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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均为衲子不相蒙,共作貂珰实未同。
怪怪奇奇谁可料,真真假假幻无穷。
却说董闻听说沙有恒和尚被府差拿住,要解往南京徐国公府里去,十分惊异,急问香火道人是何缘故。
道人说出这缘故来,甚是可笑。
原来徐老国公年高多病,自世子袭爵之后,自己退闲养老,要选几个女乐,以为娱老养病之资。
因遣人往各处买了好几个女子,又要寻个女教师。
前日路小五的妻子门氏当官发卖,却是徐国公府里买了去。
老国公爱他是河南人,河南为天下之中,歌唱词曲,正要用中州韵,便着他做个教师,教一班女乐。
那知这门氏只晓得唱些盲词难调,不晓得唱诸般戏曲。
他向闻有个名妓马幽仪,才艺出众,因荐与老国公道:"若要教习女乐,须得这个女子来方妙。 此女现今在开封府。"
老国公听了他言语,特遣人到开封府寻取马二娘。
不想马二娘于半月之前有个使枪棒的游方和尚,到他静室里来住了两日。
及至和尚去后,连马二娘也便不知去向。
众邻舍都猜道马二娘跟了和尚去了。
到得徐府里来取他,已没处寻觅。
访问邻舍,知被和尚拐去,送着落开封府,出了公差,要缉拿这拐妇人的和尚。
公差们一时没去追捕,思量要拿一个人来抵塞。
那时开封府城内城外,要寻使枪棒的游方僧,只有沙有恒最是出名。
为此被公差拿住,着在他身上要马二娘。
若没有时,便要解他到徐州府里去。
沙有恒实不知情,大叫冤屈。
那些公差谁肯听他。
正是:
门氏曾留一宿,马氏从未一睃。
前番是莫须有,今番是真正无。
沙有恒没奈何,只得使香火道人来向董闻求救。
董闻问了备细,说道:"教你师父不须忧愁,竟由他解去便了。 那徐小国公与我最相知,他最爱的是武艺。 你师父若解到那里,或者因祸得福,倒有一番际遇。 也未可知,我今正要往南京到任,少不得要见徐国公,当力荐你师父。 今你师父若先起身,可先带我一封书去,徐国公见了我的书,不但没事,还有好处哩。"
说罢,随即修书付于道人。
书中备言沙有恒与自己相知,是个老实和尚。
拐马二娘的,不干他事。
又荐有恒武艺出众,还求青目。
沙有恒得了书,方才欢喜,放心前去。
董闻又分付公差,路上好生看顾,不可难为他。
正是:
向年胡子连累胡子,今日光头连累光头。
多须的往往逢着灾难,没须的往往认做风流。
从前拿错的胡子还亏得抚台释放,今日捉差的光头,何妨向徐州府遨游。
丁推官借着别个和尚,辨明了这和尚盗情的冤枉,马二娘跟了别个和尚,倒做了这和尚进身的引头。
算来总为一饭之德,以致有此两番之酬。
董闻打发沙有恒去后,自己也便收拾起身赴任。
因家中无人,留下父亲董起麟与母亲郝氏,妻子柴淑姿在家管理家务。
分付妻子与妹子彩姑,好生侍奉爹娘。
自己只带几个家人,起身望南京进发,不在话下。
且说马二娘跟了使枪棒的游方和尚去,不知所往。
那和尚既非沙有恒,毕竟是那个?原来不是别人,却就是常奇。
一向常奇探听得马二娘侨寓开封府,为着他不肯接客,在家出家,甚有烈性,心上好生敬爱。
意欲取他到来,做个压寨夫人,以践前盟,因与寇尚义商议要扮作客商到开封府去。
又想官府正画影图形的捉拿逃犯常某,开封府里眼明手快的公人又多,胡子面庞又容易厮认,如何去得?为此算出一条计策,竟削发剃须,扮作使枪棒的游方僧。
于路没人认得,一径来开封府。
问到静室中,与马二娘相会。
马二娘初时见了,还只道那里来的野和尚,不去理他。
及仔细端详,方认得是常奇,一时又惊又喜,正不知他为甚把须发都剃了,做了和尚。
正是: 美髯公今不可见,乌将军已没处寻。
未识吟成几个字,岂徒捻断两三茎?几回口角无觅处,前日何其暗;忽闻毛里有声传,今日失其深。
尉迟恭为甚变了唐三藏,陆士龙为甚化作支道林,那一个降龙罗汉把你龙髯拨,那一个伏虎禅师将你虎须侵。
疑是护法伽蓝现比丘相,不是问疾居士说维摩经。
但见头嘴一般光塌了,难比阴阳二处黑沉沉。
当下马二娘会着常奇,两个各叙阔怀,马二娘问道:"你几时出家的,如今在何处寺院安身?"常奇道:"我并未曾出家。 只为要来会你,故权扮作出家人模样,路上好行走。"
因把别后如何杀了列家父子,如何被捉,如何脱逃,如何遇了寇尚义,做了山寨之主。
细细述了一遍。
马二娘也把别后之事诉与常奇知道。
遂留常奇在静室里宿歇,重讲旧好。
枕席之间,十分欢畅,但见:
一个新剃须的和尚,下胡子依旧成双;一个不落发的女尼,小和尚忽然来触。
道姑未尝披剃,偷和尚算不得光打光;僧人本是绿林,宿青楼还只是俗对俗。
何必如佛印之遇琴操,守得禅性坚牢;也不比五戒之恋红莲,恐怕山门沾辱。
门妇人入寺寻和尚,便是新知乍逢;马二娘开户接僧人,只算旧缘重续。
沙有恒隙生瓜李,果不当纳履整冠;常善变盟订丝萝,又何妨怜香惜玉?老常特地别寻一个道姑,仍寻着马二娘,并非薄幸负心;马氏特地私偷一个和尚,原偷了常善变,可谓情真性淑。
一向巫山梦杳,不雨不云今夜蓝桥路通,既霑既足。
不是出家人改出家心,正是从良妓遂从良欲。
常奇在马二娘静室里静住了两日。
大家说起董闻相救之德,十分感激,常奇意欲去与董闻一会,又恐踪迹尽露,惹出事来,途不敢去,连马二娘也不去谢别董闻了。
两个只暗暗相约,常奇先去城外僻静处等候,随后马二娘收拾随身细软,在邻舍面前只说要往城外佛寺里烧香。
出了城会着常奇,改扮男妆,雇下船只扬帆前进。
前途早有寇尚义差小喽啰掉快船来接着,竟往寨里去了。
有诗为证:
白镪掘来借仙语,红裙拐去托僧游。
或仙或释何当是?两下皆为风马牛。
看官听说,那常奇既做了山寨大王,要掳掠别个妇女上山,有何难处?他偏要寻这一个旧相知的妓女,虽冒险有所不辞,可谓不负心的男子。
马二娘既是名妓,要寻别个王孙公子从良,有何不可?却偏为着一个犯罪在逃的常胡子,杜门谢客,甘心出家;及相会之时,知他做了草寇,又见他改了身相,也并不弃嫌,一径相随而去,可谓识英雄的妇人。
不知其事者,只道马二娘一向假意出家,今日忽随了和尚私逃,青楼中人,其言语总难准信。
有好事的编成一只《驻马听》的曲儿笑他道: "假意修行,笑杀青楼那有真?挥残珠泪,烧尽香疤,誓遍神灵,一朝怜取眼前人。 从前旧约浑无准,奉劝王孙大家仔细,莫把烟花信。"
又有好事的,笑那些出家的妇人,凡一应尼姑道姑,都不足信,亦照前腔,编成一只曲儿道:
"假念弥陀,笑杀尼姑与道姑。 极乐世界,和合多僧,无凝恒河,色空空色意云何?慈云法雨凭施布,悟彻虚无,把灵山撇却,进入巫山路。"
又笑那沙有恒的,说他向来把路小五的妻子门氏留宿庵中,以致路小五唆拨喊人扳害;今番拐马二娘的和尚,不是他是谁?只照前腔;编成一曲道:
"照命托星,笑杀游方沙有恒。 一宵盲妇,几夜青楼,百口难分,慧刀未断雨云情。 菩提水向红莲浸,马去门存,今接徐府,好把前欢订。"
这几只由儿传将开去,各处流播。
此时董闻已将至南京,于路听得有人传诵此曲,因想到:"马二娘果然可笑!他既与常兄有终身之约,初时杜门谢客,后来矢志修行,我只道他是个有烈性的女子,却怎的忽背前盟,随着游方僧人去了?正不知这游僧是何人,拐了他到那里去。 我今到南京,须对徐国公说务要跟寻马二娘,缉拿这游僧来重加惩治。 一来可为和尚宣淫,青楼薄幸之戒,二来不虚了徐府之求,三来也辨明了沙有恒的心迹。"
意中计策已定,不一日,来到南京。
往国子监到了任,京中大小各衙门,应投揭投帖的,一一都投到了。
见过徐老国公,便来与小国公徐绳祖相见。
各道契阔。
国公称谢道:"前者贵座师庄太史来,称道先生相念之意。 又承附致书幣赐贺,不胜愧感。"
董闻逡巡逊谢,130·快士传因说起沙有恒之事,国公道:"前接台翰,已致老父并不曾难为他。"
董闻道:"马氏实非有恒拐去。 但那游僧,必须缉拿正法。 若拿获游僧即获马氏,便可应尊翁老国公之命,而有恒心迹始明矣。"
国公点头应诺。
董闻别后,国公即差人黄文往开封府投递,要跟寻妓女马氏并缉那拐他的和尚。
董闻也写书一封,寄与虞二府,要他致意本府太守与捕厅,广差捕役,缉访马二娘并游僧踪迹。
虞二府得书,随即转致府厅。
本国又奉了徐国公之命,便一面差役缉捕,一面遍张告示,稽查游僧。
寺院中凡有游方和尚,务必要查询来历。
如来历不明,即是奸僧,立时拿解又移文各处省会一体严行稽察。
正是: 楚国亡猿,祸延林木。
开封失妓,累及诸秃。
好名归道,道士受福。
恶名归僧,僧人命促。
且说常奇在山寨中,早有操事的小唆华,把这各处查察游僧的消息报上山来。
常奇闻报,便对马二娘说道:"我今剪须剃发妆了和尚,没人认得。 正要下山去走,不想他们又扯游方僧盘法起来,教我怎好下山去?"马二娘道:"你如今又要下山去做甚么?"常奇叹口气道:"我今虽取得你来完续旧盟,只是这山寨里怎做得你我安身立命之处?若论我胸中抱负,纵不能学虬髯翁独帝一邦,称孤道寡。 也须如班超万里封侯,威震边疆。 如何区区作赤眉铜马的勾当,却不辱没了我?就是你这般才色纵不学飞燕玉环侍奉至尊,也须做一品夫人,受五花官法,如李靖,韩世忠之妻,才不枉了你这双识英雄的俊眼。 如何区区做个山寨中的压寨夫人,却不又辱没了你?为此我一心要离了山寨,移名改姓,图个出身。"
马二娘道:"相公所言,正合妾意。 既有此心,何不仍旧蓄发?原作在家人打扮,只剩了胡须料也没人认得了。"
常奇道:"这又使不得。 现今官府画影图形的拿我向年我又在江湖上走过,人都认得我形貌。 虽剃了须,只怕像曹孟德战败割须之时,起初认长须的是曹操,后来便认短须的是曹操,如何是好?"一时左思右算,苦无长策,好生忧闷。
正是:
为僧既不可,还俗又堪危。
进退维谷处,英雄空自悲。
两个正说话间,忽有小喽啰报上山来道:"朝廷差内官二员,往各处采办御用东西。 现有许多跟随的小太监在前山经过。"
常奇听说,便分付小喽啰传下号令与山前桓陆两家饭店中,"如有小太监到店来,可密拿一个来见我。"
小喽啰领命而去。
至次日,桓家饭店里早拿到一个小太监并五七个从人,解上山来。
原来桓家奉了常奇号令,恰好有一个小太监,同着一行从人入店歇脚。
桓家把蒙汗香点将起来,又把蒙汗药的酒与他们吃了,一个个都昏迷跌倒,便用绳索缚绑,解投山寨。
比及他们醒觉时,已解到山上了。
常奇看那小太监身边有一面牙牌,上面刻着"太监府奉差内官平易"九个字,又有内监府印信路引一纸。
常奇看了沉吟半响,叹道:"这太监姓平名易,平者常也,易者变也,倒像我常善变移名改姓的。"
便取了他的牙牌,路引,分付将他并从人们都软监在寨后,马二娘问道:"相公拿这小太监何用?他的牙牌,路引,要他做甚么?"常奇道:"我得此牙牌,路引,倒是我下山的机会。 如今有个计策在此,但恐你心上不悦。"
马二娘道:"你且说有何妙计?"常奇道:"我若顶了这太监的名色,把牙牌,路引做了护身符,便冲州撞府,再没人阻挡了。 只是要顶冒太监,必须割势,不能再与卿为云雨之欢,恐非卿之所愿耳。"
马二娘听罢,慨然道:"妾昔年与相公别后,便杜门谢客。 后闻你犯罪脱逃,即矢志修行,已不望此生再得与你相会。 不想今日重得聚首一番,我愿已足。 你既英雄气盛,自当儿女情轻。 妾何敢贪恋朝云暮雨,误你冲霄之志乎?"常奇听说,大喜道:"你若不以此为嫌,足见高明。"
两个计议定了,常奇便对寇尚义与习风说知此意。
寇习二人好生惊讶。
定尚义道:"当初司马迁被汉武帝把他来下了蚕室,是君命难违,不得已受此刑法。 今兄长幸得脱逃在此,正好山头望廷尉。 何故无端阉割,自比刑人?"常奇道:"我今郁郁居此寞寞无闻,不能雄飞,无异雌伏。 若借内监名色,下山远游,倘有际遇,博得个功书竹帛,名垂钟鼎,是身虽失了犬夫之形,人却建功立业之意,何不寺待朝廷招安?却欲急离山寨,先把身体来伤残了。"
常奇道:"资弟所见差矣!我辈啸聚山泽,安得朝廷降诏招安?除非攻城掠地,割据州县,使官兵无可如何,那时朝廷方肯下招安之诏。 但若如此做作,必至杀人害命,伤民病国,又岂仁人君子所忍为?我今决意离此山寨,别作商议。 不是我无意要抛撇二位贤弟,其实大丈夫安身立命,不可不想个长策。"
寇习二人苦劝再三,常奇却决意要行,取酒与马二娘对酌,喝得酩酊大醉,竟把那话儿一刀割落了。
寇尚义忙去寨后唤出那小太监来问道:"你内官家,必知医救阉割之方,快说出来!医好了,我这常大王饶你性命。 不然就要砍了。"
那太监惊慌,果然把内务府医治割势的妙法一一说出。
寇尚义忙请医生依方合药,替常奇敷治调理,一面蓄起发来。
不上两月,便已无恙。
蓄发已长精神如旧,须根尽脱,声音也都变了。
常奇笑道:"古人欲变声音,至吞炭为哑。 我今不须吞炭,声音已变。 这番下山,更无人识我矣。"
便教把平易一行人依旧软监起来,休要放走了。
自己顶了平易姓名,把他的牙牌,路引藏在身边,打扮做太监模样。
众人看时,竟宛然是一个太监。
但见:
大和尚虽蓄了发,小和尚倒割了头。
从前上胡子的须虽然剃了,还有下胡子的须依然无恙。
如今下胡子的根一朝脱却,连那上胡子的根一旦都休。
梁山泊上鲁智深,忽换了童枢密的角色;平妖传中蛋和尚,顿做了雷兄恭的同俦。
一向出家未尝无家,倒把美妓取来压寨;今日还俗实为断俗,反把色根斩绝不留。
若教仍去出家,决不学怀义的勾当;倘若选他入侍,断无有缪毒的风流。
那知他剃发不入丛林,原不为空门所纳;到如今净身不栖宫禁,也不为大内所收。
一扮唐三藏,再扮鱼朝恩,初不改虬髯公的豪性;既非晋支遁,又非秦赵高,仍怀着尉陀王的雄谋。
踪迹真如魔怪幻,机权能使鬼神差。
常奇既净了身,即择日下山。
寇尚义与习风治酒送行,就请马二娘出来一同话别。
寇尚义道:"兄长去后,我等便请大嫂做山寨之主,听其节制。"
马二娘道:"寇叔叔说那里话?我是个妇人,又没武艺,如何做得寨主?"寇尚义道:"大嫂无武艺却深通笔墨,正好运筹帷幄。 不必推辞。"
当日便请马二娘与常奇居中而坐,寇、习二人列坐两倍。
酒行数巡,习风道:"兄长此去,若有好处,必须带挈我们。"
寇尚义道:"兄长之意,莫非谓近来内侍们少有贤者,故不惜身为内侍,将学汉之吕强,唐之张承业乎?今朝廷好尚文墨,要内监读书识字,特命司礼监选太学生去教习他们。 以兄长之才,得侍天子,必能深受圣眷。 那时请一纸诏书,招安山寨,我等俱受光荣矣。"
常奇道:"贤弟不知我心。 我虽净了身,决不屑与貂珰为伍。 不过借作藏身之法,使过都越国,没人讥察耳。"
习风道:"如今兄长待要到那里去?"常奇道:"目今天下太平,车书一统,惟百粤一带,闻常有外邦犯顺。 此志士立功之地也,我欲往那边走走,务要烈烈轰轰做出一段事业来,才显得我英雄作用。"
寇尚义道:"兄长高见非他人所及。 我等今后只谨守山寨,听候好音便了。"
当下席散之后,常奇与马二娘并寇、习二人别过,选心腹小校五六人,扮做伴儅,鲍雨等在其内。
身边暗藏利器,仍带着弹弓,弹丸儿,骑着马下山而去。
所过之处,有牙牌路引为照。
人都认是上用的人,奉差往各处采办物件的,谁敢道个不字?常奇于路无阻,急急前行。
不则一日,来到粤中地面。
闻得往来行人传说关外有个番邦,叫做华光国,颇有犯顺之意,常常有兵卒近关窥探。
常奇听知这消息,暗喜道:"若果有外国犯顺,正是我建功立业之秋了。"
却又想到:"我已改了形相,顶了姓名,不便去投军效用。 不若走出关去,闯入番邦,相机而行,倒可图个出身。"
算计已定,来到关津界口。
此时正值初秋天气,常奇在守关将士面前,只说奉差往关外采取蟋蟀。
众将士都晓得宣德皇帝好斗蟋蟀的,又见有牙牌,路引,谁敢拦阻?连忙开关放出。
常奇出了关,又行过了几日,看看出了中国地界,将到番邦上了。
常奇把随从伴儅鲍雨等五六人都打发回来,分付他们只说是内监府差回之人,赚入关去,仍回山寨,"拜覆寇习二头领和马二娘,说我往外国去了。 将来若闻百粤之外有异人举快事,是我奋志之时也。 后会有期,各自保重!"鲍雨等领命拜别而去。
常奇独自一人一骑望前而行。
又行过了许多路,但见: 平沙漠漠,野草凄凄。
飞鸟翔而不下,走兽挺而靡依。
昆仑不知何处,宿海杳其难稽。
遥瞻京关千重隔,回首家乡万里余。
征夫到此皆掉泪,壮士当斯也皱眉。
独有英雄心似铁,掉须前往更无疑。
常奇正行之间,忽见前头尘头起处,一簇人马约有一二百骑,蜂拥而来。
仔细看时,都是些奇形异相的番兵,手中都拿着弓箭。
后面簇拥着一位少年女子,骑在一只大白鹿上。
那女子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秋水为眸玉作肌,一弯貂尾鬓边垂。
丰神绰约谁堪比,疑是昭君出塞时。
常奇看了,正勒住马让他,那打前队的番兵,早开弓发箭,朝着常奇射来。
常奇眼明手快,把鞭稍只一拨,箭已落地。
那番兵打着番语道:"好蛮子!"一头说,一头又射一箭来。
常奇不慌不忙,将身闪过,用手只一绰,把箭绰在手中。
众番兵都喝声采。
早惊动了队里一员番将,跃马向前,也来射箭。
常奇却取出弹弓,弹丸儿,扣得端正,等他箭来时,刺斜里放一弹去,正打中那箭杆,把箭儿横打开去,众兵将不觉齐声喝采。
那女子骑在鹿上,望见常奇这般做作,也暗暗称奇。
分付众人,休要只顾放箭,自己拍鹿角一拍,跑向前来叫道:"那汉子可过来相见。"
常奇便下了马,进前声喏,那女子见常奇是内官打扮,便问道:"看你像是京师里上用的人,为何来到这里?"当下常奇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波翻浪起,人情反复堪惊。
路转峰回,世事变迁难料。
正不知这女子是谁,且看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