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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里志》全文
唐代笔记小说集。
撰者唐代孙。
字文威。
僖宗时人。
生卒年、籍贯均不详。
曾官侍御史及中书舍人。
一说曾为翰林学士,岑仲勉《补唐代翰林两记》以为此说不可信。
此书一卷,写成于中和四年(884),记载中和以前长安(今陕西西安)城北平康里的歌妓生活,故名《北里志》。
书中反映了当时士人生活的一个侧面,有少数条目也反映了歌妓们的痛苦和对爱情的追求,并保存了一些文士和歌妓的诗歌作品,为后来编集唐诗者所采录。
有明刻《续百川学海》本《古今说海》本等,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排印本即据《古今说海》本校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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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自大中皇帝好儒术,特重科举。
故其爱婿郑詹事再掌春闱,上往往微服长安中,逢举子则狎而与之语。
时以所闻,质于内庭,学士及都尉皆耸然莫知所自。
故进士自此尤盛,旷古无俦。
然率多膏粱子弟,平进岁不及三数人。
由是仆马豪华,宴游崇侈,以同年俊?少者为两街探花使,鼓扇轻浮,仍岁滋甚。
自岁初等第于甲乙,春闱开送天官氏,设春闱宴,然后离居矣。
近年延至仲夏,京中饮妓,籍属教坊,凡朝士宴聚,须假诸曹署行牒,然后能致于他处。
惟新进士设筵顾吏,故便可行牒。
追其所赠之资,则倍于常数。
诸妓皆居平康里,举子、新及第进士,三司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馆殿者,咸可就诣。
如不吝所费,则下车水陆备矣。
其中诸妓,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话者。
自公卿以降,皆以表德呼之。
其分别品流,衡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
信可辍叔孙之朝,致杨秉之惑。
比常闻蜀妓薛涛之才辩,必谓人过言,及睹北里二三子之徒,则薛涛远有惭德矣。
予频随计吏,久寓京华,时亦偷游其中,固非兴致。
每思物极则反,疑不能久,常欲纪述其事,以为他时谈薮。
顾非暇豫,亦窃俟其叨忝耳。
不谓泥蟠未伸,俄逢丧乱,銮舆巡省崤函,鲸鲵逋窜山林,前志扫地尽矣。
静思陈事,追念无因,而久罹惊危,心力减耗,向来闻见,不复尽记。
聊以编次,为太平遗事云。
时中和甲辰岁,无为子序。
○海论三曲中事
平康里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
妓中有铮铮者,多在南曲、中曲。
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颇为二曲轻斥之。
其南曲中曲,门前通十字街,初登馆阁者,多于此窃游焉。
二曲中居者,皆堂宇宽静,各有三数事。
前后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右对设,小堂垂帘,茵榻帷幌之类称是。
诸妓皆私有所指占,事皆彩版以记诸帝后忌日。
妓之母多假母也,亦妓之衰退者为之。
诸女自幼丐,有或佣其下里贫家。
常有不调之徒,潜为渔猎,亦有良家子为其家聘之,以转求厚赂。
误陷其中,则无以自脱。
初教之歌令,而责之甚急,微涉退怠,则鞭朴备至。
皆冒假母姓,呼以女弟女兄为之行第,率不在三旬之内。
诸母亦无夫,其未甚衰者,悉为诸邸将辈主之。
或私蓄侍寝者,亦不以夫礼待。
比见东洛诸妓,体裁与诸州饮妓固不侔矣。
然其羞匕筋之态,勤参请之仪,或未能去也。
北里之妓,则公卿与举子,其自在一也。
朝士金章者,始有参礼,大京兆但能制其舁夫,或可驻其去耳。
诸妓以出里艰难,每南街保唐寺有讲席,多以月之八日,相牵率听焉。
皆纳其假母一缗,然后能出于里。
其于他处,必因人而游,或约人与同行,则为下婢,而纳资于假母。
故保唐寺每三八日士子极多,益有期于诸妓也。
有一妪号汴州人也,盛有财货,亦育数妓,多蓄衣服器用,僦赁于三曲中。
亦有乐工聚居其侧,或呼召之立至。
每饮率以三锾,继烛即倍之。
○天水仙哥
天水仙哥字绛真,住于南曲中,善谈谑,能歌令。
常为席纠,宽猛得所。
其姿容亦常常,但蕴籍不恶,时贤雅尚之,因鼓其声价耳。
故右史郑休范尝在席上赠诗曰:"严吹如何下太清,玉肌无奈六铢轻。
虽知不是流霞酌,愿听雷和瑟一声。
"刘覃登第,年十六七,永宁相国鄴之爱子,自广陵入举,辎重数十车,名马数十驷。
时间年郑賨先辈扇之。
极嗜欲于长安中。
天水之齿甚长于覃,但闻众誉天水,亦不知其妍丑。
所由辈潜与天水计议,每令,辞以他事,重难其来。
覃则连增所购,终无难色。
会他日,天水实有所苦,不赴召。
覃殊不知信,增缗不已。
所由辈又利其所乞。
且不忠告,而终不至。
时有户部府吏李全者,居其里中,能制诸妓。
覃闻,立使召之,授以金花银榼可二斤许。
全贪其重赂,径入曲,追天水入兜舆中,相与至宴所。
至则蓬头垢面,涕泗交下,褰帘一睹,亟使舁回,而所费已百余金矣。
○楚儿
楚儿字润娘,素为三曲之尤,而辩慧,往往有诗句可称。
近以迟暮,为万年.捕贼官郭锻所纳,置于他所。
润娘在娼中,狂逸特甚,及被拘系,未能悛心。
锻.主繁务,又本居有正室,至润娘馆甚稀。
每有旧识过其所居,多于窗牖间相呼,.或使人询讯,或以巾笺送遗。
锻乃亲仁诸裔孙也,为人异常凶忍且毒,每知,必极笞辱。
润娘虽甚痛愤,已而殊不少革。
尝一日自曲江与锻行,前后相去十数步,同版使郑光业时为补衮,道与之遇,楚儿遂出帘招之,光业亦使人传语。
锻知之因曳至中衢,击以马箠,其声甚冤楚,观者如堵。
光业遥视之,甚惊悔,且虑其不任矣。
光业明日,特取路过其居侦之,则楚儿已在临街窗下弄琵琶矣。
驻马使人传语已,持彩笺送光业诗,曰:"应是前生有宿冤,不期今世恶因缘。
蛾眉欲碎巨灵掌,鸡肋难胜子路拳。
只拟吓人传铁券,,未应教我踏金莲。
曲江昨日君相遇,当下遭他数十鞭。
"光业马上取笔答之,曰:"大开眼界莫言冤,毕世甘他也是缘。
无计不烦干偃蹇,有门须是疾连拳。
据论当道加严箠,便合披缁念法莲。
如此兴情殊不减,始知昨日是蒲鞭。
"光业性疏纵,且无畏惮,不拘小节,是以敢驻马报复,仍便送之。
闻者为缩颈。
锻累主两赤邑捕贼,故不逞之徒,多所效命,人皆惮焉。
○郑举举
郑举举者居曲中,亦善令章。
尝与绛真互为席纠,而充博非貌者。
但负流品,巧谈谐,亦为诸朝士所眷。
常有名贤醵宴,辟数妓,举举者预焉。
今左谏王致君右貂郑礼臣夕拜孙文府、小天赵为山皆在席。
时礼臣初入内庭,矜夸不已,致君以下,倦不能对,甚减欢情。
举举知之,乃下筹指礼臣曰:"学士语太多,翰林学士虽甚贵甚美,亦在人耳。
至如李骘、刘允章、承雍亦尝为之,又岂能增其声价耶?"致君以下皆跃起拜之,喜不自胜致。
礼臣因引满自饮,更不复有言。
于是极欢,至暮而罢。
致君以下各取彩缯遗酬。
孙龙光为状元,颇惑之,与同年侯彰臣、杜宁臣、崔勋美、赵延吉、卢文举、李茂勋等数人,多在其舍,他人或不尽预。
故同年卢嗣业诉醵罚钱,致诗于状元曰:"未识都知面,频输复分钱。
苦心亲笔砚,得志助花钿。
徒步求秋赋,持杯给暮饘。
力微多谢病,非不奉同年。
"○牙娘
牙娘居曲中,亦流辈翘举者。
性轻率,惟以伤人肌肤为事。
故硖州夏侯表中相国少子,及第中甲科,皆流品知闻者,宴集尤盛。
而表中性疏猛,不拘言语,或因醉戏之,为牙娘批颊,伤其面颇甚。
翼日,期集于师门,同年多窃视之。
表中因厉声曰:"昨日子女牙娘抓破泽颙。
"同年皆骇然。
裴公俯首而哂,不能举者久之。
今小天赵为山,每因宴席,偏眷牙娘,谓之郡君。
为山内子,予从母妹也,甚明悟,为山颇惮之。
或亲姻中闻为山属意牙娘,遂以告其内子。
他日,为山自外归,内子谓为山曰:"今日颜色甚悦畅,定应是见郡君也。
"为山愕然久之,无言以答,亦终不敢诘其言之所来。
○颜令宾
颜令宾居南曲中,举止风流,好尚甚雅,亦颇为时贤所厚。
事笔砚,有词句,见举人尽礼祗奉,多乞歌诗,以为留赠,五彩笺常满箱箧,后疾病且甚,值春暮,景色晴和,命侍女扶坐于砌前。
顾落花而长叹数四,因索笔题诗云:"气余三五喘,花剩两三枝。
话别一樽酒,相邀无后期。
"因教小童曰:"为我持此出宣阳、亲仁已来,逢见新第郎君及举人,即呈之,云:’曲中颜家娘子将来,扶病奉候郎君。
’"因令其家设酒果以待。
逡巡至者数人,遂张乐欢饮,至暮,涕泗交下,曰:"我不久矣,幸各制哀挽以送我。
"初其家必谓求赙。
送于诸客,甚喜,及闻其言,颇慊之。
及卒,将瘗之日,得书数篇,其母拆视之,皆哀挽词也。
母怒,掷之于街中,曰:"此岂救我朝夕也?"其邻有喜羌竹刘驼驼,聪爽能为曲词。
或云尝私于令宾,因取哀词数篇,教挽柩前同唱之,声甚悲怆,是日瘗于青门外。
或有措大逢之,他日召驼驼使唱,驼驼尚记其四章。
一曰:"昨日寻仙子,輀车忽在门。
人生须到此,天道竟难论⊥至皆连袂,谁来为鼓盆不堪襟袖上,犹印旧眉痕。
"二曰:"残春扶病饮,此夕最堪伤。
梦幻一朝毕,风花几日狂。
孤鸾徒照镜,独燕懒归梁。
厚意那能展含酸奠一觞。
"三曰:"浪意何堪念,多情亦可悲。
ˉ奔皆露胆,麇至尽齐眉。
花坠有开日,月沉无出期。
宁言掩丘后,宿草便离离。
"四曰:"奄忽那如此夭桃色正春。
捧心还动我,掩面复何人。
岱岳谁为道逝川宁问津。
临丧应有主,宋玉在西邻。
"自是盛传于长安,挽者多唱之。
或询驼驼曰:"宋玉在西,莫是你否?"驼驼哂曰:"大有宋玉在。
"诸子皆知私于乐工及邻里之人,极以为耻,递相掩覆。
绛真因与诸子争全相谑,失言云:"莫倚居突肆。
"既而甚有恨色。
后有与绛真及诸子昵熟者,勤问之,终不言也。
○杨妙儿
杨妙儿者居前曲,从东第四五家,本亦为名辈,后老退为假母。
居第最宽洁,宾甚翕集。
长妓曰莱儿,字蓬仙,貌不甚扬,齿不卑矣,但利口巧言,诙谐臻妙。
陈设居止处,如好事士流之家,由是见者多惑之。
进士天水,故山北之子,年甚富,与莱儿殊相悬,而一见溺之,终不能舍。
莱儿亦以光远聪悟俊?少,尤谄附之。
又以俱善章程,愈相知爱。
天水未应举时,已相昵狎矣。
及应举,自以俊才,期于一战而取,莱儿亦谓之万全。
是岁冬,大夸于宾客,指光远为一鸣先辈。
及光远下第,京师小子弟。
自南院径取道诣莱儿以快之。
莱儿正盛饰立于门前以俟榜,小子弟辈马上念诗以谑之曰:"尽道莱儿口可凭,一冬夸婿好声名。
适来安远门前见,光远何曾解一鸣?"莱儿尚未信,应声嘲答曰:"黄口小儿口没凭,逡巡看取第三名。
孝廉持水添瓶子,莫向街头乱碗鸣。
"其敏捷皆此类也。
是春莱儿毷氉,久不痊于光远。
光远尝以长句诗题莱儿室曰:"鱼钥兽环斜掩门,萋萋芳草忆王孙。
醉凭青琐窥韩寿,困掷金梭恼谢鲲。
不夜珠光连玉匣,辟寒钗影落瑶樽。
欲知明惠多情态,役尽江淹别后魂。
"莱儿酬之曰:"长者车尘每到门,长卿非慕卓王孙。
定知羽翼难随凤,却喜波涛未化鲲。
娇别翠钿粘去袂,醉歌金雀碎残樽。
多情多病年应促,早办名香为返魂。
"莱儿乱离前,有阛阓豪家以金帛聘之,置于他所。
人颇思之,不得复睹。
莱儿以敏妙诱引宾客,倍于诸妓,榷利甚厚,而假母杨氏未尝优恤莱儿,因大诟假母,拂衣而去,后假母尝泣诉于他宾。
次妓曰永儿,字齐卿,婉约于莱儿,无他能。
今相国萧司徒遘甚眷之,在翰苑时,每知闻间为之致宴,必约定名占之。
次妓曰迎儿,既乏丰姿,又拙戏谑,多劲词以忤宾客。
次妓曰桂儿,最少,亦窘于貌,但慕莱儿之为人,雅于逢迎。
○王团儿
王团儿,前曲自西第一家也。
己为假母,有女数人。
长曰小润,字子美,少时颇籍籍者。
小天崔垂休,变化年溺惑之,所费甚广。
尝题记于小润髀上,为山所见。
赠诗曰:"慈恩塔下亲泥壁,滑腻光华玉不如。
何事博陵崔四十,金陵腿上逞欧书。
"次曰福娘,字宜之,甚明白,丰约合度,谈论风雅,且有体裁。
故天官崔知之侍郎尝于筵上与诗曰:"怪得清风送异香,娉婷仙子曳霓裳。
惟应错认偷桃客,曼倩曾为汉侍郎。
"次曰小福,字能之,虽乏风姿,亦甚慧黠。
予在京师,与群从少年习业,或倦闷时,同诣此处。
与二福环坐,清谈雅饮,尤见风态。
予尝赠宜之诗曰:"彩翠仙衣红玉肌,轻盈年在破瓜初。
霞杯醉劝刘郎饮,云髻慵邀阿母梳。
不怕寒侵缘带宝,每忧风举倩持裾。
谩图西子晨妆样,西子元来未得如。
"得诗甚多,颇以此诗为称惬,持诗于窗左红墙,请予题之。
及题毕,以未满壁,请更作一两篇,且见戒无艳。
予因题三绝句,如其自述。
其一曰:"移壁回窗费几朝,指环偷解薄兰椒。
无端斗草输邻女,更被拈将玉步摇。
"其二曰:"寒绣红衣饷阿娇,新团香兽不禁烧。
东邻起样裙腰阔,刺蹙黄金线几条。
"其三曰:"试共卿卿戏语粗,画堂连遣侍儿呼。
寒肌不奈金如意,白獭为膏郎有无?"尚校数行未满,翼日诣之,忽见自札后宜之题诗曰:"苦把文章邀劝人,吟看好个语言新。
虽然不及相如赋,也直黄金一二斤。
"宜之每宴洽之际,常惨然悲郁,如不胜任,合坐为之改容,久而不已。
静询之,答曰:"此踪迹安可迷而不返耶又何计以返每思之,不能不悲也。
"遂呜咽久之。
他日忽以红笺授予,泣且拜。
视之,诗曰:"日日悲伤未有图,懒将心事话凡夫。
非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仙郎有意无?"余因谢之曰:"甚识幽旨,但非举子所宜,何如?"又泣曰:"某幸未系教坊籍,君子倘有意,一二百金之费尔。
"未及答,因授予笔,请和其诗。
予题其笺后曰:"韶妙如何有远图,未能相为信非夫。
泥中莲子虽无染,移入家园未得无。
"览之,因泣不复言,自是情意顿薄。
其夏,予东之洛。
或醵饮于家,酒酣,数相嘱曰:"此欢不知可继否?"因泣下,洎冬初还京,果为豪者主之,不可复见。
至春上已日,因与亲知禊于曲水,闻邻棚丝竹,因而视之。
西座一紫衣,东座一缞麻,北座者遍《辶臿》麻衣,对米盂为纠,其南二妓,乃宜之与母也。
因于棚后候其女佣以询之。
曰:"宣阳彩缬铺张言为街使郎官置宴,张即宜之所主也。
"时街使令坤为敬瑄,二缞盖在外艰耳。
及下棚,复见女佣。
曰:"来日可到曲中否?"诘旦诣其里,见能之在门,因邀下马。
予辞以他事,立乘与语。
能之团红巾掷予曰:"宜之诗也。
"舒而题诗曰:"久赋恩情欲托身,已将心事再三陈。
泥莲既没移栽分,今日分离莫恨人。
"予览之,怅然驰回,且不复及其门。
每念是人之慧性,可喜也。
常语予:"本解梁人也,家与一乐工邻,少小常依其家学针线,诵歌诗。
总角为人所误,聘一过客,云入京赴调选。
及挈至京,置之于是,客绐而去。
初是家以亲情接待甚至,累月后,乃逼令学歌令,渐遣见宾客。
寻为计巡辽所嬖,韦宙相国子及卫增常侍子所娶,输此家不啻千金矣。
间者亦有兄弟相寻,便犹论夺。
某量其兄力轻势弱,不可夺,无奈何,谓之曰:"某亦失身矣,必恐徒为。
"因尤其家,得数百金与兄,乃恸哭永诀而去。
每遇宾客,话及此,呜咽久之。
○俞洛真
俞洛真有风貌,且辩慧。
顷曾出曲中,值故左揆于公贵主,许纳别室。
于公尚广德公主,宣宗女也,颇有贤淑之誉。
从子冒其季父。
于公柄国时,颇用事,曾贬振州司户,后改名应举。
左揆为力甚切,竟不得。
后投迹今左广令孜门,因中第,遂佐十军。
先通洛真而纳之,月余不能事。
诸媵之间彰其迹,以告贵主,主即出之,亦获数百金。
遂嫁一胥吏,未期年而所有索尽,吏不能给,遂复入曲。
携胥一女,亦当时绝色。
洛真虽有风情,而淫冶任酒,殊无雅裁。
亦时为席纠,颇善章程。
郑右史常与诗曰:"巧制新章拍指新,金罍巡举助精神。
时时犹得横波盼,又怕回筹错指人。
"离乱前两日,与进士李文远,渥之弟,今改名浣,其年初举,乘醉同诣之,文远一见,不胜爱慕。
时日已抵晚,新月初升,因戏文远,题诗曰:"引君来访洞中仙,新月如眉挂户前。
领取嫦娥攀得桂,便从陵谷一时迁。
"予题于楣间讫,先回。
间两日,文远因同诣南院。
文远言前者醉中,题姓字于所诣,非宜也,回将撤去之。
及安上门,有自所居追予者曰:"潼关失守矣。
"文远不肯中返,竟至南院。
及回,固不暇前约,耸辔而归。
及亲仁之里,已夺马纷纭矣,因仓皇而回,遂乃奔窜。
因与文远思所题诗,真谶词也。
○王苏苏
王苏苏在南曲中,屋室宽博,卮馔有序。
女昆仲数人,亦颇善谐谑。
有进士李标者,自言李英公勣之后,久在大谏王致君门下,致君弟侄因与同诣焉。
饮次,标题窗曰:"春暮花株绕户飞。
王孙寻胜引尘衣。
洞中仙子多情态,留住阮郎不放归。
"苏苏先未识,不甘其题,因谓之曰:"阿谁留郎君,莫乱道!"遂取笔继之曰:"怪得犬惊鸡乱飞,羸童瘦马老麻衣。
阿谁乱引闲人到,留住青蚨热赶归。
"标性褊,头面通赤,命驾先归。
后苏苏见王家郎君,辄询:"热赶郎在否?"
○王莲莲
王莲莲,字沼容,微有风貌,女弟小仙以下数辈皆不及。
但假母有郭氏之癖,假父无王衍之嫌。
诸妓皆攫金特甚,诣其门者或酬酢?稍不至,多被尽留车服,赁卫而返。
曲中惟此家假父颇有头角,盖无图者矣。
○刘泰娘 刘泰娘,北曲内小家女也。
彼曲素无高远者,人不知之。
乱离之春,忽于慈恩寺前,见曲中诸妓同赴曲江宴。
至寺侧下车而行,年齿甚妙,粗有容色。
时游者甚众,争往诘之。
以居非其所,久乃低眉。
及细询之,云门前一樗树子,寻遇暮雨,诸妓分散。
其暮,予有事北去,因过其门,恰遇犊车返矣,遂题其舍曰:"寻常凡木最轻樗,今日寻樗桂不如。
汉高新破咸阳后,英俊奔波遂吃虚。
"同游人闻知,诘朝诣之者,结驷于门矣。
○张住住 张住住者,在南曲,所居卑陋,有二女兄不振,是以门甚寂寞,为小铺席货草挫姜果之类。
住住,其母之腹女也,少而敏慧,能辨音律。
邻有庞佛奴,与之同岁,亦聪警,甚相悦慕。
年六七岁,随师于众学中,归则转教住住,私有结发之契。
及住住将笄,其家拘管甚切,佛奴稀得见之,又力窘不能致聘。
俄而里之南有陈小凤者,欲权聘住住,盖求其元,已纳薄币,约其岁三月五日。
及月初,音耗不通,两相疑恨。
佛奴因寒食争球,故逼其窗以伺之。
忽闻住住曰:"徐州子看看日中也。
"佛奴,庞勋同姓,庸书徐邸,因私呼佛奴为徐州子。
日中,盖五日也。
佛奴甚喜,因求住住云:"上巳日我家踏青去,我当以疾辞,彼即自为计也。
"佛奴因求其邻宋妪为之地,妪许之。
是日举家踏青去,而妪独留,住住亦留。
住住乃键其门,伺于东墙,闻佛奴语声,遂梯而过。
佛奴盛备酒馔,亦延宋妪,因为谩寝所以遂平生。
既而谓佛奴曰:"子既不能见聘,今且后时矣,随子而奔,两非其便,千秋之誓,可徐图之。
五日之言,其何如也?"佛奴曰:"此我不能也,但愿保之他日。
"住住又曰:"小凤亦非娶我也,其旨可知也,我不负子矣,而子其可便负我家而辱之乎子必为我之计。
"佛奴许之。
曲中素有畜斗鸡者,佛奴常与之狎,至五日因髡其冠,取丹物,托宋妪致于住住。
既而小凤以为获元,甚喜。
又献三缗于张氏,遂往来不绝。
复贪住住之明慧,因欲嘉礼纳之。
时小凤为平康富家,车服甚盛。
佛奴庸于徐邸,不能给食。
母兄喻之,邻里讥之。
住住终不舍佛奴,指阶井曰:"若逼我不已,骨董一声即了矣。
"平康里中素多轻薄小儿,遇事辄唱,住住诳小凤也,邻里或知之。
俄而复值北曲王团儿假女小福为郑九郎主之,而私于曲中盛六子者,及诞一子,荥阳抚之甚厚。
曲中唱曰:"张公吃酒李公颠,盛六生儿郑九怜。
舍下雄鸡伤一德,南头小凤纳三千。
"久之,小凤因访住住,微闻其唱,疑而未察。
其与住住昵者,诘旦告以街中之辞曰:"是日前佛奴雄鸡因避斗,飞上屋,伤足。
前曲小铁炉田小福者,卖马街头,遇佛奴父,以为小福所伤,遂殴之。
"住住素有口辩,因抚掌曰:"是何庞汉,打他卖马街头田小福,街头唱’舍下雄鸡失一足,街头小福拉三拳。
且雄鸡失德,是何谓也?"小凤既不审,且不喻,遂无以对。
住住因大咍,递呼家人随弄小风,甚不自足。
住住因呼宋媪,使以前言告佛奴。
奴视鸡足且良,遂以生丝缠其鸡足,置街中,召群小儿共变其唱住住之言。
小凤复以住住家噪弄不已,遂出街中以避之。
及见鸡跛,又闻改唱,深恨向来误听。
乃益市酒肉,复之张舍。
一夕宴语甚欢,至旦将归。
街中又唱曰:"莫将庞大作荍图,庞大皮中的不干。
不怕凤凰当额打,更将鸡脚用筋缠。
"小凤闻此唱,不复诣住住。
佛奴初庸徐邸,邸将甚怜之,为致职名,竟裨邸将。
终以礼聘住住,将连大第。
而小凤家事日蹙、复不侔矣。
◎附录
○胡证尚书
胡证尚书质状魁伟,膂力绝人,与裴晋公度同年。
公尝狎游,为两军力士十许辈凌轹,势甚危窘,公潜遣一介求救于胡。
胡衣皁貂金带,突门而入,诸力士睨之失色。
胡后到,饮酒一举三钟,不啻数升,杯盘无余沥。
逡巡主人上灯,胡起,取铁灯台,摘去枝叶,而合其跗,横置膝上,谓众人曰:"鄙夫请非次改令,凡三钟引满一遍,三台酒须尽,仍不得有滴沥,犯令者一铁跻。
"胡复一举三钟。
次及一角觥者,凡三台三遍,酒未能尽,淋漓逮至并坐。
胡举跻将击之,群恶皆起设拜,叩头乞命,呼为神人。
胡曰:"鼠辈敢尔,乞汝残命。
"叱之令去。
○北里不测堪戒二事 余顷年往长安中,鳏居侨寓,颇有介静之名。
然惚率交友,未尝辞避,故胜游狎宴,常亦预之。
朝中知己,谓余能立于颜生子祚生之间矣。
余不达声律,且无耽惑,而不免俗,以其道也。
然亦惩其事,思有以革其弊。
尝闻大中以前,北里颇为不测之地。
故王金吾式、令狐博士滈皆目击其事,几罹毒手。
实昭著本末,垂戒后来,且又焉知当今无之但不值执金吾曲台之泄耳。
王金吾,故山南相国起之子,少狂逸,曾昵行此曲。
遇有醉而后至者,遂避之床下。
俄顷,又有后至者,仗剑而来,以醉者为金吾也,因枭其首而掷之曰:"来日更呵殿入朝耶?"遂据其状。
金吾获免,遂不入此曲,其首家人收瘗之。
令狐博士滈,相君当权日,尚为贡士,多往此曲,有昵熟之地,往访之。
一旦,忽告以亲戚聚会,乞辍一日,遂去之。
滈于邻舍密窥,见母与女共杀一醉人而瘗之室后。
来日复再诣之宿,中夜问女,女惊而扼其喉,急呼其母,将共毙之,母劝而止。
及旦,归告大京尹捕之,其家已失所在矣。
以博文事,不可不具载于明文耳。
顷年举子皆不及此里,惟新郎君恣游于一春,近不知谁何启迪呜呼!有危梁峻谷之虞,则回车返策者众矣,何危祸之惑甚于彼,而不能戒于人哉则鼓洪波遵覆辙者,甚于作俑乎!后之人可以作规者,当力制乎其所志,是不独为风流之谈,亦可垂诫劝之旨也。
述才慧,所以痛其辱重廪也;述误陷,所以警其轻体也;叙宜之,所以怜拯己之惠也;叙洛真,所以诫上姓之容易也;举令宾,所以念蚩蚩者有轻才之高见也;举住住,所以嘉碌碌者有重让之明心也;引执金吾与曲台,所以裨将来为危梁峻谷之虞也。
可不戒之哉!
○裴思谦状元
裴思谦状元,及第后作红笺名纸十数,诣平康里,因宿于里中。
诘旦,赋诗曰:"银缸斜背解鸣珰,小语低声贺玉郎。
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
"
○郑光业补衮 郑光业新及第年,宴次,有子女卒患心痛而死,同年皆惶骇。
光业撤筵中器物,悉授其母,别征酒器,尽欢而散。
○杨汝士尚书
杨汝士尚书镇东川,其子知温及第,汝士开家宴相贺,营妓咸集。
汝士命人与红绫一匹,诗曰:"郎君得意及青春,蜀国将军又不贫。
一曲高歌红一匹,两头娘子谢夫人。
"○郑合敬先辈
郑合敬先辈及第后,宿平康里。
诗曰:"春来无处不闲行,楚润相看别有情。
好是五更残酒醒,时时闻唤状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