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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元衡 从父弟儒衡
郑余庆 子瀚瀚子允谟茂休处诲从谠韦贯之 兄绶弟纁子澳
武元衡,字伯苍,河南缑氏人。
曾祖载德,天后从父弟,官至湖州刺史。
祖平一,善属文,终考功员外郎、修文馆学士,事在《逸人传》。
父就,殿中侍御史,以元衡贵,追赠吏部侍郎。
元衡进士登第,累辟使府,至监察御史。
后为华原县令。
时畿辅有镇军督将恃恩矜功者,多挠吏民。
元衡苦之,乃称病去官。
放情事外,沉浮宴咏者久之。
德宗知其才,召授比部员外郎。
一岁,迁左司郎中。
时以详整称重。
贞元二十年,迁御史中丞。
尝因延英对罢,德宗目送之,指示左右曰:"元衡真宰相器也。"
顺宗即位,以病不亲政事。
王叔文等使其党以权利诱元衡,元衡拒之。
时奉德宗山陵,元衡为仪仗使。
监察御史刘禹锡,叔文之党也,求充仪仗判官。
元衡不与,其党滋不悦。
数日,罢元衡为右庶子。
宪宗即位,始册为皇太子,元衡赞引,因识之。
及登极,复拜御史中丞。
持平无私,纲条悉举,人甚称重。
寻迁户部侍郎。
元和二年正月,拜门下侍郎、平章事,赐金紫,兼判户部事。
上为太子时,知其进退守正,及是用为宰相,甚礼信之。
初,浙西节度李锜请入觐,乃拜为右仆射,令入朝。
既而又称疾,请至岁暮。
上问宰臣,郑絪请如锜奏。
元衡曰:"不可。 且锜自请入朝,诏既许之,即又称疾,是可否在锜。 今陛下新临大宝,天下属耳目,若使奸臣得遂其私,则威令从兹去矣。"
上以为然,遽追之。
锜果计穷而反。
先是,高崇文平蜀,因授以节度使。
崇文理军有法,而不知州县之政。
上难其代者,乃以元衡代崇文,拜检校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充剑南西川节度使。
将行,上御安福门以临慰之。
高崇文既发成都,尽载其军资、金帛、帟幕、伎乐、工巧以行。
元衡至,则庶事节约,务以便人。
比三年,公私稍济。
抚蛮夷,约束明具,不辄生事。
重慎端谨,虽淡于接物,而开府极一时之选。
八年,征还。
至骆谷,重拜门下侍郎、平章事。
时李吉甫、李绛情不相叶,各以事理曲直于上前。
元衡居中,无所违附,上称为长者。
及吉甫卒,上方讨淮、蔡,悉以机务委之。
时王承宗遣使奏事,请赦吴元济。
请事于宰相,辞礼悖慢,元衡叱之。
承宗因飞章诋元衡,咎怨颇结。
元衡宅在静安里,十年六月三日,将朝,出里东门,有暗中叱使灭烛者,导骑诃之,贼射之,中肩。
又有匿树阴突出者,以棓击元衡左股。
其徒驭已为贼所格奔逸,贼乃持元衡马,东南行十余步害之,批其颅骨怀去。
及众呼偕至,持火照之,见元衡已踣于血中,即元衡宅东北隅墙之外。
时夜漏未尽,陌上多朝骑及行人,铺卒连呼十余里,皆云贼杀宰相,声达朝堂,百官恟々,未知死者谁也。
须臾,元衡马走至,遇人始辨之。
既明,仗至紫宸门,有司以元衡遇害闻。
上震惊,却朝而坐延英,召见宰相。
惋恸者久之,为之再不食。
册赠司徒,赠赙布帛五百匹、粟四百硕,辍朝五日,谥曰忠愍。
元衡工五言诗,好事者传之,往往被于管弦。
初,八年,元衡自蜀再辅政,时太白犯上相,历执法。
占者言:"今之三相皆不利,始轻末重。"
月余,李绛以足疾免。
明年十月,李吉甫以暴疾卒。
至是,元衡为盗所害,年五十八。
始元衡与吉甫齐年,又同日为宰相。
及出镇,分领扬、益。
及吉甫再入,元衡亦还。
吉甫先一年以元衡生月卒,元衡后一年以吉甫生月卒。
吉凶之数,若符会焉。
先是,长安谣曰"打麦麦打三三三",既而旋其袖曰"舞了也"。
解者谓:"打麦"者,打麦时也;"麦打"者,盖谓暗中突击也;"三三三",谓六月三日也;"舞了也",谓元衡之卒也。
自是京师大恐,城门加卫兵,察其出入,物色伺之。
其伟状异制、燕赵之音者,多执讯之。
元衡从父弟儒衡。
儒衡,字庭硕。
才度俊伟,气直貌庄,言不妄发,与人交友,终始不渝。
相国郑余庆不事华洁,后进趋其门者多垢衣败服,以望其知。
而儒衡谒见,未尝辄易所好,但与之正言直论,余庆因亦重之。
宪宗以元衡横死王事,尝嗟惜之,故待儒衡甚厚。
累迁户部郎中。
十二年,权知谏议大夫事,寻兼知制诰。
皇甫镈以宰相领度支,剥下以媚上,无敢言其罪者。
儒衡上疏论列,镈密诉其事,帝曰:"勿以儒衡上疏,卿将报怨耶!"镈不复敢言。
儒衡气岸高雅,论事有风彩,群邪恶之。
尤为宰相令狐楚所忌。
元和末年,垂将大用,楚畏其明俊,欲以计沮之,以离其宠。
有狄兼谟者,梁公仁杰之后,时为襄阳从事。
楚乃自草制词,召狄兼谟为拾遗,曰:"朕听政余暇,躬览国书,知奸臣擅权之由,见母后窃位之事。 我国家神器大宝,将遂传于他人。 洪惟昊穹,降鉴储祉,诞生仁杰,保佑中宗,使绝维更张,明辟乃复。 宜福胄胤,与国无穷。"
及兼谟制出,儒衡泣诉于御前,言其祖平一在天后朝辞荣终老,当时不以为累。
宪宗再三抚慰之。
自是薄楚之为人。
然儒衡守道不回,嫉恶太甚,终不至大任。
寻正拜中书舍人。
时元稹依倚内官,得知制诰,儒衡深鄙之。
会食瓜阁下,蝇集于上,儒衡以扇挥之曰:"适从何处来,而遽集于此?"同僚失色,儒衡意气自若。
迁礼部侍郎。
长庆四年卒,年五十六。
郑余庆,字居业,荥阳人。
祖长裕,官至国子司业,终颍川太守。
长裕弟少微,为中书舍人、刑部侍郎。
兄弟有名于当时。
父慈,与元德秀友善,官至太子舍人。
余庆少勤学,善属文。
大历中举进士。
建中末,山南节度使严震辟为从事,累官殿中侍御史,丁父忧罢。
贞元初入朝,历左司、兵部员外郎,库部郎中。
八年,选为翰林学士。
十三年六月,迁工部侍郎,知吏部选事。
时有玄法寺僧法凑为寺众所,万年县尉卢伯达断还俗,后又复为僧,伯达上表论之。
诏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张彧、大理卿郑云逵等三司,与功德使判官诸葛述同按鞫。
时议述胥吏,不合与宪臣等同入省按事。
余庆上疏论列,当时翕然称重。
十四年,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余庆通究《六经》深旨,奏对之际,多以古义傅之。
与度支使于素善,每奏事余庆皆议可之。
未几,以罪贬。
时又岁旱人饥,德宗与宰臣议,将赈给禁卫六军。
事未行,为中书吏所泄,余庆贬郴州司马,凡六载。
顺宗登极,征拜尚书左丞。
宪宗嗣位之月,又擢守本官、平章事。
未几,属夏州将杨惠琳阻命,宰臣等论奏,多议兵事。
余庆复以古义上言,夏州军士皆仰给县官,又有"介马万蹄"之语。
时议以余庆虽好古博雅而未适时。
有主书滑涣,久司中书簿籍,与内官典枢密刘光琦情通。
宰相议事,与光琦异同者,令涣达意,未尝不遂所欲。
宰相杜佑、郑絪皆姑息之。
议者云佑私呼为滑八,四方书币赀货,充集其门,弟泳官至刺史。
及余庆再入中书,与同僚集议。
涣指陈是非,余庆怒其僭,叱之。
寻而余庆罢相,为太子宾客。
其年八月,涣赃污发,赐死。
上浸闻余庆叱涣事,甚重之,乃改为国子祭酒,寻拜河南尹。
三年,检校兵部尚书,兼东都留守。
六年四月,正拜兵部尚书。
余庆再为相,罢免皆非大过,尤以清俭为时所称。
洎中外践更,郁为耆德,朝廷得失,言成准的。
时京兆尹元义方、户部侍郎判度支卢坦,皆以勋官前任至三品,据令合立门戟,各请戟立于其第。
时义方以加上柱国、坦以前任宣州观察使请戟。
近代立戟者,率有银青阶,而义方只据勋官,有司不详覆而给之,议者非之,台司将劾而未果。
会余庆自东都来,发论大以为不可。
由是,台司移牒诘礼部,左司郎中陆则、礼部员外崔备皆罚俸,夺元、卢之门戟。
余庆受诏撰《惠昭太子哀册》,其辞甚工。
有医工崔环,自淮南小将为黄州司马。
敕至南省,余庆执之封还,以为诸道散将无故授正员五品官,是开侥幸之路,且无阙可供。
言或过理,由是稍忤时权,改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事。
初德宗自山南还宫,关辅有怀光、吐蕃之虞,都下惊忧,遂诏太常集乐去大鼓。
至是,余庆始奏复用大鼓。
九年,拜检校右仆射,兼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观察使,三岁受代。
十二年,除太子少师。
寻以年及悬车,请致仕,诏不许。
时累有恩赦叙阶,及天子亲谒郊庙,行事官等皆得以恩授三品五品,不复计考,其使府宾吏,又以军功借赐命服而后入拜者十八九。
由是,在朝衣绿者甚少,郎官谏官有被紫垂金者。
又丞郎中谢洎郎官出使,多赐章服,以示加恩。
于是宠章尤滥,当时不以服章为贵,遂诏余庆详格令,立制条,奏以闻。
十三年,拜尚书左仆射。
自兵兴以来,处左右端揆之位者多非其人,及余庆以名臣居之,人情美洽。
宪宗以余庆谙练典章,朝廷礼乐制度有乖故事,专委余庆参酌施行,遂用为详定使。
余庆复奏刑部侍郎韩愈、礼部侍郎李程为副使,左司郎中崔郾、吏部郎中陈珮、刑部员外郎杨嗣复、礼部员外郎庾敬休,并充详定判官。
朝廷仪制、吉凶五礼,咸有损益焉。
改凤翔尹、凤翔陇节度使。
十四年,兼太子少师、检校司空,封荥阳郡公,兼判国子祭酒事。
以太学荒毁日久,生徒不振,奏率文官俸给修两京国子监。
及穆宗登极,以师傅之旧,进位检校司徒,优礼甚至。
元和十五年十一月卒,诏曰:"故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太子少师、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郑余庆,始以衣冠礼乐,行于山东,余力文章,遂成志学。 出入清近,盈五十年。 再秉台衡,屡分戎律。 凡所要职,无不践更。 贵而能贫,卑以自牧。 謇谔闻于台阁,柔睦化于闺门。 受命有考父之恭,待士比公孙之广。 焚书逸礼,尽可口传;古史旧章,如因心匠。 朕方咨禀,庶罔昏逾。 神将祝予,痛悼何及!乞言既阻,赗礼宜优,可赠太保。"
时年七十五,谥曰贞。
余庆砥名砺行,不失儒者之道;清俭率素,终始不渝。
四朝居将相之任,出入垂五十年,禄赐所得,分给亲党,其家颇类寒素。
自至德已来,方镇除授,必遣中使领旌节就第宣赐,皆厚以金帛遣之。
求媚者唯恐其数不广,故王人一来,有获钱数百万者。
余庆每受方任,天子必诫其使曰:"余庆家贫,不得妄有求取。"
专欲振起儒教,后生谒见者,率以经学讽之。
而周其所急,理家理身,极其俭薄。
及修官政,则喜开广。
镇岐下一岁,戎事可观。
又创立儒宫以来,学者虽行己可学,而往往近于沽激,故当时议者不全德许之。
上以家素清贫,不办丧事,宜令所司特给一月俸料,以充赙赠,用示哀荣。
有文集、表疏、碑志、诗赋共五十卷行于世。
兄承庆,官不显。
弟膺甫,官至主客员外郎中、楚怀郑三州刺史。
次弟具瞻、羽客、时然,皆官至县令宾佐。
余庆子瀚。
翰本名涵,以文宗籓邸时名同,改名瀚。
贞元十年举进士。
以父谪官,累年不任。
自秘书省校书郎迁洛阳尉,充集贤院修撰。
改长安尉、集贤校理。
转太常寺主簿,职仍故。
迁太常博士,改右补阙。
献疏切直,人为危之。
及余庆入朝,宪宗谓余庆曰:"卿之令子,朕之直臣,可更相贺。"
遂迁起居舍人,改考功员外郎。
刺史有驱迫人吏上言政绩,请刊石纪政者,瀚探得其情,条责廉使,巧迹遂露,人服其敏识。
时余庆为仆射,请改省郎。
乃换国子博士、史馆修撰。
丁母忧,除丧,拜考功郎中。
复丁内艰,终制,退居汜上。
长庆中,征为司封郎中、史馆修撰,累迁中书舍人。
文宗登极,擢为翰林侍讲学士。
上命撰《经史要录》二十卷。
书成,上喜其精博,因摘所上书语类。
上亲自发问,瀚应对无滞,锡以金紫。
太和二年,迁礼部侍郎。
典贡举二年,选拔造秀,时号得人。
转兵部侍郎,改吏部,出为河南尹,皆著能名。
入为左丞,旋拜刑部尚书,兼判左丞事。
出为山南西道节度观察使,检校户部尚书、兴元尹、兼御史大夫。
余庆之镇兴元,创立儒宫,开设学馆,至瀚之来,复继前美。
开成四年闰正月,以户部尚书征。
诏下之日,卒于兴元,年六十四,赠右仆射,谥曰宣。
有文集、制诰共三十卷,行于世。
浣四子:允谟、茂谌、处诲、从谠。
允谟,以廕累官台省,历蜀、彭、濠、晋四州刺史,位终太子右庶子。
茂谌,避国讳改茂休,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四迁太常博士、兵部员外郎、吏部郎中、绛州刺史,位终秘书监。
处诲,字延美,于昆仲间文章拔秀,早为士友所推。
太和八年登进士第。
释褐秘府,转监察、拾遗、尚书郎、给事中。
累迁工部、刑部侍郎,出为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检校刑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卒于汴。
处诲族父朗。
初朗为定州节度使时,处诲为工部侍郎,因早朝假寐于待漏院,忽梦己为浙东观察使,经过汴州,而朗为汴帅,留连饮饯,仰视屋栋,饰以黄土,宾从皆所识。
明年,朗果自定州镇宣武,辟韦重掌书记。
重将行,处诲告以所梦。
明年,处诲转刑部侍郎。
其年秋,授浙东观察使。
行及潼关,朗遣从事迎劳,仍致手书,令先疏所梦。
比至汴,宴于清暑亭,宾佐悉符梦中。
朗仰视屋栋曰:"此亦黄土也。"
四座感叹移时。
后五年,朗卒,处诲继为汴州节度使,乃赋诗一章,刻于事,以尽思朗之悲。
处诲方雅好古,且勤于著述,撰集至多。
为校书郎时,撰次《明皇杂录》三篇,行于世。
从谠,字正求,会昌二年登进士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历拾遗、补阙、尚书郎、知制诰。
故相令狐、魏扶,皆父贡举门生,为之延誉,寻迁中书舍人。
咸通三年,知贡举,拜礼部侍郎,转刑部,改吏部侍郎。
典选平允,时无屈人。
垂将作辅,以权臣请托不行,改检校刑部尚书、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
逾年,乞还,不允,改检校兵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
期年报政,美声流闻。
当途者惧其大用,改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
五管为南诏蛮所扰,天下征兵,时有庞勋之乱,不暇边事。
从谠在镇,北兵寡弱,夷獠棼然,乃择其土豪,授之右职,御侮扞城,皆得其效。
虽郡邑屡陷,而交、广晏然。
俄而懿宗厌代,从谠以久在番禺,不乐风土,思归恋阙,形于赋咏,累上章求为分司散秩。
僖宗征还,用为刑部尚书。
寻以本官同平章事。
干符中,盗起河南,天下骚动。
阴山府沙陀都督李国昌部族方强,虎视北边。
属灵州防御使段文楚军储不继,郡兵乏食,乃密引沙陀部攻城,杀文楚,遂据振武军云、朔等州。
又令其子克章、克用大合诸部,南侵忻、代。
前帅窦瀚、李侃、李蔚相继以重臣镇并部,皆不能遏。
俄而康传圭为三军所杀,军士益骄,矜功责赏,劝为噪聚。
加以河南、河北七道兵帅,云合都下,人不聊生,沙陀连陷城邑,朝廷难于择帅。
僖宗欲以宰臣临制之,诏曰:"开府仪同三司、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充太清宫使、弘文馆大学士、延资库使、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郑从谠:自处钧衡,屡来麟凤,才高应变,动必研机。 朕以北门兴王故地,以尔尝施惠化,尚有去思。 方当用武之时,暂辍调元之职,伫歼凶丑,副我忧勤。 可检校司空、司平章事、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兼行营招讨等使。"
制下,许自择参佐。
乃奏长安令王调为副使,兵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判官,前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前进士刘崇鲁充推官,前左拾遗李渥充掌书记,前长安尉崔泽充支使。
开幕之盛,冠于一时。
时中朝瞻望者,目太原为"小朝廷",言名人之多也。
时新承军乱之后,杀掠攻剽,无日无之。
从谠貌温而气劲,沉机善断,奸无遁情。
凡凶谋盗发,无不落其彀中,以是群豪惕息。
旧府城都虞候张彦球者,前帅令率兵三千逐沙陀于百井,中路而还,纵兵破钥,杀故帅康传圭。
及从谠至,搜索其魁诛之。
知彦球意善,有方略,召之开喻,坦然无疑,悉以兵柄委之。
广明初,李钧、李涿继率本道之师出雁门,为沙陀所败。
十二月,黄巢犯长安,僖宗出幸。
传诏谓从谠曰:"卿志安封域,权总戎麾,夷夏具瞻,社稷全赖。 今月五日,草贼黄巢奔冲;十六日,驻跸梁、汉。 上惭九庙,下愧万方。 籓阃乍闻,痛愤应切。 专差供奉官刘全及往彼慰喻。 卿宜差点本道兵士,酌量多少,付北面副招讨使诸葛爽,俾令入援。"
从谠承诏雪涕,团结戎伍,遣牙将论安、后院军使硃玫率步骑五千,从诸葛爽入关赴难。
时中和元年五月也。
论安军次离石。
是月,沙陀李克用军奄至,营于汾东,称奉诏赴难入关。
从谠具廪饩犒劳,信宿不发。
克用傅城而呼曰:"本军将南下,欲与相公面言。"
从谠登城谓之曰:"仆射父子,咸通以来,旧激忠义,血战为国,天下之人受赐。 老夫历事累朝,位忝将相,今日群盗扰攘,舆驾奔播,荡覆神州,不能荷戈讨贼,以酬圣奖,老夫之罪也。 然多难图勋,是仆射立功立事之时也。 所恨受命守籓,不敢辱命,无以仰陪戎棨。 若仆射终以君亲为念,破贼之后,车驾还宫,却得待罪阙庭,是所愿也。 唯仆射自爱。"
克用拜谢而去。
然杂虏不戢,肆掠近甸。
从谠遣大将王蟾、薛威出师追击之。
翌日,契苾部救兵至,沙陀大败而还。
初,论安率师入关,至阴地,以数百卒擅归,从谠集诸部校斩之于鞠场,并以兵众付硃玫赴难。
时郑畋亦以宰相镇凤翔,与从谠宗人,同年登进士。
畋亦举兵岐下,以遏贼巢。
广明首唱仗义,断贼首尾,逆徒名为"二郑"。
国威复振,二儒帅之功也。
二年十一月,代北监军使陈景思奉诏赦沙陀部,许讨贼自赎。
由是沙陀五部数万人南下,不敢蹈境。
乃自岚、石沿河而南,唯李克用以数百骑临城叙别。
从谠遗之名马、器币而诀。
三年,克用破贼立功,授河东节度代从谠。
还至榆次,遣使致礼,谓从谠曰:"予家尊在雁门,且还觐省。 相公徐治行装,勿遽首途。"
从谠承诏,即日牒监军使周从寓请知兵马留后事。
书记刘崇鲁知观察留后事,戒之曰:"俟面李公,按籍而还。"
五月十五日,从谠离太原。
时京城虽复,车驾未还,道途多寇。
行次绛州,唐彦谦为刺史,留驻数月。
冬,诏使追赴行在,复辅政,历司空、司徒,正拜侍中。
光启末,固辞机务,以疾还第。
卒。
有司谥曰文忠。
从谠知人善任,性不骄矜,故所至有声绩。
在太原时,大将张彦球强杰难制,前后帅守以疑间贻衅,故军旅不宁。
及从谠抚封四年,知其才用可委,开怀任遇,得其死力。
故抗虏全城,多彦球之效也。
累奏为行军司马。
及再秉政,用为金吾将军,累郡刺史。
在绛州时,彦谦判官陆扆嗜学有才思,寓于郡斋,日与之谈宴,无间先后。
乃称之于朝,位至清显。
在汴时,以兄处诲尝为镇帅,殁于是郡,讫一政受代,不于公署举乐,其友悌知礼,操履如此。
国之名臣,文忠有焉。
韦贯之,本名纯,以宪宗庙讳,遂以字称。
八代祖夐,仕周,号逍遥公。
父肇,官至吏部侍郎,有重名于时。
贯之即其第二子。
少举进士。
贞元初,登贤良科,授校书郎。
秩满,从调判入等,再转长安县丞。
德宗末年,京兆尹李实权移宰相,言其可否,必数日而诏行。
人有以贯之名荐于实者,答曰:"是其人居与吾同里,亟闻其贤,但吾得识其面而进于上。"
举笏示说者曰:"实已记其名氏矣。"
说者喜,骤以其语告于贯之,且曰:"子今日诣实而明日受贺矣。"
贯之唯唯,数岁终不往,然是后竟不迁。
永贞中,始除监察御史。
上书举季弟纁自代,时议不以为私。
转右补阙,而纁代为监察。
元和元年,杜从郁为左补阙,贯之与崔群奏论,寻降为左拾遗。
又论遗、补虽品不同,皆是谏官。
父为宰相,子为谏官,若政有得失,不可使子论父。
改为秘书丞。
后与中书舍人张弘靖考制策,第其名者十八人,其后多以文称。
转礼部员外郎。
新罗人金忠义以机巧进,至少府监,廕其子为两馆生。
贯之持其籍不与,曰:"工商之子,不当仕。"
忠义以艺通权幸,为请者非一,贯之持之愈坚。
既而疏陈忠义不宜污朝籍,词理恳切,竟罢去之。
改吏部员外郎。
三年,复策贤良之士,又命贯之与户部侍郎杨于陵、左司郎中郑敬、都官郎中李益同为考策官。
贯之奏居上第者三人,言实指切时病,不顾忌讳,虽同考策者皆难其词直,贯之独署其奏。
遂出为果州刺史,道中黜巴州刺史。
俄征为都官郎中、知制诰。
逾年,拜中书舍人,改礼部侍郎。
凡二年,所选士大抵抑浮华,先行实,由是趋竞者稍息。
转尚书右丞,中谢日,面赐金紫。
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淮西之役,镇州盗窃发辇下,杀宰相武元衡,伤御史中丞裴度。
及度为相,二寇并征,议者以物力不可。
贯之请释镇以养威,攻蔡以专力。
上方急于太平,未可其奏。
贯之进言:"陛下岂不知建中之事乎?天下之兵,始于蔡急魏应,齐赵同恶。 德宗率天下兵,命李抱真、马燧急攻之,物力用屈,于是硃泚乘之为乱,硃滔随而向阙,致使梁、汉为府,奉天有行,皆陛下所闻见。 非他,不能忍待次第,速于扑灭故也。 陛下独不能宽岁月,俟拔蔡而图镇邪?"上深然之,而业已下伐镇诏。
后灭蔡而镇自服,如其策焉。
初,王师征蔡,以汴帅韩弘为都统,又命汝帅乌重胤、许帅李光颜合兵而进。
贯之以为诸将四面讨贼,各税进取,今若置统督,复令二帅连营,则持重养威,未可以岁月下也。
贯之议不从,四年而始克蔡。
寻迁中书侍郎。
同列以张仲素、段文昌进名为学士,贯之阻之,以行止未正,不宜在内庭。
贯之为相,严身律下,以清流品为先,故门无杂宾。
有张宿者,有口辩,得幸于宪宗,擢为左补阙。
将使淄青,宰臣裴度欲为请章服。
贯之曰:"此人得幸,何要假其恩宠耶?"其事遂寝。
宿深衔之,卒为所构,诬以朋党,罢为吏部侍郎。
不涉旬,出为湖南观察使。
弟虢州刺史纁,亦贬远郡。
时两河留兵,国用不足,命盐铁副使程异使诸道督课财赋。
异所至方镇,皆讽令捃拾进献。
贯之谓两税外,不忍横赋加人,所献未满异意,遂率属内六州留钱以继献。
由是罢为太子詹事,分司东都。
上即位,擢为河南尹,征拜工部尚书。
未行,长庆元年卒于东都,年六十二,诏赠尚书右仆射。
贯之自布衣至贵位,居室无改易。
历重位二十年,苞苴宝玉,不敢到门。
性沉厚寡言,与人交,终岁无款曲,未曾伪词以悦人。
身殁之后,家无羡财。
有文集三十卷。
伯兄绶,德宗朝为翰林学士。
贞元之政,多参决于内署。
绶所议论,常合中道,然畏慎致伤,晚得心疾,故不极其用。
纁有精识奥学,为士林所器。
闺门之内,名教相乐。
故韦氏兄弟令称,推于一时。
纁累官至太常少卿。
贯之子澳、潾。
澳,字子斐,太和六年擢进士第,又以弘词登科。
性贞退寡欲,登第后十年不仕。
伯兄温,与御史中丞高元裕友善。
温请用澳为御史,谓澳曰:"高二十九持宪纲,欲与汝相面,汝必得御史。"
澳不答。
温曰:"高君端士,汝不可轻。"
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
竟不诣元裕之门。
周墀镇郑滑,辟为从事。
墀辅政,以澳为考功员外郎、史馆修撰。
墀初作相,私谓澳曰:"才小任重,何以相救?"澳曰:"荷公重知,愿公无权足矣。"
墀愕然,不喻其旨。
澳曰:"爵赏刑罚,非公共欲行者,愿不以喜怒憎爱行之。 但令百司群官各举其职,则公敛衽于庙堂之上,天下自理,何要权耶?"墀深然之。
不周岁,以本官知制诰。
寻召充翰林学士,累迁户部、兵部侍郎、学士承旨。
与同僚萧寘深为宣宗所遇,每二人同直,无不召见,询访时事。
每有邦国刑政大事,中使传宣草词,澳心欲论谏,即曰:"此一事,须降御札,方敢施行。"
迟留至旦,必论其可否。
上旨多从之。
出为京兆尹,不避权豪,亦师璟惮。
会判户部宰相萧鄴改判度支,澳于延英对。
上曰:"户部阙判使。"
澳对以府事。
上言"户部阙判使"者三,又曰:"卿意何如?"澳对曰:"臣近年心力减耗,不奈繁剧,累曾陈乞一小镇,圣慈未垂矜允。"
上默然不乐其奏。
澳甥柳玭知其对,谓澳曰:"舅之奖遇,特承圣知,延英奏对,恐未得中。"
澳曰:"吾不为时相所信,忽自宸旨委以使务,必以吾他歧得之,何以自明?我意不错。 尔须知时事渐不堪,是吾徒贪爵位所致,尔宜志之!"
大中十二年,检校工部尚书,兼孟州刺史,充河阳三城怀孟泽节度等使,辞于内殿。
上曰:"卿自求便,我不去卿。"
在河阳累年,中使王居方使魏州,令传诏旨谓澳曰:"久别无恙,知卿奉道,得何药术,可具居方口奏。"
澳因中使上章陈谢,又曰:"方士殊不可听,金石有毒,切不宜服食。"
帝嘉其忠,将召之,而帝厌代。
懿宗即位,迁检校户部尚书,兼青州刺史、平户节度观察处置等使。
入为户部侍郎,转吏部,絟综平允,不受请托。
为执政所恶,出为邠州刺史、邠宁节度使。
宰相杜审权素不悦于澳,会吏部发澳时簿籍,吏缘为奸,坐罢镇,以秘书监分司东都。
尝戏吟云:"若将韦鉴同殷鉴,错认容身作保身。"
此句闻于京师,权幸尤怒之。
上表求致仕,宰相疑其怨望,拜河南尹。
制出,累上章辞疾,以松槚在秦川,求归樊川别业,许之。
逾年,复授户部侍郎。
以疾不拜而卒。
赠户部尚书,谥曰贞。
潾亦登进士第,无位而卒。
潾子庾、庠、序、雍、郊。
庾登进士第,累佐使府,入朝为御史,累迁兵部郎中、谏议大夫。
从僖宗幸蜀,改中书舍人,累拜刑部侍郎,判户部事。
车驾还京,充顿递使,至凤翔病卒。
序、雍、郊皆登进士第。
序、雍官至尚书郎。
郊文学尤高,累历清显。
自礼部员外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
昭宗末,召充翰林学士,累官户部侍郎、学士承旨,卒。
史臣曰:二武朗拔精裁,为时羽仪,嫉恶太甚,遭罹不幸,
倳刃喋血,诚可哀哉!令狐中伤,为恶滋甚,君子之行,其若是乎?郑贞公博雅好古,一代儒宗。
文忠致君,无忝乃祖,衣冠之盛,近代罕俦。
韦氏三宗,世多才俊。
纯、纁忠懿,为时元龟,作辅论兵,言皆体国。
澳之贞亮,不替祖风。
三代谥贞,考行无愧。
赞曰:后族峥嵘,平一辞荣。
高风袭庆,钟在二衡。
猗与贞公,继以文忠。
纯、纁文雅,绰有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