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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取愚公二人焉,《列子》曰:"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年且九十,面山而居。 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率子孙荷担者三人,叩石垦壤,箕畚运於渤海之尾,寒暑易节,始一反。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愚公曰:‘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而山不加增,何若而不平。 ’操蛇之神惧其不已,告之於帝,帝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说苑》曰:"齐桓公出猎,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见一老公而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 ’桓公曰:‘何故?’对曰:‘以臣名之。 臣故畜牸牛,生子而大,卖之而买驹。 少年曰:牛不能生马,遂持驹去。 傍邻闻之,以臣为愚,故名此谷为愚公之谷。 ’桓公告管仲,仲再拜曰:‘此夷吾之愚也,使尧在上,咎繇为理,安有取人之驹者乎?若有见暴如是叟者,又必不与也。 公知狱讼之不正,故与之耳,请退而修政。"
夫不可改者山也,而山夷,不能动者君相也,而为改听。
郦道元注:"水出齐城西南,历愚山东,有愚公冢。 时水又屈而迳杜山北,有愚公谷,此即《说苑》愚公。"
柳子厚以染溪为愚,正因古有愚公谷,见诗序。
楚元王敬礼申公等,以穆生不嗜酒为设醴。
及王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於市。"
称疾卧,申公白生,强起之,不可,遂去。
田单收即墨城中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五彩龙文,束兵刃於角,而灌脂束苇於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奔燕军,所触尽死伤。
事诚奇雋,或者疑之,即论数十穴、千余牛,岂不自相抵触?能悉赴敌如人约束,单果神哉!此法乃有用之者,东汉杨璇为零陵太守,苍梧桂阳贼攻郡县,璇制马车数十乘,以排囊盛石灰车上,系布索於马尾,又为兵车,专彀弓弩,令马车居前,顺风鼓,贼不得视,因以火烧布然,马惊奔突贼阵,后车弓弩乱发,群盗惊骇散,追斩无数。
系布马尾,即束茅牛后,用於车战而利,然无穴城之劳,故尤便与。
公子虔告商君欲反,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
商君喟然叹曰:"嗟乎!为法之弊,一至此哉!"桓蔚之败,投牛牧寺,僧昌保藏之,刘毅杀昌,及刘毅被裕讨,夜走投寺,寺僧曰:"昔亡师客桓蔚,为刘卫军所杀,今实不敢容异人。"
毅叹曰:"为法自弊,一至於此。"
苏子由责雷州,不许占官舍,遂僦民屋,而章子厚以为强夺民居,下郡按治。
及子厚责雷州,亦问舍於民,民曰:"前苏公来,为章丞相几破我家,今不可也。"
当鞅辈快其令之行,指撝如意,假令知有后灾,犹将不恤,正如索元礼铁笼、周兴火瓮,不得辞矣。
东坡云:"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 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矣,子谓鞅无及也。"
章子厚事尤似刘毅,独不传其悔与否尔。
张宣公论王陵、陈平、周勃处吕后时事曰:"人臣之义,当以王陵为正。 此程氏说胡明仲,既於读史管见述之。"
予观《晁氏客语》:"人臣事君,当以王陵为正。"
或既先儒遗论也。
留侯晚谢病,吕后劫之,使画保护太子之谋,淮阴侯遭诬,后与萧相国谋,缚斩锺室,彭越徙蜀,后诱致洛阳,并夷灭之,威震外廷,渐无帝矣。
帝亦愤不能堪,后迎医,即嫚骂不使治病。
樊哙,吕氏婿,或云党吕,即欲斩哙,后方偃然自专,问百岁后代萧相国者,枚数而未肯休,岂窥帝腹心所托、而将翦除之?帝崩,后不发丧,与审食其谋尽族诸将,毒机之发,不可御矣。
天□汉祚,幸郦商有闻危言动之,奸谋旋沮,否则绛侯诸大臣且不自保,何能须臾为汉计?他日商令其子绐吕禄解兵属太尉,史云绛侯,丞相使人劫之,由前事而言,商何必劫哉?余谓诛僇、信、越时,后既包藏祸心,及谋族诸将,其迹始暴,郦将军此事最有功於汉,当表出,第不知樊哙若在,欲不负汉、如健妇何?文公与陈同父辩诸书大概,谓汉唐之君,或不能无暗合之时,全体只在利欲上,同甫力争不已。
按五峰胡仁仲《答樊茂实书》云:"天理纯而人欲消者,三代之兴王是也。 假天理以济其人欲者,五霸是也。 以人欲行而有暗与天理合者,自两汉以至於五代之兴王盛主是也。 存一分之天理而居平世者,必不亡;行十分之人欲而当乱世者,必不存。"
其说久已粲然,第文公於汉祖唐宗外,未必例许以暗合也。
同甫谓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亦能久长,是千五百年间,天地架漏过时,人心牵补度日,岂非若胡氏之说?固所不取。
陈君举又议"暗合"两字如何断,人决无全然不识,偶然撞著之理。
盖将平朱、陈之争,而乃类向其说者。
读胡集,因记其略。
王子渊上《圣主得贤臣颂》曰:"何必偃仰屈伸若彭祖,呴嘘呼吸如乔松,眇然绝俗离世哉!"史云:上颇好神仙事,故褒对及之,以谏大夫使益州,求金马碧鸡之神,顾不可言耶。
使不道病死,奚以复命?其进也,当先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遂以文章奏投左右,能寓辞讽劝,为甚贤於时人。
况汉士大夫尤以过家为荣,如严助、朱买臣,皆会稽吴人,武帝问助居乡里时,助对家贫,为友婿所辱,愿为会稽太守;帝又谓买臣富贵不归,如衣绣夜行,拜会稽太守,诸常有恩者,皆报复焉。
司马长卿,成都人,遣谕巴蜀,县吏负弩先驱,蜀人以为宠荣。
子渊固蜀产,出处非必尽类长卿,想当衔命而归乡邑,夸羡其得意,何自强其勿往哉?
汉朱博为瑯琊太守,文学儒吏,时有表记称说云云,博见谓曰:"如太守汉吏,奉三尺律令以从事,亡奈生所言圣人道何也?且持此道归尧舜君,出为陈说之。"
晋庾翼少有经纶大略,杜、殷浩才名冠世,而翼弗之重也,每语人曰:"此辈宜东之高阁,以俟太平,然后议其任耳。"
此皆玩侮之言,古人事君治民,皆法尧舜,朱子元一健吏,安能知之?独庾稚恭事有可论,人因他日殷深源北师无功,许以先知,且料其始之不取,察玄言之非实也,第又尝请为司马军司而不就,后复致书举王夷甫,责之必强其出,诚未忍违时望耶!杜乂者,元凯之孙,有盛名,蔡司徒、王右军咸称之,位不过袭爵丞掾,莫详其行事。
稚恭持论,要是矫俗而已,非若汉太守以教习拜起嫚大儒耆老,尤不爱诸生,故作无顾忌语对儒吏,后世诵之,其自待当时,无乃太薄矣!
薛宣过彭城,子惠为令,宣心知惠不能,留数日,终不问吏事,门下掾问宣不教戒惠之意,笑曰:"吏道以法令为师,可问而知。 及能与不能,自有资材,何可学也?"夫教者□□不必教,不教者吏事,吏事何可不教?陈万年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其子咸抗直,刺讥近臣,乃晚赂陈汤,求入帝城,触屏旧闻,终误之与宣所至,贬退称进,号黑白分明,子为县,不过则已,既过之,况留连涉日,乃若有所避讳,何以出对掾吏,诚不可学,独不可使去耶?予揣宣意,正视吏道为易,而平居,非无家庭习闻之详,方且懵然莫悟,一旦进之涖官之地,望其悱发於父训,必不能也。
为令而始学吏,教亦晚矣,当时为之早议去就,乃善尔。
或言:万一宣子愤申咸议,乃翁至创其面,父子坐累,疑不教之验,将教之不善,宁勿教,遂不教之善可乎?然使宣第能教之以吏,其贤於教□者几希,盖当时能以吏教子多有人矣,无以是议宣也。
王莽闻城中饥馑,问中黄门王业,业领长安市买,乃以所卖粱饭肉羹持入,曰:"居民食咸如此。"
唐玄宗忧雨伤稼穑,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
陕民诉旱,观察使崔荛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闾阎不通之情若斯者众。
闻往时易楮币,以一寓三,或言民间患物踊,时相命以一券市饭,至则可十人食,遂诘言者之妄,事何必隐微而后难知也?让,善德也。
而至不让者,隐焉。
非让之罪也,似乎让者之非让也。
汉西都群臣议王莽定策安宗庙,宜赐号安汉公,益户畴爵邑,莽称疾固辞。
言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定策,今愿独条光等赏功寝置臣,莽於是诏以光为太师、舜为少保,皆益封万户,丰广阳侯、为少傅,邯承阳侯,四人既受赏,莽尚未起,群臣复上言,乃诏益封二万八千户,为太傅,号安汉公,莽为惶恐,不得已而受策,让还益封。
复建言,宜立诸侯王后、及高祖以来功臣子孙,封侯赐爵邑,其为谦恭,不既多乎?卧疾久之,逡巡受命,当时莽志寝露,事在篡国以前,是作欺世矣。
后有郭威,得无仿佛其意?伐叛河中,荣勋还朝,隐帝赐之金帛、衣服、玉带、鞍马,威辞曰:"臣受命期年,仅克一城,何功之有?将兵在外,凡镇安京师,供亿兵食,皆诸大臣居中者之功,臣安敢独膺此赐?请遍赏之。"
用遍赐宰相、枢密、宣徽、三司、侍卫,使九人与威如一,帝欲独赏威,辞曰:"运筹建策,出於庙堂,发兵馈粮,资於藩镇,暴露战斗,在於将士,功独归臣,何以堪之。"
加威兼侍中,史弘肇兼中书令,窦贞固司徒,苏逢吉司空,苏禹珪左仆射,杨邠右仆射,恐藩镇觖望,又加高行周太师,安审琦太傅,符彦卿太保,刘崇、冯晖、李彝殷兼中书令,钱弘叔尚书令,马希广太尉,慕容彦超、刘铢、高保融兼侍中,孙方简、刘贇同平章。
时将帅以专功伐能为累,以内外叶和为难,威成功不居,虽古盛美无加也。
不图变起於中,乘危致篡,或追议其类莽矣。
故胡氏评曰:"不待他日即位班赏,已收中外之心。"
方其赴邺,言:"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愿推心任之,疆场之事,臣愿竭愚驽。"
果非由缔合之私,则以孔明之於允自任哉!威之让,或异於莽,莽饰名,威市恩;莽少待篡汉,威则汉不谋诛之。
未决其反,犹有以自解耳。
然赏赉遍及将相,耗费无名尊官,例如藩镇,国典殄亵,假令发於真让,亦何取也?况迹其心,未可知矣。
近於让者,惟元朔间卫青以功拜大将军,对其子伉等三人列侯,青谢曰:"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臣青子在襁褓中,何敢受封?"武帝诏封公孙敖合骑侯、韩说龙额侯、公孙贺南窌侯、李蔡乐安侯、李朔涉轵侯、赵不虞随成侯、公孙戎奴从平侯,李沮、李息、豆如意赐爵关内侯,皆以从大将军有功者,青尝谓人臣不敢专权,又谓人臣何敢招士?暮年权移客散,能以勋名终,而分功裨校,各按其实,非若泛覃恩泽者。
青之让人,知其近乎让也。
以让为不让者,又莫如曹操,建安间,方为司空冀州牧,遽下令曰:"吾起义兵诛暴乱,於今十九年,所征必克,岂吾功哉?乃贤士大夫之力也,天下虽未悉定,吾当要与贤士大夫共定之。 而专其劳,吾何以安焉?"大封功臣二十余人为列侯,余以次受封,《通鉴纲目》书曹操封功臣为列侯,呜呼!操,人臣也;列侯,汉爵也。
其赏曹氏之私劳耶?以汉之功臣赏於曹氏,君命不足用耶?操之让,人知其不让者也。
让易知,让以为不让易知,不让似乎让独难知。
莽、威同似乎让,而威难知於莽与。
赤眉聚尚千余万人,人光武陈兵洛水,令盆子君臣观之,谓樊崇等曰:"得无悔降乎?朕今遣卿归营,勒兵鸣鼓相攻,决其胜负,不欲强相服也。"
徐宣等曰:"臣等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
诸葛武侯生致孟获,使观营阵之间,曰:"此军何如?"获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阵,若只如此,即定易胜耳。"
纵使更战,七纵七禽,而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自世以诡诈为兵,如拙於变者,幸敌之迷误而取胜,不能使人心服,光武、武侯之所为,善服人者也。
昔荀吴伐鼓,鼓人或请以城叛,弗许,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三月,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
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汉君臣其知此矣。
晋陶渊明传:义熙末,召拜著作郎,不就,刺史王弘常造之,称疾不见,弘每候之庐山,遣其故人斋酒,先於半路,若邂逅然,引酌池亭,弘於是进谒,遂穷欢晏潜无履,弘顾左右为之造履,潜乃於座伸脚令度之。
相传李林甫为相,若嫉其人,即以倡鬼日除授,无得免祸,或疑宰相之所不乐,何必以凶日中之。
予谓闻周史佚请择日立叔虞,萧相国择良日拜韩信,东都建武间为伏湛勅尚书择拜吏日,岂惟示谨重之意,且欲保其终吉,事近厚矣。
小人反是,无所不薄,安知不故求恶日哉!唐刘瑑自河东召还,宣宗视案上历曰:"为朕择一令日。"
瑑曰:"某日良。"
帝曰:"卿可遂相。"
大中贤主之所为几乎古。”
梁震,唐末登第,归蜀,过江陵,高季昌爱其才识,留之,欲奏为判官,震耻之,不受辟署,终身止称前进士。
《大定录》云:震,开平元年侍郎于竞下及第。
李肇《国史补》得第,谓之前进士。
《摭言》又注韩中丞仪诗:"今日便称前进士,如留春色与明年。"
按:此唐以来初擢第者通称前进士,《韩文公墓碑》云:"孤,前进士昶。"
盖文公长庆四年卒,昶方於是年李宗闵下擢进士第。
后唐李龙少以文章知名,既贵,刻牙板金字曰"前乡贡进士",虽表其荣名,亦唐制之余也。
梁太祖问吴越进奏吏曰:"钱公有所好乎?"吏曰:"好玉带名马。"
太祖喜曰:"真英雄也。"
乃以玉带一匣、打毬御马十匹赐之。
范文正公帅延安,夏人相戒:"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
大范谓雍也。
东坡以月石研屏献子功中书、涵星研献纯父侍讲,有诗云:"故将屏砚送两范,要使珠璧栖窗棂。 大范忽长谣,语出月胁令人惊。 小范当继之,说破星心如鸡鸣。"
子功讳百禄,纯父诸父行,乃有两大小范也。
子由《赋毛国镇生日诗》云:"生日原同小赵公。"
自注:"世谓叔平,大赵参政。 阅道,小赵参政。"
大小之称,一时假为差别,若华阳之范出於一门,犹汉上郡歌"大、小冯君"与元宪兄弟呼"大、小宋"是也。
温公为张文潜言:"学者读书,少能自第一卷读至卷末。 往往或从中、或从末,随意读起,又多不能终篇。 光性最专,犹常患如此。 从来惟见何涉学士案上,惟置一书读之,自有至尾,正错校字,以至读终,未终卷,誓不他读,此学者所难也。"
张昙叟《答孙子发书》论《资治通鉴》,其略云:温公尝曰:"吾作此书,惟王胜之曾阅之终篇,自余君子求乞欲观,读未终,已欠伸思睡矣。"
温公所言,学者之通患,盍以何学士、王胜之之事为读书法?
古人遇事,各从其分而应之,则无失中之患。
司马公辞宥密之命,与吕正献公同居洛,正献起知河阳,乞在京宫祠,裕陵大喜,遂召还。
或疑二公出处优劣,程先生云:"吕公,世臣也,不得不归见上。 司马公,诤臣也,不得不退处。"
文潞公拜平章,伊川为崇政殿说书,先生以师道自居,每讲色甚庄,泰陵畏之。
潞公年九十,对上恭甚,进士唱名,侍立终日,或议先生之倨,视潞公之恭为未尽,先生曰:"潞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 吾以布衣为上师傅,其敢不自重?"留丞相绍熙之末,自相位逃,赵忠定力赞内禅,或以二公处变不同,问於范仲黼郎中,范曰:"赵丞相,同姓之卿也,留丞相,异姓之卿也,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赵文昭语真文忠当思所以谋当路者,毋徒议之而已,文忠曰:"公宗臣,当思所以谋。 德秀,得朝廷一议论文臣尔,是数者剂量所处,岂无醇疵?未可以轻议。"
抑知人之识,其分为不易耳。
温公嵩山题字云:"登山有道,徐行则不闲。 措足於平稳之地则不跌,慎之哉。"
又书曰:"光视地,然后敢行;顿足,然后敢立。"
即题嵩山语,而愈诚悫。
盖公一举动,无时不存此意,康节称君实脚踏实地人,公自以为知言,信哉!
康节云:"君子落得做君子,小人枉做了小人。"
张宣公称下句极是,上句有利心,不若改云:"君子本分做君子。"
范忠宣公云:"以贵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
文公称上句自好,下句既不知自治,其昏迷以及人,使亦如我之昏。
若横渠云:"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
语便不同。
予以是叹修辞之难,先儒立教,不敢秒忽放过,凡人可以易言哉!君子、小人,语本刘高尚云记宣公之论者,以为康节《语录》传讹,此其微尔。
司马光为《耆英会序》云:"乐天在洛,与高年者八人游,时人慕之,图传於世。 宋兴,洛中诸公继而为之,再矣,图形普明僧舍,乐天之故第也。"
《笔谈》亦谓乐天居洛,与高年者八人游,谓之"九老",洛中士大夫至今居者,继而为九老之会者再矣。
今考修香山故事,惟至道初李文正公罢相后,以司空致仕,年七十七,思乐天洛中之会,适交游中有此数,欲继其事为晏集,故相宋惠安公、吴僧赞宁预焉,会蜀寇起而罢,其事当在京师。
至和间,杜正献公亦已致仕,与凡老年得谢者为五老会,其事又在南都。
谓再会洛,未能详后是,如米元章《九隽老会序》云:"中散大夫河间公靖镇吴,俗乃辟群斋,会九隽老。"
则其事在吴,名氏且未悉著。
独潞公以元丰五年尹洛,为耆年会,凡十三人,可以践唐贤遗躅而过之矣。
又元丰初,赵清献守杭,赵康靖自南都来,年八十一,共游湖山,为二老图,清献时七十一,程给事师孟守越,又减清献一岁,尝同唱和,清献谢事过之,因增程公为三老图。
盛哉!承平典型也。
渡江以来,有若史忠定六老图,周益公二老堂会,清时胜事,各擅一门,岂惟家庭之庆?又有刘汭者,写益公与兄乘成居士必正、杨文节为三老图,平园、诚斋集有诗,亦庐陵佳话也。
王沂公以简纸数轴送人,皆他人书简后截下纸。
晏元献公凡书简首尾空纸,皆手剪熨,置几案,以备用。
王文康公平生不以全幅纸作封皮,尝戒其子弟。
诸公皆身处贵盛,俭德若此,世俗费纸者,何人语以古事、未必不毁薄。
梁东莞臧逢世就姊夫刘缓乞丐客刺书翰末,写《汉书》,见《颜氏家训》。
《复斋漫录》云:"山谷谪涪州别驾,因自号涪翁。 按《益都耆旧传》:‘广陵有老翁,钓於涪水,自号涪翁。 ’然则涪翁之称,古有之矣。"
《苕溪渔隐》曰:"《后汉·逸民传》:‘初,有父老,不知何在,常渔钓於涪水,人因号涪翁。 ’复斋不取於此,乃取《益都耆旧传》后汉《郭玉传》语,谓涪翁之称,古有之矣,不始於鲁直也。"
《芥隐笔记》引援亦同。
余记《唐书·陆龟蒙传》:"时谓江湖散人,或号天随子、甫里先生,自比涪翁。"
注云:"巴西人居汉上者。"
独不用前二书为证,当别有考也。
陈福公在相位,欲营居第,视其图以为高,悉裁损之,制度甚庳,董后者云:"宰相门不高大,无以容车马。"
公曰:"吾今日有阍者,一两世后,吾门扉要使小姨辈可开阖尔。"
当与李文靖厅事仅容旋马,俱为美谈,乃所以遗子孙也。
水心集《刘建翁墓志铭》云:"居室尤陋,不改,予间过之,及门而下,建翁逡巡出迎中街,笑云:‘自二父在,而四方之过莆者,无不造於庭,盖今之轿大於旧矣,乃世变也。 ’予亦笑曰:‘轿虽大,不数寸,公门扉无乃太狭乎?而不知变也。 ’"福公与刘皆莆人,土风殆近古,二父者,宾之夙、复之朔,建翁名起晦,复之子,潜夫尚书诸祖父。
叶公之对,虽似谑,实贤其不变於俗也。
或曰:干淳诸老,典型自别,不独莆土风近古也,况福公贤相乎?
李仁甫侍郎,淳熙间,因阜陵论先儒从祀当升黜去取,遂奏言:"范仲淹佐仁宗,谨庠序之教,始遍郡国立学,更取士法,以作新人才。 欧阳修倡起古文,攘斥异端,视唐韩愈无愧,嘉、治平之间,人才特盛,修所长育成就,为力居多。 而司马光及苏轼,风节弥高,其学术专务格君心,安百姓,其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行,放淫辞,流离颠沛,之死靡憾,盖似孟子。 当安石萌芽,唯光、轼能逆折之,见於所述文字,不一而足。 轼著《书传》,与安石辩者凡十八九条,尤为切近深远,其用功不在决洪水、辟杨墨下,使其言早听用,宁有靖康之祸?悉去王安石父子,而取光、轼,斯为允当,并及仲淹、修,亦无不可。"
又言:"昨蒙圣论,欲升光、轼配享於堂,辄疑陈瓘斥王安石逆像献否,圣谕谓若亲酌献,则蹔迁其坐於他所,君臣之分,终有未安,光、轼必不敢当此理。 只用世次先后,使继韩愈,亦无降抑。"
按《道命录》、杂记等书:赵侍郎粹中乞去王一雱,择本朝名儒列於从祀,上论以范、司马二文正、欧、苏二文忠、李公以为可,赵卫公主之,且谓范公自以功业名,欧公当时亦微有玷,不若止用马、苏而升於堂上,龚、李二参皆不以为可。
盖跻祀堂上,附舒王,近此固无怪,本以矫学术之弊,此扬彼抑,不拟承其太过者。
尊尚之至,则可见矣。
读《巽岩集》中疏,虽或推扬上意,其秉礼守正,善於立论也,时则周、程未暇议。
端平间,李公之子季允枢密在从班奏:卓然为学者所宗,宜在从祀之列者十人:胡翼之、孙明复与邵、周、张、二程氏,而司马、欧、苏预焉,请下经筵秘书省国子监议,未详覆孰可否。
迨淳□,而周、张、程从祀,又咸淳,而司马、邵氏始亦从祀。
若范、欧、苏文章、名节、世论、道德、性命,欲引而合之,无由也。
即李公所称,已於范、欧、苏有所区别矣,亦各从其实欤。
谢上蔡之孙曰偕,其子无衣食,替人承符引养老母。
黄子耕守天台,修郡志,访求故家,得之,请见,抗宾主祀,给冠带田宅。
杨龟山之家既卖其宅,四世孙子复病之,事诉纷然,余景瞻守南剑,曰:"有司用交易法尔,安能空手以得?"自至郡,例卷百余万,谢不取,因赎以归之,修补其漏阙,又职子复于学,以廪之,见叶正则所为祠记。
吴明辅用此二事《跋楼大防参政遗族孙帖》:"故宗遗胄,忽焉沦坠,或不俟年数之远。"
陆务观顾以宋广平、沈义伦之后为卒、髠为僧,不胜慨然,异时贤士大夫每於此尽情,而录后恤孤,具有故事。
茂陵诏求伊川程氏后,池州申、直下两房子孙曰观之、曰源,於是观之补不理、选限登仕郎,充池州州学学宾,月廪给以奉祭祀;源赴吏部铨量、补迪功郎,渐迁二令监丞。
时又命陆文安九渊之子特之、沈端宪焕之子省曾俱读书秘省,宾嘉定十六七年间。
叶氏《闻见录》云:"源,鬻米都门外,有教以干当路者,著《道学正统图》,以考亭之后,勦入当路姓名,遂授初品。"
而吴大礼绍定《封事》有云:"如程源、如沈省会,不识一丁字,未三五年与之贰郡。 乃布衣韦带之士,勤苦灯窗,驰驱仕路,有二三十年不可得者。"
张端义《封事》亦云:"秘书省读书,朝廷异礼待天下遗逸之士,假借先儒之后,影射市井之徒,老成学者饮耻而没。"
或谓指省曾辈也。
表贤者后,盛时美意,犹不免於异论,事何者无弊?使世家果有如程氏子拔之寒微,正未可议,抑处置在适中尔。”
前辈有两黄裳,皆为端明殿学士。
其一字冕仲,延平人,元丰进士第一,崇宁礼部尚书;其一字文叔,蜀人,事茂陵潜邸,为翊善。
刘潜夫作衢州开化《芹涧桥记》云:"端明演山黄公裳少过之,有‘更高千万丈,还我上头行’之句。"
遂为诗谶。
演山以德望重,朱文公见而屈膝,不专以科目重也。
按文公《年谱》:干道三年如长沙,访张宣公,道昭武谒黄端明,先之以书云:"将顿首再拜于堂下,伏惟坐而受之,使得自进於门下弟子之列。"
此正黄通老尚书冕仲,亦绍兴五年进士第一,以有官降居次,官亦端明殿学士,如谓演山,则冕仲是也。
《系年录》书建炎四年卒,文公似不及见,或刘别有考?盖识前言往行,近推莆田大老,不容妄论也。
景定五年明堂礼成,恭谢太乙宫,赐宴斋殿,教坊伶优举经语以戏,刑部侍郎徐复引孔道辅使契丹、责以文宣为戏故事,请诚乐部、无得以六经前贤为戏。
予读东坡通守杭州《寄吕微仲诗》,自注:"杭有伶人,善学吕,举措酷似,别后常令作之以为笑。"
诗云:"楚相未亡谈笑是,中郎不见典型存。"
使事切矣,谨厚者顾疑焉。
朱文公在讲筵,优人王喜时於上前效其行止进退以为戏,用事者欲赏以门祇侯,上将从之,侍郎诵言将入谏,命乃寝。
是不可不禁遏也,矧假为燕笑之乐乎?
淳□五年,两淛运司物料官郭嘉卿年六十五,请休致,特改京秩,赐号继一处士,官其子自中,仍召对禁殿,以诗赐之,群臣皆和,又御书扁其居曰"冲庵"。
端平台谏吴叔永直院《与唐伯玉少卿帖》云:"端平更化以来,上亲擢台谏者三:秀挺如舜俞、方毅如颖叔、端亮敢言如徐直翁、杜成已与季永弟,最后方德润,犹强人意。 惟都运侃侃其直,誾誾其争,乃能扶颓纲,起敝化,力争是非於嘉熙初元,真得所谓诤臣七人矣。"
舜俞、洪忠文也;颖叔、王忠文也,一字去非;真翁,徐忠简也;成已、杜清献也;季永,吴侍郎昌裔也;德润、方忠惠大琮也;伯玉、唐少卿璘也。
予所闻端平台谏几二十人矣。
近时称白石者:乐清钱文子文季、番阳姜夔尧章、三山黄景说岩老,各因其居号之尔。
故尧章以谓居苕溪上,与白石洞天为邻,潘德久字之曰"白石道人",诗云:"屋角红梅树,花前白石生。"
或本乐天"黄醅酒"对"白侍郎",陈去非简斋"老对白桂花",此祖其格者然。
"白石生见《神仙传》中,黄丈人弟子也,至彭祖时已年二千余岁,煮白石为粮,因就白石山居,时号曰“白石生",尧章称此三字,盖有据而后用。
文季宗正岩老大理皆少卿,当嘉定间,姜止布衣。
东坡《松醪赋》,李仁甫侍郎举赋中语,谓东坡盖知之矣。
又云:东坡既再谪,亲旧或劝益自儆戒,坡笑曰:"得非赐自尽乎?何至是?"顾谓叔党曰:"吾甚喜《松醪赋》,盍秉烛,吾为汝书此?倘一字误,吾将死海上,不然,吾必生还。"
叔党苦谏,恐偏傍点画,偶有差讹,或兆忧耳。
坡不听,径伸纸落笔,终篇无秋毫脱谬,父子相与粲然。
《松醪赋》之谶渡海,人知之,而未知其以验生还也。
太史公推戾太子之生在建元蚩尤竟天命将出师之年,东坡推富郑公之生在景德始盟契丹之岁,人有关於世运之盛衰,其生也,诚有所自矣,前人肯为臆说哉!”
何子楚《春渚记闻》云:"陆农师左丞之父少师公规,生七岁,不能言,一日忽书门间云:‘昔年曾往海三山,日月宫中数往还。 无事引他天女笑,谪来为吏向人间。"
自此能言语。
后登进士第,官至卿监,寿八十而终。”
余得其家《七岁吟叙》读之,则其事实左丞之祖太傅轸字齐卿者也,序云:"祖父疾革,与诸儿方卧床侧,遽呼起,熟视之,曰:‘汝能赋诗二联以称吾意乎?’公口占二韵立成,皆神仙语,祖父视诗大喜,曰:‘瞑目无憾矣。 ’诗云:‘昔年曾往海三山,日月宫中屡往还。 无事引他天女笑,谪来为吏到人间。 ’故非世俗之谓也。 太傅祥符进士,官吏部郎中、直史馆,尝守乡郡,寿七十七。"
序又记其"辟谷十年,炼丹九转,鹤去青衣,至三日而化。"
事尤奇怪,岂以为初年诗语之验?然不谓始不能言,忽题壁间,且非左丞之父。
左丞以国子博士赠太尉珪自廉叔,为父也,无云"父规少师者",纪述易讹如是。
左丞之孙是为务观待制,甫七岁,父少师指鸟命赋诗,遽对曰:"穷达得非吾有命,吉凶谁谓汝前知。"
事见《家语》,此少师又永年之子、京西转运宰字元钧也。
吾乡陆氏最称故家,诗礼之泽深矣,世以颖悟早闻於时,亦盛事也。
洪氏《四笔》云:"绍兴十三年,勅令所进者删定官潘良能季成、游操存诚、沈介得和伯、兄景伯皆为秘书省正字,同日供职。 少监秦伯阳言:一旦四同舍,姓皆从水旁,熺有一句,愿诸君对之,即云:‘潘、游、洪、沈泛瀛洲’,坐客无能对者。 因记得《笔谈》所载:元厚之绛少时梦人告:‘异日当为翰林院学士,须兄弟数人同住禁林。 ’厚之自思素无兄弟,疑为不然。 及元熙中除学士,同时入院者韩维持国、陈绎和叔、邓绾文约、杨绘元素,名皆从系,始悟兄弟之说。 欲用‘绛、绎、绘、维绾纶’为对,然后暇考之史录,岁月可同否也?"予观《桐阴旧话》:"元章简公厚之尝梦兄弟三人同为学士,然厚之终鲜兄弟,尝疑之。 及与宫师、杨元素同在翰苑,故事:具奏,不出官姓,一日因签奏事,乃恍然记昨梦,盖三公名皆连丝旁也。"
宫师,即持国。
参之《笔谈》,无陈、邓二公。
韩无咎记《家世旧事》,庶几得实。
《石林诗话》又云:"元厚之知荆南,梦至仙府,三人者联书名,旁有告之曰:‘君三人,盖兄弟也。 ’觉而思之,莫知所谓。 未几,入为学士,韩持国维、杨元素绘先已在院,一日书名,三人名皆从绞丝,始悟梦中兄弟之意。 已而持国、元素外补,厚之尹京。 后三年复与元素还职,而邓文约绾相继为直院,则三人之名又皆从绞丝。"
其事莫详於此,然亦不著陈也。
存中纪之异事之目,在当时传闻,固应无差,景卢犹谓未考史录,前贤考究,不肯草草,多类此也。
王龟龄詹事记人说生前事,其略云:予少时,有乡僧每见必曰:"此郎,严伯威后身也。"
予访诸叔父宝印大师,叔父曰:"严□黎,汝祖母贾之兄也,博学工诗文,戒行修饬。 汝父母昔以无子为忧,政和壬辰正月,吾师卒,汝祖梦吾师至,集众花结成一大毬遗汝祖曰:‘君家求此久矣。 ’吾是以来,是月汝母有娠。 吾师眉浓黑而垂,目深而神藏,儿时能诵千言,喜作诗,人以汝眉目及最好类之,故云。"
又《种蔬诗》云:"前身老□黎,蔬气端末降。 详著《梅溪集》。 古昔此事良多,陈氏《扪虱新话》历数房□为永禅师;娄师德为远法师;张文定公游滁州瑯琊山寺,得《楞伽经偈》为悟前生;东坡游杭州寿星寺,入门便悟曾到。 《春渚记闻》又以坡前身五祖戒和尚,见於鲁直涪陵刻石所记。 往往於释氏轮回本其家法尔,坡诗自谓“前生我已到杭州,到处长如到旧游"。
李之仪云:"东坡平日自谓渊明后身,晚和《归去来辞》始载此语,要是胸中自负如此。 鲁直为千载,人百世士之评的矣。"
周益公《奏事录》记汪圣锡端明云:"幼年初读陈无已集,有《代人乞郡札子》,一见便疑为代傅尧俞作,后阅傅集,果然,乃知宿世读书之说可信。"
圣锡疑无己后身也,贤哲旷世而吻合,岂亦其志自许?三生之前,不可尽知也。
李翱谓退之长读书,能记它生之所习,或若识环之类耶?
李氏《杂记》云:"干道末,孝宗梦人告曰:‘欲恢复中原,非王淮不可。 ’於是季海方再入为少常,遂除正字,历内外制,不二年而执政,即至左揆,凡在二府十有四年,一朝大臣所未有也。"
余观《王鲁公行状》:其初绍兴二十八年,自密院编修迁校书郎,未尝除正字,及居谏省,以忧去。
干道三年,自福建转运再入秘书,为少监,出守江州。
八年,自浙西提点刑狱,三入朝,为太常少卿,兼内外制,由西掖迁学士。
淳熙三年冬,拜枢密,遂秉政,第自少常执政,亦涉四年,且非再入,记录易讹如此。
娄彦发议张全真参政谥,谓高宗有不尽用之叹。
阅十五年,王淮时在谏垣,上指以宰辅,以形貌肖公,叹赏莫及。
后以语阜陵,淮卒正鼎席,既以赋形偶类,简思陵之知,复缘梦寐,致阜陵注倚之重,果若前二说,天幸可数遇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