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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雄名义词耀殊方,豪杰由来不可量。
却笑世人无具眼,偏从转盼起炎凉。
却说常奇所遇骑鹿女子,不是别人,就是那华光国里一个公主。
那华光国四面有千余里广阔,国富兵强,依山为险。
山中多产白鹿,其大如马,可作战马之用。
那国王止生一子一女。
其子尚幼,已立为太子。
其女年已及笄,母亲产他时,梦明月入怀而生,因指月为名,叫做月仙公主。
不但姿容美丽,又聪慧异常,且才兼文武,能使两口宝剑,番将中无能敌其勇者。
国王爱如掌珍。
国中大事常听其裁决。
几次欲为择配,怎奈国中没有配得他的人。
别国来求亲,公主又心中不愿,所以蹉跎岁月,未得匹耦。
他闻中华文物之盛,甚有仰慕之意,时常借出猎为由,到关津界口往来窥探。
凡守关将吏,并关内百姓,有出关行走的,多被他掠入国中。
因便习了中国语言,又能通中国文字。
那一日正出来游猎,恰遇着常奇,他见常奇接箭打弹,甚有武艺,却又是内侍打扮,遂呼近前来,问其姓名,为甚到此。
常奇道:"我虽冒顶内侍平易姓名,其实不是平易,也并非内侍。 我本姓常,名奇,江西人氏。 幼曾读书,深通文墨。 后来弃文就武,中过武举。 不幸犯罪在逃,权时啸聚山泽。 因念山泽非英雄久栖之所,中国又无可安身,故发愤自宫,变相改妆,冒作内侍,假托采办为由,赚过关津,欲向殊方异域,建功立业,展我生平大志。 今日幸得与贵人相遇,未知能识拔英雄否?"公主听了,笑道:"说得好大话!你们中华人都言过其实。 我才见你手脚儿虽也快便,只不知果然有大本事么?"常奇道:"若问我本事,不是夸口说。 捻着一管笔,蘸着几点墨,随你要做甚文字,可倚马而待。 若拿着刀枪弓箭,骑着快马,虽百万军中,往来驰聚,如入无人之境。"
公主道:"据你这般说,是文武全才了。 我华光国中,最肯招贤纳士,我便是本国的公主。 你若果英雄,我当荐引。 但你的武艺,我虽略见一二,也还未全试。 至于文墨,口说无凭,你可随我到国中去,见我父王,面试一番。 果系奇才,即便重用。"
常奇谢道:"若得公主引荐,深感知遇之恩。"
说罢,便上了马,杂入番将队里,随着公主,一齐回骑。
来至那华光国中,到得国门,看那地方形势十分雄壮,城郭完固,城门上有许多兵将,森森排列。
城内百姓们攘攘往来,且自热闹。
常奇暗想道:"不料化外荒远之地,却有这一个大都会,竟与中华气象相去不远。 有诗为证: 极目荒寒处,俄然有路通。 建牙窥胜概,带巾见英风。 城郭依山固,人氏上国同。 小邦堪借力,远连绿林中。 当下公主引常奇入朝门内,参见国王,把常奇所言一一奏闻。 国王遂宣常奇上殿,给与纸笔,先试他文字,即命公主出题。 公主指所乘白鹿为题,要常奇作赋一篇。 常奇援笔立就,语皆精工,中有数联警句云: “白者非马,素衣宜孔子之裘。 角者非牛,荒服备姬王之贡。 光比充庭之鹭,指之则在獐边,色似入开之鱼,分之则有蕉梦。 灵台咏其濯濯,真与鹤鹤之鸟而齐辉;萍野赋其呦呦,堪偕皎皎之驹而并重。 依稀类虎,无异蓐收之神;仿佛疑麟,可作终军之颂。"
公主看了,大加称赏,启奏国王道:"他自夸文才,果非虚语。 至其武艺,孩儿已见他接箭放弹,两般都妙,但未见其全技耳。"
国王道:"且待明日再试他武艺便了。"
当日赐与筵宴。
次日,国王与公主引着许多番兵番将齐集教场,召常奇到来演武。
常奇抖擞精神,放出平生本事,乘着番马,好像骑熟的一般。
于马上放箭,无不中的。
至于枪刀剑戟等器械,般般演使,尽皆入妙。
国王与公主俱大喜,众兵将也都啧啧欢服,国王宣常奇近前。
问道:"卿具文武全才,如何不能得志,至于阉割?据你说犯罪在逃,发愤自宫,不知你所犯何罪,可与寡人言之。"
常奇遂把自己犯罪的缘由细细陈奏。
公主在傍听了,奋袖而起,奏与国王道:"常奇为母舅报仇,可称义士,他母舅为方孝孺而死,也是个正人。 孩儿向闻燕邸兴兵,建文逊国,靖难之役,屠戮忠臣,极其残酷,人心甚为不平。 今若提师入关,直抵冀北,申明大义,以纾众愤,有何不可?"国王道:"此诚快心之事。 但恐兵微将寡,力不从心,为之奈何?"公主道:"自古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今有常奇为助,既可画策运筹,又能推锋陷阵,若使孩儿亲统大兵,而以常奇副之,何患众寡不敌?"国王便依公主之言,即日拜常奇为元帅,管辖众番兵,辅佐公主出征。
又在教场选兵练将了月余,然后择日起行。
常奇奏闻国王,自改其名为常更生。
引军旗上,大书"华光国元帅常更生"。
公主在后,常更生在前,统领马步士卒共十余万,浩浩荡荡,杀奔前来。
不则一日,来至关津界口,时值霪雨连绵,人马难进。
常更生叫且安下营寨,等候公主大队人马来到,商议攻取之策。
公主便要打关,常更生道;"目今天降淫雨,人马难行,且宜养威蓄锐,未可轻进。 况吾国既兴仁义之师,当先驰布檄文,告谕关中将士,使之共矢忠心。 若其恃强不服,然后攻打未迟。"
公主依言,即命常更生草就檄文一通,于向日擒来的兵卒之内,选一个精细的,教他持檄而往。
那时守关将士,因外国入寇,早已飞报各上司,随有本处总兵官统兵,到关防御。
忽报关外有人送檄文来到,持檄文者即先年被掳去的兵。
总兵官使教放之。
取那檄文来看时,上写着"华光国大元帅常更生"名字。
檄中说建文君躬无失德,忽道培难之师,致国亡身窜,远近同悲。
又说忠臣被祸,人心不平。
中有数联云:
"以天潢之戚,托靖难之名,顿令天子蒙尘,遂致大宗失继。 服袈裟而袍去衮,闻者吞声;读楞严而磬懒敲,言之流涕。 干坤有恨,悲深暗雨愁云;江汉无情,肠断新蒲细柳。 虚无金殿,怅群鸟之晚朝;想像翠华,泣六宫之夜月。 萧条长乐,寂寞昭阳。 周公此来,成王安在?更痛一时忠烈,遂使十族摧残,妻女皆入教坊,文字悉加禁斥。 古人于敌国效忠之士,犹赠恤以励众心,今日于本朝尽节之臣,反诛戕而无遗种。 德昭之死于匡义,东宫鲜被戮之官;济王之毙于理宗,太湖无尽坑之卒。 未若今兹之其惨实为远近所同悲。 吾国虽云小邦,颇知大义。 闻此伤心之事,不禁奋臂而前。 今来翰旅陈师,非欲割州据县。 将求衲子于遐域,仍复正位于中朝。 上慰先正先贤,用浩多方士云。"
总兵官看了,摇头道:"外方小国,怎敢出此大言?"因问来人道:"你可听得那常更生是何等人,有何本事?"来人禀道:"闻他原是中国一个太监,前日公主出猎,遇见了他,因试他有文武全才,奏知国王,特加重用。 今公主奉国王命,提兵前来,就用他为大元帅。"
总兵官惊讶道:"太监中如何有此等人?他既是太监,只该出入宫禁,怎的到了外国去?好生奇怪。"
遂把檄文,并绿来人口词,飞报本省抚按,星夜表奏朝廷。
一时多传以为异事。
正是:
善变果然能变,姓常却是非常。
平易既为借用,更生亦属荒唐。
平果平乎?平而适行其险;生则生矣,生而不免于伤。
遭际了月仙公主,抛撇了幽仪二娘。
向为母舅报仇,谊切于亲戚;今为先皇发愤,义动于往常。
外邦安得有此内侍,中国又岂有此貂珰?闻名者入耳而震震,见檄者触目于皇皇。
只道是阉官中之豪杰,那知是罪人内之忠良。
檄文传送京师,宣德皇帝见了,勃然大怒。
集廷臣会议,都道:"蛮邦无礼,宜特遣大将,出师征剿。"
天子问谁可为大将,着廷臣各举所知,以凭选择。
于是翰林院学士庄文靖特疏,保荐新袭爵的魏国公徐绳祖,堪任征蛮之事。
天子想起徐绳祖为世子时,曾于御前侍卫,果然人才出众,武艺超群;今日庄文靖荐他,诚为不谬。
遂准其所奏,遣官星驰至南京,赐魏国公徐绳祖尚方宝剑一口,征蛮将军印一颗,即日督师,征剿华光国叛蛮。
诏使去后,庄文靖又纠合了众词臣,并科道各官,今词上疏,为请降恩赦事。
其略云: "臣等伏念文皇靖难之日,一时被戮之臣,如方孝孺、铁铉、景清、练子宁、黄子澄等,辱及妻孥,禁及文字,处之之法,未免过当。 原其获罪之由,不过各为其主,君子不以人发言,即使其人不正,而言有可取,犹当采录。 况彼为国捐躯,以忠义自矢者乎?先臣姚广孝,宽文字之禁,此天下所仰望于陛下者也。 至于铁铉等,妻女有入教坊者,咸宜赦出;其子孙有箴匿他处,未经诛杀者,亦宜宥免,或量加录用。 昔文皇曾云:‘练子宁若在,吾当用之。 ’然则使文皇在今日,子宁等本身犹可赦可用。 何况其子孙?是又不独天下所仰望于陛下,亦文皇在天之灵所深望于陛下者也。 夫汉高不杀雍齿,光武不杀朱鲔,史书称其大度。 英明如文皇,岂度量不及高光?其初动于一时之忿,厥后已自追悔,但情未即行肆赦耳。 今蕞尔蛮邦,敢出妄言,毁灭先帝,诚可痛恨。 然为今之计,不若先布恩诏,追复建文年号,并优恤死难众臣之后,然后命将出师,殄彼小丑。 则宇内决心,士气百倍矣。 抑臣更有疑者,外国之人,何敢狡马思逞?或亦被戮诸臣所株连之宗族、亲友,逃入彼处,遵之使然。 此辈本系无辜,朝廷求之太急,致铤而走险。 今一旦见恩诏下颁,彼且幡然改图,束身归命,不劳师武臣之力,亦未可知也。 臣等冒死上奏,仰候圣裁。"
天子览奏,随降恩旨,追复建文年号,并复被戮诸臣官爵,存其后人,大赦天下。
又传圣旨,着廷臣于文官内举一知兵者协同徐国公出征。
庄文靖便上疏,奏称南京国子监博士董闻,文武全才,可以委用。
恰好徐国公也有表文到来,奏请董闻为参谋。
天子见二人所奏不约而同,即降特旨,命董闻为监军道,与徐国公一同征进。
正是:
才向成均论文字,旋从幕府典戎兵。
话分两头。
不说董闻加官晋秩,从军出征。
且说柴白珩自见董闻南京赴任之后,甚觉热中,选官之兴勃勃,便收拾些银两,再往北京。
仍通司礼太监鄢宠的线索,用了好些钱钞,得选广州府东莞县县丞。
要紧回乡夸耀邻里,一领了凭,随即起身出京,从水路而行。
当其出京之时,尚在庄翰林未荐董闻之前,及出京以后,但闻朝廷遣徐国公领兵征蛮,并不知董闻升官一事。
他在路行了几日,那一夜,泊舟河边。
月明如画,因上岸闲步。
忽遇着一个人,月光下,认得是东厂的差役,向在京师时,曾与厮熟的。
白珩问他从何处来,今往何处去。
那人道:"我奉差往南京拿一个人。 今已拿到,要解到京师去。"
因用手指着前面一双歇下的船说道:"这就是我的船。"
白珩道:"所拿者何人?其人所犯何事?"那人道:"此人是你极认得的。 他假了庄翰林的书帖,到司礼监来投递,被庄翰林查出,对鄢公公说了,因此差我去拿他。"
正说间,前面船上有人招呼那人上船。
那人应了一声,回身便走。
白珩赶上前去问道:"此人是谁,可对我说知。"
那人一头走,一头答道:"是杜龙文。"
白珩听不仔细,把"杜龙文"三字认做"董闻"二字,因声音厮混,一时听错,便又问道:"可是董博士么?"那人已走远了,遥应道:"正是杜博词。"
原来杜龙文别号博词,恰好又与"博士"两字相混,大家都认错了。
正是:
厮混声音处,差讹姓与字。
龙文认做董,词又误为士。
说话的,那龙文、董闻,博词、博士,声音混误,还不足为奇。
只是杜龙文为何恰好从南京提来,以致柴白珩愈加错认是董闻,看官有所不知。
杜龙文在北京,假了庄翰林的书,骗了鄢太监;随又假了别个官府的荐书,往南京应天府去打抽丰。
为此东厂差役缉捕到南京拿获。
柴白珩不知就里,只道是董闻被捉,满心欢喜。
回到舟中,拍手大笑。
想道:"董家妹夫先我做官,何等兴头!前在我家吃酒之时还话取笑,何等骄慢!谁知今日我做了官人,他却做了犯人。"
又想道:"我初进学时,捏造口号笑我的一定是他;指使学师诈我多金,也定是他。 后来我在京候选,被两个醉汉阻隔;及把二人告到兵马司,又是徐国公差人来讨去,料也是他的所为。 今日天理昭彰,有此现报。"
便向仆徒们说知其事,取酒畅饮,吃得大醉,走到船头上,远远指着前面歇的船叫道:"董闻,董闻!你今日不羞么?你当初几番暗算我,欺慢我。 好个董博士,谁知也有今日!"那边杜龙文在舟中远远的听着,也因声音厮混,认做笑他。
因问船上人道:"前面是甚么船?那叫着我名字笑骂的是谁人?"差役答道:"是你极相知的朋友柴白珩。"
杜龙文听了,恰好当初曾暗算白珩,今正合着白珩的言语。
只道白珩已识破机关,故今日把他来嘲笑,又羞又恼,正是:
谈笑微中,暗合适妙。
两边认差,可发一笑。
不说杜龙文误认柴白珩笑他,因羞变怒,记恨在心。
且说白珩次日还想要到那船上去,见了董闻,当面嘲笑。
那知杜龙文的船已早开去了,不及相见,因此白珩到底认是董闻被捉。
归到家中,便把这话报与父亲知道。
柴昊泉道:"我说这畜生那里有富贵在面上?他与丁推官相知,丁推官已死了;与庄翰林相知,如今又假书弄出事来,眼见得这条门路已断,连官也做不成了。 至若与徐国公相知,今徐国公领兵在外,远水不救近火,我如今须不怕他了。"
便写起一张告示来,分付家人把去,贴在董家门上。
告示上写道:
"柴衙示。 照得此屋,虽系董家原产,但向曾得过本衙,典价白银三百两,仍该本衙管业,与董处无干。 今本衙欲将此屋转售与人,或典或租。 有愿成交者,经赶本衙议价立契,不得有误。 特示。"
董起麟见了,吃惊道:"这屋是柴亲家送还我的了。 我儿替他儿子周全了犯罪罚银之事,故以此相谢,又筭赔偿我以前所失之物,连原典契也送还我了。 如何今日儿子才做了个县丞,便恁般做作起来?"柴氏淑姿也道父亲可笑,唤那贴告示的家人进来,问道:"我爹爹为何这等反覆?"家人道:"太老爷听了大爷的言语,说道董爷已为了事,被捉进京去了,故此把这告示教小人来贴的。"
淑姿与起麟听说,都惊问道:"我家大爷为了甚事?这话那里来的?"家人把白珩路上所闻的话述了一遍,淑姿大惊道:"既有此事,如何我家倒不晓得?"起麟道:"半月前南京曾有家信来,并不见说起。 敢是近日的事。"
正惊疑间,忽听得门前一片声喧嚷。
起麟急出外看时,见一班人,都是军汉打扮,又都是别处人声口,一齐抢进门来。
起麟那时,只道儿子真个为了事,如今来拿家属了,吃此一惊不小。
却见数内一个人,怀中取出一纸大红报单,向门上贴将起来,口中乱嚷:"报喜!贺喜!"起麟看那报单上写着道:
捷报
贵府老爷董,钦授征蛮监军道,同魏国公徐督师出征。
京报人高爵,荣升等 众人贴了报单,便向起麟讨赏赐,太老爷叫得连天响。
一时热闹异常,吓得柴家贴告示的家人踉跄而归。
柴吴泉父子闻知,目瞪口呆,互相埋怨。
昊泉埋怨儿子讹传,白珩埋怨父亲性急,连忙遣人把告示揭回,又送极盛的一副礼去称贺,正是:
势利面孔,如黄梅天。
忽晴忽而,转盼改前。
董起麟见柴昊泉父子反覆无常,付之一笑。
不一日,董闻有家书寄回,道是军事紧急,即日起行,不及归家省亲。
起麟也附与平安家信,书中略述柴家反覆之事,不在话下。
且说柴白珩择了上任吉日,别了父母,带了妻子,往广州府东莞县赴任。
到任未几,忽奉本府太守之命,差他解送军饷,赴徐国公军前交纳。
原来徐国公领军出征,奉旨将南粤一带地方应起解的钱粮都拨充军饷。
为此广州知府特差东莞县县丞柴白珩解饷前去。
你道这个苦差为何偏点着了柴白珩?原来是杜龙文指使的。
龙文前被东厂差役拿获解京,却于半路舟中把差役灌醉,乘夜脱逃,遂挈家奔到广州府,改姓名为土尚文,投托一个相知,叫做列天象。
那列天象就是列天纬的兄弟,向年也曾到河南来,与龙文厮熟,今现为广州府吏员。
龙文投在他门下做个贴写的书手。
恰值知府为解饷事,传谕吏房,将应差属员,开列职名听点。
杜龙文衔恨柴白珩,便指使列天象把柴白珩的职名开上去。
知府即便点差了,给批发饷,刻斯交解。
白珩不敢推辞,只得奉命前往。
看官听说,若柴白珩此去,把军饷如期解到,没甚差误,虽是苦差,也还不见得便害了他。
那知偏又撞出事来。
有分教两错认方才召怨,三合凑又复生灾。
一冤家方才放宽,两对头人又复肆毒。
正不知撞出甚事,且看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