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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铁甲将军夜过关,马蹄到处骨如山。
气高无奈乌江阻,色重方知蜀道难。
长夜酒能倾社稷,琼林富不救饥寒。
若将四堵墙推倒,海晏河清日月闲。
物换星移几度秋,鸟啼花落水空流。
人间何事堪惆怅,贵贱同归土一丘。
却说北宋徽、钦二帝被虏,金人立张邦昌为楚帝,张邦昌不敢居,先迎元佑孟太后入居禁中,垂帘听政。
又遣人至济州,迎立康王构。
丁未五月,王发济州。
至应天府,张邦昌来见,王慰谕之,命筑坛于府门之左,王登坛即位,大赦改元,是为南宋高宗。
高宗恸哭,遥谢二帝。
是日元佑皇后在东京撤帘,遥薯靖康帝为孝慈渊圣皇帝,遥尊母韦氏为宣和皇后,后尊为太后,遥立妃邢氏为皇后。
初,徽宗生帝时,梦吴越王钱镠入宫而生帝。
后都临安,寿八十一,与镠同。
又为康王时,遣为质于金,以射矢连中,金疑为将家子,遣还换质。
既而得实,悔而急追之。
高宗因奔走疲倦,卧崔府君庙中。
梦神人醒之曰:"金人追将及,可速去之,已备马于门首。"
高宗惊觉,马在侧,遂跃马南驰,既渡河,马不复动,视之,乃泥马也。
高宗以李纲为相,李纳请罢张邦昌王爵,安置潭州,及受邦昌伪命臣僚王时雍、吴开、莫祷、孙觌等有差。
封赠诸路死节之臣,还元枯党籍入官爵。
遣宣议郎傅雩使金军,通问于二帝,且致书于黏没喝。
时议定都之所,李纲言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请先幸南阳,以收人心。
而黄潜善、汪伯彦阻之,上遂决意东幸,如扬州。
纲所陈论,其言切直,帝初无不容纳,至是惑于黄潜善、汪伯彦之言,常留中不报。
纲因求去。
遂罢纲,提举洞霄宫。
纲罢,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搁,而国事不可为矣。
前太学生东、布衣欧阳彻上书,乞留纲,黄潜善、汪伯彦以语激怒帝,言复将鼓众,帝斩陈东、欧阳彻于市,天下冤之。
立沿河沿江淮帅府,以宗泽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事。
时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而京城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
泽威望素着,既至,捕诛盗贼,抚循军民,修治楼橹,屡出师以挫敌。
有王善者,河东巨寇,拥众七十万,择单骑驰至其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
善感泣曰:"敢不效力。"
遂解甲降。
又有杨进、丁进、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众数万,往来京西、淮南、河南、河北等地,侵掠为患,泽悉招降之。
于是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造战车千二百乘,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于城外,驻兵数万;又沿河鳞次为莲珠砦,结河北、河东、山水砦忠义民兵。
于是陕西、京东、京西诸路人马,咸愿听泽节制。
泽累表请帝还京,而帝用黄潜善计,决意幸东南,不报。
秉义郎岳飞,犯法将刑,泽一见奇之。
曰:"此将才也。"
会金人攻汜水,泽兵五百骑授飞,使立功赎罪,飞遂大败金人而还。
泽升飞为统制,谓之曰:"尔智勇才艺,古良将不能过。 然好野战,非万全计。"
因授飞阵图。
飞曰:"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泽是其言,飞由此知名。
岳飞上书,请帝亲率大军北渡,恢复中原,坐越职言事夺官。
时张所为河北路招抚使,飞归诣所,所问之曰:"尔能敌几何?"
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谋定后战,莫不胜矣。"
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
补飞为武经郎。
张所使都统制王彦,率岳飞等十一将、部七千人渡河,至新乡,金兵盛,彦不敢进。
飞独引所部鏖战,夺其纛而舞,诸军争奋,遂复新乡。
明日战于侯兆川,飞身被十余创,士皆死战,又败之。
会食尽,飞诣彦壁乞粮,彦不许。
飞乃引兵益北,与金人战于太行山,擒其将拓跋野乌。
居数日,又与敌遇,飞单骑持丈八铁枪,刺死其将黑风大王,金人败走。
飞知彦不悦己,遂率所部复归宗泽。
泽复以飞为统制。
金主阿哥打第四子兀术犯东京,东京留守宗泽遣将前后夹击,大败之。
金自尽不敢犯东京。
泽前后请帝还京二十余奏,每为黄潜善、汪伯声所抑,忧愤成疾,疽发于背。
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二帝蒙尘,愤愤至此。 汝等能歼敌,我死无恨。"
连呼"过河"者三而卒,都人号恸。
讣闻,赠观文殿学士,谥忠简。
泽子颖居戎幕,素得士心,都人请以颖继父任。
帝不许,命杜充代泽。
充酷而无谋,悉反泽所为,于是豪杰离心,降盗复去剽掠矣。
张慤荐刘豫起为济南知府。
豫不愿行,请为东南一郡。
执政不许,豫忿而去。
金挞懒围济南,刘豫遣子麟御却之。
挞懒遣人啖豫以利,豫惩前忿,遂杀济南骁将关胜,率百姓降金。
百姓不从,豫缒城纳款。
帝以黄潜善、汪伯彦为左右相。
时金兵横行,盗贼蠭起,二人皆不以闻。
金黏没喝入寇,围徐州,知州王复死守,城陷,阖门百口皆被杀。
诏刘光世阻淮以拒金。
光世兵溃走还,金黏没喝遂陷天长军。
报至。
帝即披甲乘骑,驰至瓜州,得小舟渡江,惟护圣军卒数人及王渊、张浚等从行。
日暮奎镇江,时汪伯彦、黄潜善方率同列听浮屠克勤说法,或有问边耗者,犹以不足畏告之。
堂吏大呼曰:"驾已行矣。"
二人相顾仓皇,乃戎服策马南驰。
居民争门而出,死者相枕藉,无不怨恨。
司农卿黄锷至江上,军士以为黄潜善,骂之曰:"误国误民,皆汝之罪。"
锷方辩其非是,而首已断矣。
太常少卿季陵,自扬州奉太庙神主以行,未数里,回望城中,烟焰烛天。
陵为金人所追,亡太祖神主于金。
金人焚扬州而去。
帝如杭州,黄潜善、汪伯彦以罪免官,以王渊同枢密院事。
扈从统瓣苗傅,自负世为将,以王渊骤迁卑职,心不平之。
而刘正彦亦以招降剧盗,功大赏薄,怨上。
时内侍康履等妄作威福,诸将嫉之。
中大夫王世修亦嫉内侍恣横,遂相与同谋,伏兵杀主渊及内侍康履等,劫帝传位皇太子旉,请元佑太后同听政。
太后见傅等,谕之曰:"今强敌在前,吾一妇人,于帘前抱三岁儿决事,何以令天下?"傅等不从,遂迫帝禅位手旁,改斥。
敕书至平江,张浚知必有兵变,谋起兵讨之。
张俊亦知其伪,即引所部至平江。
浚与俊语,相持而泣。
敕书至江宁,吕颐浩曰:"是必有变。"
遣人寓书于浚,且知刘光世于镇江。
会韩世忠由海道将赴行在。
张俊曰:"世忠来,吾事济矣。"
因白浚,以书招之。
世忠以酒酹地曰:"誓不与此贼共戴天!"至平江见浚,浚乃草檄,声苗傅、刘正彦之罪,与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吕顿浩合兵讨之。
傅等忧恐,莫知所为。
朱胜非劝之,速请帝还宫,可以免祸。
傅等遂帅百官朝帝于睿圣宫,帝慰劳之。
苗傅、刘正彦以手加额曰:"圣天子度量如是也。"
遂请帝复位。
吕颐浩谓将曰:"今虽反正,而贼犹握兵居内,若不济,必反以恶名加我。"
进败苗翊于临平。
苗傅、刘正彦南走,勤王兵入水关。
张骏、吕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
帝问劳再三,解所服玉带以赐张浚,斩吴湛、王世修等,诛贬逆党有差。
帝至江宁府,韩世忠追获苗傅、刘正彦,逆行在诛之。
帝手书"忠勇"二字,揭旗以赐世忠。
皇太子旉卒。
金人将渡江入寇,诏张浚屯襄、郢、唐、邓,杠充、韩世忠、刘世光分屯江东,以备金。
帝如临安府。
金兀术入建康,守臣杜充以降。
帝闻充降,谓吕颐浩曰:"事迫矣,可若何?"
颐浩因进航海之策。
帝然之,遂如明州,明州今宁波府是也。
金兀术陷临安,遣阿里蒲卢浑追帝于明州。
帝航于海,次于定海县。
金阿里蒲卢浑陷越州,遂寇明州。
张浚使统制杨沂中迎战于高桥,败之。
金人陷明州,屠其民,遂袭帝于海,追三百余里。
提领海州张公裕引大舶击却之,金人引还,帝走温州。
江淮统制岳飞大败金人于广德,六战皆捷。
韩世忠以前军驻青龙镇,中军驻江湾,后军驻海口,欲俟兀术师还击之。
及兀术由秀州趋平江,世忠乃移师镇江以待之。
兀术欲济江。
世忠谓其将曰:"此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敌必登之,以觇我虚实。"
乃遣苏德将百人伏庙中,百人伏庙下岸侧,戒之曰:"闻江中鼓声,则岸兵先入,庙兵继出,以合击之。"
及敌至,果有五骑趋龙王庙,庙中伏兵先鼓而出,获其两骑,其三骑则振策而驰,驰者一人,红袍玉带,既坠复跳而免,诘诸获者,则兀术也。
既而接战江中,凡数十合,世忠妻亲执枹鼓,敌终不得济,擒兀术之婿龙虎大王。
兀术惧,请尽归所掠以假道,世忠不许。
兀术窘甚。
或谓之曰:"老鹳河故道,今虽湮塞,若凿之可通秦淮。"
兀术从之,遂趋建康。
岳飞以兵邀击于新城。
兀术大惧,复出江中。
兀术穷蹙,祈请甚哀。
世忠曰:"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
兀术见海舟乘风使篷,往来如飞,谓其下曰:"南军使船如使马,奈何?"乃募人献破海舟之策。
于是闽人王姓者,教以火箭射舟篷。
世忠师溃,兀术始克济。
世忠以八千人拒兀术十万之众,凡四十八日而败。
金人自是不敢复渡江矣。
兀术既济江,大肆焚掠,尽掳建康少壮妇女,自静安镇渡宣化而去。
岳飞邀击,大败之,尽夺所掠而还。
金主吴乞买废徽宗为昏德公,钦宗为重昏侯,徙之韩州,又徙二帝于五国城,去金上京东北千里。
宋使洪皓自云中密遣人奏书,以桃梨栗面等献二帝于五国城,始知康王即位焉。
庚戌九月,太后郑氏卒于五国城。
后六年,太上皇卒。
又四年,邢后亦卒于五国城。
金立刘豫为齐帝于大名府,畀以河南、陕西之地。
豫约世修子礼于金。
初,秦桧从二帝至燕,金王以桧赐挞懒,为其任用。
及南侵以为参军。
桧妻王氏,色娇美而多智,与挞懒通。
至是挞懒纵秦桧还,使为内间。
桧与妻王氏俱还,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夺舟而来,遂航海至越州,求见帝。
帝谓辅臣曰:"桧忠朴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喜得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喜得一佳士也。"
先是,-朝廷虽数遣使千金,但且守且和;而专意与敌解仇息兵,则自桧始。
金人欲窥蜀,刘子羽与吴玠、吴璘等,扼险于凤翔大散关之和尚原。
金人知有备,遂引去。
金兀术复攻和尚原,吴玠与弟璘伏兵夜击,大败之。
兀术中流矢,仅以身免,亟剃其须髯而遁,蜀赖以全。
初,北宋行保甲之法,民有部伍,易聚为盗。
北宋末,东南盗贼群起,至是张俊、岳飞大败江淮贼李成等于楼子庄,复筠、江州;俊等复引兵渡江,追成至蕲州黄梅县,又败之。
成北走降对豫,-张用率众数万降于岳飞,江淮悉平。
福建义军范汝为入建州,韩世忠率步卒三万,水陆并进,直抵凤凰山,五日破之,范汝为死,闽地悉平。
湖海曹成拥众十余万,据道、贺等州,岳飞击败之,成走邵州。
适韩世忠既平范汝为旋师,忽由处、信径至豫章,连营江滨数十里,曹成大惊,率众降于世忠,得战士八万。
岳飞大败彭友于雩都,贑州、吉安等地悉平。
飞入见。
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
太湖杨么号"大圣天王"。
么与刘豫通,欲顺流而下。
帝以岳飞为荆南制置使,飞渡江,中流顾幕属曰:"飞不擒之,不涉此江矣。"
既破李成,复受命讨杨么,前所部皆西北人,不匀水战。
飞曰:"兵何常,顾用之何如尔。"
乃先遣使招谕之。
其党黄佐曰:"岳节使号令如山,若与之战,万无生理。"
遂降。
飞表授佐武义大夫,单骑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顺逆者,果能立功。 欲复遣子至湖中,视其可乘者擒之,可劝者招之。"
席益疑飞玩寇,欲以上闻。
俊曰:"岳侯忠孝人也,岳有深机,胡可易言。"
益惭而止。
黄佐袭周伦寨,杀之,飞表迁佐武功大夫。
会有旨召张俊还防秋,飞袖小图示俊,俊欲俟来年议之,飞曰:"已有定画,都督能少留八日,可破之。"
俊曰:"何言之易?"飞曰:"因敌将破,敌兵夺其手足,离其腹心,是以易也。"
俊许之。
会黄佐招杨钦、全宗、刘诜等降,夜掩么营,降其众数万。
么舟以轮激水,其行如飞,旁置撞竿,舟逢之辄碎。
飞散腐木乱草于水,以碍其轮,使不得动,遂大破之。
么技穷,赴水死。
果八日而捷书至潭州。
俊叹曰:"岳侯神算也。"
初,么恃其险,官军自陆路攻之,则入湖;自水攻之,则登岸。
因曰:"破我者除是飞来。"
至是人以其言为谶云。
湖湘既平,张俊还防秋。
俊奏遣岳飞屯荆襄,以图中原。
时金兵少息,诏颁黄庭坚所书《戒石铭》于州县,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令刻石文于州县前。
刘豫徙都汴京,使其子麟,以金兵寇淮南。
帝以赵鼎为尚书右仆射,兼知枢密事。
赵鼎劝帝亲征,帝从之。
韩世忠大败金人于大仪,帝自将御金,次于平江。
金、齐之师日迫,张浚长驱至临江,召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等,各出师以御金人。
金人围庐州,岳飞使牛皋救之,金兵败走。
时挞懒屯泗州,兀术屯竹墩镇,为韩世忠所扼。
会雨雪,金馈道不通,野无所掠,杀马而食,番汉军皆怨愤,乃夜引师还。
兀术等既去,刘麟、刘猊不能独留,亦弃辎重遁。
帝语张俊曰:"赵鼎佐朕中兴,真宰相也。"
以赵鼎、张浚为左右相。
张浚会诸将于江上,遣张俊屯盱眙,韩世忠屯楚州,刘光世屯庐州,岳飞屯襄阳,杨沂中屯泗州,以图中原。
飞在襄阳,累战皆捷,遣牛皋复镇汝军,杨再兴复河南长水县。
飞及伪齐李成、孔彦舟连战,皆败之,至蔡州,克其城。
飞遣王贵败刘豫之众于唐州。
上疏请进军,恢复中原。
帝不许,飞乃还鄂州。
伪齐刘豫闻之大惧,恐其讨己,告急于金,请先出师南侵,而乞师救援。
金主亶召诸将议之,蒲卢虎曰:"先帝所以立豫者,欲其开疆保境,我得安民息兵也。 今豫进不能取,又不能守,兵连祸结,愈无休期。 从其请则豫收其利,败则我受其弊,奈何许之。"
金主遂不许豫,而遣兀术提兵黎阳,以观其衅。
于是豫佥乡兵三十万,分三道入寇。
刘麟率中路兵,由寿春以犯合肥;刘猊率东路兵,由紫荆山出涡口以犯定远;孔彦舟率西路兵,由光州以犯六安。
刘猊至藕塘,杨沂中迎击,大破之。
猊曰:"适见髯将军锐不可当,果杨殿前也。"
即与精骑遁去。
麟在顺昌,闻猊败,亦拔寨去。
杨沂中及王德乘势追麟,至南寿春而还,北方大恐。
金人闻豫败来,诘其状,始有废豫之意。
岳飞知刘豫结黏没喝,而兀术恶之,可以间而动。
会中军得兀术谍者,飞佯责之曰:"汝非吾军人张斌耶?吾先遣汝至齐,约诱致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
乃作蜡书,因谓谍曰:"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
剀股纳书,戒勿泄。
谍还,以书示兀术。
兀术大惊,驰白金主,于是废豫之意益决。
金人袭汴,执刘豫而废之,立行台尚书省于汴。
韩世忠、岳飞请伐金,收复中原。
不报。
初,何藓还自金,始闻太上皇及太后之丧,帝成服,以王伦为奉迎梓宫使如金。
伦陛辞,帝命伦谓挞懒曰:"河南、陕西之地上国既不有,与其付与刘豫,曷若见归下国。"
及金人执刘豫,王伦还自金,伦入对,言金人许还梓宫、太后及河南、陕西地,遂复遣之。
初,赵鼎、张浚并相,后赵鼎罢,而张浚独相。
再后张浚罢,而赵鼎独相。
其后赵鼎为越桧所卖。
言于帝,以为桧可大任,至是帝以秦桧为相,而罢赵鼎,专主和议,而中兴之望绝矣。
帝定都于临安,王伦与金使偕来,议以河南、陕西之地与宋,有诏谕江南为名,不着国号。
礼部侍郎曾开当草国书,以太卑弱论之。
勿听。
于是晏敦复、尹焞、朱松、李纲等,皆极言其不可。
胡铨抗疏极言,贬于广州。
秦桧以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以孙近参知政事,凡异己者,尽劾去之,而大权悉归于桧矣。
和议成,以王伦为东京留守。
伦至汴,金人归河南、陕西之地,以方庭实为三京宣谕使。
庭实至西京,先朝陵寝,自太祖以下,皆遭发掘。
而哲宗至暴露,庭实解衣复之,归以白帝。
秦桧恨之。
张焘还自金,帝问诸陵寝如何,焘不答,惟言万世不可忘此贼,帝默然。
秦桧患之,二人俱坐贬。
兀术言于金主曰:"挞懒、蒲卢虎主割河南、陕西地与宋,必有阴谋。 今宋使在汴,勿令逾境。"
伦闻之,即遣介具言于朝。
会孟康至汴,伦即使康权留守之任,而身为使者,赴金国议事。
会挞懒反,金人遂执伦索还河南、陕西地。
伦力拒之。
金欲伦降,伦不屈,冠带南向再拜,恸哭曰:"先臣文正公旦,以直道辅两朝,臣何敢厚命。"
遂就死。
金兀术撤离喝分道入寇,复陷河南、陕西诸州郡。
东京副留守刘锜率所部四万人赴东京,至涡口,闻金人败盟南下。
锜与将卒舍舟陆行,急趋至顺昌。
谍报东京已降,知府陈规见锜问计,锜曰:"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
规曰:"有米数万斛。"
铸曰:"可矣。"
乃与规议,敛兵入城,为守御计。
时守备一无可恃,锜督取车轮辕埋城上,又撤民户扉,周匝蔽之,凡六日粗毕,而金兵遂围城。
锜夜遣千余人击之,杀敌颇众。
既而金乌禄以兵三万来薄城。
锜用破敌弓,翼以神督弩射却之,复以步兵邀击,溺河死者不计其数,金兵乃移寨于李村。
锜遣阎充募壮士五百,夜砍其营。
是夕天欲雨,电光四起,见辫发者辄歼之。
复募百人,折竹为器如儿戏,人持一为号,直入,乘电奋击,闻吹嘂声即聚,电止则匿而不动。
敌众大乱,于是终夜自战,积尸盈野,退军老婆湾。
兀术在汴闻之,即索靴上马,帅十万众来援。
兀术至城下,责诸将丧师之罪;众皆曰:"南朝用兵,非昔日比,元帅临城自见。"
锜遣耿训以书约战。
兀术怒曰:"刘锜何敢与我战,以吾力破汝城,直用靴尖踢倒耳。"
耿训曰:"太尉非但请与太子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而大战。"
迟明,钅分为五浮桥于颍河上,敌由之以济。
钅分遣人毒颍水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得饮于河。
时大暑,敌远来疲弊,人马饥渴,食水草者,辄病。
钅分土气闲暇,军皆分番休息,方晨,按兵不动,待未申时,敌力疲气索,方出接战,姒锐斧犯之,敌大败走,死者数万。
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余,兀术遂走还汴。
韩世忠遣兵复海州,张俊使王德复宿州,德乘胜入毫州,岳飞收复河南州郡,留大军于颖昌,命诸带分道出战,自以轻骑驻郾城。
兀术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及韩常之兵逼郾城。
飞遣子云领骑兵直贯其阵。
云与金人战,凡数十合,金尸布野。
兀术以拐子马万五千。
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斲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
飞军奋击,大破之。
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已矣。"
愤甚,复合师十二万,侵颍昌,飞使王贵及子云又大败之。
兀术夜遁,追奔十五里,中原大振。
飞使梁兴渡河,会本行忠义、两河豪杰,败金人于垣曲,又败之于泌水,遂复怀、卫州,大行道绝,金人大恐。
飞又大败兀术于朱仙镇,兀术走还汴。
飞遣使修治诸陵。
兀术欲弃汴北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矣。"
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千万,京师日夜望其来,何以得退?"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欲成功乎?"兀术悟,遂留不去。
时染兴会太行两河豪杰,结忠义社,中原尽磁、相、泽、潞、晋、汾、隰、卫之境,皆期日兴兵,与官军会。
其所揭旗,皆以岳为号。
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糗粮以馈义军。
自燕以南,金人号令不行。
兀术欲佥军以抗飞,河北无一人应者,乃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
金将乌陵思谋,素号骁勇黠桀,亦不能制其下。
但谕之曰:"无轻动,俟岳家军来,即降。"
金将王镇、崔庆及韩常等,皆以众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
时金主亶纵酒荒淫,将士离心,蒙古兵起,国势稍弱,善将者不过兀术一人,大有可为之机。
而秦桧方欲画淮以北与金为和,讽台臣奏请诸将班师,且知飞志锐不可回,上言飞孤军不可久留,迄速召还,于是飞一日奉十二金字牌。
飞愤极泣下,东面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良可惜也。"
乃自郾城引兵还。
民遮马恸哭,诉曰:"我等戴香盆运粮以迎官军,金人皆知之。 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
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
哭声震野。
飞留五日,以待民徙,从而南者如市。
飞亟奏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
飞还,飞所新复河南府州县,复为金有。
飞至鄂,力请解兵柄,勿许。
已而入觐,帝问之,飞拜谢而已。
秦桧力主和议,恐诸将难制,欲尽收其兵柄。
乃罢韩世忠、张浚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罢刘锜知荆南府。
时兀术遗秦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乃可和。"
桧亦以飞不死,终碍和议,己必及祸,故力谋杀之。
遂讽谏议大夫万俟卨等,交章论飞奉旨援淮西,畏敌逗留,罢为万寿观使,奉朝请。
秦桧必欲杀飞,乃与张俊密谋,诱飞部曲能告飞者,优以重赏。
卒无应者。
闻飞统制王俊善告讦,号雕儿,使人谕之,王俊许诺。
乃自为状付王俊,妄言副都统制张宪谋据襄阳,还飞兵柄。
执宪赴镇江行,枢密府鞠之。
宪被掠无完肤,竟不伏。
桧矫诏召飞父子证宪事。
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
遂与云就大理狱。
桧命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之。
铸引飞至庭,诘其反状。
飞裂裳以背示铸,有旧涅"尽忠报国"
四大字,深入肤理。
既而阅实,俱无验。
铸察其冤,白之桧。
桧曰:"此上意也。"
铸曰:"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
桧乃改命万俟卨.卨素与飞有怨,遂诬飞令于鹏、孙革致书张宪、王贵,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
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云其书巳焚。
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
大理卿薛仁辅等皆言飞无辜,判宗正寺齐安王士请以百口保飞,皆不听。
韩世忠心不平,诘其实。
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也?"
韩世忠抗疏言秦桧欺君误国之罪。
桧讽言官论之,遂罢为醴泉观使。
世忠自是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童仆。
纵游西湖以自乐,平时将佐,罕见其面。
十余年卒。
时岁已暮,而飞狱不成。
一日,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矣,年三十九。
云与张宪皆弃市。
凡讼飞冤者,或黜或死。
傅成其狱者,皆进秩。
洪皓在金,以蜡书奏,言金人所畏服者惟飞,及闻其死,诸酋皆酌酒相贺。
飞事亲至孝,立志慷慨,以必取中原为念。
自奉甚薄,凡有所欲为,召诸统制与之谋,谋定而后战,故无不胜。
猝遇敌不动,故敌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张浚尝问用兵之术,飞曰:"仁、智、信、勇、严,缺一不可。"
飞好贤礼士,博览经史,雅歌投壶,恂恂若一书生,然忠信激烈,议论持正不阿,卒以此得祸云。
和议成,以何铸签书枢密院事,奉表称臣于金,又割唐、邓、商、秦之地畀金。
铸等陛辞,帝召至内殿,谕之曰:"朕北望庭闱,无泪可挥。 卿见金主,当云慈亲之在国,一老妇人耳;在本国,则所系甚重。 以至诚说之,庶彼有感。"
铸至金,首以太后为请。
金主曰:"先朝业已如此,岂可辄改。"
副使曹勋再三恳请,金主乃许之。
遂遣何铸还金使。
人以兖冕来,册帝为大宋皇帝,归徽宗皇帝及徽宗后郑氏、帝后邢氏之丧。
帝生母韦氏,自金归,居于慈宁宫。
立贵妃吴氏为皇后。
后开封人,习书史,善翰墨,才色俱全,尝戎服侍左右,帝甚爱之。
帝怜邢后在金,故虚中宫以待之,至是始立吴氏为后。
自是称臣奉贡,边境稍宁。
秦桧自以为太平莫大之功,专以忌刻贬逐忠良为事。
桧趋朝,义士施全挟刀天道,遮桧肩舆刺之,不中,被杀。
秦桧必欲杀赵鼎、李光、胡铨、张浚等,及鼎卒,而憾不已,下鼎于汾等于大理狱,诬与张浚、李光、胡寅、胡铨等五十三人谋大逆,狱成,而桧病不能书,得释。
诏封秦桧为建康王。
是夕,秦桧死。
桧居相位十九年,劫制君父,倡和误国,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开门受赂,富敌于国,外国珍宝,死犹及门;晚年残忍尤甚,数兴大狱。
桧以妻妒无子,以内侄王熺为子,至是勒令致仕,黜其亲党之在位者。
桧墓在金陵江宁镇,岁久荒芜。
至明成化乙巳秋八月,为盗所发,获货财以巨万计。
盗被执,有司故-出其罪。
桧与妻王氏僭用水银殓,颜色如生。
有司阴令人碎其尸,分投于各处厕中,亦一快事也。
金完颜亮弒金主亶而自立,且欲并宋为一统,乃密隐画工于奉使中,俾写临安湖山以归,为屏,图己象于吴山绝顶,题诗其上,有"万里车书盍混同,扛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之句。
因遣使征诸道兵,遂迂都汴京。
宋钦宗卒于金,钦宗后朱氏,生皇子训于五国城,在金,不知所终,金主亮使高景山、王全来求汉淮之批。
帝问之,全曰:"赵桓今已死矣。"
始闻靖康帝之丧。
金主亮欲南侵,太后徒单氏谏之,亮弒太后,遂大举入寇。
众六十万,号百万,远近大震,两淮失守。
金主亮率大军临彩石江上誓师,明日济江,会虞允文奉命往芜湖,迎李显忠,交王权军,且犒师彩石口。
允文至彩石,王权已去,显忠未来,敌骑充斥,官军三五星散。
允文谓坐待显忠,则误国事。
遂立招诸将,勉以忠义,众请死战。
乃命诸将列阵,部分甫毕,敌已大呼,麾百万艘绝江而来,抵南岸,直薄宋军,军少却。
允文入阵中,抚统制俊之背曰:"汝略闻四方,立阵后,则儿女子尔。"
俊即挥双刀出,土殊死战,中流宋军以海船冲敌舟,皆平沈。
敌半死半战,日暮未退。
会有溃卒自光州至,允文授以旗鼓,从山后转出,敌疑援兵至,始遁。
允文又命劲弩尾击追射,大败之。
亮乃率军趋扬州。
金人怨金主亮之暴虐,另立曹国公乌禄为帝,更名雍。
下诏暴金主亮罪恶数十事,遣兵绝其归路。
金主亮至瓜州,召诸将约以三日济江,否则尽杀之。
军士危惧。
又闻曹公乌禄即位于辽阳,遂共谋杀亮。
金师渡淮北还,金主雍遣使来聘,宋遣起居舍人洪迈使金,以贺金主登极,且请河南地,欲正敌国之礼,金主不从。
初,二帝北辕,金以玉牒追捕太宗之后,鲜克全者,惟高宗得脱。
高宗止有元懿太子旉,三岁而卒。
帝无子,选太祖子秦王德芳五世孙称之子伯琮,命张婕妤鞠之。
生六岁矣,封为普安郡王。
王天资英明,豁达大度,平居服御俭约,每以经史自适,骑射翰墨,皆绝于人,至是已三十岁矣。
帝知其贤,更名瑗,立为皇侄。
未几,更名昚,立为皇太子。
帝在位三十六年,传位于皇太子,自称太上皇。
退居德寿宫,谓群臣曰:"付托得人,吾无忧矣。"
后又二十六年崩。
昚即位,是为孝宗。
追复岳飞官爵;以礼改葬,官其孙六人。
帝锐意恢复,以张浚为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开府建康。
张浚入见,谓金人至秋必为边患,当及其兵未发攻之。
帝然其言。
史浩阻之。
勿听,乃议出师渡淮,会李显忠、邵宏渊亦献捣虹县、灵壁之策,帝命先图二城,浚乃遣显忠出濠州,趋灵壁;宏渊出泗州,趋虹县。
金都统萧琦用拐子马来拒,显忠与之力战,遂复灵璧。
显忠入城,宣布德意,不戮一人,于是中原归附者接踵。
宏渊围虹,久不下。
显忠遣灵璧降卒开谕祸福,金守将乃出降。
宏渊耻功不自己出,会有降千户诉宏渊之卒夺其佩刀,显忠立斩之。
由是二将不协。
李显忠败金萧琦于宿州,获之,复其城。
捷闻,帝手书劳张浚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
金孛撒复率步骑十万来攻宿州,李显忠率所部力战却之。
邵宏渊耻前功不自己出,因按兵不动,且顾众曰:"当此盛夏,摇扇之不是暇,奚暇披甲苦战乎!"人心遂摇,无复斗志,诸将各遁。
显忠知势不可孤立,遂夜引还,至符离,师大溃,所丧军资器械殆尽。
张浚还扬州,上疏自劾。
帝以符离师溃,乃议讲和,因贬张浚。
浚行次余干,遂得病,数日卒。
帝遂决意定和。
盖时值金主雍之贤,无可乘之衅,适金遣使来责,兼督岁币。
帝遣魏杞至金,正敌国之礼,易表为书,改臣称侄,减岁币十万而还。
于是南北讲好,俱得休息矣。
帝聪明英毅,节用爱民,好学勤政,听言纳谏,崇儒重道,疏斥宦官,严饬赃吏,逸欲之事,毫无可指,为南宋之贤君。
以虞允文、梁克家、陈俊卿等为相,境内治安,人民乐业。
朱子《资治通鉴纲目》成,上之。
熹字符晦,婺源人,今江南徽州府婺源县是也。
少有求道之志,父松,知饶州,疾亟,嘱熹曰:"胡宪、刘勉之、刘子翚三人,学有渊源,吾所敬畏。 我死,汝宜师之。"
熹遂往学焉。
宪,安国从子。
高宗时,禁伊洛之学,宪与勉之求得程颐书,潜抄默诵,夜以继日。
勉之结草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淡然无求于世,子翚,韦合仲子。
勉之与宪、子翚日相往来讲学,学者踵至。
勉之以女妻熹。
熹得道统之正,自勉之始。
熹又闻延平府李侗学于罗从彦,从彦学于杨时,杨时学于程颢、程颐。
遂徒步往从侗,得《大学》及《中庸》、《论》、《孟》之传,乃作《四书集注》,开后代儒教之宗。
熹弟子蔡沈,着《书经传注》。
熹又与张栻、吕祖谦等交。
栻字敬夫,浚之子,世称南轩先生。
祖谦,好问之孙,世称东莱先生。
曾祖希哲,从程颐游,以儒行名于世,故吕氏子孙有中原文献之传。
朱熹历仕外任,至是帝以熹为兵部郎官。
兵部侍郎林栗,言熹所至携门生数十人,习为春秋战国之态,妄希孔盂历聘之风,绳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也。
熹因辞归。
丁未十月,太上皇崩。
帝奉上皇,孝养备至,升遐之日,哀慕尤切。
致丧三年,群臣屡请遵易月之制,不从,诏皇太子参决庶务。
帝在位二十七年,传位于太子惇,是为光宗。
尊孝宗为寿皇圣皇帝,退居重华宫。
光宗欲诛宦者,近习皆惧。
遂谋离间寿皇与帝后。
帝疑之,不能自解。
会帝得心疾,寿皇购得良药,欲因帝至宫授之。
宦者遂诉于李后曰:"太上合药一大丸,俟宫车过,即投药,万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后心衔之。
顷之内宴,后请立嘉王扩为皇太子。
寿皇不许。
后退执嘉王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之意。
帝惑之,遂不朝寿皇。
李后又以黄贵妃有宠,因帝祭太庙,宿于斋宫,后杀贵妃,以暴疾闻。
翌日,合祭天地,风雨大作,黄坛烛灭,不能成礼而罢。
帝既闻贵妃卒,又值此变,震惧增疾,遂不视朝,政事多决于李后,后益骄恣。
寿皇闻帝疾,亟往南内视之。
且责后,后怨愈深。
帝疾瘳,群臣请朝重华宫,帝已许诺,李后阻之,遂不果行。
帝自有疾不视朝以来,胡晋臣与留正同心辅政,中外帖然。
寿皇有疾,帝与皇后游玉津园,兵部尚书罗点请先过重华宫,帝不许。
起居舍人彭龟年连疏切谏,不报。
群臣上疏请者相继,帝复以疾辞。
彭龟年、黄裳等奏,乞令嘉王诣重华宫问疾,许之。
王至宫,寿皇为之感恸。
寿皇圣帝崩,帝称疾不出,留正与赵汝愚议请寿圣母吴太后垂帘暂主丧事,尊高宗后寿圣皇太后吴氏为太皇太后,寿成皇后谢氏为皇太后。
叶适言于留正曰:"帝疾不执丧,将何辞以谢天下。 今嘉王长,若预建参决,则疑谤释矣。"
正从之,率宰执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储位,以安人心。"
不报。
越六日,御批云:"历事岁久。 念欲退闲。"
留正得之大惧,因朝,佯仆于庭,即出国门,上表请老。
赵汝愚谋欲以太皇太后旨,禅位嘉王。
会帝临朝,忽仆于地。
时将禅祭,赵汝愚、叶适等乃与知阁门事韩住冑定计。
侘冑,琦五世孙,乃吴太皇太后妹之子也。
白内禅之意于太皇太后,太后许可。
甲子禅祭,汝愚率同列奏事,袖出所拟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
太后览毕,曰:"甚善。"
乃命汝愚在旨谕皇子即位。
众扶皇子诣几筵,莫哭尽哀,遂衰服出就重华殿登位。
百官起居讫,乃入行禅祭礼。
汝愚即丧次奏乞召还留正,民心悦服,中外晏然。
光宗在位五年而禅位,又六年崩。
嘉王扩即位,是为宁宗,亦不朝于上皇。
但迁住冑为汝州防御,住冑大失望。
然以传道旨,浸见亲以留正、赵汝愚为左右相,以朱熹为待制兼侍讲,韩侘冑欲推定策功。
赵汝愚曰:"吾宗幸。"
时乘间窃弄威福,既罢左相,留正日夜谋去赵汝愚。
先引其党为台谏,罢朱熹官。
赵汝愚上疏留熹,不听。
侘冑谋逐赵汝愚,而难其名,谋于京镗。
镗曰:"彼宗姓也,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打尽矣。"
侘冑然之。
以李沐尝有怨于汝愚,引为右正言,使奏之,遂罢汝愚,出知福州,而大权悉归于侘冑矣。
李祥、章颖、徐谊、杨简等,皆抗疏请留汝愚,李沐劾为党,皆斥之。
太府寺丞吕祖俭,上书白赵汝愚之忠,并论朱熹、彭龟年不当罢斥,安置俭于吉州,竟死贬所。
侘冑怨赵汝愚,欲诬朱熹等罪,于是疏熹门下及知名之士,目为伪学,窜故相赵汝愚于永州。
汝愚至衡州,暴卒,天下闻而冤之。
朱熹家居,草封事数万言,极陈奸邪蔽主之祸,明赵汝愚之冤。
缮写已具,子弟诸生皆谏,以为必且贾祸。
熹不听,门人蔡元定请蓍龟决之,遇"遁之同人"。
熹默然,取奏稿焚之,因更号"遁翁".时伪学之禁愈急,六经、《语》、《孟》、《大学》、《中庸》之书,为世大禁。
遂诏监司帅守,荐举改官,并于奏牍前,声明非伪学之人。
会乡试,漕司前期取家状,必令书以不是伪学五字。
乃置伪学之籍,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朱熹等,凡五十九人。
婺州处士吕祖泰,上书请诛韩侘冑。
诏配祖泰于钦州牢城,加韩侘冑太傅,封平原郡王。
韩侘冑厌前事乖戾,欲稍更改,以消中外之议,乃追复赵汝愚官,而驰伪学之禁,贬斥者渐还故职。
时有劝韩侘冑宜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者。
侘冑然之,恢复之议遂起。
岳崈阻之,勿听。
造战舰,增置襄阳骑军,追封岳飞为鄂王,其后理宗赐谥武穆。
以伐金诏四方,以程松为四川宜抚使,以吴曦为副使。
曦素有反志,既得归蜀,又有兵权,遂决意反,阴献阶、成、和、凤四州于金,以求封蜀王。
韩侘冑分道出师,王大节帅师复蔡州,不克;郭倪使郭倬、李汝翼、田俊迈会师复宿州,败绩,金人执俊迈。
皇甫斌败绩于唐州,李爽败绩于寿州。
韩侘冑以师出无功,乃以邱崈代邓友龙为两淮宣抚使,驻扬州。
崈至镇,部署诸将,悉以三衙江上军分守江淮。
贬王大节、李汝翼、皇甫斌、李爽等,斩郭倬于镇江。
金人分道来侵,以邱崈督视江淮军马。
金人攻淮南日急,或劝崈弃庐和州为守江计。
崈曰:"弃淮则与敌共长江之险。 吾当与淮南俱存亡。"
乃益增兵防守。
金兵渡淮,入安丰军,遂困和州,江表大震。
邱崈遣使如金师议和,金人从之,还师下蔡,和州围解。
金立吴曦为蜀国王,曦叛降金。
四川转运使安丙与监兴州杨臣源、四川总领刘崇之、兴州中军李好义等起兵诛曦,复西和、阶、成、凤州及大散关等地。
宋使参谋官方信孺于金,金人许和,而欲宋缚送首谋。
自兵兴以来,公私之力大屈,而侘冑以安邦欲罪首谋,乃复锐意出师,中外忧惧,然皆畏侘冑,莫敢言者。
史弥远入对,因力陈危迫之形,请诛侘冑以安邦。
皇后杨氏素怨侘冑,亦使皇子荣王日严具疏,言侘冑再启兵端,将不利于社稷。
后从旁力赞之,帝始允可。
翌日,侘冑入朝,史弥远令殿前司夏震,以兵三百拥侘冑至玉津园殛杀之,籍其家,并诛其党苏师旦,以韩侘冑、苏师旦首畀金以请和。
以史弥远为丞相。
时蒙古奇渥温铁木真称帝于斡难河,屡败金师,而金亦渐弱矣。
金潍州民李全兵起,定远民季先以李全归宋。
至理宗时,以许国为淮东制置使,全妻杨氏郊迎,不见,杨氏惭归,又痛抑之,李全袭国杀之。
蒙古围李全于青州,全降于蒙古。
复自蒙古还宋地,募兵袭宋。
赵范、赵葵击杀之。
妻杨氏降金。
帝八子,皆早卒,无嗣,立沂王嗣于贵和为皇子,更名竑.沂王柄,孝宗孙也,亦无子,竑实德芳九世孙宗室希瞿之子也。
帝以竑为嗣,而沂王又无子。
帝命选太祖后十五以上者,教育宫中,如高宗择普安王故事。
史弥远以帝未有储嗣,欲借沂王置扣为名,阴择宗室中可立者,以备皇子之选。
全馆客余天锡告假还乡,弥远密语之曰:"今沂王无后,宗室子有贤厚者,幸具以来。"
天锡渡江,舟抵越西门,过全保长家避雨,保长知其为丞相馆客,具鸡黍甚肃。
须臾,有二子侍立,曰:"此吾外孙赵与莒、与芮也,系太祖长子德昭九世孙希垆之子。"
天锡因忆弥远言,及还临安,以告弥远,遂召见。
弥远善相,大奇之,遂留与莒,更名贵诚,立为沂王后,补秉义郎,年十七矣。
与莒凝重寡言,洁修好学,见者敛容,弥远益异之。
弥远使学录郑清之教之,学问日进。
时史弥远用事久,权势熏灼,皇子竑心不能平,尝书于几上曰:"弥远当决配八千里。"
又尝呼弥远为新恩,以他日非崭州,则恩州也。
弥远闻之,大惧。
帝有疾,史弥远矫诏立沂王嗣于贵诚为皇子,更名昀,帝在位三十年崩。
史弥远遣皇后兄之子杨谷石以废立事白后,后不可。
谷石等一夜七往返,泣拜曰:"内外军民皆已归心,钫木立之,则祸变必生,杨氏无噍类矣。"
后默然,良久曰:"其人安在?"弥远即于宫中,遣快行宣召昀,令之曰:"今所宣召,是沂墙惠王府中皇子,非万岁巷皇子。 苟误,则汝曹皆处斩。"
昀入宫见后,后抚其背曰:"汝今为吾子矣。"
弥远引昀至柩前,举哀毕,然后召竑.弥远亦引竑至柩前,举哀毕,引出帷,使殿帅复震守之。
遂召百官,立班听遗制,则引竑就旧班。
竑愕然曰:"今日之事,我岂当仍在此班。"
震绐之曰:"未宣制已前,当在此;宣制后,乃即位尔。"
竑以为然。
已而遥见殿上烛影中,已有人在御座,则昀已即位矣。
竑不肯拜,夏震捽其背下拜,遂称遗诏,封竑为济阳郡王,寻封济王,出居湖州。
昀即位,是为理宗。
帝幼在家,群儿嬉戏,帝每登高独坐为大王,令群儿拜,群儿号为赵大王,至是果即位焉。
追封本生父宗室希垆为荣王,妻全氏为国夫人,以其子与芮袭封奉祀。
弥远欲收众望,召用真碑秀、魏了翁等。
湖州人潘任起兵,谋立济王竑,其党不过太湖渔人数十人而已。
王知事不成,即帅兵讨平之。
史弥远因杀济王竑于湖州,魏了翁、真德秀相继直言其冤。
弥远患之,乃以梁成大为监察御史,尽劾去之。
成大与莫泽、李知孝共为弥远鹰犬,凡忤弥远意者,三人必相继击排之,时人目为三凶。
初,孟宗政知枣阳军,屡败金兵,号忠顺军。
宗政卒,以江海代之。
众不服,乃以宗政子珙代海,众乃帖然。
蒙古使王楫来议同伐金,京湖制置使史嵩之奏,允之,帝遣邹伸之报谢。
蒙古许俟成功,以河南地归宋。
金主奔蔡州乞粮于宋,宋不许。
史嵩之使孟珙等帅师伐金,孟珙帅师入蔡州,蒙古从之。
金主守绪自经,金亡。
史弥远独相二十六年,权倾内外。
初,欲反韩侘冑所为,故收召贤才老成,布于朝廷。
及济王不得其死,论者纷纷,遂专任憸壬为台谏,一时君子贬斥殆尽。
帝德其立己,惟言是从,故恩宠终身焉。
至是卒,帝始亲政,励精求治。
郑清之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以陈、蔡西北地分属蒙古,史嵩之使孟珙分屯京西。
赵范、赵葵请乘时抚定中原,收复三京。
郑清之力主其说。
群臣皆以为敌锋正锐,恐开衅以召兵端,史嵩之、杜杲皆以为未可。
勿听,乃命赵汝移镇黄州,刻日进兵。
诏全子才合淮西兵万人赴汴。
时汴京都尉李伯渊等为崔立所侮,欲杀之;及闻子才军至,伯渊诛崔立以汴降。
赵葵帅师会全子才于汴,葵遣徐敏子帅师入洛阳。
时蒙古闻宋来争河南,还师南下,决黄河寸金淀之水,以灌宋军,宋军多溺死。
史嵩之忧其召衅,不致馈,粮用不继,而所复州郡率皆空城,无兵食可因,全子才难之。
范葵督促益急,乃檄范用吉等提兵,命徐敏子为监军,又命杨谊率军继之,各给五日粮,趋洛阳。
徐敏子人洛阳之明日,军食已竭,乃彩蒿和面,作饼食之。
杨谊至洛东三十里,方散坐蓐食,而蒙古伏兵突起深蒿中,谊仓卒无备,师遂大溃。
蒙古兵至洛阳城下,徐敏子与战,胜负相当。
士卒乏粮,因杀马而食,敏子等不能留,乃班师。
赵葵、全子才遂皆引师南还,诏各贬秩有差。
帝因民望,召还真德秀、魏了翁二人。
德秀以所作《大学衍义》上进,二人极陈时政,帝皆嘉纳之,以孟珙屯襄阳以备蒙古。
蒙古使王楫来言曰:"何为而败盟也。"
自是淮汉之间无宁日矣。
蒙古太子阔端引兵图蜀。
知天水军曹友闻击败之,遂引兵扼仙人关。
及友闻战死,蒙古遂长驱入蜀屠成都,城中骸骨计一百四十万,而城外不与焉。
时宋师屡为蒙古所败,襄汉江淮日事兵争,诸守臣死节者、力屈叛降者相继。
帝甚悔前事。
郑清之免相,赵葵以罪免官。
蒙古攻掠诸州县无虚日,赖孟珙、杜杲屡战却之。
以孟珙为荆湖制置使,知岳州,使复荆、襄。
珙遣兵先复郢州及荆门,史嵩之复光州,孟珙复樊城、襄阳。
珙奏襄阳、樊城为朝廷根本,今百战得之,非甲士十万,不足分守,乃益置先锋焉。
珙又遣师御蒙古于蜀口,遂复夔州。
孟珙复蜀,大兴屯田以守之,以余玠为四川制置使。
播州冉进、冉璞兄弟请玠徙合州城于钓鱼山以守蜀,玠大喜从之,城成而蜀始可守。
以孟珙兼知江陵府。
沮漳之水,旧自城西入江,珙障而东之,俾绕城北入于汉,而三海遂通为一,随其高下为渠蓄,泄三百里间,渺然巨浸。
土木之工,百七十万,民不知役,遂为江陵天险。
珙曾祖安,从岳飞行兵,故其父宗政亦善兵,遂以延宋祚,而成大功云。
封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熹爵,并从祀孔子。
罢王安石从祀。
诏求遗书,复封张栻、吕祖谦爵,亦从祀焉。
时阎妃怙宠,丁大全、马天骥用事,有无名子书八字于朝门曰:"阎马丁当,国势将亡。"
蒙古主亲率兵攻蜀,大弟忽必烈帅诸军渡江;进围鄂州,朝廷大震,诏诸路出师以御蒙古,大出内府银币犒师。
初,帝以贾贵妃弟似道为籍田令,似道恃宠不检,日纵游诸妓家,至夜燕游湖上不返。
帝尝夜凭高,望西湖中灯火异常,语左右曰:"此必似道也。"
明日询之,果然。
帝使京尹史岩之戒之。
岩之对曰:"似道虽有气习,然其才可大用也。"
至是帝以似道为右丞相,以援鄂州。
蒙古人攻城益急,似道大惧,乃密遣宋京诣元帅,请称臣纳币。
大弟不许。
会元宪宗殂于合州城下,讣闻,而阿里不哥欲袭尊号,郝经请班师议和,似道亦再遣宋京往,大弟乃许之,且约岁币之数,拔寨而去。
贾似道使夏贵等杀其殿卒于新生矶。
似道匿其议和称臣纳币之事,以所杀获殿卒上表,以诸大路捷闻。
帝以似道有再造功,召入朝,以为独相,封卫国公。
蒙古使翰林学士郝经来修好,贾似道方以鄂功自颂,惧奸谋显露,命幽之于真州忠勇军营,驿吏防守,严逾狱犴。
经数上书于帝,不得达。
经曰:"揆之天时人事,宋祚殆不远矣。"
知泸州刘整,宋骁将也。
似道之杀蒙古殿卒,整之力为多,至是欲杀整以灭口。
整惧,降于蒙古。
湖南制置使向士壁,屡败蒙古兵,似道以其事不关白,恨之。
遂建议遣官会计边费,于是赵葵、史岩之等皆坐侵盗掩匿,罢官征偿。
而向士壁所费尤多,竟安置潭州而死,复拘其妻妾征之。
潭人闻之,有垂涕者。
行经界推排法,于是尺寸之地,皆入官籍,东南大扰。
似道又以国用不足,买公田于浙西六郡。
始焉除二百亩外,继焉除百亩以外皆买,给以银绢或度牒告身,其价甚廉,凡买三百五十余万亩。
初买之时,务欲数多,不计田之美恶。
及收入之际,田亩或少或瘠,佃人或贫或顽,凡有所负,悉取偿于田主。
于是六郡之民莫不破家,继又增公田官所于平江诸路。
时蜀郡已失,宋所恃以为险者,惟襄樊一带。
刘整言于蒙古日:"南人惟恃吕文德耳,然可以利诱也,请遣使以玉带与之,求置榷场于襄阳城外。"
蒙古从之。
至鄂,请于文德,文德许焉。
或谓文德曰:"榷场成,我之利也。 且可阴以通好。"
文德乃为请于朝,开榷场于樊城外,筑土墙于鹿门山,外通互市,内筑堡壁。
蒙古又筑堡于白鹤,由是敌有所守,以遏南北之援,时出兵哨掠襄樊城外,兵威益炽。
文德弟文焕知为蒙古人所卖,以书谏止。
文德始悟,然已无及矣。
文德大恨,每曰:"误国家者我也。"
因疽发背而卒。
帝无子,以本生父荣王希垆之孙、母弟与芮之子孜为嗣,赐名禥,立为皇太子。
帝在位四十年而崩。
太子禥即位,是为度宗。
尊后谢氏为皇太后。
谢氏天台人,有贤德,降元后,又七年以寿终。
帝自为太子时,似道有功,及即位,每朝必答拜,称之曰"师臣"而不名,朝臣皆称为周公。
理宗山陵事竣,径弃官还越,而密令吕文德诈报蒙古攻下陀甚急,朝中大骇,帝与太后手诏起之,似道乃至。
似道时以去要君,帝至涕泣,拜留之。
江万里以身掖帝云:"自古无此君臣礼,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复言去。"
似道阳谢之,而忌之益深,出万里知潭州。
帝以贾似道为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三日一朝。
似道上疏,乞归养,帝命大臣、侍从传旨固留。
又赐第四湖之葛岭,使迎养其中。
似道于是五日一乘湖船,入朝不赴都堂治事,吏抱文书,就第呈署,大小朝政,一切决于馆客廖莹中、堂吏翁应龙,宰执充位而已。
正人端士,罢斥殆尽。
吏争纳赂,以图为帅、监司、郡守者,不可胜数。
兵丧于外,民困于下,莫敢言者。
蒙古史天泽筑长围以围襄阳,蒙古阿术帅师围樊城。
张世杰、夏贵、范文虎帅师救襄阳,皆败绩。
时襄樊之围日急,贾似道日坐葛岭,起楼台亭榭,作半闲草堂,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取宫人叶氏及娟尼有美色者为妾,日肆淫乐。
尝与群妾踞地斗蟋蟀,所狎客戏之曰:"此军国重事!"又广收奇器异物,酷嗜宝玩,建多宝阁,一日一登。
自是或累月不朝,有言边事者,辄加贬斥。
一日,帝问曰:"襄阳之围已三年矣,奈何?"似道对曰:"北兵已退,陛下从何得此言?"帝曰:"适有女嫔言之。"
似道诘其人,诬以他事,赐死。
由是边事虽日急,无敢言于帝者。
蒙古张宏范言于史天泽曰:"今规取襄阳,周于围而缓于攻者,计待其自毙也。 然而夏贵乘江涨送衣粮入城,我无御之者;而江陵归峡,行旅道出于襄阳南者相继也,宁有毙之时乎?若筑万山以断其西,立栅灌于滩以绝其东,则庶几毙之之道也。"
天泽请而从之。
遂筑万山,自是襄阳道绝。
蒙古改国号曰元。
时襄阳被围五年,援兵不至,吕文焕竭力拒之。
李庭芝使统制张顺、张贵救援,发舟百艘,乘风破浪,径犯重围,元兵皆披靡,以避其锋。
抵襄阳城下,及收军,独失张顺。
越数月,浮尸溯流而上,披甲冑,执弓矢,直抵桥梁。
视之,则顺也,身中四创六箭。
当时盛夏,怒气勃勃如生,诸军惊以为神,结冢殓葬之。
张贵入襄阳,文焕固留共守。
贵恃其骁勇,欲还郢,乃募二士能伏水中数日不食者,持蜡书赴郢求援,竟达郢。
还报,许发兵五千,驻龙尾州,以助夹击,刻日已定。
既而谋泄,贵鼓噪冒进,渐近龙尾州,遥望见军船旗帜,贵兵以为郢兵来会,及合,则来兵皆元兵也。
盖郢兵前一日已退矣。
贵身被十创,力不能支,遂被执。
见阿术,欲降之,贵不屈,乃见杀。
元人令舁贵尸至襄阳城下,守战者皆哭,城中丧气。
文焕以贵祔葬张顺冢侧,立双庙祀之。
时樊城被围四年,守将张汉英、范天顺、牛富力战不降。
元张宏范进攻,为流矢中其肘,束创见阿术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陆攻樊,则襄出舟师来救,攻襄亦然,终不可取。 若截江道,断救兵,水陆夹攻之,则樊必破,而襄亦下矣。"
阿术从之,遂以师截江,而出锐师薄樊城,城陷,汉英死焉。
天顺仰天叹曰:"生为宋臣,死为宋鬼。"
即于所守处缢死。
元兵入城,牛富率死士百人巷战,元兵士死伤者,不可胜汁。
转战而进,遇民居,烧绝街道,富身被重伤,赴火死。
裨将主福叹曰:"将军死国事,吾岂独生。"
亦赴火死。
樊城既破;襄阳势孤援绝,文焕每一巡城,南望恸哭而后下。
告急于朝,贾似道不督列阃赴援,而累上书请行边。
复讽台谏上疏留己,以为师臣出顾襄,未必能及淮,顾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运天下。
于是帝谓似道曰:"师相岂可一日离左右耶?"阿术益兵攻襄阳,文焕力不能支,会元祖招降,文焕遂以城降。
襄阳既失,则东南不可守矣。
贾似道以母丧去位,诏起复之。
太学博士陈着帅太学诸生切谏,勿听。
度宗自为太子时,以好内闻。
既即位,耽于酒色,每在宫,妇女不释于怀,故事嫔妾进御,晨诣阁门谢恩,书其月日,帝一日谢者多至三十余人。
在位十年崩,皇子即位,时方四岁。
皇太后谢氏临朝称制,封兄昰、及弟昺为王,诏贾似道独班起居,尊谢太后曰太皇太后,全后曰皇太后。
元命平章事史天泽及左丞相伯颜帅师二十万南侵。
吕文焕以伯颜自襄阳趋郢州,刘整以唆都自枣阳穆淮泗,旌旗数百里,水陆并进。
元阿术自青山矶济江,伯颜侵阻罗堡。
夏贵不能守,弃师走还卢州,师遂大溃。
伯颜入堡,遂济江。
合阿术趋鄂州,知汉阳军王仪以城降元。
吕文焕侵鄂州,守将程鹏飞以城降。
伯颜遂帅师东下,规取荆湖。
时鄂州既破,朝廷大惧。
三学生及群臣上疏,以为非师相亲出师不可。
似道不得已,始开督府于临安。
时元史天泽卒,伯颜、阿术顺流东下,以吕文焕为向导。
沿江诸将,皆吕氏部曲,望风降附。
贾似道之婿范文虎,以安庆叛降元,贾似道帅师次芜湖。
似道畏刘整不敢发,及闻整死,喜曰:"天助吾也。"
乃上出师表,抽诸路精兵,凡三十万人以行。
金帛辎重之舟,舳舻相衔,百有余里。
遣宋京如元师,请称臣纳岁币,如前约。
伯颜不许,似道以精锐七万人尽属孙虎臣,次于池州下流之丁家洲。
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亘江中,似道将后军为殿。
夏贵既尝失利于鄂,恐督府功成,又忌虎臣新进,虽列阵向敌,殊无斗志。
元阿术挺身登舰,擂鼓大震,遣人掠宋舟,大呼曰:"宋军败矣!"虎臣前锋将姜才方接战,虎臣遽过其妾所乘舟,众见之,欢曰:"步师遁矣。"
于是宋师大乱,夏贵不战而走。
似道错愕失措,遽呜钲收军。
阿术、伯颜水陆夹攻,杀溺死者,不可胜计。
似道仓惶召夏贵计事,贵曰:"诸军已胆落,吾何以战?师相惟有人扬州,招溃兵迎驾海上,吾以死守淮西耳!"遂解舟去。
似道乃与虎臣单舸奔还扬州。
明日,溃兵蔽江而下,似道使人登岸,扬旗招之,皆莫应,有为恶语漫骂者。
似道檄列郡如海上迎驾,姜才收兵至扬州,元师遂乘胜东下矣。
赵晋弃建康而逃,诸知府皆弃城逃,有叛降元者,有死节者。
元人徇池州,通判赵昂发摄州事,与雍氏约同死节。
晨起书几上曰:"国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妇同死,节义成双"。
遂与雍氏同缢于从容堂。
元人徇饶州,知州唐震、胡相江万里死之。
万里凿池于芝山后圃,匾其亭曰"止水",人莫喻其意,及城欲破,万里遂赴水死。
初,汪立信进守边、讲和二策,似道不用。
至是扼吭而卒。
诏天下勤王,李庭芝遭兵入援,张世杰帅师入卫。
勤王诏至贑州,文天祥捧之涕泣。
天祥性豪华,自奉甚厚,声妓姬妾满前,至是痛自抑损,尽以家资为军费,乃发郡中豪杰,并结溪洞山蛮,有众万人,遂入卫。
李芾遣兵入援。
胨宜中初附贾似道,得骤登政府,及翁应龙自军中还,宜中问似道所在,应龙以不知答之,宜中意其已死,即上疏乞诛似道。
太后不许,罢为醴泉观使,凡似道诸不恤民之政,次第除之。
公田给还田主。
有二星斗于中天,一星陨,执政及侍从台谏弃位进去数千人,太皇太后诏谕之,然亦不能禁也。
元主遣礼部沿书廉希贤、工部侍郎严忠范奉国书来至建康。
希贤请兵自卫,伯颜曰:"行人以言不以兵,兵多反疑致尔。"
希贤固请,遂以兵五百送之。
希贤等至独松关,张濡部曲杀忠范,执希贤送临安,希贤病创死,诏张世杰等四道出兵以御元,世杰与刘师勇、孙虎臣等,大出舟师万余艘,次于焦山。
令以十舟为方,碇江中流,非有号令,不得发碇,示以必死。
元阿术至,以火矢攻之,篷樯俱焚,烟隐蔽江,宋师大乱,无敢发碇,赴江水死者万数。
元张宏范、董文芮复以锐卒横冲宋师,于是世杰不复能军,奔圌山。
师勇还常州,虎臣还真州。
三学生及台谏侍从皆上疏乞诛贾似道,太皇太后不许。
王烩复论之,诏籍其家,安置循州。
会稽尉郑虎臣以父尝为似道所配,请为监押。
时似道寓建宁之开元寺,侍妾尚数十人。
虎臣至。
悉屏去之,夺其宝玉等类,撤轿盖,暴行秋日中。
令舁轿夫唱杭州歌以谑之,窘辱备至。
至漳州木绵庵,虎臣讽令自杀。
似道不从,虎臣曰:"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
即于厕上拉似道胸杀之,放手半身入厕,即殡于庵厕屋中。
元阿木围扬州,李庭芝固守不下,伯颜遂议深入,因越扬州渡江,分兵东下。
元兵破独松关,邻邑望风皆遁,诸关兵皆溃。
朝廷大惧,遣柳岳如元师请平。
伯颜不许,日:"汝国戮我行人,故我兴兵至此,汝国得天下于小儿,亦失天下于小儿,尚何多言。"
元伯颜帅师次于皋亭山,文天祥、张世杰请移三宫入海,而己帅众背城一战,陈宜中不许。
太后遣督察御史杨应奎上传凰玺以降,伯颜受之。
遣使召随中出议降事,宜中弃位,逃归于温州之清澳。
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似不战而降;各帅所部兵去临安,入于海。
杨应奎自皋亭还,言伯颜欲执政面议,太后乃以天祥为右丞相,与吴坚偕往。
天祥见伯颜,乞退军嘉兴,以俟讲解,争辩不屈。
伯颜大怒,遂拘留天祥,而遣坚还。
伯颜使人喻天祥,欲天祥降,天祥哭而拒之。
驸马都尉杨镇,奉益王昰、广王昺走婺州。
元伯颜使范文虎追之,执杨镇还临安。
杨淑妃与弟杨亮节奉二王随走温州。
太后下手诏,诏谕郡县皆降元。
伯颜次于湖州市,遣张惠、阿刺平等入临安府,封府库,收史馆图书及百司符印告敕,罢官府及卫卒。
时元军分驻钱塘江沙上,杭人方幸之,而湖汐三日不至。
丙子三月,元伯颜入临安,以帝及太皇太后谢氏、太后全氏、福王与芮,并庶僚三学诸生内侍等,皆北去。
帝在位二年而国亡,时方六岁,后为僧,有子。
谢太皇太后不久卒,全太后亦为尼。
元人以文天祥北去。
天祥至镇江,与其客杜浒等十二人,夜亡入真州,苗再成出迎,且喜且泣,遗书李庭芝,遣使四出纠兵结约。
初,天祥未至,其时杨有脱归兵,言元人密遣一丞相,入真州说降矣。
庭芝信之,以天祥来说降,使再成亟杀之。
再成不忍,绐天祥出视城垒,以制司文示之,闭之门外。
天祥如扬州,将入城,闻置制司下令,捕文丞相甚急,天祥及变姓名,由通州浮海如温州,以求二王陆秀夫、苏刘义。
闻二王在温州,以兵来会。
杨亮节闻陈宜中在清澳,遣使召之。
宜中来谒,相与共议兴复,乃奉二王为都帅,入闽中,如福州,檄召诸路忠义,兵势稍振。
陈宜中、张世杰等,奉益王昰即皇帝位于福州,是为端宗。
遥上孝恭懿圣皇帝等尊号,遂尊母度宗淑妃杨氏为皇太后,同听政。
文天祥至自温州,以为右丞相。
天祥开府南剑州,经略江西,遂复邵武军。
时元阿术围扬州,久不下,庭芝守御益力。
及临安既降,元人以恭帝北去,庭芝与姜才以四万人,夜捣瓜州夺驾,众拥恭帝避去,不克而还。
阿术以太皇太后手诏渝降。
庭芝登城谓使者曰:"奉诏守城,未闻以诏渝降也。"
不从。
既而福州使至,庭芝乃命制置使朱焕守扬城,而自与姜才将兵五千,趋泰州。
庭芝既行,焕即以城降。
阿术帅兵追庭芝,庭芝走入泰州。
会姜才疽发背,不能战,泰州守将孙贵、胡惟孝开北门纳元兵,庭芝与姜才皆被执。
阿术欲降之,庭芝与姜才不屈而死。
东莞民熊飞起兵,会赵氵晋复韶、广州。
文天祥帅师次于汀州,遣赵时赏、张日中等将一军赴贑,以取宁都;遣吴浚将一军取雩都。
刘洙等皆自江西起兵来会。
元人围韶州,守将刘自立以城降。
熊飞率兵巷战,赴水死。
秀王与择及元人战于温州,败绩,死之。
帝舟居于泉州港,抚招使蒲寿庚作乱,帝走潮州,蒲寿庚以泉州叛降元。
文天祥复海州。
陈文龙既死节,文龙之侄陈瓒起兵复兴化军。
文天祥自梅州,出江西,遂复会昌县,张日中、赵时赏兵皆会之。
张世杰复潮州。
文天祥败元人于雩都,次于兴国县。
使赵时赏、张日中等帅师复吉、贑诸县,遂围贑州。
帝舟迁于潮州之浅湾。
张世杰会师讨蒲寿庚于泉州,寿庚闭城自守。
世杰传檄诸路,遂复邵武军。
时宋兵浸盛。
元主诏塔出、李恒、吕师变等以步卒入岭,从岸路,诏忙兀台、唆都、蒲寿庚、刘深等以舟师下海,从水路,以追二王。
李恒遣兵援贑州,而自将攻文天祥。
天祥不意李恒猝至,乃引兵走,至方石岭及之。
巩信与张日中拒战,皆死,兵尽溃。
天祥妻欧阳氏,男佛生、环及二女皆见执。
赵时赏并肩舆在后,元人问为谁。
时赏曰:"我姓文。"
众以为天祥,执之。
天祥由是得挺身与长子道生及杜浒、邹凤乘骑逸去。
遂奔循州,时赏被擒,大骂不屈而死。
元唆都入兴化,陈瓒闭门坚守。
唆都临城谕之,矢石雨下,唆都大怒,攻破城,获瓒车裂之,屠其民,血流有声。
元刘深以舟师袭浅湾,帝舟迁于秀山。
陈宜中逃之占城,遂不复,后死于暹罗。
帝舟迁于井澳,飓风作,帝有疾。
元刘深来袭井澳,帝迁于谢女峡。
都统凌震复广州,帝迁于石冈州。
夏四月,帝崩。
在位二年,寿十一岁。
帝弟帝昺即位于石冈州,太后杨氏同听政,适用黄龙见海中,改元祥兴,升石冈州为龙翔县。
杨太后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陆秀夫与张世杰共秉政。
张世杰以石冈州不可居而崖山在海中,去潮、广各四百余里,两山相对,势颇宽广。
中有一港,其口如门,可以藏舟,世杰以为形势之地,乃奉帝移驻焉。
遣人入山伐木,造军屋千间,行宫正殿曰"慈元",杨太后居之,升广州为祥龙府。
时官民兵尚二十余万,多居于舟,资粮取办于广右诸郡。
复招人匠,造舟楫,制器杖,民不能堪,始有离叛之志。
有大星南流陨海中,小星千余随之,声如雷,数刻乃已。
文天祥闻帝即位,乞入朝,不许,加少保,封信国公。
会军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子道生复亡,家属皆尽。
天祥屯潮阳,邹凤、刘子俊皆集师会之。
盗陈懿导、张宏范兵济潮阳,天祥力不能支,帅其麾下走海丰。
张宏正追之,天祥方饭王坡岭,宏正兵突至,众不及战,皆顿首伏草莽。
天祥仓惶出走,千户王惟义执之,天祥吞脑子不死,邹凤自刎。
刘子俊自诡为天祥,冀可免天祥。
及执天祥至,各争真伪。
元人遂烹子俊,而执天祥至潮阳。
见宏范,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
宏范释其缚,以客礼见之。
天祥固请死,宏范不许,求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处之舟中以自从。
张宏范由潮阳港乘舟入海,获斥堠将,乃知帝所在。
或谓张世杰目:"北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之,幸而胜,国之福也。 不胜犹可西走。"
世杰恐久在海中士卒离心,乃曰:"频年航海,何时已乎!"遂结大舶千余,作一字阵碇海中,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栅如城堞,奉帝居其间,为必死计,人皆危之。
崖山两门如对立,其北浅,舟不可进。
元人由山东转而南人大洋,与世杰之师相遇,薄之,且出骑兵断宋师汲路。
宋舟坚不能动。
元人以舟载茅茨,沃以膏脂,乘风纵火焚之。
宋舰皆涂泥,缚长木以拒火,舟不能焚,宏范无如之何。
宏范招世杰降,世杰不从。
宏范乃以舟师据海口。
宋师樵汲道绝,兵士大渴,乃下掬海水饮之,水咸,饮即呕泄,兵士大困。
世杰师苏刘义、方兴等,旦夕大战。
宏范乃四分其军,自将一军,相去里许,令曰:"闻吾乐作,乃战。"
令李恒乘早潮退,先攻其北。
世杰以谁兵,殊死战。
至午潮上,元中军乐作,宋兵因而少懈。
宏范以舟攻其南,四路并进。
世杰前后受敌,兵士皆疲,不能复战。
俄有一舟樯旗仆,诸舟樯旗皆仆。
世杰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军,诸军大溃。
元师薄宋中军,会日暮,风雨昏雾,咫尺不可辨,世杰乃与苏刘义断维,以十六舟夺港而去。
陆秀未走帝舟,帝舟大,且诸舟环结,度不得出,乃先驱其妻子入海,即负帝同溺。
在位二年,寿九岁。
后宫诸臣从死者甚众。
余舟尚八百,尽为元人所得。
越七日,尸浮海上者十余万人,因得帝尸及诏书之宝。
张世杰复还崖山收兵,遇杨太后,欲奉以求赵氏后而复立之。
杨太后始闻帝崩,抚膺大恸曰:"我忍死间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耳。 今无望矣。"
便赴海死,世杰葬之海滨。
世杰将趋安南,至平章山下,遇飓风大作,舟人欲牺舟向岸,世杰曰:"无以为也,为我取瓣香来。"
至则仰天呼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 一君亡,复立-君,今又亡,我未死者,遮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 今若此,岂天意耶?天若不欲我复存赵氏,则大风覆我舟。"
舟遂覆,张世杰溺死焉。
宋亡。
右南宋起高宗丁未,终帝昺己卯,凡九主,共一百五十三年。
二宋通计十八主,通共三百二十年。
张宏范送故宋丞相文天祥于燕,囚于狱。
元主召之于狱,欲用之,固辞。
欲杀之,益不屈。
乃赦之。
天祥留燕三年,坐卧一小楼,足不履地。
元主议将释之归家,以方外备顾问。
会中山狂人自称宋主,有众数千,欲取文丞相者。
帝乃召天祥入,谕之曰:"汝何愿?"天祥曰:"愿一死耳。"
元主从其请,杀于燕都之柴市。
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
南面再拜而死,年四十七。
其衣带中赞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其妻欧阳氏收葬其尸,面色如生。
有张毅甫者,负天祥骸骨归葬吉州。
天祥于俱亡,遗命以弟璧之子为后。
又知信州谢枋得,初与元师迎战而败。
枋得因有九十三岁之老母,遂变姓名,奔于建宁府之磨石山以养母,妻李氏并二子一女死焉。
及母卒,元主闻其贤,欲用之,枋得不屈,乃执赴燕都,枋得不食而死。
子定之护骸骨归葬信州。
以上南宋之事,已经约略叙完。
其元朝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