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列传第一百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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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列传第一百六十二 张廷玉等

史可法"任民育等何刚等"高弘图姜曰广"周镳雷縯祚"

史可法,字宪之,大兴籍,祥符人。

世锦衣百户。

祖应元举于乡,官黄平知州,有惠政。

语其子从质曰:"我家必昌。"

从质妻尹氏有身,梦文天祥入其舍,生可法。

以孝闻。

举崇祯元年进士,授西安府推官,稍迁户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

八年,迁右参议,分守池州、太平。

其秋,总理侍郎卢象升大举讨贼。

改可法副使,分巡安庆、池州,监江北诸军。

黄梅贼掠宿松、潜山、太湖,将犯安庆,可法追击之潜山天堂寨。

明年,祖宽破贼滁州,贼走河南。

十二月,贼马守应合罗汝才、李万庆自郧阳东下。

可法驰驻太湖,扼其冲。

十年正月,贼从间道突安庆石牌,寻移桐城。

参将潘可大击走贼,贼复为庐、风军所扼,回桐城,掠四境。

知县陈尔铭婴城守,可法与可大剿捕。

贼走庐江,犯潜山,可法与左良玉败之枫香驿,贼乃窜潜山、太湖山中。

三月,可大及副将程龙败殁于宿松。

贼分其党摇天动别为一营,而合八营二十余万众,分屯桐城之练潭、石井、陶冲。

总兵官牟文绶、刘良佐击败之挂车河。

当是时,陕寇聚漳、宁,分犯岷、洮、秦、楚、应、皖,群盗遍野。

总理卢象升既改督宣、大,代以王家祯,祖宽关外兵亦北归。

未几,上复以熊文灿代家祯,专抚贼。

贼益狂逞,盘牙江北,南都震惊。

七月擢可法右佥都御史,巡抚安庆、庐州、太平、池州四府,及河南之光州、光山、固始、罗田,湖广之蕲州、广济、黄梅,江西之德化、湖口诸县,提督军务,设额兵万人。

贼已东陷和州、含山、定远、六合,犯天长、盱眙,趋河南。

可法奏免被灾田租。

冬,部将汪云凤败贼潜山,京军复连破老回回舒城、庐江,贼遁入山。

时监军佥事汤开远善击贼,可法东西驰御,贼稍稍避其锋。

十一年夏,以平贼逾期,戴罪立功。

可法短小精悍,面黑,目烁烁有光。

廉信,与下均劳苦。

军行,士不饱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以故得士死力。

连败贼英山、六合,顺天王乞降。

十二年夏,丁外艰去。

服阕,起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代硃大典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劾罢督粮道三人,增设漕储道一人,大浚南河,漕政大厘。

拜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

因武备久弛,奏行更新八事。

十七年四月朔,闻贼犯阙,誓师勤王。

渡江抵浦口,闻北都既陷,缟衣发丧。

会南都议立君,张慎言、吕大器、姜曰广等曰:"福王由崧,神宗孙也,伦序当立,而有七不可: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也。 潞王常讠芳,神宗侄也,贤明当立。"

移牒可法,可法亦以为然。

凤阳总督马士英潜与阮大铖计议,主立福王,咨可法,可法以七不可告之。

而士英已与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发兵送福王至仪真,于是可法等迎王。

五月朔,王谒孝陵、奉先殿,出居内守备府。

群臣入朝,王色赧欲避。

可法曰:"王毋避,宜正受。"

既朝,议战守。

可法曰:"王宜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以必报仇之义。"

王唯唯。

明日再朝,出议监国事。

张慎言曰:"国虚无人,可遂即大位。"

可法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南来若何?"诚意伯刘孔昭曰:"今日既定,谁敢复更?"可法曰:"徐之。"

乃退。

又明日,王监国,廷推阁臣,众举可法、高弘图、姜曰广。

孔昭攘臂欲并列,众以本朝无勋臣入阁例,遏之。

孔昭勃然曰:"即我不可,马士英何不可?"乃并推士英。

又议起废,推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

孔昭举大铖,可法曰:"先帝钦定逆案,毋复言。"

越二日,拜可法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士英、弘图并命。

可法仍掌兵部事,士英仍督师凤阳。

乃定京营制,如北都故事,侍卫及锦衣卫诸军,悉入伍操练。

锦衣东西两司房,及南北两镇抚司官,不备设,以杜告密,安人心。

当是时,士英旦夕冀入相。

及命下,大怒,以可法七不可书奏之王。

而拥兵入觐,拜表即行。

可法遂请督师,出镇淮、扬。

十五日,王即位。

明日,可法陛辞,加太子太保,改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士英即以是日入直,议分江北为四镇。

东平伯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北,经理山东一路。

总兵官高杰辖徐、泗,驻泗水,经理开、归一路。

总兵官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

靖南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经理光、固一路。

可法启行,即遣使访大行帝后梓宫及太子二王所在,奉命祭告凤、泗二陵。

可法去,士英、孔昭辈益无所惮。

孔昭以慎言举吴甡,哗殿上,拔刀逐慎言。

可法驰疏解,孔昭卒扼甡不用。

可法祭二陵毕,上疏曰:"陛下践阼初,祗谒孝陵,哭泣尽哀,道路感动。 若躬谒二陵,亲见泗、凤蒿莱满目,鸡犬无声,当益悲愤。 愿慎终如始,处深宫广厦,则思东北诸陵魂魄之未安;享玉食大庖,则思东北诸陵麦饭之无展;膺图受箓,则念先帝之集木驭朽,何以忽遘危亡;早朝晏罢,则念先帝之克俭克勤,何以卒隳大业。 战兢惕厉,无时怠荒,二祖列宗将默佑中兴。 若晏处东南,不思远略,贤奸无辨,威断不灵,老成投簪,豪杰裹足,祖宗怨恫,天命潜移,东南一隅未可保也。"

王嘉答之。

得功、泽清、杰争欲驻扬州。

杰先至,大杀掠,尸横野。

城中恟惧,登陴守,杰攻之浃月。

泽清亦大掠淮上。

临淮不纳良佐军,亦被攻。

朝命可法往解,得功、良佐、泽清皆听命。

乃诣杰。

杰素惮可法,可法来,杰夜掘坎十百,埋暴骸。

旦日朝可法帐中,辞色俱变,汗浃背。

可法坦怀待之,接偏裨以温语,杰大喜过望。

然杰亦自是易可法,用己甲士防卫,文檄必取视而后行。

可法夷然为具疏,屯其众于瓜洲,杰又大喜。

杰去,扬州以安,可法乃开府扬州。

六月,大清兵击败贼李自成,自成弃京师西走。

青州诸郡县争杀伪官,据城自保。

可法请颁监国、登极二诏,慰山东、河北军民心。

开礼贤馆,招四方才智,以监纪推官应廷吉领其事。

八月出巡淮安,阅泽清士马。

返扬州,请饷为进取资。

士英靳不发,可法疏趣之。

因言:"迩者人才日耗,仕途日淆,由名心胜而实意不修,议论多而成功少。 今事势更非昔比,必专主讨贼复仇。 舍筹兵筹饷无议论,舍治兵治饷无人才。 有摭拾浮谈、巧营华要者,罚无赦!"王优诏答之。

初,可法虞杰跋扈,驻得功仪真防之。

九月朔,得功、杰构兵,曲在杰。

赖可法调剂,事得解。

北都降贼诸臣南还,可法言:"诸臣原籍北土者,宜令赴吏、兵二部录用,否则恐绝其南归之心。"

又言:"北都之变,凡属臣子皆有罪。 在北者应从死,岂在南者非人臣?即臣可法谬典南枢,臣士英叨任凤督,未能悉东南甲疾趋北援,镇臣泽清、杰以兵力不支,折而南走。 是首应重论者,臣等罪也。 乃因圣明继统,钅未钺未加,恩荣迭被。 而独于在北诸臣毛举而概绳之,岂散秩闲曹,责反重于南枢、凤督哉。 宜摘罪状显著者,重惩示儆。 若伪命未污,身被刑辱,可置勿问。 其逃避北方、俳徊而后至者,许戴罪讨贼,赴臣军前酌用。"

廷议并从之。

杰居扬州,桀骜甚。

可法开诚布公,导以君臣大义。

杰大感悟,奉约束。

十月,杰帅师北征。

可法赴清江浦,遣官屯田开封,为经略中原计。

诸镇分汛地,自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可法自任之,筑垒缘河南岸。

十一月四日,舟次鹤镇,谍报我大清兵入宿迁。

可法进至白洋河,令总兵官刘肇基往援。

大清兵还攻邳州,肇基复援之,相持半月而解。

时自成既走陕西,犹未灭,可法请颁讨贼诏书,言:

自三月以来,大仇在目,一矢未加。

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而仅保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而仅保临安。

盖偏安者,恢复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

大变之初,黔黎洒泣,绅士悲哀,犹有朝气。

今则兵骄饷绌,文恬武嬉,顿成暮气矣。

河上之防,百未经理,人心不肃,威令不行。

复仇之师不闻及关、陕,讨贼之诏不闻达燕、齐。

君父之仇,置诸膜外。

夫我即卑宫菲食,尝胆卧薪,聚才智精神,枕戈待旦,合方州物力,破釜沉舟,尚虞无救。

以臣观庙堂谋画,百执事经营,殊未尽然。

夫将所以能克敌者,气也;君所以能御将者,志也。

庙堂志不奋,则行间气不鼓。

夏少康不忘出窦之辱,汉光武不忘爇薪之时。

臣愿陛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在位,仅以晋元、宋高之说进也。

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也。

在北诸臣,死节者无多;在南诸臣,讨贼者复少。

此千古未有之耻也。

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穴胸断豆,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漠置。

臣愿陛下速发讨贼之诏,责臣与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爵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责成效,丝纶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内忠臣义士,闻而感愤也。

国家遘此大变,陛下嗣登大宝,与先朝不同。

诸臣但有罪之当诛,曾无功之足录。

今恩外加恩未已,武臣腰玉,名器滥觞。

自后宜慎重,务以爵禄待有功,庶猛将武夫有所激厉。

兵行最苦无粮,搜括既不可行,劝输亦难为继。

请将不急之工程,可已之繁费,朝夕之燕衎,左右之进献,一切报罢。

即事关典礼,亦宜概从节省。

盖贼一日未灭,即有深宫曲房,锦衣玉食,岂能安享!必刻刻在复仇雪耻,振举朝之精神,萃万方之物力,尽并于送将练兵一事,庶人心可鼓,天意可回。

可法每缮疏,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无不感泣。

比大清兵已下邳、宿,可法飞章报。

士英谓人曰:"渠欲叙防河将士功耳。"

慢弗省。

而诸镇逡巡无进师意,且数相攻。

明年,是为大清顺治之二年,正月,饷缺,诸军皆饥。

顷之,河上告警。

诏良佐、得功率师扼颍、寿,杰进兵归、徐。

杰至睢州,为许定国所杀。

部下兵大乱,屠睢旁近二百里殆尽。

变闻,可法流涕顿足叹曰:"中原不可为矣。"

遂如徐州,以总兵李本身为提督,统杰兵。

本身者,杰甥也。

以胡茂顺为督师中军,李成栋为徐州总兵,诸将各分地,又立杰子元爵为世子,请恤于朝。

军乃定。

杰军既还,于是大梁以南皆不守。

土英忌可法威名,加故中允卫胤文兵部右侍郎,总督兴平军,以夺可法权。

胤文,杰同乡也,陷贼南还,杰请为己监军。

杰死,胤文承士英旨,疏诮可法。

士英喜,故有是命,驻扬州。

二月,可法还扬州。

未至,得功来袭兴平军,城中大惧。

可法遣官讲解。

乃引去。

时大兵已取山东、河南北,逼淮南。

四月朔,可法移军驻泗州,护祖陵。

将行,左良玉称兵犯阙,召可法入援。

渡江抵燕子矶,得功已败良玉军。

可法乃趋天长,檄诸将救盱眙。

俄报盱眙已降大清,泗州援将侯方岩全军没。

可法一日夜奔还扬州。

讹传定国兵将至,歼高氏部曲。

城中人悉斩关出,舟楫一空。

可法檄各镇兵,无一至者。

二十日,大清兵大至,屯班竹园。

明日,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高岐凤拔营出降,城中势益单。

诸文武分陴拒守。

旧城西门险要,可法自守之。

作书寄母妻,且曰:"死葬我高皇帝陵侧。"

越二日,大清兵薄城下,砲击城西北隅,城遂破。

可法自刎不殊,一参将拥可法出小东门,遂被执。

可法大呼曰:"我史督师也。"

遂杀之。

扬州知府任民育,同知曲从直、王缵爵,江都知县周志畏、罗伏龙,两淮盐运使杨振熙,监饷知县吴道正,江都县丞王志端,赏功副将汪思诚,幕客卢渭等皆死。

可法初以定策功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以太后至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叙江北战功加少师兼太子太师,擒剧盗程继孔功加太傅,皆力辞,不允。

后以宫殿成,加太师,力辞,乃允。

可法为督师,行不张盖,食不重味,夏不箑,冬不裘,寝不解衣。

年四十余,无子,其妻欲置妾。

太息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计乎!"岁除遣文牒,至夜半,倦索酒。

庖人报殽肉已分给将士,无可佐者,乃取盐鼓下之。

可法素善饮,数斗不乱,在军中绝饮。

是夕,进数十觥,思先帝,泫然泪下,凭几卧。

比明,将士集辕门外,门不启,左右遥语其故。

知府民育曰:"相公此夕卧,不易得也。"

命鼓人仍击四鼓,戒左右毋惊相公。

须臾,可法寤,闻鼓声,大怒曰:"谁犯吾令!"将士述民育意,乃获免。

尝孑处铃阁或舟中,有言宜警备者,曰:"命在天。"

可法死,觅其遗骸。

天暑,众尸蒸变,不可辩识。

逾年,家人举袍笏招魂,葬于扬州郭外之梅花领。

其后四方弄兵者,多假其名号以行,故时谓可法不死云。

可法无子,遗命以副将史德威为之后。

有弟可程,崇祯十六年进士。

擢庶吉士。

京师陷,降贼。

贼败,南归,可法请置之理。

王以可法故,令养母。

可程遂居南京,后流寓宜兴,阅四十年而卒。

任民育,字时泽,济宁人。

天启中乡举,善骑射。

真定巡抚徐标请于朝,用为赞画,理屯事。

真定失,南还。

福王时,授亳州知州。

以才擢扬州知府,可法倚之。

城破,绯衣端坐堂上,遂见杀,阖家男妇尽赴井死。

从直,辽东人,与其子死东门。

缵爵,鄞人,工部尚书佐孙。

志畏,亦鄞人,进士,年少好气,数遭杰将士窘辱,求解职。

会伏龙至,可法命代之。

伏龙,新喻人。

故梓潼知县,受代甫三日。

振熙,临海人。

道正,余姚人。

志端,孝丰人。

思诚,字纯一,贵池人。

渭,字渭生,长洲诸生,可法出镇淮、扬,谓等伏阙上书,言:"秦桧在内,李纲居外,宋终北辕。"

不纳。

居礼贤馆久,可法才渭。

渭方岁贡,当得官,不受职,而拟授昆山归昭等二十余人为通判、推官、知县。

甫二旬,城陷,渭监守钞关,投于河。

昭死西门,从死者十七人。

时同守城死者,又有遵义知府何刚、庶吉士吴尔壎。

而扬州诸生殉养者,有高孝缵、王士琇、王缵、王绩、王续等。

又有武生戴之籓、医者陈天拔、画士陆愉、义兵张有德、市民冯应昌、舟子徐某,并自尽。

他妇女死节者,不可胜纪。

何刚,字悫人,上海人。

崇祯三年举于乡。

见海内大乱,慨然有济世之志。

交天下豪俊,与东阳许都善,语之曰:"子所居天下精兵处,盍练一旅以待用。"

都诺而去。

十七年正月,入都上书,言:"国家设制科,立资格,以约束天下豪杰。 此所以弭乱,非所以戡乱也。 今日救生民,匡君国,莫急于治兵。 陛下诚简强壮英敏之士,命知兵大臣教习之,讲韬钤,练筋骨,拓胆智,时召而试之。 学成优其秩,寄以兵柄,必能建奇功。 臣读戚继光书,继光数言义乌、东阳兵可用。 诚得召募数千,加之训练,准继光遗法,分布河南郡县,大寇可平。"

因荐都及钱塘进士姚奇胤、桐城诸生周岐、陕西诸生刘湘客、绛州举人韩霖。

帝壮其言,即擢刚职方主事,募兵金华。

而都作乱已前死,霖亦为贼用,刚不知,故并荐之。

刚出都,都城陷,驰还南京。

先是,贼逼京师,刚友陈子龙、夏允彝将联海舟达天津,备缓急,募卒二千人,至是令刚统之。

子龙入为兵科,言防江莫如水师,更乞广行召募,委刚训练,从之。

刚乃上疏言:"臣请陛下三年之内,宫室不必修,百官礼乐不必备。 惟日救天下才,智者决策,廉者理财,勇者御敌。 爵赏无出此三者,则国富兵强,大敌可服。 若以骄悍之将驭无制之兵,空言恢复,是却行而求前也。 优游岁月,润色偏安,锢豪杰于草间,迫枭雄为盗贼,是株守以待尽也。 惟庙堂不以浮文取士,而以实绩课人,则真才皆为国用,而议论亦省矣。 分遣使者罗草泽英豪,得才多者受上赏,则枭杰皆毕命封疆,而盗魁亦少矣。 东南人满,徙之江北,或赐爵,或赎罪,则豪右皆尽力南亩,而军饷亦充矣。"

时不能用。

寻进本司员外郎,以其兵隶史可法。

可法大喜得刚,刚亦自喜遇可法知已。

士英恶之,出刚遵义知府。

可法垂涕曰:"子去,吾谁仗?"刚亦泣,愿死生无相背。

逾月,扬州被围,佐可法拒守。

城破,投井死。

吴尔壎,崇德人。

崇祯十六年进士,授庶吉士。

贼败南还,谒可法,请从军赎罪,可法遂留参军事。

其父子屏方督学福建,尔壎断一指畀故人祝渊曰:"君归语我父母,悉出私财畀我饷军。 我他日不归,以指葬可也。"

从高杰北征至睢州,杰被难,尔壎流寓祥符。

遇一妇人,自言福王妃。

尔壎因守臣附疏以进,诏斥其妄言,逮之,可法为救免。

后守扬州新城,投井死。

高弘图,字研文,胶州人。

万历三十八年进士。

授中书舍人,擢御史。

柧棱自持,不依丽人。

天启初,陈时政八患,请用邹元标、赵南星。

巡按陕西,题荐属吏,赵南星纠之,弘图不能无望,代还,移疾去。

魏忠贤亟攻东林,其党以弘图尝与南星有隙,召起弘图故官。

入都,则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已下诏狱,锻炼严酷。

弘图果疏论南星,然言"国是已明,雷霆不宜频击","诏狱诸臣,生杀宜听司败法",则颇谓忠贤过当者。

疏中又引汉元帝乘船事,忠贤方导帝游幸,不悦,矫旨切责之。

后谏帝毋出跸东郊,又极论前陕西巡抚乔应甲罪,又尝语刺崔呈秀。

呈秀、应甲皆忠贤党,由是忠贤大怒,拟顺天巡按不用。

弘图乞归,遂令闲住。

庄烈帝即位,起故官。

劾罪田诏、刘志选、梁梦环。

擢太仆少卿,复移疾去。

三年春,召拜左佥都御史,进左副都御史。

五年迁工部右侍郎。

方入署,总理户、工二部中官张彝宪来会,弘图耻之,不与共坐,七疏乞休。

帝怒,遂削籍归,家居十年不起。

十六年,召拜南京兵部右侍郎,就迁户部尚书。

明年三月,京师陷,福王立,改弘图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疏陈新政八事。

一,宣义问。

请声逆贼之罪,鼓发忠义。

一,勤圣学。

请不俟释服,日御讲筵。

一,设记注。

请召词臣入侍,日记言动。

一,睦亲籓。

请如先朝践极故事,遣官赍玺书慰问。

一,议庙祀。

请权附列圣神主于奉先殿,仍于孝陵侧望祀列圣山陵。

一,严章奏。

请禁奸宄小人借端妄言,脱罪侥幸。

一,收人心。

请蠲江北、河南、山东田租,毋使贼徒藉口。

一,择诏使。

请遣官招谕朝鲜,示牵制之势。

并褒纳焉。

当是时,朝廷大议多出弘图手。

马士英疏荐阮大铖,弘图不可。

士英曰:"我自任之。"

乃命大铖假冠带陛见。

大铖入见,历陈冤状,以弘图不附东林引为证。

弘图则力言逆案不可翻,大铖、士英并怒。

一日,阁中语及故庶吉士张溥,士英曰:"我故人也,死,酹而哭之。"

姜曰广笑曰:"公哭东林者,亦东林耶?"士英曰:"我非畔东林者,东林拒我耳。"

弘图因纵臾之,士英意解。

而刘宗周劾疏自外至,大铖宣言曰广实使之,于是士英怒不可止。

而荐张捷、谢升之疏出,朝端益水火矣。

内札用户部侍郎张有誉为尚书,弘图封还,具奏力谏,卒以廷推简用。

中官议设东厂,弘图争不得。

遂乞休,不许,加太子少师,改户部尚书,文渊阁。

寻以太后至,进太子太保。

其年十月,弘图四疏乞休,乃许之。

弘图既谢政,无家可归,流寓会稽。

国破,逃野寺中,绝粒而卒。

姜曰广,字居之,新建人。

万历末,举进士,授庶吉士,进编修。

天启六年奉使朝鲜,不携中国一物往,不取朝鲜一钱归,朝鲜人为立怀洁之碑。

明年夏,魏忠贤党以曰广东林,削其藉。

崇祯初,起右中充。

九年,积官至吏部右侍郎。

坐事左迁南京太常卿,遂引疾去。

十五年,起詹事,掌南京翰林院。

庄烈帝尝言:"曰广在讲筵,言词激切,朕知其人。"

每优容之。

北都变闻,诸大臣议所立。

曰广、吕大器用周镳、雷縯祚言,主立潞王,而诸帅奉福籓至江上。

于是文武官并集内官宅,韩赞周令各署名籍。

曰广曰:"无遽,请祭告奉先殿而后行。"

明日至奉先殿,诸勋臣语侵史可法,曰广呵之,于是群小咸目摄曰广。

廷推阁臣,以曰广异议不用,用史可法、高弘图、马士英。

及再推词臣,以王鐸、陈子壮、黄道周名上,而首曰广。

乃改曰广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鐸并命。

鐸未至,可法督师扬州,曰广与弘图协心辅政。

而士英挟拥戴功,内结勋臣硃国弼、刘孔昭、赵之龙,外连诸镇刘泽清、刘良佐等,谋擅朝权,深忌曰广。

未几,士英特荐起阮大铖。

曰广力争不得,遂乞休,言:

前见文武交竞,既惭无术调和;近睹逆案忽翻,又愧不能寝弭。

遂弃先帝十七年之定力,反陛下数日前之明诏。

臣请以前事言之。

臣观先帝之善政虽多,而以坚持逆案为尤美;先帝之害政间有,而以频出口宣为乱阶。

用阁臣内传矣,用部臣勋臣内传矣,用大将用言官内传矣。

而所得阁臣,则淫贪巧猾之周延儒也,逢君朘民奸险刻毒之温体仁、杨嗣昌也,偷生从贼之魏藻德也;所得部臣,则阴邪贪狡之王永光、陈新甲;所得勋臣,则力阻南迁尽撤守御狂稚之李国祯;所得大将,则纨绔支离之王朴、。

倪宠;所得言官,则贪横无赖之史褷、陈启新也。

凡此皆力排众议,简目中旨,后效可睹。

今又不然。

不必佥同,但求面对,立谈取官。

阴夺会推之柄,阳避中旨之名,决廉耻之大防,长便佞之恶习。

此岂可训哉!臣待罪纶扉,苟好尽言,终蹈不测之祸。

聊取充位,又来鲜耻之讥。

愿乞骸骨还乡里。

得旨慰留,士英、大铖等滋不悦。

国弼、孔昭遂以诽谤先帝,诬蔑忠臣李国祯为言,交章攻之。

刘泽清故附东林,拥立议起,亦主潞王。

至是入朝,则力诋东林以自解免。

且曰:"中兴所恃在政府。 今用辅臣,宜令大帅佥议。"

曰广愕然。

越数日,泽清疏劾吕大器、雷縯祚,而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等。

已,又请免故辅周延儒脏。

曰广曰:"是欲渐干朝政也。"

乃下部议,竟不许。

曰广尝与士英交诋王前。

宗室硃统钅类者,素无行,士英啖以官,使击曰广。

泽清又假诸镇疏攻刘宗周及曰广,以三案旧事及迎立异议为言,请执下法司,正谋危君父之罪。

顷之,统钅类复劾曰广五大罪,请并刘士桢、王重、杨廷麟、刘宗周、陈必谦、周镳、雷縯祚置之理,必谦、镳以是逮。

曰广既连遭诬蔑,屡疏乞休,其年九月始得请。

入辞,诸大臣在列。

曰广曰:"微臣触忤权奸,自分万死,上恩宽大,犹许归田。 臣归后,愿陛下以国事为重。"

士英熟视曰广,詈曰:"我权奸,汝且老而贼也。"

既出,复于朝堂相诟詈而罢。

曰广骨鲠,扼于憸邪,不竟其用,遂归。

其后左良玉部将金声桓者,已降于我大清,既而反江西,迎曰广以资号召。

声桓败,曰广投偰家池死。

周镳,字仲驭,金坛人。

父秦峙,云南布政使。

镳举乡试第一,崇祯元年成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榷税芜湖。

忧归,服阕,授南京礼部主事。

极论内臣言官二事,言:"张彝宪用而高弘图、金铉罢,王坤用而魏呈润、赵东曦斥,邓希诏用而曹文衡罢闲,王弘祖、李曰辅、熊开元罹罪。 每读邸报,半属内侍温纶。 自今锻炼臣子,委亵天言,祗徇中贵之心,臣不知何所极也。 言官言出祸随,黄道周诸臣荐贤不效,而惠世扬、刘宗周勿获进;华允诚诸臣驱奸无济,而陈于廷、姚希孟、郑三俊皆蒙谴。 每奉严谕,率皆直臣封章。 自今播弃忠良,奖成宵小,祗快奸人之计,臣益不知何所极矣。"

帝怒斥为民,镳由是名闻天下。

初,镳世父尚书应秋、叔父御史维持,以附魏忠贤并丽逆案,镳耻之。

通籍后,即交东林,矫矫树名节。

及被放,与宣城沈寿民读书茅山,廷臣多论荐之。

十五年起礼部主事,进郎中,为吏部尚书郑三俊所倚。

然为人好名,颇饰伪,给事中韩如愈疏论之,罢归。

福王立于南京。

马士英既逐吕大器,以镳及雷縯祚曾立潞王议,令硃统钅类劾曰广,因言镳、縯祚等皆曰广私党,请悉置于理,遂令逮治。

而士英劾镳从弟钟从逆,并及镳。

钟亦逮治。

阮大铖居金陵时,诸生顾杲等出《留都防乱公揭》讨之,主之者镳也,大铖以故恨镳。

镳狱急,属御史陈丹衷求解于士英,为缉事者所获,丹衷出为长沙知州。

于是察处御史罗万爵希大铖指,上疏痛诋镳。

而光禄卿祁逢吉,镳同邑人,见人辄詈镳,遂得为户部侍郎。

亡何,左良玉称兵檄讨士英罪,言引用大铖,构陷镳、縯祚,锻炼周内。

士英、大铖益怒。

大铖谓镳实召良玉兵,王乃赐镳、縯祚自尽,钟弃市。

雷縯祚,太湖人。

崇祯三年举于乡。

十三年夏,帝思破格用人,而考选止及进士,特命举人贡生就试教职者,悉用为部寺司属推官知县,凡二百六十三人,号为庚辰特用。

而縯祚得刑部主事。

明年三月劾杨嗣昌六大罪可斩,凤阳总督硃大典、安庆巡抚郑二阳、河南巡抚高名衡、山东巡抚王公弼宜急易,帝不悦。

十五年擢武德道兵备佥事。

山东被兵,縯祚守德州,有诏奖励。

乃疏劾督师范志完纵兵淫掠,折除军饷,构结大党。

帝心善其言,以淫掠事责兵部,而令纟寅祚再陈。

志完者,首辅周延儒门生也,縯祚意有所忌,久不奏。

明年五月,延儒下廷议,寅祚乃奏言:"志完两载佥事,骤陟督师,非有大党,何以至是。 大僚则尚书范景文等,词林则谕德方拱干等,言路则给事中硃徽、沈胤培、袁彭年等,皆其党也。 方德州被攻,不克去,掠临清,又五日,志完始至。 闻后部破景州,则大惧,欲避入德州城。 漏三下,邀臣议。 臣不听,志完乃偕流寓词臣拱干见臣南城古庙。 臣告以督师非入城官,蓟州失事,由降丁内溃,志完不怿而去。 若夫座主当朝,罔利曲庇,只手有燎原之势,片语操生死之权,称功颂德,遍于班联。 臣不忍见陛下以周、召待大臣,而大臣以严嵩、傅国观自待也。 臣外籓小吏,乙榜孤踪,不言不敢,尽言不敢,感陛下虚怀俯纳,故不避首辅延儒与举国媚附时局,略进一言。 至中枢主计请饷必馈常例,天下共知,他干没更无算。"

疏入,帝益心动。

命议旧计臣李待问、傅淑训,枢臣张国维及户科荆永祚,兵科沈迅、张嘉言罪,而召縯祚陛见。

越数日,抵京。

又数日入封,召志完、拱干质前疏中语,拱干为志完辨,帝颔之。

问縯祚称功颂德者谁,对曰:"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清狱、蠲租,皆自居为功。 考选台谏,尽收门下。 凡求总兵巡抚者,必先贿幕客董廷献。"

帝怒,逮廷献,诛志完,而令縯祚还任。

纟寅祚寻以忧去。

福王时,统钅类劾曰广,因及之,遂逮治。

明年四月与镳同赐自尽。

故事,小臣无赐自尽者。

因良玉兵东下,故大铖辈急杀之。

赞曰:史可法悯国步多艰,忠义奋发,提兵江浒,以当南北之冲,四镇棋布,联络声援,力图兴复。

然而天方降割,权臣掣肘于内,悍将跋扈于外,遂致兵顿饷竭,疆圉曰蹙,孤城不保,志决身歼,亦可悲矣!高弘图、姜曰广皆蕴忠谋,协心戮力,而扼于权奸,不安其位。

盖明祚倾移,固非区区一二人之所能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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