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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氏
◎释彦琮彦琮俗姓李,赵郡柏人人。
初名道江,齐武平中为都讲。
入周,更今名。
隋开皇中,召住大兴善寺,又住日严寺。
大业六年,卒。
◇福田论
昔在东晋,太尉桓玄议令沙门敬于王者。
庐山远法师,高名硕德,伤智幢之欲折,悼戒宝之将沈,乃作《沙门不敬王者论》。
设敬之仪,当时遂寝。
然以缉词隐密,援例杳深,后学披览,难见文意。
聊因暇日,辄复申叙,更号《福田论》。
云:忽有嘉客,来自远方,遥附桓氏,重述前议。
主人正念久之,抗声应曰:「客似未闻福田之要,吾今相为论之。
夫云福田者何耶?三宝之谓也。
功成妙智,道登圆觉者,佛也;玄理幽寂,正教精诚者,法也;禁戒守真,威仪出俗者,僧也;皆是四生导首,六趣舟航,高拔天人,重逾金石,譬乎珍宝,劣相拟议。
佛以法主标宗,法以佛师居本。
僧为弟子,崇斯佛法,可谓尊卑同位,本末共门。
语事三种,论体一致,处五十之载,弘八万之典,所说指归,唯此至极。
寝声灭影,尽双林之运;刻檀书叶,留一化之轨。
圣贤间起,门学相成,和合为群,住持是寄。
金人照于汉殿,像法通于洛浦,并宗先觉,俱袭旧章。
图方外而发心,弃世间而立德,官荣无以动其志,亲属莫能累其情,衣则截于坏色,发则落于毁容,不戴冠而作仪,岂束带而为饰?上天之帝,犹恒设礼;下土之王,固常致敬。
有经有律,斯法未殊,若古若今,其道无滞。
推帝王之重,亚神之大,八荒钦德,四德归仁,僧尼朝拜,非所闻也。
如怀异旨,请陈雅见。
」客曰:「《周易》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
老子云:域中有四大,王居一焉。
窃以莫非王土,建之以国,莫非王臣,系之以主,则天法地,覆载兆民。
方春比夏,生长万物,照之以日月之光,润之以云雨之气,六合则咸宗如海,百姓则共仰如辰,戎夷革面,马牛回首。
蛇尚荷于隋侯,鱼犹感于汉帝,岂有免其编户,假其法门,忘度脱之宽仁,遗供养之弘造,高大自许,卑恭顿废,譬诸禽兽,将何别乎?必能驾御神通,得成圣果,道被天下,理在言外。
然今空事剃除,尚增三毒,虚改服饰,犹染六尘,戒忍弗修,定智无取,有乖明诲,不异凡俗。
讵应恃、宣读之劳,而抗礼万乘;藉形容之别,而阙敬一人。
昔比丘接足于居士,菩萨稽首于慢众,斯文复彰,厥趣安在?如以权道难沿,佛性可尊,况是君临,罔非神降,伯阳开万龄之范,仲尼敷百王之则。
至于谒拜,必遵朝典。
犹有沙门,敢为陵慢,此而可忍,孰可容乎?弊风难革,恶流易久,不遇明皇,谁能刊正。
忽起非常之变,易招无信之讥。
至言有凭,幸垂详览。
」主曰:「吾所立者,内也。
子所难者,外也。
内则通于法理,外则局于人事,相望悬绝,讵可同年?斯谓学而未该,闻而不洽。
子之所惑,吾当为辨。
试举其要,总有七条:无德不报,一也;无善不慑,二也;方便无碍,三也;寂灭无荣,四也;仪不可越,五也;服不可乱,六也;因不可忘,七也。
初之四条,对酬难意;后之三条,引出成式。
吾闻天不言而四时行焉,王不言而万国治焉,帝有何力,民无能名?成而不居,为而不恃,斯乃先王之尽善,大人之至德。
同沾庶类,齐预率宾;幸殊草木,差非虫鸟。
戴圆履方,俯仰怀惠;食粟饮水,饱满衔泽。
既能矜许出家,慈听入道,断粗业于已往,祈妙果于将来。
既蒙重惠,还思厚答。
方凭万善之益,岂在一身之敬?追以善答,摄报乃深;征以身敬,收利盖浅。
良以僧失正仪,俗灭余庆。
僧不拜俗,佛已明言,若知可信,理当遵立。
知谓难依,事应除废,何容崇之欲求其福,卑之复责其礼?即令从礼,便同其俗;犹云请福,未见其润。
此则存而似弃,僧而类民,非白非黑,无所名也。
窃见郊总祭,唯存仰福为尊。
僧尚鄙斯不恭,如何令僧拜俗?天地可反,斯仪罕乖,后更为叙,是谓无德不报者也。
法既渐衰,人亦稍末,罕有其圣,诚如所言。
虽处凡流,仍持忍铠;纵亏戒学,尚谈智典。
如塔之贵,似佛之尊,归之则善生,毁之则罪积。
猛以始发割爱,难而能舍;弘愿终期成觉,迥而能趣。
斯故剃发之辰,天魔遥慑;染衣之日,帝释遥欢。
妓女聊被,无漏遂满;醉人暂翦,有缘即结。
龙子赖而息惊,象王见而止怖,威灵斯在,仪服是同。
幼未受具,对扬佛旨;小不可轻,光扬僧力。
波离既度,释子服心;尼陀亦归,匿王屈意。
乃至若老若少,可师者法;无贱无豪,所存者道。
然后贤愚之际,默语之间,生熟相似,去取非易。
肉眼分别,恐不逢宝,信心平等,或其值真。
才满四人,即成一众。
僧既弘纳,佛亦通在。
食看沸水之异,方遣施僧,衣见织金之奇,乃令奉众,僧之威德,不亦大矣。
足可以号良福田之最,为圣教之宗,是谓第二无善不摄者也。
若论净名之功,早升云地,卧疾之意,本超世境,久行神足,咸叹辩才,新学顶礼,诚谢法施。
事是权宜,式非常准,谓时暂变,其例乃多。
则有空藏弗恭,如来无责,沙弥大原,和尚推先,一往直观,悉可惊怪。
再详典释,莫匪通涂,不轻大士,独兴高迹。
警彼上慢之流,设兹下心之拜,偏行一道,直用至诚。
既非三慧,讵是恒式,因机作法,足为希有,假弘教化,难著律仪。
大圣发二智之明,制五篇之约,废其爵齿,存其戒夏,始终通训,利钝齐仰。
耆幼有序,先后无杂,未以一出别业,而令七众普行,不然之理,分明可见。
昔妻死歌而鼓盆,子葬嬴而衬土,此亦匹夫之节,岂概明王之制乎?况觉典冲邃,圣言幽密,局执一边,殊乖四辩。
是谓第三方便无碍者也。
且复周之柱史,久掌王役,鲁之司寇,已居国宰。
宗归道德,始曰无名,训在《诗》、《书》,终云不作。
祖述尧舜,宪章文武,鞠躬恭敬,非此而谁?巢、许之风,望古仍迈;夷、齐之操,拟今尚迥。
焉似高攀十力,远度四流,厌斯有为之苦,欣彼无余之灭。
不系虑于公庭,未流情于王事,自然解脱,固异儒者之俦矣。
是谓第四寂灭无荣者也。
至如祭祀鬼神,望秩川岳,国容盛典,书契美谈,神辈为王所敬,僧犹莫致于礼,僧众为神所礼,王宁反受其敬,上下参差,翻为正法,衣裳颠倒,何足相方!令神拥护今来,在僧祈请之至,会开咒力,竟无拜理。
是谓第五仪不可越者也。
本皇王之奋起,必真人之托生,上德虽秘于净心,外像仍标于俗相。
是以道彰缁服,则情勤宜猛,业隐玄门,则形恭应绝,求之故实,备有前闻。
国主频婆,父王净饭,昔之斯等,咸已克圣,专修信顺,每事归依,纵见凡僧,还想崇佛,不以跪亲为孝,计非不孝之罪,不以拜君为敬,岂是不敬之愆?所法自殊,所法已别,体无混杂,制从于此。
是谓第六服不可乱者也。
谨案多罗妙典,释迦真说,乃云居刹利而称尊,藉般若而为护,四信不坏,十善无亏,奉佛事僧,积功累德,然后日精月像之降,赤光白气之感。
金轮既转,珠宝复悬,应天顺民,御图握镜,始开五常之术,终弘八正之道。
亦宜覆观宿命,追忆往因,敬佛教而崇僧宝,益戒香而增慧力。
自可天基转高,比梵宫之远大;圣寿恒固,同劫石之长久。
然则雷霆势极,龙虎威隆,庆必赖兼,共使怒及,出言布令,风行草偃。
既抑僧体,谁敢鳞张?但恐有损冥功,无资盛业,竭诚尽命,如斯而已。
是谓第七因不可忘者也。
上已略引吾意,粗除子惑。
欲得博闻,宜寻大部。
」客曰:「主人向之所引,理例频繁,仆虽庸暗,颇亦承览,文总幽明,辨包内外。
所论祭典,尚有迷惑。
《周易》云: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
窃以昧隐神路,隔绝人境,欲行祠法,要藉礼官。
本置太常,专同太祝,纵知鬼事,终入神伍。
真佛已潜,圣僧又灭,仰信冥道,全涉幽神。
季叶凡夫,薄言回向,共规闲逸,相学剃剪。
职掌檀会,所以加其法衣;主守塔坊,所以蠲其俗役。
才触王网,即坠民贯;既同典祀,讵合称宝。
朝敬天子,固是恒仪;苦执强梁,定非通识。
宋氏旧制,其风不远。
唯应相袭,更欲何辞?」主人曰:「客知其一,未晓其二。
请听嘉言,少除异想。
吾闻鬼者,归也;死之所入神者,灵也,形之所宗。
鬼劣于人,唯止恶道;神胜于色,普该情趣。
心者灵智,称之曰神;隐而难知,谓之不测。
铨其体用,或动或静;品其性欲,有阴有阳。
《周易》之旨,盖此之故。
殊涂显于一气,诚言阙于六识,设教之渐,断可知焉。
鬼报冥通,潜来密去,标以神号,特用兹耳。
尝试言之,受父母之遗,禀干坤之分,可以存乎气,可以立乎形。
至若己之神道,必是我之心业,未曾感之于干坤,得之于父母,识含胎藏,弥互虚空,意带熏种,漫盈世界,去而复生,如火焰之连出,来而更逝,若水波之续转,根之莫见其始,究之岂觌其终?浊之则为凡,澄之则为圣,神道细幽,理固难详矣。
神之最高,谓之大觉。
思议所不得,名相孰能穷?真身本无迁谢,生盲自不瞻睹,托想追于旧踪,倾心玩于遗法。
若欲荷传持之任,启要妙之门,赖此僧徒,膺兹佛付。
假慈云为内影,凭帝威为外力,玄风远及,至于是乎?教通三世,众列四部,二从于道,二守于俗。
从道则服像尊仪,守俗则务典供事,像尊谓比丘、比丘尼也,典供谓优婆塞、优婆夷也。
所像者尊,则未参神位;所典者供,则下预臣颁。
原典供之人,同主祭之役。
吾非当职,子何错错引?由子切言,发吾深趣。
理既明矣,勿复惑诸?在宋之初,暂行此抑。
彼亦乖真,不烦渺论,边鄙风俗,未见其美,忽遣同之,可怪之极。
」客曰:「有旨哉!斯论也。
蒙告善道,请从退归。
」"《广弘明集》二十五"◇通极论"并叙"
原夫隐显二途,不可定荣辱;真俗两端,孰能判同异?所以大隐则朝市匪喧,高蹈则山林无闷。
空非色外,天地自同指马;名不义裹,肝胆可如楚越。
或语或默,良逾语默之方;或有或无,信绝无有之界。
若夫云鸿震羽,孔雀谢其远飞;净名现疾,比丘惮其高辩。
发心即是出家,何关落发;弃俗方称入法,岂要抽簪?此即染净之门,权实而莫晓;倚伏之理,吉凶而未悟。
遂使庄生宗齐一之论,释子说会三之旨。
大矣哉!谅为深远,实难钩致。
窃闻阴阳合而万物成,咸淡和而八珍美,何废四时恒序,五味犹别?以此言之,岂真俗之混淆,隐显之云异?或有寡闻浅识,则欲智凌周孔;微庸薄宦,便将位比帝王。
强自大以立身,谓一人而已矣。
不信有因果,遂言无佛法。
轻毁泥□,贱忄蔑沙门。
愚袭腐儒,戏招冥祸。
或有始除俗服,状如德冠天人;才挂僧名,意似声高海域。
傲然尊处,详为极圣。
岂知十缠犹障,三学靡闻?不随机而接物,竟抱愚而自守。
悲夫!二子殊途,一何春驳;高怀达士,孰可然哉?冀欲解纷挫锐,假设旗鼓,虽复俱有抑扬,终以道为宗致。
其犹五色绮错,近须弥而会同;万像森罗,依虚空以总集。
归根自芸芸之物,吞谷实茫茫之海。
斯诚光赞于佛道,述奖于玄门。
庶令无我无邪,允谦允敬,式贻后进。
论之云尔。
有梵行先生者,高屏尘俗,独栖丘壑,英明逸九天之上,志气笼八之表,藉茅枕石,落发灰心,粪衣殊羊续之袍,绳床异管宁之榻,自隐沦西岳,数十年矣。
确乎不拔,澹然无为。
每自叹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但苍生扰扰,絷以爱罗,不可自致清升,坐观涂炭,复须弃置林薮,分卫人间。
于是屈迹暂游,方践京邑,次于灞上。
有行乐公子者,控龙媒于流水,飞鹤盖于浮云,绣衣侯服,薰风合气,璁勒金鞍,争光炫日。
定知掷果之爱,是属潘生;割袖之宠,已迷汉帝。
接轸城隅,陪曹王之席;连镳池侧,追山公之赏。
道逢先生,怪而问曰:「先生貌若燕、赵之士,发如吴、越之宾,容色似困陈、蔡,衣制不关楚鲁。
徐行低视,细语颦眉。
瓦钵恒持,无异颜回之瓢器;锡音乍振,何殊原宪之藜杖。
此地未之睹,我尝所不闻,敢问先生,何方而至?」先生静默良久,徐而对曰:「观子驰骋于名利,荒昏于色声,戴天犹不测其高,履地尚不知其厚。
吾闻坎井之内,本无吞舟之鳞;榆之间,讵有垂云之翼。
吾非子之徒欤?其可识乎?试当为子言之,幸子暂留高听。
吾师也,德本深构,树自三之初;妙果独高,成于百劫之末。
总法界而为智,竟虚空以作身。
宁应气禀二仪,道周万物而已?斯故身无不在,量极规矩之外;智无不为,用绝思议之表。
不可以人事测,岂得以处所论?将启愚夫之视听,须示真人之影迹,其犹谷风之随啸虎,庆云之逐腾龙,感应相招,抑为常理。
于是降神兜率之宫,垂象迦比之域,氏曰瞿昙,种称刹利,俗名悉达,道字能仁,乃白净王之太子也。
家世则轮王迭袭,门风则圣道相因。
地中三千,既殊于雒邑;国朝八万,有逾于稽岭。
宗亲藉甚,孰可详焉?暨吾师生也,坤形六动,方行七步,五净雨华满国,二龙洒水遍空,神瑞毕臻,吉征总萃。
观诸百代,曾未之有。
然复孕异尧轩,产殊禹亻契。
至如黑帝入梦之兆,白光满室之征,徒曰嘉祥,讵可拟议。
身边则金色一丈,眉间则白毫五尺。
开┇字于胸前,蹑千轮于足下。
大略以言,三十有二,非可以龙颜虎鼻,八采双瞳,方我妙色。
校其升降者也,虽复吕公之相高帝,世谓知人;若譬私陀之视吾师,未可同日。
于是崇业大宝,正位少阳。
甲观洞开,龙楼迥建。
至如多才多艺,允文允武,非关师保,自因天骨。
或于太子池临泛之辰,博望苑驰射之际,力格香象,气冠神功。
试论姬发、曹丕,莫之与拟;汉盈、夏启,宁足涉言?父王宿卫其严,喻视弥笃。
九重禁闼,声闻则四十里;三时密殿,姬丽则二万人。
然以道性恬凝,志愿冲固,虽居三惑之境,不改一心之节。
历王城之四门,哀老病之三苦,乃自嗟曰:人生若此,在世何堪?脱屣寻真,其于斯矣。
于时桃则新花落雨,青春始仲;月则半轮低阁,永夜方深。
观妓直之似横尸,悟宫闼之如败冢。
天王捧白马而逾城,给使持宝冠而诣阙。
虽复秦世萧史,周时子晋,许由洗耳于箕山,庄周曳尾于濮水,方兹去俗,何其蔑如。
是以仙林始抽簪之地,禅河起苦行之迹。
沐金流之净水,游道场之吉树。
食假献縻,座因施草。
于是十方智圆,六通神足,魔兵席卷,大业克成,独称为佛。
是吾师也。
法轮则奈国初转,僧侣则╂陈始度。
至于迦叶兄弟,目连朋友,西域之大势,东方之遍吉,二十八天之主,一十六国之至,莫不服道而倾心,餐风而合掌。
于是他化宫里,乃弘十地,耆山上,方会三乘,善吉谈无得之宗,净名显不言之旨。
伏十仙之外道,制六群之比丘,胸前则吐纳江河,掌内则摇荡山谷,论劫则方石屡尽,辩数则微尘可穷。
斯乃三界之大师,万古之独步。
吾自庸才,谈何以尽。
纵使周公之制礼作乐,孔子之述《易》删《诗》,予赐之言语,商偃之文学,爰及左元放、葛孝先、河上公、柱下史,并驱驰于方内,何足道哉!自我含灵福尽,法王斯逝,遂使北首提河,春秋有八十矣。
应身粒碎,流血河追。
争决最后之疑,竞奉临终之供。
呜呼!智炬消,慈云灭。
长夜诸子,诚可悲夫!于是瞻相好于香檀,记筌蹄于贝叶。
三藏受持,四依补处。
而我师风无坠,特恃斯乎。
但世道纷华,群情矫薄。
人代今古,暨于像运。
既当徂北,稍复东渐。
所以金人梦刘庄之寝,摩腾伫蔡之劝。
遗教之流汉地,创发此焉,迄今五百余年矣。
自后康僧会、竺法护、佛图澄、鸠摩什继踵来仪,盛宣方等,遂使道生、道安之侣,慧严、慧观之徒,并能销声挂冠,翕然归向缁门,繁炽焉可胜道。
吾少长山东,尚素王之雅业;晚游关右,慕黄老之玄言。
俱是未越苦河,犹沦火宅。
可久可大,其唯佛教也欤!遂乃希前代之清尘,仰群英之远迹。
归斯正道,拔自沉泥。
本号离欲之逸民,摧邪之大将,吾之俦党,其谓此乎?」公子蹙而言曰:「观先生之辩,虽可谈天,然其所说,何太虚诞?窃寻佛本启化之辰,当我宗周之运,自云娑婆总摄,靡所不归。
或复光照无际,声振有顶;或复八部云臻,十方辐凑。
计天竺去我十万里余,俱在须弥之南,并是阎浮之内,那忽此间士庶,无至佛所?如来亦何独简,不赐余光,弗生我秦汉,靡载我坟籍?详此二三,疑惑逾甚。
仆闻贞不绝俗,隐不违亲。
所以和光于尘里,披莲于火内。
至若束带重缨,无妨修德;留须长发,足可闲居。
且道本虚通,触无不是,何必绝弃于冠簪,专在于锡钵?窃以不伤遗体,始著孝心。
莫非王臣,终从朝命。
今既赭衣髡发,未详其罪。
不仕天子,无乃自高。
敢谘先生,请当辩析。
」先生曰:「吾闻大音不入于俚耳,其验兹乎?犹欲以寸管窥天,小螺量海。
而我法门出,非吾子之能极。
吾且仰凭神力,更为言之。
吾师化道含弘,灵钧远被。
但众生缘薄,自为限碍耳。
何关佛威之不大,圣泽之无均。
其犹日月垂象丽天,雷霆发音动地,而简于聋瞽,岂光微声小者哉?然佛游舍卫,有余二纪。
三亿之家,犹不闻见。
何怪边地十万里乎?窃以周、孔之生,本惟华夏之邑,夷狄不信其理何邪?至于东方朔之升天,淮南王之入,然乘鸾排雾,世有其人,欲不长于神仙,犹密之而弗载,宁解味吾师之道术,书之于史乎?况值秦皇焚典,经籍不全。
何容守此局文,遂无大见?然有惑彼正真,甘兹随俗,未悟身之非洁,岂达命也无常?服玩则数重不止,悭贪则一毛难落。
屑屑顽民,可悲之甚!吾已无保于形骸,谁有营于炫好。
须发既剪,我心自伏;衣惟坏色,爱情何起?所以五缀而持想,六时而系念,萧然物外,是曰逆流。
窃闻夏禹疏川,则有劳手足;墨翟利物,则不吝顶踵。
杀身以成仁,饿死而存义,此并有违于大孝,然犹盛美于群书。
吾养性栖玄,立身行道,方欲广济六趣,高希万德。
岂学子拘之于小节,顾在肤发之间哉?扇逐荣名余事,从北面之朝也。
其若效浅禄微,唯劳诺走无暇。
功高位极,常惧危溢不安;千仞弃珠,一何贱宝。
但火内之莲,非吾所发;染而不染,何尔能知?」公子曰:「先生强夸华以饰非,护墙茨而不埽。
请听逆耳之笃论,略条其弊也四焉。
仆闻玉树不林于蒹葭,威凤不群于燕雀。
先生道虽微妙,门人独何庸猥?或形陋族微,或类卑神ウ。
无三端可以参多士,无十亩可以为匹夫。
堕王事之不间,耻私门之弗立。
寄逃役于佛寺之内,才容身于法服之下。
见人不能叙寒温,读经不解立正义,空知高心于百姓。
背礼于二亲,非所以自荣。
其弊一也。
仆闻采椽士阶之俭,唐尧之所以字民;琼室玉台之盛,商辛之所以败俗。
况如来行惟少欲,德本大悲,只应宴坐于冢间,经行于树下。
何宜饰九层之刹,建七宝之台,不愍作者之劳,不惭居者之逸,非所以自约。
其弊二也。
仆闻无自伐功,老聘之极教;不赞己德,唯佛之格言。
劳谦则君子终吉,克谦则圣人尚美。
必若内德充盛,自然外响。
驰应宾侣,坐致揄扬。
岂况佛心澄静,亡诸得失之咎?如何独许世尊之号,不欲推人?然彼群经莫二之宗,各谈第一之称,自生矛盾,将何以通?非所以自逊。
其弊三也。
仆闻情存两宝,心慎四知。
方曰通人之雅怀,廉士之高节。
或散之于宗族,或弃之于山水。
况玄道清净,反俗沙门?而复纵无厌之求,贪有为之利,劝俗人则令不留髓脑,论《贝亲》施则便无让分毫。
或胜贵经过,或上客至止,不将虚心而接待,先陈出手之倍数。
此乃有识之同疾,海内之共知。
非所以自廉。
其弊四也。
仆直言虽苦,可为药石。
惟先生高见,览以详之。
」先生曰:「吾子不肖,何谓道邪?子但好其所以同,宁知其所以异。
徒欲圮毁,未损金刚。
吾道弘邃,岂可轻矣?吾闻万机斯总,圣皇所以称大;百川是纳,巨壑所以为深。
王则不耻于细民,海则无逆于小水。
况吾师大道,旷无不济。
有心尽摄,未简怨亲。
自当品戒德之小大,混族类之高下。
故有除粪庸人,翻渺不生之位;应书贵士,倒坠无间之狱。
内秘难识,外相孰知?子何自擅为铨衡,吾未相许为水镜。
若但以貌取人,失之远矣。
遂使叔向伏蔑之语,长者悟沙弥之说。
且复穷通有运,否泰无恒。
或始荣而后辱,或初微而后盛。
异辙纷纶,可略言也。
至如立锥无地,非慕尧舜之德;余苗不绍,岂传汤武之圣。
讵知吞并六国,其先好马牧人;约法三章,则唯亡命亭长;樊、灌起贩屠之肆,伊、吕出厨钓之间。
历代因循,高门相袭,遂为四海强族,五陵贵氏,冠冕陵云,风流盖世。
暨若朝阳露,羡皂隶之难留;宿草负霜,混蝼蚁之莫别。
是知用与不用,虎鼠何常?寻末穷本,人伦一概。
那忽轻以乘轩,蔑兹瓮牖。
虽复才方周旦,亦何足观。
尝试言之,朝市虚烦,身心空弊,智者同弃,贤人共鄙。
但觉斯怀之可入,所以避地而归来。
吾则厌来苦而知昨非,子便耽往欲而惑今是。
宁自安贫乐道,少贱多能?奚用太庙之牺牲,竖子之烹雁?吾今素质自居,默念无杂,不假导于仁义,岂乱想于繁华?固亦骑遗牝牡,自忘寝膳,讵守寒温之小才,音义之薄伎。
修心可以报德,何局定省之仪?弘化可以接引,宁止俯仰之事?此吾所谓一胜也。
吾师空间乐处,不唯聚落;轻微务纳,岂独珠璎?是以栖形五山,游神三径。
或受童土,或餐马麦。
赞净心之小施,讥杂相之多舍。
庶令藉此而建善根,因兹而表诚信。
斯自束修大体,供养恒式。
岂佛身之欲须,乃含生之达志。
便以凡俗难悟,╂嫉未除,竞献名宝,利收多福。
所以玉高刹,掩日耸于半天;绣桷飞甍,连云被于宇内。
争名好尚,善将焉在?著相寡识,遂及乎斯。
虽乖至真之理,足感荣华之乐。
生民唯此为功,如来亦何抑说。
此吾所谓二胜也。
吾闻谈无价之奇宝,冀欲拯贫;赞不死之神香,只将愈疾。
但众生信邪巫之狂药,舍正觉之甘露,困毒已深,怀迷自久。
吾师之出世也,本许救济为功。
知我者希,无容缄默。
使物识真以回向,何是非而自取?若夫二佛不并于世,两日不共于天,厥号无等,庶弘至教,非如君子之小圣,事谦让之风者已。
然至理同归,逐情异说,是经称最,各应宜闻。
此吾所谓三胜也。
吾闻不趋四民之利,莫致百镒之金。
但大患未亡,有待须养。
吾称乞士,则受之以知足;子名施主,则倾之以国城。
何容责我之贪非,不自揣己之悭蔽?是验分财相得,独应管、鲍乎?吾闻天王武库,出给尚不由臣下。
况吾师福物,取与宁独任凡僧?本虽四辈而来,今属三宝而用,为道兴供,义乖行福。
既为十方常住,非曰私拟诸己。
自专则法律不许,请众则和合无由。
不知子何德以能销,吾何情而敢擅?只惧我之同咎,岂欲贪利者哉!窃以粒重七斤,投水则烟火腾沸;饭余一钵,与人则群类充满。
佛犹无吝于饥犬,宁有惜于饿乌?是知辄用固以招愆,回施许而获益,真是众生之薄福,则非吾师之褊心。
至如饿鬼不睹川流,病人弗觉美味,罪关于饿病,岂流味之无也?窃闻功臣事主,粟帛不次而酬勋,明主责躬,苍不言而效德。
子弗能自慨之无感,专谤吾师之不惠,持此饕餮,何以为人?至若郑侯倾产于交游,田君布心于宾客,空规豪荡之声势,讵拟福田而推扬。
此吾所谓四胜也。
吾虽言不足,而理有余。
子但惊所未闻,惑于所不见。
吾之所说,子可悟矣。
」公子曰:「先生虽高谈自雪,终类守株。
所论报应,何其悠眇。
仆闻开辟混元,分剖清浊,薄淳异禀,愚圣派流。
至如首足之方圆,翔潜之鳞羽,命分修短,身名宠辱,莫非自然之造化,讵是宿业之能为。
窃见景行不亏,夭身世而婴祸;狂勃无礼,竟天年而享福。
遭堕若斯,因果何验!且气息则聚生散死,形神则上归下沉。
万事寥廓,百年已矣。
何处天宫,谁为地狱?庸人之所信,达士未之言。
先生犹或系风,请更量也。
」先生曰:「公子辩士哉,见何庸浅!所谈不逾百世,所历无越八荒,讵能晓果报之终期,察因缘之本际?不可局凡六识,罔圣三明者也。
吾闻播殖百谷,非独水土之功;陶铸四生,讵止阴阳之力。
既有根于种类,亦无离于集起。
窃见或体合夫妻,子孙不孕;或身非鳏寡,男女莫均。
至于萤飞蝉化,蜂巢蚁卵,非构两精之产,岂从二藏之妊?若但禀之于干坤,人亦奚赖于父母?一须委运,慈孝何归?是知因自参差,果方环互;支分三报,星罗万品。
或今身而速受,或来世而晚成。
此理必然,亦何而朽?窃以赏罚不滥,王者之明法;罪福无舛,业道之大功。
政治则五刑罚禄位赏,幽则三涂罪人天福。
目前可以为鉴诫,岂伊、吾之构虚论哉!子未陷囹圄,谁信有廷尉?不游岱宗,便谓无鬼府。
但善恶积成,则殃庆有余。
被之茂典,尔所未悉。
至如疏勒涌泉之应,大江横石之感,羊公白玉,郭巨黄金,骢标鲍宣之马,珠降哙参之鹤,爰及宣王之崩于杜伯,襄公之惧于彭生,白起甘死之征,李广不侯之验,陆抗殃则遗后,郭恩祸则止身,斯甚昭著,孰言冥杳?虽有知无知,六经不说,然祭神祭鬼,三代攸传。
必也死而寂寥,何求存以仁行?无宁弃儒、墨之小教,失幽明之大理。
子可惜良才,大甚愚僻,早须归悔,体我真言。
」公子曰:「先生虽悬河逸辩,犹有所蔽。
仆闻天生蒸民,刚柔为匹,所以变化形器,含养气灵。
婚烟则自古洪规,嫁娶则列代恒礼。
罪应不关于子胤,道亦无碍于妻妾。
遂使善慧许卖华之约,妙光纳施珠之信。
众香六万,尚曰法师;毗邪二千,犹名大士。
何独旷兹仇偶,拥此情性?亢龙有悔,其欲如之。
品物何以生?佛种谁因续?此先生之一蔽也。
仆闻猛兽为暴民之业,毒虫含伤物之性。
所以顺气则秋,除害则夏苗,天道之常,何罪而畏?至如牛豕充牺,羔雁备礼,运属厨人之手,体葬嘉宾之腹,本天所生,非此焉用?然复鸟残自死,虎听内律,如何阙养形命,空作土尘?此先生之二蔽也。
仆闻天列箕星,地安泉郡。
酒之为物,其来尚久。
销愁适性,独可兹乎?所以嵇、阮七贤,兴情于斗石之量;勋、华两圣,盛德于锺壶之饮。
管则藉此而谈玄,于则因兹而断欲。
闻诸往哲,未尝不宴。
但自持之于礼,何用阻众独清?此先生之三蔽也。
仆闻八政著民天之食,五味资道器之身。
降兹呼吸风霞,饵饮芝露,敢为生类,罔弗由之?自可饱食用心,无废于道业,何假持斋倦力,有乏于勤修?此先生之四蔽也。
先生若改斯蔽,仆亦慕焉。
」先生曰:「吾闻刚强难化,固当尔耳。
子之蔽乎,自不知其蔽;吾之通也。
子岂识其通?由此观之,未可与言道也。
窃以鄙言无逊,尚避至亲;邪行不仁,犹惭先达。
然其男则才离襁褓,羡双飞以求娶;女则仅辞乳哺,怨空房而感情。
苟贪小乐,公行世礼,积习生常,混然谁怪?此而无耻,尤类鹑鹊。
勿将群小之制婚,敢非高尚之敦雅。
且婚者,昏也。
事寄昏成,明非昌显之裁范,谅是庸鄙之危行。
独有展禽柳下之操,可以厉淫夫;彭祖独卧之术,可以养和性。
斯固播之于良书,美之于方策。
况乃吾师之成教也,弘净行之宗经。
岂复顺彼邪风,婴兹欲网?将出六天之表,犹无携妓妾;既超四空之外,焉可挟妻孥?唯有二果白衣,系业通许;一床居士,精而难混。
但品物之生,自有缘托,何必待我之相配?方嗣于吾师,独不闻同一化生,士无女业,咸屏四大,法喜资形。
此吾所谓一通也。
吾闻生死去来,本方步蠖;显晦上下,无异循环。
业之所运,人畜何准?是以卫姬、蜀帝之徒,牛哀、伯奇之类,狐为美女,狸作书生,抑亦事归难思,岂易详也?窃以持戒无畏鬼龙,含德不惧蜂虿。
怖鸽投影,猛虎越江。
我善则报之以明珠,人恶则应之以毒气,谅由息之生杀,岂禽兽唯害物邪?虽复飞走别形,惜身莫异,轮回无始,谁非所亲?恕己为喻,亦何不忍!讵可宰有生之血肉,充无用之肌肤。
至若死而归土,物我同致,所以黄不食鼋,孔犹覆醢。
况吾仁慈之隐恻,孰甘美于肥鲜?但五律渐开,双林永制。
此吾所谓二通也。
吾闻酒池牛饮,著乎在晋。
虽百六数穷,亦乱国斯起。
三十五失,抑有由之?但令身酩酊,是焉可验?来生幽暗,将复何已?至如文举之樽不空,玄石之瞑难悟,盖惟耽酒之狂客,曷可以论至道哉!但使深酣则过多,微宴则愆薄,欲言饮而无失,未之有也。
往贤之所严戒,良以此乎?纵不关物命,亦无宜举酌。
此吾所谓三通也。
吾闻戒自禁心,斋唯齐志,可谓入道之初行,教民之本法。
但支立而已,身亦何知?若纵情嗜欲,终为难满。
所以节限二时,足充四大。
觉翳螳之附后,见野狼之对前。
危亡之期既切,饥渴之情遂缓。
自忻道胜而肥,何嗟食短而倦!窃以帝王之祠宗庙,夫子之请伯阳,犹须绝味辛荤,清居斋室,况吾欲亡身而访道,宁复留心于美膳者哉?此吾所谓四通也。
莫谓子所不能,谓吾为蔽。
吾之所辩,幸子择以从之。
」公子于是接足叩头,百体皆汗,魂飞胆丧,五色无主。
既如料虎,复似见龙。
恍焉若狂,莫知所对。
先生摩顶劳曰:「吾唯愍物,子何怖邪?」公子稍乃自安,泣而对曰:「仆本生下邑,无闻大觉之名,禀性疏野,翻踵外邪之见,不遇先生,几将祸矣。
比承下风之末,精义入神,仰恃大慈,追收前失,请容剃落,受业于先生之门也。
」先生曰:「子悟迷知返,善矣哉!」"《广弘明集》四"
◇辩正论弥天释道安每称:译胡为秦,有五失本、三不易也。
一者,胡言尽倒,而使从秦,一失本也。
二故,胡经尚质,秦人好文,传可众心,非文不合,二失本也。
三者,胡经委悉,至于叹咏,丁宁反覆,或三或四,不嫌其繁,而今裁斥,三失本也。
四者,胡有义说,正似乱词,寻检正语,文无以异,或一千,或五百,今并刈而不存,四失本也。
五者,事以合成,将更旁及,反腾前词,已乃后说,而悉除此,五失本也。
然智经三达之心,覆面所演,圣必因时,时俗有易,而删雅古,以适今时,一不易也。
愚智天隔,圣人叵阶,乃欲以千载之上微言,传使合百王之下末俗,二不易也。
阿难出经,去佛未久,尊大迦叶,令五百六通迭察送书,今离千年,而以近意量裁,彼阿罗汉乃兢兢若此,此生死人而平平若是,岂将不以知法者猛乎?斯三不易也。
涉兹五失经、三不易,译胡为秦,讵可不慎乎?正当以不关异言传令知会通耳。
何复嫌于得失乎?是乃未所敢知也。
余观道安法师,独禀神慧,高振天才,领袖先贤,开通后学,修经录则法藏逾阐,理众仪则僧宝弥甚,世称印手菩萨,岂虚也哉!详梵典之难易,铨译人之得失,可谓洞入幽微,能究深隐。
至于天竺字体,悉昙声例,寻其雅论,亦似闲明。
旧唤彼方,总名胡国。
安虽远识,未变常语。
胡本杂戎之胤,梵唯真圣之苗,根既悬殊,理无相滥。
不善谙悉,多致雷同。
见有胡貌,即云梵种,实是梵人,漫云胡族,莫分真伪,良可哀哉!语梵虽讹,比胡犹别。
改为梵学,知非胡者。
窃以佛典之兴,本来西域;译经之起,原自南京。
历代转昌,迄兹无坠。
久之流变,稍疑亏动。
竞逐浇沙,鲜能回觉。
讨其故事,失在昔人。
至如五欲顺情,信是难弃,三衣苦节,定非易忍。
割遗体之爱,入道要门;舍天性之亲,出家恒务。
俗有可反之致,忽然已反;梵有可学之理,何因不学?则发蒙草创,服膺章简。
同鹦鹉之言,放邯郸之步,经营一字,为力至多。
历览数年,其道方博。
乃能包括今古,网罗天地,业似山丘,志类渊海。
彼之梵法大圣规谟,略得章本通知体式,研若有功,解便无滞。
正于此域,固不为难。
难尚须求,况其易也!或以内执人我,外惭咨问,枉令秘术,旷隔神州,静言思之,愍而流涕。
向使法兰归汉,僧会适吴,士行佛念之俦,智严宝云之末,才去俗衣,寻教梵字,亦沾僧数,先披叶典,则应五天正语,充布阎浮,三转妙音,普流震旦。
人人共解,省翻译之劳;代代咸明,除疑网之失。
于是舌根恒净,心镜弥朗。
藉此闻思,永为种性。
安之所述,大启元门。
其间曲细,由或未尽。
更凭正文,助光遗迹。
粗开要例,则有十条:字声一,句韵二,问答三,名义四,经论五,歌诵六,咒功七,品题八,专业九,异本十。
各疏其相,广文如论。
安公又云:前人出经,支谶、世高,审得故本,难断者也;罗叉、支越,斫凿之巧者也。
窃以得本关质,斫巧由文,旧以为凿,今固非审。
握管之暇,试复论之。
先觉诸贤,高名参圣,慧解深发,功业宏启,创发元路,早入空门,辨不虚起,义应雅合。
但佛教初流,方音鲜会,以斯译彼,仍恐难明。
无废后生,已承前哲,梵书渐播,真宗稍演。
其所宣出,窃为分明。
聊因此言,辄诠古译。
汉纵守本,犹敢遥议;魏虽在昔,终欲悬讨。
或繁或简,理容未适;时野时华,例颇不定。
晋、宋尚于谈说,争坏其淳;秦、凉重于文才,尤从其质。
非无四五高德,缉之以道;八九大经,录之以正。
自兹已后,迭相祖述,旧典成法,且可宪章。
展转同见,因循共写,莫问是非,谁穷始末?僧惟对面之物,乃作华;安禅本合掌之名,例为禅定。
如斯等类,固亦众矣。
留支洛邑,义少加新。
真谛陈时,诏多饰异。
若令梵师独断,则微言罕革;笔人参制,则余辞必混。
意者宁贵朴而近理,不用巧而背源。
傥见淳质,请勿嫌烦。
昔日仰对尊颜,瞻尚不等。
亲承妙吼,听犹有别。
诤论起迷,豫涅之记;部党兴执,悬著文殊之典。
虽二边之义,佛亦许可。
而两间之道,比丘未允其致。
双林早潜,一味初损,千圣同志,九旬共集。
杂碎之条,寻讹本诫;水鹄之颂,俄舛昔经。
一圣才亡,法门即减;千年已远,人心转伪。
既乏泻水之闻,复寡悬河之说,欲求冥会,讵可得乎?且儒学古文,变犹纰缪。
世人今语,传尚参差。
况凡圣殊伦,东西隔域,难之又难,论莫能尽。
必殷勤于三复,靡造次于一言。
岁校则利有余,日计则功不足。
开大明而布范,烛长夜而成务。
宣译之业,未可加也。
经不容易,理藉名贤。
常思品藻,终惭水镜。
兼而取之,所备者八:诚心爱法,志愿益人,不惮久时,其备一也;将践觉场,先牢戒足,不染讥恶,其备二也;筌晓三藏,义贯两乘,不苦ウ滞,其备三也;旁涉坟史,工缀典词,不过鲁拙,其备四也;襟袍平恕,器量虚融,不好专执,其备五也;耽于道术,澹于名利,不欲高,其备六也;要识梵言,乃闲正译,不坠彼学,其备七也;薄阅苍雅,粗谙篆隶,不昧此文,其备八也。
八者备矣,方是得人。
三业必长,其风靡绝。
若使精搜十步,应见香草,微收一用,时遇良林,虽往者而难俦,庶来者而能继。
法桥未断,夫复何言!则延铠之徒,不回隆于魏室;护显之辈,岂偏盛于晋朝?或曰:一音遥说,四生各解。
普被大慈,咸蒙远悟。
至若开源白马,则语逐洛阳,发序赤鸟,则言随建业。
未应强移此韵,始符极旨,要工披读,乃究元宗。
遇本即依,真伪笃信。
案常无改,世称仰述。
诚在一心,非关四辨。
必令存梵,讵是通方。
对曰:谈而不经,旁惭博识;学而无友,退愧寡闻。
独执管锥,未该穹壤。
理绝名相,弥难穿凿。
在昔圆音之下,神力冥加;满字之间,利根回契。
然今地殊王舍,人异金口,即令悬解,定知难会。
经旨若圆,雅怀应合,直餐梵响,向待译言。
本尚亏圆,译岂纯实;等非圆实,不无疏近。
本固守音,译疑变意。
一向能守,十例可明。
缘情判义,诚所未敢。
若夫孝始孝终,治家治国,足宣至德,堪宏要道。
况复净名之劝发心,善生之归妙觉,奚假落发剪须,若违俗训。
持衣捧钵,顿改世仪。
坐受僧号,详谓是理。
遥学梵章,宁容非法?崇佛为主,羞讨佛字之源;绍释为宗,耻寻释语之趣。
空睹经业,弗兴敬仰。
忽见梵僧,倒生侮慢。
退本追末,吁可笑乎?像运将穷,斯法见续。
用兹绍继,诚可悲夫!"《续高僧传》二"◇沙门不应拜俗总论
夫沙门不拜俗者何?盖出处异流,内外殊分,居宗体极,息虑忘身,不汲汲以求生,不区区以顺化,情超宇内,迹寄寰中,斯所以抗礼宸居,背恩天属。
化物不能迁其化,生生无以累其生,长揖君亲,斯其大旨也。
若推之人事,稽诸训诂,则所不应拜,其例十焉。
至如望秩山川,郊祀天地,欲其利物,君罄乃诚。
今三宝住持,归戒弘益,幽明翼化,可略言焉。
斯神之流也。
为祭之尸,必叶昭穆。
割牲荐熟,时为不臣。
今三宝一体,敬僧如佛,备乎内典,无俟繁言。
斯祭主之流也。
杞宋之君,二王之后,王者所重,敬为国宾。
今僧为法王之胤,王者受佛付嘱,劝励四部,进修三行。
斯国宾之流也。
重道尊师,则弗臣矣。
虽诏天子,无北面焉。
今沙门传佛至教,导凡诱物,严师敬学,其在兹乎?斯儒行之流也。
《礼》云「介者不拜,为其失于容节。
」故周亚父长揖汉文也。
今沙门身被忍铠,戡剪欲军,掌握慧刀,志摧心惑,斯介胄之流也。
蓍代筮宾,尊先冠阼,母兄致拜,以礼成人。
今沙门以大法为己任,拯群生于涂炭,敬遵遗躅,祖承嫡胤,斯传重之流也。
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
今沙门高尚其事,不事王候,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斯逸人之流也。
犯五刑,关三木,被棰楚,婴金铁者,不责其具礼。
今沙门剃毛发,绝胤嗣,毁形体,易衣服,甚刑之流也。
又诏使虽微,承天则贵。
沙门纵贱禀命宜尊,况德动幽明,化沾龙鬼,静人天之苦浪,清品庶之炎氛,功既广焉,泽亦弘矣。
岂使绝尘之伍,拜累君亲;闲放之流,削同名教而已。
余幼耽斯务,长颇搜寻。
采遗烈于青编,纂前芳于汗简。
重以感沦晖于佛日,罄爝火以兴词,庶永将来,传之好事。
又古今书论,皆云不敬。
据斯一字,愚窃惑焉。
何者?敬乃通心。
《曲礼》称无不敬,拜唯身屈,周陈九拜之仪。
且君父尊严,心敬无容不可;法律崇重,身拜有爽通经。
以拜代敬,用将为允。
故其书曰:不拜为文。
远公有言曰:「壑渊岂待晨露哉!」盖自伸其罔极也。
此书之作,亦犹是焉。
达览通贤,傥无讥矣。
"《广弘明集》二十五"
◇合部金光明经序《金光明经》者,教穷满字。
金鼓击于梦中,理极真空;宝塔涌于地上,三身果备。
酬昔报之无亏,十地因圆,显曩修之具足,所以经王之号,得称于斯。
将知能弘赞人,其位难量者也。
大兴善寺沙门释宝贵者,即近周世道安神足。
伏膺明匠,实曰良才。
玩阅群经,未尝释手。
曰谓瞿昙身子孔氏、颜渊者焉。
然贵睹昔晋世沙门支敏度,合《两支》、《两竺》、《一白》、《五家》、《首楞严》五本为一部,作八卷;又合《一支》、《两竺》、《三家维摩》三本为一部,作五卷。
今沙门僧就,又合《二谶》、《罗什耶舍》、《四家》、《大集》四本为一部,作六十卷。
非止收涓添海,亦是聚芥培山。
诸此合经,文义宛具。
斯既先哲遗踪,贵遂依承,以为规矩。
而《金光明》见有三本。
初在凉世,有昙无谶译为四卷,止十八品。
其次周世,耶舍崛多译为五卷,成二十品。
后逮梁世,真谛三藏于建康译三身分别业障灭陀罗尼最净地依空满愿等四品,足前出没为二十二品。
其序果云:昙无谶法师称,《金光明经》,篇品阙漏。
每寻文揣义,谓此说有征。
而雠校无指,永怀寤寐。
宝贵每叹此经秘奥,后分云何,竟无嘱累。
旧虽三译,本疑未周。
长想梵文,愿言逢遇。
大隋驭宇,新经即来。
帝敕所司,相续翻译。
至开皇十七年,法席小闲,因劝请北天竺犍陀罗国三藏法师那崛多,此云志德,重寻后本,果有嘱累品。
后得银主陀罗尼品,故知法典源散,派别条分,承注末流,理难全具。
赖三藏法师慧性冲明,学业优远,内外经论,多所博通。
在京大兴善寺,即为翻译。
并前先出合二十四品,写为八卷。
学士成都费长房笔受,通梵沙门日严寺释彦琮校练。
宝珠既足,欣跃载深。
愿此法灯,传之永劫。
"《释藏》食一"
◇法纯像赞"序"
昂少所慈育,亲供上行,为之碑文,广陈盛事。
兼以立性闲穆,识悟清爽,文藻横被,闻于京室。
"《续高僧传》,纯住西京禅定寺,仁寿初卒。 弟子慧昂等图其仪质,饰以丹青,琮为之叙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