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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三百余年宋史,辽金西夏纵横。
争强赌胜弄刀兵;谁解倒悬民命?富贵草头垂露,英雄水上浮萍。
是非成败总虚名,一枕南柯梦醒。
却说徽、钦二帝被掳,高宗中兴,不过一月间事。
宋朝国统原未断绝,此回本应接叙高宗中兴之事。
然灭北宋者金,而金先灭辽,辽实起于北宋之先,夏亦起于北宋之初,至元灭金灭夏,又在南宋未灭之先,不便将此三国悬搁。
今且将南宋之事搁起,待下回再叙,此回先将辽、金、西夏之事叙明。
按辽国初名契丹,本东奚种,神农氏之后。
其后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燕慕容氏时,窜于松漠之间,后魏初,大破之,遂逃,进经数十年稍滋蔓。
自魏至隋,虽或寇边,亦入贡不绝。
唐太宗、高宗时,俱内附。
至中宗时始叛,其后叛服不常。
八部各有大人,以次为主,三年传旗鼓一交代。
至庸昭宣帝时,耶律阿保机为主,尤雄勇,不肯代,居古汉城,地宜五谷,有盐池之利。
击灭七部,东征室韦女贞,西取突厥故地,诸夷畏服。
后梁太祖时,帅众三十万寇云州,晋王与之连和,约为兄弟,共声梁。
或劝晋王擒之,王曰:"仇敌未灭,而先失信夷狄,自亡之道也。"
厚赠遣之。
阿保机既归而背盟,更附于梁,晋王由是恨之。
时燕节度使刘守光,残虐其下,军士多亡归契丹。
契丹掠取燕地士民,日益强大,阿保机遂更名亿,称皇帝,是为辽太祖,国人号为天皇。
妻述律氏,亦勇决多权变,名震诸夷,号地后。
刘守光为李存勖所攻,遣使献平、营、滦三州之地,以求援于契丹。
契丹救之,为存勖所败。
存勖灭燕,而三州之地归于契丹。
未取。
初,守光遣韩延徽于契丹。
延徽不拜,契丹主大怒,使牧马。
契丹述律后察其贤,劝阿保机礼而用之。
韩延徽有智略,能属文,始教契丹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艺荒田。
由是汉人安业,逃亡者少,契丹臣服诸国,延徽有功焉。
阿保机取夫余城,更名东丹国,命长子突欲镇之,号为人皇。
次子德光守西楼,号元帅。
阿保机称帝二十年,死于夫余城。
述律后欲立德光,至西楼,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谓诸酋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
酋长知其意,争执德光辔。
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
遂立德光,是为太宗。
遣突欲归东丹。
德光尊后为太后,国事皆决焉。
德旋光性孝谨,母病不食,亦不食。
以韩延徽为政理事,令葬阿保机于木叶山。
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
至墓所杀之,-前后百数。
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不肯行。
后曰:"汝事先帝常亲近,何为不行?"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乃继之。"
后曰:"非吾不欲从先帝于地下也,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
乃断一腕,令置墓中。
思温亦得免。
时后唐潞王从珂疑石敬塘,使移镇天平。
敬塘拒命,唐发兵讨之,敬塘危急,乃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幽蓟等一十六州,以假兵灭唐。
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
契丹册立敬塘为晋帝,乃以幽州为燕京,徙都之,改国号曰辽。
终晋高祖之世,征求无厌。
至出帝齐王立,不奉表,不称臣于契丹。
契丹主积怒,举兵灭晋而归,死于杀狐岭,嗣位二十一年。
侄永康王兀欲即位于中京,兀欲乃太祖阿保机长子突欲之子也。
突欲以国让弟,后反见疑,遂浮海至中国。
后唐明宗以庄宗妃夏氏妻之,赐姓名李赞华,拜节度使。
赞华好割妇女之臂腿而饮其血,诸姬妾刺臂或腿以吮之,则大悦。
夏氏数被其割,不胜苦,奏请离婚为尼。
赞华后为潞王从珂所杀。
至是其子兀欲立,追尊其父突欲为义宗。
兀欲更名阮,是为世宗。
嗣位五年,为燕王述轧所弒。
述轧自立,诸部不服,奉太宗德光子寿安王兀律攻杀之,遂立兀律为帝,更名璟,是为穆宗。
穆宗好畋猎饮酒,不恤国事,每夜则酣饮达旦,昼则常睡,国人谓之睡王。
周世宗攻取三关瀛、莫、易之地。
穆宗闻之曰:"此亦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哉!"又嗜杀,酒后加人以烙炮铁梳诸奇巧极刑。
嗣位十八年,近侍小哥花哥辛古等杀之,世宗兀欲之子贤立,是为景宗。
以萧守兴为尚书令,纳其女燕燕为后。
景宗宿婴风疾,国事皆决于燕燕。
辽与宋通好,宋太宗伐北汉,辽遣兵救之,大败而还。
宋灭北汉,遂乘胜伐辽,以取幽燕之地。
辽遣耶律休哥与战,宋亦大败而还。
景宗嗣位十四年而殂,子隆绪立,是为圣宗。
萧太后专国政,宠幸用事。
宋太宗遣曹彬、潘美等乘衅伐辽,以取幽燕之地,为契丹将耶律休哥所败。
辽太后亦兴师寇宋,宋骁将杨业死之。
宋真宗时,萧太后隆绪大举寇宋,宋寇准亦劝真宗自将御之。
契丹围澶州,不克,与宋战不利,大将挞览为宋所杀。
寇准劝真宗复直前渡河,契丹大惧,请和,自是而两朝修好,南北弭兵,边境稍安矣。
契丹圣宗隆绪二十七年,萧太后燕燕卒。
萧氏有机谋,善驭大臣,得其死力。
每入寇,亲披甲冑督战。
与韩德让通,太后死后,未几德让亦死,陪葬陵傍。
隆绪遭母丧,哀毁骨立。
群臣请改元,又请以日易月,皆不许。
及宋真宗崩,隆绪集番汉大臣后妃以下皆举哀,曰:"吾兄与吾同月生,年大两岁,吾又得儿多时也!"因又泣,特置真宗御灵,建资福道场百日而罢。
契丹主隆绪病革,谓其子宗真曰:"宋朝信誓,常守而不失。"
遂殂,嗣位四十八年。
子宗真立,是为兴宗。
国内无事,户口蕃息,宋增岁币银绢各十万,并前共五十万。
其地凡五京,六州,军城百五十六,县二百九,属国六十。
东至海,西至流砂,北至胪朐河,南至白沟,幅员万里。
嗣位二十四年殂,子道宗洪基立。
洪基嗣位四十六年殂。
太子浚早卒,浚之子天祚帝延禧立,好畋猎淫酗,怠于政事。
辽属国生女真完颜阿骨打以兵叛辽。
女真之先,古肃慎氏地,世居混同江之东,长白山、鸭绿江之源,姓拏,又号完颜氏,唐太宗时,始闻于中国。
其系籍于辽者,号熟女贞;在北者号生女真,亦素服于辽。
生女真旧无官属,至乌古乃始有官属,其部内旧无铁,邻国有以甲冑铁器往鬻者,必厚价酬之。
得铁既多,因以修弓矢,备器械,兵势稍振。
乌古乃死,子劾里钵嗣,严重多智,基业始大。
其官之尊者,皆曰勃极烈。
其民无傜役,壮者即为兵,自五十百皆有长,伍长击柝,什长执旗,百长挟鼓,千人将则旗帜金鼓悉备。
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
百长以上亦然。
一军退,则诛一军之长。
凡部长曰勃堇行,兵则称曰猛安、谋克。
猛安犹千夫长,谋克犹百夫长也。
劾里钵生十一子,长曰乌雅束,次日阿骨打。
劾里钵疾笃,呼弟盈哥谓之曰:"乌雅束柔善,若办集契丹事,阿骨打能之。"
劾里钵死,弟颇刺淑嗣;颇刺淑死,弟盈哥嗣;盈哥死,兄子乌雅束嗣;乌雅束死,弟阿骨打嗣立,自称都勃极烈。
时辽主好猎淫酗,怠于政事,每岁遣人市名鹰海东青于海上,道出生女真,使者贪纵,征无厌,女真怨苦之。
女真部阿疏叛奔辽。
阿骨打索之不得,遂逆命。
辽遣军伐之,阿骨打曰:"先发者制人。"
遂与侄黏没喝,弟阇母及宗室银术可娄室等起兵击辽,传梃而誓,勇气百倍,辽军大奔。
辽以司空萧嗣先帅师伐女真。
阿骨打帅众来御,未至混同江,夜就枕,若有扶其首三。
阿骨打卧而起曰:"神明警我也!"即鸣鼓举燧而行,黎明至混同江,与辽兵遇,会大风起,尘埃蔽天,阿骨打乘风追击,辽兵大溃,将士皆死,获免者十七人。
自是士无斗志,遇敌辄溃。
辽人尝言:"女真兵满万,则不可敌。"
至是始满万矣。
女真完颜阿骨打称皇帝,更名旻,国号金,是为金太祖。
辽使请和千金,金人不许,辽主起空国之兵,用百万之师,下诏亲征女真。
金主攻辽黄龙府,次混同江,无舟以渡。
金主使一人前导,乘赭白马径涉,曰:"视吾鞭所指而行。"
诸军随之,水及马腹。
既济,使舟人测其渡处,深无涯涣。
遂克黄龙府,辽师至混同江。
金主闻辽主亲征,乃聚众以刀厘面,大哭曰:"始与汝等起兵,盖苦契丹残忍,欲自立国。 今天祚亲至,恐不能当,不若杀我一族,汝等迎降,或有生理。 然辽人怨已切骨,天祚之气方骄,纵降亦必无生理。 奈何!奈何!"诸军罗拜曰:"事已至此,唯命是从。"
金主曰:"然则惟有人人死战耳!"遂帅众迎敌。
金主曰:"彼众我寡,兵不可分,视其中军最坚,主必在焉,败其中军,可以得志。"
使左右翼合而攻之。
辽主遁,辽兵大溃,枕尸相属百余里,所获器械、宝物、马牛不可胜计。
辽东京及东京州县,与南路击辽女真,皆降于金。
金约宋共攻辽。
金人取辽上京、中京及西京。
金主命谷神始制女真文字。
辽主为金黏没喝斜也所迫,轻骑走夹山,命令不通。
时辽秦晋国王耶律淳与参知政事李处温守燕京,处温与都统萧干等谋奉淳为主,诸大臣耶律大石左企弓等及番汉百官、诸军父老数万人劝进,拜舞山呼,上尊号曰天锡黄帝。
军旅之事,悉委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者,太祖八世孙,通辽汉文字,善骑射,举进士,为翰林学士承旨。
辽谓翰林为林牙,故称大石林牙。
辽耶律淳死,萧干等立淳妻萧氏为皇太后,遂立秦王定为帝。
李处温欲为乱,萧后杀之。
金主阿骨打袭辽主延禧于石辇驿,以其子斡离不为前锋,所将不过千人,辽兵围之数重。
辽主谓金兵少,必败,遂与妃嫔登高阜观战。
斡离不以铁骑驰赴之。
辽主大惊,遁去,辽兵遂大败。
金主分三道攻燕,辽人以劲兵守居庸关,金兵至关,崖石自崩,戍卒多压死,辽人不战而溃,金兵库关而南,遂入燕京。
辽将相皆降,耶律大石走,为金所获,萧后出奔天德,于是辽五京皆没于金。
辽主奔西部族,萧后来见,辽主杀之,追废淳为庶人。
金使斡离不银术可娄室等分道袭辽主。
辽主奔应州,其子秦王定、纪王宁及妃嫔从臣皆被执。
辽主西走云中。
金太祖在位八年殂,弟吴乞买立,更名晟,是为金太宗。
耶律大石自金归辽,金主既败,奔夏,会党项亦遣人请临其地,辽主从之。
至应州东,为金将娄室等所获以归,金废为海滨王,寻杀之,以万马践其尸。
辽主天祚帝延禧嗣位三十五年而被执,辽亡。
自后梁太祖丁卯称帝起,至徽宗乙巳,凡八主,共三百有十年。
初,辽主之与金人战也,耶律大石以谏不从,遂率众走北庭都护府,自立为王。
会西鄙七州十八部,谕以兴复事,得精兵万余,置官吏,具器械。
又遗书回鹘。
回鹘王毕勒哥迎至邸,送至境外,兵行万里,归者数国。
至寻思千,西域诸国举兵十万拒战。
大石进击,大败之,僵尸数十里,回回国王来降。
又西行至起儿漫,群臣共册大石为天佑皇帝,改元延庆,是为西辽。
西辽王大石引兵东还,行二十余日,得善地,遂建都城,号虎思干耳朵。
金主闻耶律大石在和州之域,遣兵攻之,不克而还。
德宗大石立十二年而殂,子仁宗夷列幼,遗命其后萧氏权国事,号感天皇后,称制七年殂。
夷列始亲政,又十三年而殂,子幼,遗命其妹普速完权国,号承天皇后。
承天后制十四年,与其夫萧朵鲁不之弟补古只沙里通,出朵鲁不为东平王而杀之,朵鲁不之父斡里刺以兵问罪,杀普速完及补古只沙里,迎夷列次子直鲁古之立,改元天禧,立三十四年。
因出猎,乃蛮国天屈出律伏兵八千擒之,而据其位,尊直鲁古为太上皇,以善终,西辽亡。
凡三主二后,起于宋徽宗二十五年乙巳,亡于南宋宁宗七年辛酉,共七十八年。
却说金太祖旻,即阿骨打,既破辽,大败辽兵,取有五京之地,迫辽主远遁。
生十五子皆不立,而立其弟太宗晟,即吴乞买。
太宗晟既灭辽,复遣斡离不黏没喝寇宋,破汴京,虏二帝,而取宋天下之半。
又遣太祖第四子兀术,及黏没喝、娄室银术可挞懒、斡离不等屡寇南宋,又立刘豫为齐帝以害宋,诸事尽见南宋回中。
太守晟嗣位十三年殂,子十四人皆不立,而立太祖嫡孙合刺,更名亶,乃太祖太子绳果之子也,是为熙宗。
熙宗亶厌用兵,颇读书,使挞懒兀术袭执刘豫,与宋通好。
典礼乐,立孔庙于上京,求孔子支派四十九代孙瑶,封为衍圣公,元朝因之,而孔子嫡源从南渡者,今居浙江。
熙宗嗣位十四年,末年好饮酒,妄杀大臣。
平章事完颜亮亦太祖之孙,太祖第三子辽王宗干之子也,谋篡位,阴结死士,而通于熙宗妻裴满后,忌金主之弟胙王常胜等,因构杀之。
熙宗素积怨于裴满后,因并杀后,而召弟妇胙王之妻撤卯入宫为继后。
亮党大兴国,给事寝殿,被杖怨望,亮使为内应,己巳十二月夜二鼓,兴国启门,亮与妹婿徒单贞及秉德乌带、李老僧、唐括办等入寝殿,熙宗直善用刀,常置佩刀于榻上。
是夕,兴国取刀投榻下,熙宗求刀不得,亮直前,手刃之。
亮本名迪古,是为废帝。
以太宗诸子强盛,遂杀其子孙七十余人,诸宗室五十余人,太宗吴乞买与黏没喝之后遂绝。
又杀秉德等,又杀宗室撤离喝孛吉干带等,皆族之。
改筑燕京宫室,一依汴京制度。
宫殿遍敷黄金,而后间以五彩,金屑飞空如落雪,一殿之费,以亿万计,成而复毁,务极华丽。
金主亮杀其叔父曹王阿鲁补,纳其妻阿懒,封为昭妃,又纳宗妇四人于宫。
崇义节度使乌带妻定哥,旧与亮通,亮使杀乌带,许以为后,定哥不忍,亮谓之曰:"不杀汝夫,将族汝家。"
定哥大恐,缢杀乌带,纳为贵妃。
又使秘书监完颜文出其妻石哥,以为丽妃。
又使乙刺补出其妻又察,亦纳之。
又察,亮姊之女也。
金主亮闻葛王乌禄妻乌林答氏美,召之。
乌林答氏曰:"我不行,上必杀王。"
遂行,至良乡,得间自杀。
亮降封葛王为曹国公。
都燕京,亲选良家子女百十三人以充后宫,皆美女也。
亮恣意淫恶,寿宁县主什古,静乐县主蒲刺,及习拈师姑儿,混同县君莎里古贞及其妹,余都皆亮之从姊妹,成阝国夫人重节,亮之侄张定安妻柰刺忽,太后大氏之兄嫂蒲芦胡只,石奇之妹,皆有夫,亮无所忌耻,分皆纳之,属诸妃位下。
莎里古贞最得幸,每召必亲候廊下,立久,则坐于师姑儿膝上。
宫人在外有夫者,初犹分番出入,后乃尽遣其夫。
每幸妇人,必奏乐撤帷,或妃嫔列坐,恣意淫乱,使共观之。
常于卧内遍设地衣,裸逐以为戏。
金主亮以江南多美女玉帛,又闻宋有刘贵妃美艳,欲得之,谋大举灭宋。
亮嫡母太后徒单氏谏之,亮不悦。
亮迁都于汴,以太后居宁德宫。
太后使侍婢高福娘问亮起居,亮通之,太后不悦,亮使点检大怀忠等弒太后。
太后方樗蒲,怀忠等至,令太后跪受诏,太后愕然下跪,尚衣局使虎特末从后击之,仆而复起者再。
亮命焚其尸,弃骨于水,并杀其左右及弟侄。
又大杀宋辽宗室之在其国者无孑遗。
遂举兵南征,众六十万,号百万,妃嫔皆从,宋人大震。
金主亮入和州,梁山泺水涸,前所造船不得进,乃使李通更造小船,坏城中民居,以为材木,煮人膏以为油。
宋总管李宝败其先锋。
金主亮无道,人心离散,将士多亡归。
至公言于路曰:"我辈今往东京,立新天子矣。"
金主亮披金甲率众渡江,宋虞允文大败金师于彩石。
时东京留守曹国公乌禄,太祖之孙,性仁孝,沉静明达,众心归之。
猛安福寿等共杀副留守高存禄,立乌禄为帝于辽阳,更名雍,是为世宗。
下诏暴扬金主亮罪恶数十事,遣兵断其归路,而召谕其兵将,令北还安业。
金主亮闻曹国公即位,改元大定。
金主亮拊髀叹曰:"朕本欲平江南,改元大定,此之非天乎!"遂召诸将帅谋北还,恐将士解散,而宋人蹑其后,乃分兵渡江,欲先南灭宋,而后北平内乱,诏诸将约以三日济江,否则尽杀之。
军士危惧,谋欲亡归,又闻曹国公乌禄即位于辽阳,遂共谋作乱,决计于浙西都统制耶律元宜,及猛字唐括乌野,请行大事。
元宜然之,乃帅诸将薄亮营。
亮疑宋兵奄至,揽衣遽起,取箭视之,愕然曰:"我兵也。"
方取弓,已中箭仆地。
遂杀之,焚其尸。
军士取行营服用宝器皆尽,裸淫其妃嫔,不从者杀之。
太子光英及李通等,遣人议和于宋,而求赦于新主。
金主雍下令,废亮为庶人,招谕下江南之众,皆令散归。
金主雍入燕京。
金世宗雍,仁孝节俭,崇儒尚文,与宋讲和,两得休息,断狱十七人,几致刑措。
以其妻乌林答氏死节,终身不立后,真金国之贤君也。
在位二十九年殂。
太子允恭早卒,太孙章宗璟嗣立,李宸妃专政,疏远宗亲,国势稍衰,嗣位十九年殂。
以世宗第七子卫王永济柔弱立之,是为后废帝。
时蒙古兵日强,连岁侵扰金西北边地,金主求和,蒙古不许。
蒙古与金独吉千家奴等战于灰河,金师败绩,遂取大同府,金西北州县尽入于蒙古。
蒙古主复进与金完颜九斤等战于会河堡,金兵大败,东京不守,西京复没。
金胡沙虎兵将出,战屡败,金主不能诛,而反用之。
胡沙虎遂作乱,以兵入宫,自称监国,迫金主出居卫邸。
永济嗣位五年,胡沙虎迎世宗之孙、允恭之庶长子升王珣于彰德,至燕即位,是为宣宗。
蒙古兵日迫,高琪战败,胡沙虎欲杀之,高琪惧诛,乃以兵围胡沙之第而杀之,诣阙请罪,金主赦之。
时蒙古凡破金九十余郡,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马羊畜,皆席卷而去,庐屋焚荡,城郭丘墟,惟大名、真定、青郓以南未下。
金求和于蒙古,蒙古主欲得其公主,金主珣以废主永济之女及童男女五百,马三千,金银缯帛万两万匹与之。
既成婚,蒙古主乃出居庸关北还。
金主珣徙都汴,蒙古主闻之,怒曰:"既和面迁,是疑心未释也。"
复图南侵。
蒙古将木华黎攻金北京、辽西州郡,皆下之。
金主遣兵救燕,与蒙古兵遇于霸州,大溃,蒙古遂入中都,吏民死者甚众,宫室为乱兵所焚,火月余不熄,金祖宗神御及诸妃嫔皆沦没焉。
蒙古将木华黎取金河北、山东,将趋汴,至解州,病卒。
蒙古取陕西等地,遂入三关。
金宣宗珣嗣位十一年殂,子哀宗守绪立。
金人尽弃河北、山东、关陕等地,惟并力守河南,保潼关,自洛阳至邳州,东西二千余里,立四行省,帅精兵二十万以守之。
蒙古人金陵西太昌原。
金平章政事完颜合达,以忠孝军提控,完颜陈和尚为前锋,陈和尚环甲上马,以四百骑大败蒙古八千之众,士气百倍,金自有蒙古之难,二十年间,始有此捷,由是陈和尚之名震国中。
金以为定远大将军,世袭谋克。
金人既胜而骄,蒙古主怒,与其弟拖雷帅众入陕西,破砦栅六十余所。
遂取凤翔,陷凤州,破武休关,围兴元,军民散走,死者数十万,破饶风关,由金州而东趋汴京,至禹山,金兵与战,蒙古兵少却。
明日,蒙古兵忽不见,入光化北岸枣林中,昼作食,夜宿马上,四日林外不闻音响。
金兵谓蒙古已退,皆解散。
蒙古忽至,金兵大败。
蒙古入均州,完颜陈和尚趋避隐处,杀掠稍定,方出,自言曰:"我金国大将,欲见白事。"
蒙古兵士以数骑夹之,诣太弟帐前,问其姓名,曰:"我忠孝军总领完颜陈和尚也,太昌原卫州倒回谷之胜者,皆我也。 我死乱军中,人谓我负我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
蒙古兵欲其降,砍足胫折之,划口脗至耳,噀血而呼,至死不屈,遂杀之。
蒙古将士有义之者,以马乳汁酹地而祝曰:"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
金之精锐既尽,蒙古遂围汴。
金汴京粮尽援绝,势益危急,金主决意东行,入宫与后妃别,大恸而出。
金主归德,遣人迎后妃于汴,诸军怨愤,后妃不得出。
蒙古速不台攻汴日急,内外不通,米一升至银二两,人相食,贵家宅第皆以撤以爨。
西面元帅崔立,性淫狡,因民汹汹,杀左右二相颜奴申及习捏阿不,勒兵入宫,集百官议所立。
崔立曰:"卫绍王太子从恪,其妹公主,现在北兵中为后,可立。"
乃以太后命,召从恪为梁王监国,崔立自为太师都元帅,送款于蒙古速不台。
速不台喜,饮之酒,崔立以父事之。
还城,悉烧楼橹。
又托以军前索随驾官吏内眷家属,聚军民子女于省中,亲阅之,日淫数人,犹以为不足,乃禁民间嫁娶,有以一女之故,致死摹人者。
诸王妃嫔,亦被其淫。
时入后宫淫妃嫔,又与妻同见太后、皇后。
两宫赐予,不可胜计。
立因讽太后归降。
立遂以梁王从恪、荆王守纯、太后王氏、后徒单氐及诸妃嫔,凡车三十七辆,宗室男女五百余人,赴青城。
速不台杀二王及族属,送后妃等于和林,在道艰楚万状,尤甚于宋徽、钦之时焉。
则纪载有金夫不躬之说,事或然也。
速不台入汴城,时立在城外,兵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宝玉以出,立归,大恸而已。
后崔立为蒙古汴京都尉李伯渊所杀。
蒙古遣王擑使宋,议同伐金,宋遣使报谢。
蒙古许俟成功后,以河南地归宋。
金主闻蔡州城坚池深,兵众粮广,遂决计幸蔡州。
时久雨,朝士扈从者,徒行泥水中,掇青枣为粮,足胫尽肿。
从者二三百人,马五十匹,至亳州,避雨双沟寺中,蓬蒿满目,无一人迹。
金主叹息曰:"生灵尽矣!"为之一恸。
及入蔡,以完颜忽斜虎为尚书右丞,总领省院事。
忽斜虎有文武才,选括士马,缮治兵甲,兵威稍振。
时蒙古兵去蔡差远,金主亦安之。
而宋孟珙为将,大败金兵于马磴山,蒙古都元帅塔察儿使王擑至襄阳,约攻蔡州,宋甲次于息州之南,降者日众。
金息州刺史请益兵,金主以参知政事抹拈兀典帅忠孝军五百往。
将行,金主谕之曰:"北方兵强马壮,智勇兼备,我实难与之敌。 至于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纵横江淮间,有余力矣。"
金主使完颜阿虎带乞粮于宋,将行,渝之曰:"宋人负朕深矣,彼自为谋亦浅,蒙古灭国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我,我亡,必及于宋,唇亡齿寒,自然之理。 若与我连和,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 卿其以此意晓之。"
阿虎带至宋,宋朝不许。
蒙古塔察儿围金蔡州,日耀兵城下,旗帜蔽天,城中骇惧。
宋史嵩之命孟珙、江海帅师二万,运米三十万石赴蒙古之约,塔刺儿大喜,与珙结为兄弟,酌马乳汁饮之。
蒙古既得宋助,益修攻具,斲木声闻于城中,城中益惧。
金忽斜虎日以国家恩泽,君臣大义,抚循其民,忠诚昭著,军民感奋。
宋师及蒙古以攻具薄,城金尽,籍民丁防守-,民丁不足,复括妇人壮健者,假男子衣冠守城。
宋孟珙进逼柴潭楼,金人恃潭为固,外即汝河,潭高于河五六丈,相传下有龙,人不敢近,而城楼伏巨弩,将士疑畏。
珙召麾下饮酒,酒再行,谓-曰:"柴潭楼非天造地设,伏弩能射远,不能射近,彼所恃者此水耳,决而注之,涸可立待。"
遂凿深,潭果决入汝水。
珙命实以薪苇,蒙古亦决练江,两军皆济,鱼贯而上,攻其外城,破之,进逼上门,遂攻西城,克之。
忽斜虎竭力捍御,金主谓侍臣曰:"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所恨。 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至我而绝;与古荒淫暴乱之君等为亡国,独此介介耳!"自宋理宗九年九月蔡州受围起,至次年正月朔旦,蒙古兵会饮,欢吹之声,四望相接,城中饥窘,叹息而已。
孟珙见黑气压城上,日色无光,下令诸军衔枚,分运云梯攻城。
是夕,拿主传位于东面元帅承麟,承麟拜泣不敢受。
金主守绪曰:"朕所以付卿,岂得已哉!以朕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有死而已。 卿矫捷有将略,万一得免,柞胤不绝,此朕志也。"
承麟起受玺,明日即位。
宋孟珙师攻南门,马义先登,赵荣继之,万众竞进。
金百官称贺礼毕,亟出迎敌。
南城已立宋旗帜矣。
金主守绪自经死。
嗣位十年。
忽斜虎闻之曰:"吾赴汝水,从吾君矣!"遂赴水死。
参政孛术鲁小娄室等,及军士五百余人,皆从死焉。
承麟退保子城,闻守绪死,帅群臣入哭,谥曰哀宗。
奠未毕,城已陷,承麟为乱兵所杀,嗣位一日,金亡。
起宋徽宗乙未,终宋理宗甲午,凡十主,共一百二十年。
其有先金立国,亦先金而灭于蒙古者,有夏国。
唐初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其先有拓跋赤辞,唐太宗贞观初来归,赐姓李,置静边等州以处之。
其后析居夏州者为平夏部,至唐僖宗避黄巢之乱幸蜀,平夏部李思恭纠合夷夏兵,会郦延节度使李孝昌等,同盟讨贼,诏以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
思恭卒,弟思谏嗣。
思谏卒,子彝昌嗣。
彝昌为其将高宗益所弒,立其族叔父仁福以为节度使,后封朔方王。
仁福卒,子彝超嗣。
彝超卒,追封夏王,子克睿嗣。
克睿卒,子继筠嗣。
继筠卒,弟继捧嗣。
继捧以诸父昆弟纠怼怨,以银、夏、绥、宥四州降宋,由居京师,宋太祖赐赍甚厚,遣使至夏州,护缌麻以上,亲赴阙;族弟季继迁燃,袭据银州,围三族岩,宋太宗遣将击走之。
继迁降于契丹,以为定难节度使,以女妻之。
李继迁侵扰日甚;宋赵普请复命李继捧镇夏州,赐姓名赵保忠,复以为定难节度使。
保忠与继迁战于安庆泽,继迁中流矢遁。
继迁遣使归款,奉表谢罪,诏以为银州观察使,赐姓名赵保吉。
而赵保忠叛降契丹,契丹封为乎思王。
未几。
赵保吉复叛,徼击录州运饷刍栗四十万,尽夺乏。
宋太宗大怒,命将五路出师讨之,不克而还。
宋真宗时,赵保吉陷清远军,复陷灵州,赵保忠陷西凉,杀知府丁惟清。
于是潘罗支等伪降于保吉,保吉受之不疑。
潘罗支遽集六合番部合击之,保吉大败,中流矢,创甚,奔还灵州,自虑孤危,病且死,嘱其子复明,必归宋,一表不听则再请,虽累百表,不得请,勿止也。
遂卒。
赵德明屡表归款,宋真宗嘉之,以为定难节度使,封平西王,赐赍甚厚。
未几,架毋亦册封德明为夏国王,德明手本国则称帝,奉表于宋契丹,则去帝号而称臣。
宋仁宗十年,赵德明卒,子元昊立。
元昊以五足五日生,圆面高准,性雄毅,多大略,善绘画,能创制物始,凡行兵,令部长各陈所见,绎取其长,悉有夏、银、绥、宥、监、胜、甘、凉、灵、会、静诸州。
又取瓜沙肃州,仍居兴州,阻河,依贺兰山为固。
西至吐蕃塔塔,地方万里,遂更名曩霄,称帝改元,上表于宋,求甲郊之地。
宋削元昊赐姓、官爵,绝其互市,募人能得元昊首者,即授定难节度使。
元昊遂入寇,攻保安,取金明岩,又取安远、塞门、永平诸砦,乘胜抵延州城下,大败宋师,会大雪解去。
自后屡次入寇,屡败宋师,朝廷为之旰食。
赖韩琦,范仲淹捍御有方,又赖狄青善战,以故元昊不能深入。
元昊大将野利与天都,皆骁勇善战,屡败宋师。
宋种世衡用反间计,使王嵩遗书野利,言既有志本朝,宜及早归降,故陆元昊所,元昊疑而杀之,乃为文以祭野利,书之于板,痛其与天都同归本朝,而不获成功,祭于境上。
见有虏至,急燃之以归,而遗其板。
虏得之以献元昊,元昊并杀天都,自是元昊之势稍弱,遂请与宋和。
自元昊至干顺,历代叛服不常,不能悉记。
曩霄嗣立十七年,谥景宗。
曩霄初娶野利氏,生宁令哥,以为太子。
既而宁令哥娶没移氏为妻,已婚矣,见其美,遂自娶之。
宁令哥大愤恨,谋弒曩霄,乘间以刀砍之,不死,截去其鼻。
宁令哥匿国舅讹庞家,为讹庞所杀。
元昊病鼻创而殂,年四十六。
少子谅祚嗣。
谅祚年方幼,讹庞遂与三大将分治国事。
谅祚嗣位十六年殂,谥毅宗。
子秉常立,秉常嗣位十九年殂,谥惠宗。
子干顺立,干顺嗣位五十四年殂,谥崇宗。
子仁孝立,始建学校于国中。
仁孝嗣位五十五年殂,谥仁宗。
子纯佑立,纯佑嗣位十四年,谥桓宗。
干顺之孙李安全废纯佑而自立。
未几,纯佑卒。
安全既立,蒙古入灵州。
夏屡为蒙古所攻,求救于金,金不能救,夏人怨之,称臣于蒙古,遂与金人构兵。
安全立五年而殂,谥襄宗,子遵顼立。
夏与金构兵,约十年,精锐俱尽,两国皆敝,乃遣使修好于金,称弟而不称臣,各用本国年号,金遣使报之,两国复和。
蒙古围夏兴州,夏主遵顼奔西凉。
蒙古攻夏,夏主遵顼嗣位十三年,传国于其于德旺,自称太上皇,又四年殂,谥神宗。
德旺既立,蒙古伐夏,取甘州、肃州及西凉府。
蒙古入夏,城邑多降,夏主德旺忧悸而卒,嗣位四年,谥献宗。
国人立其弟之子睍,蒙古尽克夏城邑,其民穿凿土石,以避锋镝,免者百无一二,白骨蔽野。
夏主睍力屈出降,遂絷以归,嗣位二年,为元所灭,夏亡。
夏起唐僖宗辛丑,至宋仁宗戊寅,李曩霄称帝,至宋理宗三年丁亥亡,凡二十一传,通计三百四十七年,内称帝者九人,共一百九年而亡。
辽金西夏之事,已述其概,下回再将南宋乏事叙明,观者当以三十三回,直接土三十一回,而以此三十二回作闰回,则事皆接续可观矣。
南宋之事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