篇之末,其三篇则以十道为准,县距州,州距两都,书其道里之数,与其四鄙所抵。
其事,其言详,闳览默识,精微错综,斯为至矣。
德舆忝掖垣之属,承公话言,盱衡屈指,珠贯冰释,辱命授简,书其大端,辄罄斐然之辞,岂扬不休之业?时贞元壬午岁夏四月,谨序。
◇张隐居庄子指要序今之畸人,有隐居张氏者,治《庄子》内、外、杂篇,以向郭旧注未尽采其旨,乃为之训释。
犹惧学者之荡於一端,泥於一说,又作三十三篇《指要》以明之。
盖宏道以周物,阐幽以致用,内外相济,始终相发。
其文约,其旨明。
累如珠贯,涣若冰释。
既而以予尝所蕲向,俾叙而辨之。
为道之用也,经天地,该万物。
内化者可以泽四海,外化者可以冥是非。
欣然顺物,内外偕化,得其环中,以应无穷。
古之善为道者如此,洎乎性命耳目之相轧也。
不胜於物,则相辨相靡刂,徇乎无涯气耗乎名声之域,心斗於彼是之境。
陈蠹滑,封执逆旅,惧力不足,而群奔舛驰。
庄生哀其如是,乃退广柱下之说,弛张变化,未始离乎道,用虚静恬淡无为为本焉。
故其言后王抚世也,则曰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
其言君子行道也,则曰时命。
大行乎,则返一无迹;大穷乎,则深根宁极。
窒乎欲,则曰休影息迹;达乎生,则曰外形委蜕。
其放言大观也,则齐彭殇,一尧桀等。
周公於犭爰狙,比大舜於家虱;或至大适以为累,或至细乃牵乎用。
斯岂穷乡一曲者所能通?故有内、外、杂篇之异。
然则道之於物,无不繇也。
行之者视其分随其方而揭厉之,则为家为邦,为仁为智,游之泳之,日渐渍之。
化与心成,不知所自,则昧者,躁者静。
循之而愈照,冥之而愈妙。
撄宁悬解,岂远人哉?隐居之意,明此而已矣。
隐居者九垓,别号浑沦子,老於是学,遍游名山。
无常居,不粒食。
与土木鸟兽同其外,而中明也如是。
向使与漆园同代,如邱明受经於仲尼矣,其颜成子、南荣《走朱》之徒与?予抠衣於君,实所辱命,粗举《庄子》之略,直书隐居之志,以冠於篇。
◇唐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傅常山文贞公崔甫文集序昔舜禹之代,股肱昌言,以承于帝,修六府,叙九功,曰都曰俞,交修一德。
殷周之际,有伊训说命太保太师旅獒金之书,以戴翼其代,皆有大烈,格於皇天。
自三代已还,君臣感会,何尝不经纬斯文,裁成百度。
太傅文贞公,寅亮德宗,致建中之理,左辅右弼,缉熙光明。
居中一岁,以至大病,愍策尊名,为唐宗臣。
公薨二十九岁,天子命公嗣子植为右拾遗。
植乃捧公遗文三十编,见咨论叙。
德舆以为君子消长之道,值乎其时,而文亦随之。
得其时则章明事业,以宣利泽;不得其时则放言寄意,以摅志气。
公自门子秀士,被服荐绅,至於登大朝,宰政。
四十年间,作为文章,以修人纪,以达王事。
惧喜怒之不中节,故有《作威诫》。
惩苟得之害正,故有《重请铭》。
恐匪人之干纪,故有《与就王笺书》。
诮时宰之不能上广聪明,故有《台封说》。
悼谷风之诗废,故有《僚友箴》。
虑法吏边吏之失其官守,故有《猫鼠议》。
是惟无作,作则有补於时。
以至於修事功,断国论,导志通理,昭明易直。
施於名命为雅诰,刻於金石无愧辞。
康庄逸轨,卓荦发,九流六艺,鼓舞奔走。
陈思王所谓俨乎若崇山,勃乎若蒸,惟公信然。
公姓崔氏,讳甫,字贻孙,博陵安平人。
先孝公之清德,与公始中终之盛烈,勒於帝籍,藏在史。
升公堂奥之君子,多为之撰录大较,以同人之中正,大有之刚健,中庸之明诚,洪范之攸好德。
艰贞践履,出入光大,皆充其义如其文。
尝试言之,天下公器也,匪皇极不,操柄者务广通则其弊以流,纵私回则其弊以没。
以是至於纪纲淆乱。
官职耗废,败坏陵夷而不可为,务守者弊以隘,则窘若梏。
於是才滞而不发,事壅而不宣,其於病,王猷,大伦圮也。
及公平衡宰物,为之折衷,使文皇明皇之风,粲然复兴。
崇起教化,万方同轨,道协气宣,臻至理而无疠疵。
为仁由已,善善若不及,溯其心源,存乎斯文。
君子曰:「观文贞之文而知其道,知其道然后知其理。
」古之易易也,昔公能修先孝公之志,类其文章,赵郡李公遐叔实为之序,今植亦能修公之志,而德舆无似,惧辱命焉。
凡九百二十篇,为一家之言云尔。
◇唐赠兵部尚书宣公陆贽翰苑集序
尝读贾谊书。
观其经制人文,铺陈帝业,术亦至矣。
待之宣室,恨得后时,遇亦深矣。
然竟不能达四聪而尽其善,排群议而试厥谋,道之难行,亦已久矣。
东阳、绛、灌,何代无之?噫!一薰一莸,善善齐不能同其器,方凿圆枘,良工无以措巧心。
所以治世少而乱日多,大雅衰而正声寝。
汉道未融,既失之认贾传;吾唐不幸,复摈弃於陆公。
公讳贽,字敬舆,吴郡苏人,溧阳令亻品之子。
年十八登进士第,应博学宏辞科,授郑县尉,非其好也。
省母归寿春,刺史张镒,有名於时,一获晤言,大加赏识。
暨别,镒以泉货数万为赆,曰:「愿以此奉太夫人一日之膳。
」公悉辞之,领新茶一串而已。
是岁以书判拔萃调渭南主簿,御史府以监察换之。
德宗皇帝春宫时知名,召对翰林,即日为学士,由祠部员外转考功郎中。
朱Г之乱,众幸奉天,时车驾播迁,诏书旁午,公洒翰即成,不复起草,初若不经思虑,及成而奏,无不曲尽事情,中於机会,仓卒填委,同职者无不拱手叹伏,不能复有所助。
尝从容奏曰:「此时诏书,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人心。
昔禹汤以罪已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俾臣草辞无讳,庶几群盗革心。
」上从之。
故行在诏书始下,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激发。
议者以德宗克平寇乱,不惟神武之功,爪牙宣力,盖亦资文德腹心之助焉。
及还京师,李抱贞来朝,奏曰:「陛下在山南时,山东士卒闻书诏之辞,无不感泣,思奋臣节,时臣知贼不足平也。
」公自行在带本职,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精敏小心,未尝有过,艰难扈从,行在辄随,启沃谟猷,特所亲信,有时宴语,不以公卿指名,但呼陆九而已。
初幸梁、洋,栈道危狭,从官前后相失。
上夜次山馆,召公不至,泫然号於禁旅曰:「得陆贽者赏千金。
」顷之公至,太子亲王皆贺。
初公既职内署,母韦氏尚在吴中,上遣中使迎至京师,道路置驿,文士荣之。
丁韦夫人忧,去职,持丧於洛,遣人护溧阳之柩,於河南,上遣中使监护其事,四方赙遗数百万,公一无所取。
素与蜀帅韦南康布衣友善,韦令每月置遗,公奏而受之。
服阕复内职,权知兵部侍郎,觐见之日,天子为之兴,改容叙吊,优礼如此。
内外属望,日夕俟其辅政,为窦参忌嫉,故缓之。
真拜兵部侍郎,知贡举,得人之盛,公议称之。
贞元八年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公以少年入侍内殿,特蒙知遇,不可与众浮沈,苟且自爱,事有不可,必诤之。
上察物太精,躬临庶政,失其大体,动与公违,奸谀从而间之,屡至不悦。
亲友或规之,公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吾所学,不恤其他。
「公精於吏事,斟酌剖决,不爽锱铢,其经纶制度,具在《德宗实录》。
及窦参纳刘士宁之赂,为李巽所发,得罪左迁,横议者以公与参素不协,归罢相之议於公。
户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龄以奸回得幸,害时蠹政,物议,莫敢指言,公独以身当之,屡言不可。
翰林学士吴通元忌公先达,每切中伤,阴结延龄,互言公短。
宰相赵憬,公之引拔,为同列,以公排邪守正,心复异之。
群邪沮谋,直道不胜,十年退公为宾客,罢政事。
明年夏旱,刍粮不给,军校诉於上,延龄奏曰:「此皆陆贽辈怨望,鼓扇军人也。
」贬公忠州别驾。
上怒不可测,赖阳城张万福救之,获免。
蜀帅韦令抗表请以贽代已,岁赂资粮。
公在南宾,闭门却埽,郡人希识其面,复避谤不著书,唯考校医方,撰《集验方》五十卷行於世。
江峡十稔,永贞初,与郑余庆、阳城同征还,公已薨殁,时年五十二。
公之秉笔内署也,榷古扬今,雄文藻思,敷之为文诰,伸之为典谟,俾亻票狡向风,懦夫增气,则有《制诰集》一十卷,览公之作,则知公之为文也,润色之余,论思献纳,军国利害,巨细必陈,则有《奏草》七卷。
览公之奏,则知公之为臣也。
其在相位也,推贤与能,举直错枉,将斡衡而揭日月,清氛而平泰阶。
敷其道也,与伊说争衡,考其文也,与典谟接轸,则有《中书奏议》七卷。
览公之奏议,则知公之事君也,古人以士之遇也,其要有四焉:才、位、时、命、也。
仲尼有才而无位,其道不行;贾生有时而无命,终於一恸。
唯公才不谓不长,位不谓不达,逢时而不尽其道,非命欤?裴氏之子,焉能使公不遇哉?说者又以房、魏、姚、宋,逢时遇主,克致清平。
陆君亦获幸时君,而不能与房魏争烈,盖道未至也。
应之曰:「道虽自我,宏之在人。
蜚蝗竟天,农稷不能善稼;奔车覆辙,孔孟亦废规行。
若使四君与公,易时而相,则一否一臧。
未可知也。
而致君不及贞观、开元者,盖时不幸也,岂公不幸哉!以为其道未至,不亦诬乎?」公之文集有诗文赋,集表状为别集十五卷。
其关於时政,昭昭然与金石不朽者,惟制诰奏议乎!虽已流行,多谬编次,今以类相从,冠於编首,兼略书其官氏景行,以为序引,俾后之君子,览以制作,效之为文为臣事君之道,不其伟欤!
◇唐御史大夫赠司徒赞皇文献公李栖筠文集序
辰象文於天,山川文於地,肖形最灵,经纬教化,鼓天下之动,通万物之宜,而人文作焉,三才备焉。
命代大君子,所以序九功,正五事。
精义入神,英华发外,著之话言,施之宪章,文明之盛,与天地准。
赞皇文献公,以文行正直,祗事代宗,中行山立,乃协於极。
初未弱冠,隐於汲郡共城山下,营道抗志,不苟合於时。
族子华,名知人,尝谓公曰:叔父上邻伊周,旁合管乐,声动律外,气横人间。
感激西上,举秀才第一,陟降中外,间关代故。
宣力匪躬,勤於王家,出莅方国,入居清近。
由给事黄门官小司空剖符毗陵,陟明於吴,廉问风行,为四方表率。
拜御史大夫,不仁者远,武皇炳然审天工之可付,公亦晓然知理道之可必。
一德交感,推心合符,执热以待濯,临挚而不淑。
岂斯人未得蒙公之功化邪?何造物者之戾也。
始与计偕,投小宗伯书,至内外埽除之际,自为墓志,其间向三十年。
周旋官业,与斯文相为用,大凡出於《诗》之无邪,《易》之贞厉,《春秋》之[B14A]贬,且以闳钜衍为曼辞,丽句可喜非法言。
故公之文,简实而粹精,朗拔而章明。
《书志》三篇,感慨自叙,英华特达,君子之道,有初有终。
至若嘉园、绮弛张出处於秦汉之间。
著《四先生》碑,美萧、文、终、邴丞相之伦,或退或让。
作《五君》咏,病有司诗赋取士非化成之道。
著《贡举》议,其他下属在教条,则辞语温润。
言公事上奏,则切靡刂端正,触类而长。
皆文约旨明,昭昭然足以激衰薄而申矩度。
如昆邱元圃,积玉相照;景山邓林,凡木不植。
览公遗编者,仿佛风采,知公之道焉。
乌!以韩安国之忠厚多大略,汉武以国器;壶遂深中笃行,将亦倚以为相;董仲舒言天人之际,有王佐之才。
而皆不至,彼当时龌龊备位者,朝廷无虚日,又况奇邪忮害,崇党蔽善。
公於斯时,道未光大,然其谟猷献替,过於当国,流风遗书,暴於天下。
神之听之,介景福於赵公,纂承门训,宏大名器,三命枢机,为唐夔龙,君子然后谓流泽贻庆之言也信。
德舆先公,与公天宝中修词射策,为同门生,并时筮仕於魏贝之地,声猷志气,相亲莫逆。
伏思羁屑,展敬无容,猥以疏愚,承赵公至惠,忝声举之旧,无忘代亲。
翊唐虞之朝,尝陪宰政,捧门中集录,屑涕见授。
辞不获命,谨直书以冠於篇。
◇唐故漳州刺史张君集序
善乎扬子之言曰:「诗人之赋丽以则。
」班固亦曰:「赋者古诗之流也。
」至若言天下之事业,美盛德之形容,皆源委於是,而派流浸大。
然则体物导志,其为文之本欤?清河张登,刚洁介特,不趋和从俗,循性属词,发为英华,秉直好静,居多隐约。
始以巾褐辟,历卫佐廷尉平监察御史,罢去家居。
以荐延改河南士曹掾,满岁,计相表为殿中侍御史,董赋於江南。
无何,授漳州刺史,居七年,坐公事受劾,吏议侵诬,胸臆约结,感疾不起。
悲夫!君以伟词逸气,滞於奥渫之下,又疾卑谄细人,白黑太明,矫枉愤厉,往往过正。
故其赋有云:「必斗而知毙,龙就屠而不驯。
」又云:「贱而荣兮跌而丧,痛一世之纷纶。
」皆所以感慨顿挫放言,而兆忧贾祸,恒必由之。
二十年闲,数免希适,志力相,斯亦从古才士之所患也。
与夫胁肩令色,坐取旷贵者,岂同日哉?所著诗赋之外,书启序述,志记铭诔,合为一百二十篇。
相如之形似,二班之情理,公干之卓荦经奇,景阳之铿锵葱,升堂睹奥,我无愧焉。
自古富贵而名磨灭者,何可胜纪。
如《张君求居》、《寄别》、《怀人》三赋,与《征相》一篇,意所有激,锵然玉振。
予尝吟咀於唇吻之间,以为傥有经梁昭明之为者,斯不可遗也已。
曾不得登金闺玉堂,备言语侍从之列,伏守海郡,迫厄终身,可胜叹耶!君之孤宣猷,以予建中初同为丹阳公从事,捧持遗文,拜泣见托。
开卷三复,追怀旧故,咏言击节,仿佛如闻。
列於左方,传诸好事云尔。
◇唐故通议大夫梓州诸军事梓州刺史上柱国权公文集序
叙曰:三代之理,曰忠敬文。
文之为也,上以端教化,下以通讽谕,其大则扬鸿烈而章缉熙,其细则咏情性以舒愤懑。
自孔门偃商之后,荀况、孟轲,宪章六籍。
汉兴,刘向、贾谊论时政,相如、子著赋颂,或闳侈巨丽,或博厚遒雅。
历代文章,与时升降,其或伯仲之间,齐名善价,以德行世其业,以文学大其门,则又鲜焉。
公讳若讷,字某,天水略阳人。
其先武丁生子,手文命氏,在殷周间,为诸侯国。
楚灭秦迁,始居陇,甘泉安邱之明德,宜昌城之勋力,胙土启封,三叶弥大。
以至平凉公文,诞生滑州匡城县令崇本,即匡城府君第二子。
纯嘏粹气,积为清和,文谊内富,英华外发。
弱冠与伯氏无侍叔氏同光同游太学,连登上第,由是士林风动,一时向慕,言文章者,实归公门。
永徽开耀之后,以人文求士应诏,累践甲科,极天人之际,陈教理之本,坚疏古义,纳忠本朝。
自晋州霍邑县尉四迁至咸阳尉,由右补阙拜起居郎。
在中宗时,尝以禁中书籍编脱缪,诏朝廷文学大官十人绪正之,而公以秩卑名重,特居其选。
时拜贶於执事者,公曰:「此君命也,又何私焉?」比及已事,彼皆转职,独用砥矢之道,不得居中,出为蜀州司马,改梓州长史彭州别驾。
吾道一贯,虚舟其心,士师之退黜恬然,海沂之咏歌日茂。
拜歙州刺史,迁桂州都督梓州刺史,用中和清净之政,化悍戾剽轻之俗,三郡蔼然,有邹鲁之风。
方谓入掌典谟训诰之文,外当十联九牧之寄,寿违其量,自古同悲以某年月日,奄捐馆舍,享年若干。
而伯氏官至成都尉,叔氏官至长安丞,皆有盛名,而无丰禄,此其所以为善者惑也。
公自布衣时,与许国苏公友善,自彭原上计至京师,而许国当轴道旧欢甚,歌诗祖钱,或谂公国敬异数,且以为孟晋之机。
公曰:「交道旧矣,岂迁於物?若然者,是薄苏公也,所不忍为。
」处之如初,礼不暂屈,其持操前定,皆此类也。
知陈伯玉於下辈,卒成大名,其他所与游者,皆钜儒宿学,天下贤士。
公殁后二十余年,德舆先人筮仕河朔,始类公之文章为三十卷,成都府君、长安府君各二十卷。
未遑序引,遇幽陵兵乱,故其篇皆亡。
德舆既龀而孤,莫知世德,逮志学之岁,距公之下世,年逾四纪。
谘谋於诸父兄,故德善行义,不得其详。
至大历末,方获其文百余篇,其学富,其才雄。
有贾生之正,相如之丽。
大抵以彩错峻拔,使善否章明为主,至於吻机楗於动用以"阙"其情,则《栖隐赋》、《归山赋》。
体物比事,极风人之丽则,则《喜雨赋》、《悲秋赋》。
ㄈ傥闳达,以文艺自任,则《诣乐城公奏记》、《上吏部裴李二侍郎书》。
叙家风世德,以识幽壤,则《司田大夫水部员外二世父墓志》。
记时贤循吏。
绩用行实,则《刘冯翊碑》、《梁万年郑拾遗志铭》。
缘情遣词,写境物而谐律吕,则《寄蜀中旧游诗》、《蜀国吟》、《拟古横吹曲》。
其余表笺启铭赞序述,合而类之,列为十卷。
盖於公述作,三之一也,幸而异日尽获公之遗文,则当求主文者为之序录。
今姑举其官命事业,书於篇第之初,以自识云。
谨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