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城集 栾城集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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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集》 栾城集卷三十六 苏辙

◆右司谏论时事十首【论台谏封事留中不行状〈元祐元年二月十四日。

〉】

右臣伏见皇帝陛下以至孝纯仁承统践祚,太皇太后陛下以睿智亲揽庶政,二圣协德以幸天下,曾未期岁,而敝事稍去,宽政复行。

元元之民,免于流离之患,蒙更生之福,海内释然,无意外之忧,不胜幸甚。

伏惟陛下恭勤只畏,发于天性,犹复选于群臣,增广谏员,求直言以自助。

天下之士闻风相庆。

臣实何人,得于今日备位于此?然臣闻帝王之治,必先正风俗。

风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以为善,风俗一败,中人以上皆自弃而为恶。

中人自勉于善,则人主耳目众多,易与为治,中人自弃于恶,则臣下朋党蕃殖,易以为非。

盖邪正盛衰之源,未有不始于此者也。

昔真宗皇帝临驭群下,奖用正人。

一时贤俊,争自托于明主。

孙奭、戚纶、田锡、王禹偁之徒,既以谏诤显名,则忠良之士相继而起。

其后耄期厌事,丁谓乘间,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朝多正士,谓虽怀奸慝而无与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

仁宗皇帝仁厚渊嘿,不自可否。

是非之论,一付台谏,孔道辅、范仲淹、欧阳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

此风既行,士耻以钳口失职。

当时执政大臣,岂皆尽贤。

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

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随辄屏去。

故虽人主宽厚,而朝廷之间无大过失。

及先帝嗣位,执政大臣,变易祖宗法度,下至小民皆知其非,而卿士大夫従风而靡,则风俗之变于此见矣。

是时惟有吕诲、范镇等明言其失。

二人既已得罪,台谏有以一言及之者,皆纷然逐去。

由是风俗大败,无一人复正言者。

天佑皇室,启迪圣德,临政未几,而以言路为急,天下竦然,思见祖宗遗俗。

然臣自至阙廷,闻台谏封事,一切留中不出,既不施行,又无黜责。

臣不胜忧疑。

夫朝廷所以待台谏者,不过二事。

言当则行,不当则黜。

其所上封事,除事干几密,人主所当独闻,须至留中外,并须降出行遣。

上所以正朝廷之纪纲,使无废职业,下所以全人臣之名节,使无负公议。

若当而不行,不当而不黜,则上下苟且,廉耻道废,风俗衰陋,国将従之。

臣愿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渐,始于台谏,修其官则听其言,言有不当,随事行遣。

大者可黜,小者可罢,使风俗一定,忠言日至。

陛下垂拱于上,群臣肃雍于下,则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

惟陛下留神省察,天下幸甚。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久旱乞放民间积欠状〈十五日。

〉】

右臣伏见陛下以久旱忧劳,祷请勤至,自冬历春。

天意未答,宿麦枯瘁,灾害广远。

民自近岁,皆苦于重敛,储积空匮。

若此月不雨,饥馑必至,盗贼必起。

保甲之余,民习武事,猖狂啸聚,为患必甚。

而陛下所以应天动民,未有其实。

臣窃见去年赦书,蠲免积欠止于残零两税,至于官本债负、出限役钱皆不得除放。

民有破荡家产、父子流离、衣食不继,有死而不可得者。

买扑酒坊,先因实封投状,争气务胜,竞设高价,既得之后,利入微细,不能出办。

违限不纳,加以罚钱,至于籍没家产,杻械生虮虱而不得脱者。

臣愿陛下降哀痛之书,应今日以前民间官本债负、出限役钱及酒坊原额罚钱,见今资产耗竭实不能出者,令州县监司保明除放,使民得再生,以养父母妻子。

朝廷弃捐必不可得之债以收民心,民心悦附,甘泽可致。

虽使天道幽远,雨不时应,而仁泽流溢,亦可以化服强暴,消止盗贼。

臣谨案《汉书》文、景、宣、元之间,忧民之疲病,每岁辄弛租税,减算赋,自损以厚下,民戴其泽。

中遭王莽之变,皆讴吟思汉,汉已绝而复续。

夫汉世平安之日,犹蠲必得之常赋以惠民,而况当今旱势未止,灾害方作,前件欠负皆势不可得,奈何靳而不与哉。

伏愿陛下断自圣心,特降手诏,无使有司吝于出纳,以废格圣泽,则天人不远,宜有善应。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见近年贪刻之吏习以成风,上有毫发之意,则下有丘山之取,上有滂沛之泽,则下有涓滴之施。

如先帝向时为泸南用兵,两川应副疲极,特放五等人户赋税,而东川路转运司公行格沮,只放三等以下。

缘累经大赦,不敢论列。

如此之类,朝廷虽累行戒敕,终恐不改。

若行臣此奏,即乞痛赐约束,如监司敢有违戾,许州县官吏具事由实封闻奏。

【论罢免疫钱行差役法状〈十六日。

〉】

右臣伏见门下侍郎司马光奏,乞罢免役钱,复行差役旧法,奉圣旨依奏施行。

臣窃谓近岁所行新法,利害较然,其间免役所系尤重。

朝廷自去秋已来,改更略尽。

惟此一事,迟留不决,民间倾听,想闻德音。

臣窃料此事既行,民间鼓舞相庆,如饥得食,如旱得雨,比之去年罢导洛、市易、监铁等事,其喜十倍。

非至仁至圣至明至断,谁能行此。

然臣有愚虑,盖朝廷自行免役,至今仅二十年,官私久已习惯,今初行差役,不免有少龃龉不齐。

譬如人有重病,不治必死,医者用药攻疗,必有瞑眩不宁,要须病去药消,然后乃得安乐。

今中外用事臣寮,多因新法进用,既见朝廷革去宿弊,心不自安,必因差役之始,民间小有不便,指以为言,眩惑圣聪,败乱仁政。

兼臣窃观司马光前件札子,条陈差役事件大纲已得允当,然其间不免疏略及小有差误。

执政大臣岂有不知,若公心共济,即合据光所请,推行大意,修完小节,然后行下。

今但备录札子,前坐光姓名,后坐圣旨依奏,其意可知。

自今以往,其必有人借中外异同之论,以摇动大议。

臣愿陛下但思祖宗以来,差役法行,民间有何患害,近岁既行免役,民间之敝,耳目厌闻,即差役可行,免役可罢,不待思虑而决矣。

伏乞将臣此奏,留中不出,时赐省览,苟大法既正,纵有小害,随事更张,年岁之间,法度自备。

臣疏远屑,初蒙擢用,辄此深言,罪在不赦。

但念臣无左右之助,谏垣之命,出自圣意,不敢自同他人,更存形迹,冒昧陈闻。

惟陛下裁幸。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详差役利害,条目不一,全在有司节次修完,近则半年,远亦不过一年,必有成法。

至于乡户不可不差,役钱不可不罢。

此两事可以一言而决。

缘所在役钱宽剩,一二年间,必未至阙用,従今放免,理在不疑。

前来司马光文字,虽有役钱一切并罢之文,又却委自州县监司看详,有无妨碍。

臣窃虑诸路为见有此指挥,未敢便行放罢,依旧催理,则凶岁疲民无所従出,或致生事。

欲乞特降手诏,大略云:先帝役法,本是一时权宜指挥,施行岁久,民间难得见钱,已诏有司依旧差役,所有役钱,除坊郭、单丁、女户、官户、寺观依旧外,其余限诏到日,并与出榜放免。

其去年已前见欠役钱,具数闻奏,未得催理,听候指挥。

【论蜀茶五害状〈二十四日。

〉】

右臣伏见朝廷近罢市易事,不与商贾争利,四民各得其业,欣戴圣德无有穷已。

唯有益、利、秦、凤、熙河等路茶场司以买卖茶虐害四路生灵,又以茶法影蔽市易,贩卖百物。

州县监司不敢何问,为害不细,而朝廷未加禁止。

臣闻五代之际,孟氏窃据蜀土,国用褊狭,始有榷茶之法。

及艺祖平蜀之后,放罢一切横敛,茶遂无禁,民间便之。

其后淳化之间,牟利之臣始议掊取。

大盗王小波、李顺等,因贩茶失职,穷为剽劫,凶焰一扇,两蜀之民,肝脑涂地,久而后定。

自后朝廷始因民间贩卖,量行收税,所取虽不甚多,而商贾流行,为利自广。

近岁李祝初立茶法,一切禁止民间私买。

然犹所收之息,止以四十万贯为额,供亿熙河。

至刘佐、薄宗闵提举茶事,取息太重,立法太严,远人始病。

是时知彭州吕陶奏乞改法,只行长引,令民自贩茶,每茶一贯,出长引钱一百,更不得取息,得旨依奏。

民间闻之,方有息肩之望。

又却差孙回、李稷入川相度,始议极力掊取,因建言乞许茶价随时增减,茶法既有增减之文,则取息依旧,由是息钱、长引二说并行,而民间转不易矣。

而稷等又益以贩盐布,乃能增额及六十万贯。

及李稷引陆师闵共事,又增额至一百万贯。

师闵近岁又乞于额外以一百万贯为献,朝廷许之。

于是奏乞于成都府置都茶场,客旅无见钱买茶,许以金银诸货折博,遂以折博为名,多遣公人、牙人公行拘拦民间物货入场,贱买贵卖,其害过于市易。

又以本钱质典诸物,公违条法,欺罔朝廷。

盖茶法始行至今,法度凡四变矣。

每变取利益深,民益困弊。

然供亿熙河,止于四十万贯,其余以供给官吏及非理进献,希求恩赏。

而害民之余,辱国伤教,又有甚者。

夫逐州通判本以按察吏民,诸县令佐亦以抚字百姓,而计算息钱均与牙侩分利。

至于监茶之官发茶万驮,即转一官,知县亦减三年磨勘。

国之名器轻以与人,遂使贪冒滋章,廉耻不立,深可痛惜。

又案盗贼之法,赃及二贯,止徒一年,出赏五贯。

今民有以钱八百私买茶四十斤者,辄徒一年,出赏三十贯。

又递铺文字,事干军机及非常盗贼,急脚递日行四百里,马递日行三百里,违二日者,止徒一年,今茶递往还,日行四百里,违一日,辄徒一年,立法太深,苟以自便,不顾轻重之宜。

盖造立茶法皆倾险小人,不识事体,但以远民无由伸诉,而它司畏惮,不敢辩理,是以公行不道。

自始至今,十余年矣。

臣窃闻朝廷近日察知其弊,差官体量,然犹恐未知其详。

臣今访闻,稍得其实,谨具条件五害如左:其一曰:益利路所在有茶,其间邛、蜀、彭、汉、绵、雅、洋等州、兴元府三泉县人户,以种茶为生。

自官榷茶以来,以重法胁制,不许私卖,抑勒等第,高秤低估,递年减价,见今止得旧价之半。

乞委所差官取榷茶至今递年所估价例对定,即见的实。

茶官又于每岁秋成籴米,高估米价,强俵茶户,谓之茶本。

假令米石八百钱,即作一贯支俵,仍勒出息二分。

春茶既发,茶户纳茶,又例抑半价,兼压以大秤,所捐又半,谓之青苗茶。

〈元条:园户茶一百斤,许收十斤市例,内一半入官,一半饶润客旅。

今逐场一百斤,有收至二十余斤。

出剩者往往却伪作园户中茶虚,旁支出官钱入己。

近年邛州常有此狱,又有见出剩数多,阴与客旅商量,纳赂不赀,指教出卖者。

〉及至卖茶本法,止许收息二分,今多作名目,如"牙钱"、"打角钱"之类,至收五分以上。

买茶商旅,其势必不肯多出价钱,皆是减价,亏损园户,以求易售。

又昔日官未榷茶,园户例收晚茶,谓之"秋老黄茶",不限早晚,随时即卖。

榷茶之后,官买止于六月,晚茶入官,依条毁弃。

官既不收,园户须至私卖,以陷重禁。

此园户之害一也。

其二曰:川茶本法止于官自贩茶,其法已陋。

今官吏缘法为奸,遂又贩布,贩大宁盐,贩瓷器等物,并因贩茶还脚贩解盐入蜀。

所贩解盐,仍分配州县,多方变卖及折博杂物货,为害不一。

及近岁立都茶场,缘折博之法,拘拦百货,出卖收息。

其间纱罗,皆贩入陕西,夺商贾之利。

至于买卖之余,则又加以质当。

去年八九月间,为成都买扑酒坊人李安典糯米一万贯,每斗出息八钱,半年未赎,仍更出息二分。

其它非法,类皆如此。

今四方蒙赖圣恩,罢去市易抵当之弊,而蜀中茶官,独因缘茶法,潜行二事,使西南之民独不蒙惠泽。

此平民之害二也。

其三曰:昔官未榷茶,陕西商旅皆以解盐及药物等入蜀贩茶,所过州军,已出一重税钱,及贩茶出蜀,兼带蜀货,沿路又复纳税,以此省税增羡。

今官自贩茶,所至虽量出税钱,比旧十不及一,纵有商旅兴贩,诸处税务畏惮茶司,又利于分取息钱,例多欺诈,以税为息,由此省税益耗。

假有作税钱上历,岁终又不拨还转运司,但添作茶官岁课,公行欺罔。

〈访闻元丰七年八月,陆师闵札子奏,茶司全年课利,内有一项系茶税钱。

〉又茶官违法,贩卖百物,商旅不行,非唯税亏,兼害酒课。

蜀中旧使交子,惟有茶山交易最为浩瀚。

今官自买茶,交子因此价贱。

〈旧日蜀人利交子之轻便,一贯有卖一贯一百者,近岁止卖九百以上。

〉此省课之害三也。

其四曰:蜀道行于溪山之间,最号险恶。

般茶至陕西,人力最苦。

元丰之初,始以成都府路厢军数百人贴铺般运。

不一二年,死亡略尽。

茶官遂令州县和雇人夫。

和雇不行,即差税户。

其为搔扰,不可胜言。

〈刘庠知永兴日,有泽州般茶人,以疲劳不堪告诉。

庠令取状在案,判云:候本府雇人般茶日呈,后来永兴即不曾雇人。

〉后遂添置递铺,十五里辄立一铺,招兵五十人,起屋六十间,官破钱一百五十六贯,益以民力,仅乃得成。

今已置百余铺矣。

若二百铺皆成,则是添兵万人,衣粮岁费二十万贯。

见招填不足,旋贴诸州厢军。

逐州阙人,百事不集。

又茶递一人,日般四驮,计四百余斤,回车却载解盐,往还山行六十里,稍遇泥潦,人力不支,逃匿求死,嗟怨满道。

至去年八九月间,剑州剑阳一铺人全然走尽,沿路号茶铺为"纳命场"。

此递铺之害四也。

其五曰:陕西民间所用食茶,盖有定数。

茶官贪求羡息,般运过多,出卖不尽,逐州多亏岁额,遂于每斤增价俵卖与人。

元丰八年,凤州准茶官指挥,每茶一斤添钱一百。

其余州郡,准此可见。

又茶法初行,卖茶地分止于秦、凤、熙河,今遂东至陕府,侵夺蜡茶地分,所损必多。

此陕西之害五也。

五害不除,蜀人泣血,无所控告。

臣乞朝廷哀怜远民,罢放榷法,令细民自作交易,但收税钱,不出长引,止令所在场务据数抽买博马茶,勿失朝廷武备而已。

如此则救民于纲罗之中,使得再生,以养父母妻子,不胜幸甚。

如朝廷以为陕西边事未宁,不欲顿罢茶事,即乞先驰榷禁,因民贩茶,正税之外,仍收长引钱。

一岁之入,不下数十万贯。

〈以见今长引钱数计之可见。

〉而商旅通行,东西诸货日夜流转,所得茶税、杂税钱及酒课增羡,又可得数十万贯。

〈以未榷茶以前及榷茶后来年分,自蜀至陕西沿路酒税务岁课较之可见。

〉而罢置茶递,无养兵衣粮及官吏缘茶所费息钱、食钱之类,其数亦自不少,则榷茶可罢,灼然易见。

若异日西边无事,然后更罢长引钱,如旧收税而止。

然臣再详师闵所营茶利,虽使之裒敛一一如数,止于二百万贯,无复赢余矣。

若以前件茶引、茶税、杂税、酒课等钱约七八十万贯折除,即止约有利一百二十余万贯。

若更除茶递养兵衣粮食及官吏缘茶所费,约三四十万贯,即是师闵百端非理凌虐细民,止得八十万贯。

〈前件两项钱,并且従小约计,故师闵所得利有八十万贯,若依实计之,恐不得及此数。

〉假令万一蜀中稍有饥馑之灾,民不堪命,起为盗贼,或如淳化之比,臣不知朝廷用兵几何、费钱几何、杀人几何,可得平定。

今但得七八十万贯钱,置此不虑,臣窃惑也。

兼臣访闻陆师闵,去年自成都移治永兴,仍壬都供给,有本府衙前杨日新者为之卖酒。

至十一月中,师闵自觉非法,始移牒永兴、成都,止就用永兴供给。

其违法差衙前卖酒及多请过成都供给,即不曾举觉,其贪冒无耻一至如此。

亦乞令所差官,便行体量,如是诣实,乞重行黜谪,以慰远方积年之愤。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陆师闵久擅茶事,欺罔朝廷,奏请如意,为吏民所畏惮。

若留在本职,虽特遣使命,恐必难以体量实害。

欲乞先罢师闵职任。

及利州路转运使蒲宗闵,昔同建议榷茶,曾窃冒恩赏,显有妨碍,亦乞指挥,不得同签书体量事。

所贵官吏不忧后害,敢以实告。

【乞更支役钱雇人一年候修完差役法状】

右臣伏见二月九日三省枢密院札子节文:"应天下免役钱一切并罢,其诸色役人,并依熙宁元年以前旧法人数定差。 更乞指挥诸县官吏看详。 若依今来指挥,别无妨碍,即便依此施行。 若有妨碍,致施行未得,限敕到五日内,具利害擘画申本州。 本州限一季闻奏。 奏到,各随宜修改,奉圣旨依奏。"

臣看详上件指挥,大纲已得允当,其间节目颇有疏略差误,未易一一具言,全在有司节次修完。

近见开封府奏:开、祥两县于数日之内,依旧役法人数差到役人。

臣窃惟自罢差役至今仅二十年,乍此施行,吏民皆未习贯,兼差役之法,关涉众事,根牙盘错,行之徐缓,乃得详审。

若不穷究首尾,忽遽便行,但恐既行之后,别生诸弊。

臣窃见州县役钱,所在例有积年余剩。

今年夏料虽已放罢,旧余剩钱犹足支数年。

欲乞朝廷指挥,将见在役钱,且依旧雇役,尽今年而止。

却于今年之内,催督诸处审议差役,令的确可行,更无弊害,然后于今冬迤逦差拨,起自来年役使乡户。

一则差役条贯既得审详,既行之后,无复人言,二则将已纳役钱,一年雇役,民力纾缓,进退皆便。

臣深恐诸道以为朝廷已行之命,降到即行,虽有妨碍,更不陈述,致差役之条,未尽其利。

若朝廷以臣此言可用,欲乞下三省,疾速施行。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新法已来,减定役人皆是的确数目,行之十余年,并无阙事,则旧法人数决为冗长,天下共知。

况近降指挥明使州县相度有无妨碍,至于揭簿定差亦无日限。

今来开封府官吏更不相度申请,于数日之间,一依旧法人数差拨了绝。

如坛子之类,近年以剩员充者,一例差拨役人,监勒开、祥两县,迅若兵火,显是故欲扰民,必害成法。

尚赖百姓久苦役钱,乍获复旧,更无词说,不尔必须争讼纷纭,为害不小。

乞下所司,取问开封官吏,明知有上件妨碍,更不相度申请,及似此火急催督,是何情意。

特赐行遣,以戒天下挟邪坏兴之人。

【乞选用执政状〈二十七日。

〉】

右臣闻唐柳伉,一太常博士耳,犹能上疏乞斩程元振;郇谟,一布衣耳,犹能哭市以论元载。

今臣备位谏省,逢时艰危,若隐忍不言,实负天下。

谨冒斧钺之诛,以论其大者。

惟陛下哀怜则幸。

今皇帝富于春秋,太皇太后陛下以女主称制,四夷未服,积弊如麻。

陛下以为此何时也,贾谊有言:"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

正今时之谓也。

自先帝以雄才大略躬揽万几,而西北二虏、交趾、泸蛮,尝扰边境以劳王师,京东、河北、福建等路,奸猾巨盗常杀官吏以谋不轨。

今二圣拱默恭己无为,责成于执政大臣。

大臣又皆偷合苟容无足赖者。

昔淮南王反,独畏卫青、汲黯,至公孙丞相若发蒙耳。

臣观今之大臣,尚未及公孙丞相远甚。

陛下以为蛮夷戎狄所服者何事,奸猾巨盗所畏者何人,万一有之,将何以待。

谨按左仆射蔡确,憸佞刻深,以狱吏进,右仆射韩缜,识闇性暴,才疏行汙,枢密使章惇,虽有应务之才,而其为人难以独任,门下侍郎司马光、尚书左丞吕公著,虽有忧国之志,而才不逮心。

至若张璪、李清臣、安焘,皆斗筲之人,持禄固位,安能为有,安能为无。

陛下必谓此等皆先帝旧臣,不欲罢去。

然不知先帝以绝人之资独运天下,特使此等行文书、赴期会而已。

至于大政事、大议论,此等何尝与闻。

小有罪犯辄罚铜门谢,为天下笑。

先帝若以股肱待之,不应如此。

今陛下深居帷幄之中,不自任事,而以天下之大付之此等,其为祸福,未可与先帝同日而语也。

昔汉武帝以车千秋为丞相,至于受遗诏辅少主,则不以属千秋,必得霍光、金日磾而后可。

先帝若自知降年止此,岂肯以王圭、蔡确之流受顾命之托乎?陛下新临天下,人才衰少。

此数人者,未可一朝而去也,则愿择其任最重而罪最大者去之。

臣以为莫如蔡确、韩缜者也。

陛下即位以来,罢市易、堆垛场及盐茶铁法,此蔡确之所赞成也。

放散修城人夫、罢保甲保马等事,此韩缜与宋用臣、张诚一等所共建也。

先帝之所是,确等亦是之,陛下之所否,确等亦否之,随时翻复,略无愧耻。

天下传笑以为口实,而朝廷轻矣。

先帝时,有司屡言缜等赃罪有状,先帝隐忍未发。

不谓陛下即位,拔擢至此。

天下有识,所共疑怪。

近者每发一政,三省、密院议论纷然,至忿争殿上,无所适従,皆由大臣才短望轻,以至于此。

所有确、缜其余罪恶,臣未敢细陈,先论其大体。

伏愿陛下思祖宗付嘱之重,深察方今事势,为至艰至危之时,早赐免罢确、缜二人。

别择大臣、负天下之重望、有过人之高才而忠于社稷、有死无二者以代之,上以肃正群臣异同之论,下以弹压四海奸雄之心。

然后陛下高枕而卧,天下无事矣。

臣位卑言深,罪当万死。

若蒙降黜,其甘如荠,如其未也,则当节次奏请,伏阁力争,以决去就。

非独臣如此,凡在台谏莫不当然。

必无备礼一言不行而止者。

此天下公议,非臣私意。

惟陛下裁酌,早赐施行。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闰二月一日。

〉】

右臣顷论奏蔡确、韩缜才不足用及多过恶,乞赐罢免,至今未见施行。

确近已上章求退,而缜安然未有去意。

臣恐陛下隐忍不决,久失天下之望。

窃惟先帝在位仅二十年,励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

是以擢任臣庶,至有起于屑,十余年间致位公相。

用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

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

夫岂欲使左右大臣偷合苟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奉养妻子而已哉!然自法行已来,民力困敝,海内愁怨。

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

天下闻之,知前日敝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

是以皇帝践阼,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道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

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

臣愚不知朝廷以为此数事者谁之过也。

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于恶,下则屑贪冒荣利,奔竞无耻。

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屑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

今朝廷既以罢黜屑,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阴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

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

今确、缜自山陵已后,犹端然在职,不宜引咎辞位以谢天下?臣谨案确、缜受恩最深,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靦面目,曾不知愧。

确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

以昔之所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

窃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不过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罪也。

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此。

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尝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

确等皆碌碌常才,无过人之实。

朝廷将取其德,则不闻其孝弟可称,将取其才,则不闻其功业可纪,将取其学,则不闻其经术可师。

徒以悦媚上下,坚固宠禄。

陛下何不正确、缜之罪,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天下之望。

今独以法绳治屑,而置确、缜,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

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屑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従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

臣不胜狂愚,忘身为国,乞宣示此疏,使确、缜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以为恨。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观蔡确所上表,虽外迫人言,若欲求退,而论功攘善,实图自安。

所云"收拔当世之耆艾以陪辅王室"者,臣谓当世之耆艾,乃确昔日之所抑远者也,所谓"蠲省有司之烦碎以慰安民心",臣谓有司之烦碎,乃确昔日之所创造者也。

此二事皆确为相无状,以累先帝之明。

非陛下卓然独见,孰能行此。

确既不自引咎,又反以为功,著之表疏,传之天下,则是确等所造之恶,皆归先帝,而陛下所行之善,皆归于确。

臣不胜愤懑,乞赐详酌施行。

【乞罢蔡京开封府状〈二日。

〉】

右臣近奏:"乞取问开封府官吏明知熙宁以前旧法役人数目显有冗长,并不依近降指挥相度申请,便尽数差拨。 及朝旨本无日限,辄敢差人监勒,于数日内蹙迫了当,故意扰民,以坏成法。 乞赐行遣,以戒天下挟邪坏法之人。"

至今未蒙施行。

谨按权知开封府蔡京,职在近侍,身为民害,若不知旧法人数之冗,是不才,若知而不请,是不忠。

京,新进小生,学行无闻,徒以王安石姻戚,蔡确族従,因缘幸会,以至于此。

近者段继隆公事,道路皆知其私徇,继脉于胥史,兄弟数人布列三省。

京尝为检正官,与此辈狎昵。

继隆赃污显露,理在不疑,而大理寺官吏畏避观望,数月不决。

今者方欲推行差役旧法,王畿之政为天下表仪,而使怀私之人窃据首善之地,四方瞻望,何所取法。

乞赐指挥,先罢京开封府,仍敕大理寺疾速结绝前件公事。

所贵官吏不至观望首鼠,以长奸私,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右仆射韩缜扎子〈六日上殿。

〉】

臣伏见陛下采听群言,罢左仆射蔡确,中外释然。

具知朝廷清明,邪正曲直不可复欺。

而右仆射韩缜,独端然据位,略无动意,众情疑惑。

臣忝备谏官,不敢默已。

谨按韩缜才质凡鄙,性气粗暴,文学政事举无寸长,比之蔡确,远所不及。

陛下圣明,必无贤缜之理,特以先帝新弃天下,未欲従外别擢宰相,不免循例,以次迁补。

今已逾年,即位改元,政令一新,确既已罢去,而缜任遇如故,是以众议纷纷,未肯弭服。

臣闻韩缜家法不正,虽其父子不能相安,莅官猛暴,至以酣酗鞭杀指使,过恶虽著而无与国事,臣不敢一一烦言。

至如缜昔奉使定契丹地界,举祖宗山河七百余里以资敌国,坐使中华之俗陷没戎狄。

虏得乘高以瞰并、代,朝廷虽有劲兵良将,无所复施。

其后擢为枢密使,职在安边,而西戎无衅,用兵深入,至使诸将败衄,前后丧师数十万众,天下疲弊,帑廪空竭。

虽得兰州及安疆、米脂等五塞地,而厉阶一生,至今为梗。

存之则耗蠹中国,为祸日深,弃之则戎人不请,无缘强与。

遂使朝廷皇皇,议论经年,不知所出。

而缜曾无计以救前失。

据缜二罪,虽伏斧质以谢天下,不为过也。

而况备位宰相以来,怙势作威,任情不法,群下汹汹,侧目畏之。

宗道、宗古皆缜之亲侄,缜任在中书,职当进拟,并引二侄同升列卿,因台官弹奏,始自举觉,各与降等差遣。

朝廷知其不可信任,遂令三省自此同书进拟。

缜之兄绛,移守北京,知父子无同领帅权之理,而乞以其子宗师同管句安抚司公事知转运判官以按察。

已而乞以所亲信人杜纯为之,坏法乱纪,莫斯为甚。

缜公行私意,废法徇兄,以行其言。

父子同领大权,古无此事。

惟东晋之衰,司马道子与其子元显共执国政。

自非季世,安有此例。

赖陛下圣明,抽回指挥。

若其不然,遂为四方口实。

臣又窃观言事之官,每有论奏缜事,缜阴怀忮恨,不拘久近,或罢其言职,或因事责降,必报而后已。

先帝朝翟思为台官,言缜在枢府,令所辖边将买马亏价自群牧司迁官盗取,公使家事不还,先帝隐忍不行。

翟思近以司业作诗失韵,非有大过,而缜逐思止知军差遣。

缜初相,台官黄降言缜平生过恶不堪大用,陛下业已用缜,未欲即罢。

缜畏其复言,除降国子司业,虽似迁擢,实夺其言事之权。

是以群臣震摄,不敢牾缜。

臣知今日言缜,异日缜必报臣,然自念起于迁逐之余,误蒙圣恩收拔至此,不敢上负朝廷,下辜公议。

是以为国排奸,有死无二,惟陛下裁察,取进止。

【乞招河北保甲充军以消贼状〈十四日。

〉】

右臣闻薄赋敛,散蓄聚,若以致贫,而民安其生,盗贼不作,县官食租衣税,廪有余粟,帑有余布,久而不胜其富也,厚赋敛,夺民利,若以致富,而所入有限,所害无穷,大者亡国,小者致寇,寇盗一起,尽所得之利,不偿所费之十一,久而不胜其贫也。

臣未敢远引陈胜、吴广、庞勋、黄巢之类,只如淳化中李顺、庆历中张海等、熙宁中廖恩,此数火盗贼,计其燔烧官寺,劫略仓库,以至发兵命将,转输粮食,耗失兵械,募士赏功之费。

大率不下数百万贯。

但得事了,岂敢言费。

然方其未发,有能建言乞捐数十万贯以消其变,则上下争执,如惜支体不肯割截。

此天下之大迷,古今通患也。

故臣愿于元丰库或内藏库乞钱三十万,上以为先帝收恩于既往,下以为社稷消患于未萌。

伏愿陛下权福祸之重轻,较得丧之多少,断而行之,毋使有司吝于出纳以害大计。

河北之民喜为剽劫,所従来尚矣。

近岁创为保甲,驱之使离南亩,教之使习凶器。

一夫在官,同家资送,穷苦无聊,靡所不至,推理为奸,十人而九,号为保甲,莫敢谁保。

若更一年不罢,则胜、广之事可立而待也。

今虽已罢,而弓刀之手不可以复执锄,酒肉之口不可以复茹蔬。

既无所归,势必为盗。

今河北寇贼成群,访闻皆是保甲余党。

若因之以饥馑,则变故之作不可复知。

近岁富弼知青州,是时河北流民百万,转従京东。

弼既设方略振活其老幼,而招其壮悍者为军,不待朝旨皆刺"指挥"二字,其后皆为劲兵,百万之众无一人为盗者。

弼,人臣,便宜行事,犹能若此,况陛下富有四海,而元丰及内库钱物山积,莫可计数。

只如近日内降睿思殿金银一色令别库收贮者,自约及百余万贯,皆是先帝多方收拾,以备缓急支用,不取于民。

圣算深远,非凡所及。

若积而不用,则与东汉西园钱,唐之琼林、大盈二库何异,于先帝圣德不为无损。

故臣愿乞三十万贯,为招军例物,选文武臣僚有才干者一二人,分往河北,逐路于保甲中招其强勇精悍者为禁军,随其人才以定军分。

本州无阙,则自近及远,或押上京,不过一二万人,则河北豪杰略尽矣。

其间武艺绝伦,旧日以补班行者,押赴阙试验有实,即以补内六班之阙,或以补本贯及邻近阙额军员。

但当严赐指挥,候了日当遣人复按,有不如法,重坐官吏。

臣闻先帝本谓保甲可用,故欲隐兵于农,以渐消正兵,是以禁军多有阙额。

今保甲既罢,正使无事犹合补填,况如前所陈者。

惟陛下深察,果断而力行之。

今冬春大旱,二麦不熟,事势如此,恐不可缓。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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