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条公案 马代巡断问一妇人死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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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条公案》 马代巡断问一妇人死五命 陈玉秀

王十六河南人也,家贫无倚,学打首饰营生,已经六七载,积有十六余金。

娶妻杨氏,德性幽闲,针指工夫极其精巧,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

人见之者无不赏心悦目,无不牵惹情怀,人人啧啧称羡,皆曰:"此天降之娥也。"

住居东平永嘉巷口。

有徽州巨商刘信七者在于巷口对门,大开当铺,凡有所当金银首饰,悉拿与十六辨别真假好歹。

窥见十六妻子貌美,亦有贪慕之意,故假此为事,时常往来,两人似觉情密。

隔壁有一宰猪者名曰奚云,常常见信七往来彼家,以为十六妻子与彼通情,亦起奸淫之心。

于日夜探知十六往前街富家打造首饰,身带短刀一把,潜入杨氏卧房,搂抱杨氏云雨,不意扬氏坚执不允。

推捱半晌,奚云见杨氏坚意不肯,乃陡起狠心,将刀砍下杨氏之头。

将头带出,走过七八人家,丢于孙一门首石灰篓中。

次日,孙一关门,见石灰篓中一妇人头在内,慌忙提入,不意被一后生看见,即哄后生进门,假意小心将酒肉、银子买嘱,切莫说于人知。

那后生不肯受酒肉、银子,孙一恐怕后生说出,遂将后生打死,同妇人头埋于后花园中。

却说前夜奚云奸杨氏不从,砍杨氏之头去了。

随即刘信七亦潜入杨氏房中,亦欲奸淫杨氏,岂知杨氏已被奚云杀死在床。

信七将手在床上一摸,摸得其妇没头,两手鲜血淋漓,慌忙惊走。

归家卧于自己床上,心惊胆战,自不能言。

至更深,十六归家,只见门户大开;喊叫杨氏不应,径往房中床上一摸,摸着杨氏没头死于床上。

十六放声大哭,邻佑通知,俱来观看,众口哓哓,有此大变之事耶?王十六沉思半晌,对众人曰:"我家并无闲人来往,止有开当铺刘信七者常在我家来往,倩我代他认取所当的首饰真假,莫非他窥见我妻子美貌,探知我又不在家,黑夜潜入卧房,欲奸我妻子;妻子不从,遂将刀砍去妻子首级是的。"

当夜就至当铺叫喊刘信七,信七不能应,径到信七床上观看。

但见信七卧于床上,口不能言,两手血迹未干。

邻人以为奸杀是实。

次早王十六具状告于董佥事台下,状曰:

告状人王十六,系河南人,告为奸杀大冤事。

身贫无活,打造营生,积攒六七余年。

娶妻扬氏容颜颇俊,恪守闺门,毫无瑕玷。

殊恶刘信七盖省巨商,在于对门开张当铺,凡当首饰,悉请身辨真假。

见妻貌美,恣意强奸。

恨妻不从,将刀砍妻首级。

两手血迹未干,邻佑可征。

切思人命关天,王法重大。

恳乞青天严拘填命,生死感恩。

哀哀上告。

董佥事准其状词,登时差人拘得刘信七到台鞫问。

严刑拷打,信七受刑不过,只得勉强招认死罪。

监禁司狱司,俟来年秋后处决。

却说刘信七之子名刘仪,见父屈问死罪,将千余银子买求分上,岂知董爷秉政清廉,不容赂贿。

刘仪亦无之奈。

复又具状告于王减刑及兵巡道,俱各不准。

次年二月,马鸣亮为河南代巡,法令甚是威严,折狱甚是明白,人民无不悦服,皆号为马青天。

刘仪闻知案临,即具词诉于马青天台下,词曰:

诉状人刘仪,系徽州人,诉为苏冤豁命事。

身父刘信七,素守本分,毫不非为,带本东平巷口开张当铺营生。

殊恶邻居王十六于某年某月日夜,不知何人奸杀彼妻,捏告董爷鞫问陷爷,屈招死罪,冤数覆盆。

幸际青天案临,乞准提审,泾渭分发。

庶蚁命得苏,不遭诬陷。

望光匍匐上诉。

马代巡准其状词,即时发牌提原告王十六、犯人刘信七当堂面审。

刘信七解到,枷锁未开,代巡分付皂隶将粗板先打四十迎风。

信七晕倒在地,既苏而问曰:"汝奸杀王十六妻子,从直招来,免受刑法。"

信七曰:"小人平素守分,毫不妄为,岂敢奸杀人妻子?只是小人开一小当铺,凡当金银首饰,悉请认其真假何如,故在他家往来是实。 十六妻子不知被何人杀死,诬陷小人填命,望爷爷超豁蚁命。"

代巡闻其哀诉明白,乃曰:"将信七调开。"

后问王十六:"当时董爷拿你一干犯人鞫问,党里邻佑俱来看否?"十六曰:"惟邻居宰猪名奚云者不在。"

代巡曰:"奚云今在何处?"十六曰:"今在山阳开店。"

代巡即差人到山阳拿奚云赴审。

奚云拿至,吓得胆碎魂飞,面无人色。

代巡问曰:"奚云就是你?"答曰:"是小人。"

代巡见奚云言辞慌张,暗自思曰:"此人言辞慌张,杨氏被杀必此人也。"

乃曰:"王十六妻子被杀,我今访着是你杀死。 好好从直招来,免受刑法。"

奚云强硬不认,代巡怒曰:"汝杀人妻子是实,缘何不认?"分付皂隶将夹棍挟起,棒打八十。

几乎死矣,犹然不认。

代巡后以假言诱之曰:"你若有一妇人头还我,我即放你。"

奚云欲言不言,代巡曰:"你缘何欲言不言?"奚云曰:"姑容小人几日,才有头来。"

代巡唤禁子李期将奚云收监。

彼夜禁子提监,把奚云上夹床,欲索钱物。

奚云曰:"禁子哥,你不要把我上夹床,我有银子与你。"

禁子见说有银,不胜欢喜,乃问曰:"今日代巡老爷如何鞫问?"奚云曰:"代巡老爷分付我"禁子曰:"如何分付?"奚云曰:"老爷说我有一妇人头与他,即时释放。"

禁子曰:"要妇人头不打紧,若是有银子来买,我就有。"

奚云曰:"这等甚好,我店中收拾可有三四十两银子,你可替我密密叫我儿子办银子十余两与你,买一个头来与代巡老爷。"

禁子次日果寄信去叫奚云之子商议,其子不胜欢喜,即归家办银十余两与禁子买头。

禁子见财迷心,正值自己母妗在病将危,禁子遂陡起狠心,将母妗用药毒死,假为殡葬,密密将头割下,卖与奚云。

过四五日,代巡调出奚云理问:"容你过这许多日子,如何还没有头来见我?"奚云曰:"乞老爷着差人押小人出去两日,即有头来。"

代巡状其言,遂着差人二名押奚云出去。

次日,奚云将妇人头现来台下,以求释放。

孰意代巡乃假说之辞,代巡见奚云送此头来,愈加发怒曰:"此头从何处得来?"奚云见代巡发怒,吓得魂不在体。

代巡将奚云重打四十夹起,棒敲八十,奚云只得直说:"此头乃是小人将银子与禁子李期买的。"

即唤李期,严刑拷问。

李期受刑不过,说出真情:"此头乃是小人母妗之头,是小人将药毒死,割来卖与他。"

代巡曰:"世间有此枭獍之徒,立心何忍?"将李期重打五十,拟问死罪。

又将奚云挟起:"你这不良之徒,以此事观之,十六妻子是你奸杀无疑,从直招来,免当刑法。"

奚云强硬,不肯供招。

代巡吩咐快手将十枚布针钉奚云十指,奚云受刑不过,一一诉说前因:"委是小人杀死杨氏是实。"

代巡曰:"你为何杀死他?"奚云曰:"小的见他美貌,奸他不从,怒气将刀砍下头来。"

代巡曰:"头放在何处?"奚云曰:"彼晚小人就带头走出,丢在孙一门首石灰篓中。"

代巡即差人拿孙一赴台问曰:"去年奚云杀杨氏之头丢在你门首石灰篓中,你今埋在何处?"孙一只得直认果是真事,"小人埋在后花园中。"

代巡即差皂隶竟往孙一后花园中,掘取杨氏首级。

将锄掘开,果一妇人头并一后生尸体在内。

皂快即将杨氏之头并后生尸骸一同抬往见代巡老爷。

代巡见又一汉子死尸,即审问孙一。

孙一答曰:"此尸是小人的义子也。"

代巡曰:"你义子叫甚名字?"孙一一时不能答应,代巡怒曰:"此必是你谋死此人,既是你义子,为何不识名字?你从直说来,免受刑法。"

孙一受刑不过,只得直说:"是小人天早开门,只见石灰篓中一死人头,慌忙提入。 不意有一后生看见,是小人哄他进来,将酒肉、银子买嘱他不要说出。 那后生苦不肯受,小人恐他说出陷害小人,是小人将他打死是实。"

代巡即发雷霆之怒,将孙一连打八十,亦拟死罪。

批曰:

审得奚云素行横强,荒淫无度。

奸杀王十六之妻,法所不容者也。

抑何杀一妇而累五命,大辟何辞?然刘信七亦操心不轨,宜坐极刑,但未行奸杀,姑流三千里,远戍边陲,以敬后犯。

孙一为掩己之非,打死无辜一命,是以自罹其法网矣,斩首曷辞!李期见财昧心,药毒母妗,割头鬻卖,此与枭獍之恶无弄,处决无疑。

夫五命之死,悉皆奚云之罪魁也,俱俟秋决,以卫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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