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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纪十九」起玄黓摄提格,尽强圉协洽,凡六年。
显宗成皇帝下咸康八年"壬寅,公元三四二年"
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乙丑,大赦。
豫州刺史庾怿以酒饷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觉其毒,饮犬,犬毙,密奏之。
帝曰:"大舅已乱天下,小舅复欲尔邪!"二月,怿饮鸩而卒。
三月,初以武悼后配食武帝庙。
庾翼在武昌,数有妖怪,欲移镇乐乡。
征虏长史王述与庾冰笺曰:"乐乡去武昌千有余里,数万之众,一旦移徙,兴立城壁,公私劳扰。 又江州当溯流数千里,供给军府,力役增倍。 且武昌实江东镇戍之中,非但扞御上流而已;缓急赴告,骏奔不难。 若移乐乡,远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 方岳重将,固当居要害之地,为内外形势,使闚之心不知所向。 昔秦忌亡胡之谶,卒为刘、项之资;周围恶檿弧之谣,而成褒姒之乱。 是以达人君子,直道而行,禳避之道,皆所不取;正当择人事之胜理,思社稷之长计耳。"
朝议亦以为然。
翼乃止。
夏,五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寅,疾笃。
或诈为尚书符,敕宫门无得内宰相;众皆失色。
庾冰曰:"此必诈也。"
推问,果然。
帝二子丕、弈,皆在襁褓。
庾冰自以兄弟秉权日久,恐易世之后,亲属愈疏,为它人所间,每说帝以国有强敌,宜立长君;请以母亲弟琅邪王岳为嗣,帝许之。
中书令何充曰:"父子相传,先王旧典,易之者鲜不致乱。 故武王不授圣弟,非不爱也。 今琅邪践阼,将如孺子何!"冰不听。
下诏,以岳为嗣,并以弈继琅邪哀王。
壬辰,冰、充及武陵王晞、会稽王昱、尚书令诸葛恢并受顾命。
癸巳,帝崩。
帝幼冲嗣位,不亲庶政;及长,颇有勤俭之德。
甲午,琅邪王即皇帝位,大赦。
己亥,封成帝子丕为琅邪王,弈为东海王。
康帝亮阴不言,委政于庾冰、何充。
秋,七月,丙辰,葬成帝于兴平陵。
帝徒行送丧,至阊阖门,乃升素舆至陵所。
既葬,帝临轩,庾冰、何充侍坐。
帝曰:"朕嗣鸿业,二君之力也。"
充曰:"陛下龙飞,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议,不睹升平之世。"
帝有惭色。
己未,以充为骠骑将军、都督徐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领徐州刺史,镇京口,避诸庾也。
冬,十月,燕王皝迁都龙城,赦其境内。
建威将军翰言于皝曰:"宇文强盛日久,屡为国患。 今逸豆归篡窃得国,群情不附。 加之性识庸暗,将帅非才,国无防卫,军无部伍。 臣久在其国,悉其地形;虽远附强羯,声势不接,无益救援;今若击之,百举百克。 然高句丽去国密迩,常有闚之志。 彼知宇文既亡,祸将及己,必乘虚深入,掩吾不备。 若少留兵则不足以守,多留兵则不足以行。 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观其势力,一举可克。 宇文自守之虏,必不能远来争利。 既取高句丽,还取宇文,如返手耳。 二国既平,利尽东海,国富兵强,无返顾之忧,然后中原可图也。"
皝曰:"善!"将击高句丽。
高句丽有二道,其北道平阔,南道险狭,众欲从北道。
翰曰:"虏以常情料之,必谓大军从北道,当重北而轻南。 王宜帅锐兵从南道击之,出其不意,丸都不足取也。 别遣偏师出北道,纵有蹉跌,其腹心己溃,四支无能为也。"
皝从之。
十一月,皝自将劲兵四万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前锋,别遣长史王寓等将兵万五千出北道,以伐高句丽。
高句丽王钊果遣弟武帅精兵五万拒北道,自帅羸兵以备南道。
慕容翰等先至,与钊合战,皝以大众继之。
左常侍鲜于亮曰:"臣以俘虏蒙王国士之恩,不可以不报;今日,臣死日也!"独与数骑先犯高句丽阵,所向摧陷。
高句丽阵动,大众因而乘之,高句丽兵大败。
左长史韩寿斩高句丽将阿佛和度加,诸军乘胜追之,遂入丸都。
钊单骑走,轻车将军慕舆泥追获其母周氏及妻而还。
会王寓等战于北道,皆败没,由是皝不复穷追。
遣使招钊,钊不出。
皝将还,韩寿曰:"高句丽之地,不可戍守。 今其主亡民散,潜伏山谷;大军既去,必复鸠聚,收其余烬,犹足为患。 请载其父尸、囚其生母而归,俟其束身自归,然后返之,抚以恩信,策之上也。"
皝从之。
发钊父乙弗利墓。
载其尸,收其府库累世之宝,虏男女五万余口,烧其宫室,毁丸都城而还。
十二月,壬子,立妃褚氏为皇后。
征豫章太守褚裒为待中、尚书。
裒自以后父,不愿居中任事,苦求外出;乃除建威将军、江州刺史,镇半洲。
赵王虎作台观四十余所于鄴,又营洛阳、长安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又欲自鄴起阁道至襄国,敕河南四州治南伐之备,并、朔、秦、雍严西讨之资,青、冀、幽州为东征之计,皆三五发卒。
诸州军造甲者五十余万人,船夫十七万人,为水所没,虎狼所食者三分居一。
加之公侯、牧宰竞营私利,百姓失业愁困。
贝丘人李弘因众心之怨,自言姓名应谶,连结党与,署置百寮;事发,诛之,连坐者数千家。
虎畋猎无度,晨出夜归,又多微行,躬察作役。
侍中京兆韦謏谏曰:"陛下忽天下之重,轻行斤斧之间,猝有狂夫之变,虽有智勇,将安所施!又兴役无时,废民耘获,吁嗟盈路,殆非仁圣之所忍为也。"
虎赐謏谷帛,而兴缮滋繁,游察自若。
秦公韬有宠于虎,太子宣恶之。
右仆射张离领五兵尚书,欲求媚于宣,说之曰:"今诸侯吏兵过限,宜渐裁省,以壮本根。"
宣使离为奏:"秦、燕、义阳、乐平四公,听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帐下兵二百人;自是以下,三分置一,余兵五万,悉配东宫。"
于是诸公咸怨,嫌衅益深矣。
青州上言:"济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夕移于城东南,有狼狐千余迹随之,迹皆成蹊。"
虎喜曰:"石虎者,朕也;自西北徙而东南者,天意欲使朕平荡江南也。 其敕诸州兵明年悉集,朕当亲董六师,以奉天命。"
群臣皆贺,上《皇德颂》者一百七人。
制:"征士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调不办者斩。"
民至鬻子以供军须,犹不能给,自经于道树者相望。
康皇帝
显宗成皇帝下建元元年"癸卯,公元三四三年"
春,二月,高句丽王钊遣其弟称臣入朝于燕,贡珍异以千数。
燕王皝乃还其父尸,犹留其母为质。
宇文逸豆归遣其相莫浅浑将兵击燕;诸将争欲击之,燕王皝不许。
莫浅浑以为皝畏之,酣饮纵猎,不复设备。
皝使慕容输出击之,莫浅浑大败,仅以身免,尽俘其众。
庾翼为人慷慨,喜功名,不尚浮华。
琅邪内史桓温,彝之子也,尚南康公主,豪爽有风概。
翼与之友善,相期以宁济海内。
翼尝荐温于成帝曰:"桓温有英雄之才,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 宜委以方、邵之任,必有弘济艰难之勋"。
时杜乂、殷浩并才名冠世,冀独弗之重也,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然后徐议其任耳。 “浩累辞征辟,屏居墓所,几将十年,时人拟之管、葛。 江夏相谢尚、长山令王蒙常伺其出处,以卜江左兴亡。 尝相与省之,知浩有确然之志,既返,相谓曰:“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尚,鲲之子也。
翼请浩为司马;诏除侍中、安西军司,浩不应。
翼遗浩书曰:"王夷甫立名非真,虽云谈道,实长华竞。 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浩犹不起。
殷羡为长沙相,在郡贪残,庾冰与翼书属之。
翼报曰:"殷君骄豪,亦似由有佳儿,弟故小令物情容之。 大较江东之政,以妪煦豪强,常为民蠹;时有行法,辄施之寒劣。 如往年偷石头仓米一百万斛,皆是豪将辈,而直杀仓督监以塞责。 山遐为余姚长,为官出豪强所藏二千户,而众共驱之,令遐不得安席。 虽皆前宰之惛谬,江东事去,实此之由。 兄弟不幸,横陷此中,自不能拔足于风尘之外,当共明目而治之。 荆州所统二十余郡,唯长沙最恶;恶而不黜,与杀督监者复何异邪!"遐,简之子也。
翼以灭胡取蜀为己任,遣使东约燕王皝,西约张骏,刻期大举。
朝议多以为难,唯庾冰意与之同,而桓温、谯王无忌皆赞成之。
无忌,承之子也。
秋,七月,赵汝南太守戴开帅数千人诣翼降。
丁巳,下诏议经略中原。
翼欲悉所部之众北伐,表桓宣为都督司、雍、梁三州、荆州之四郡诸军事、梁州刺史,前趣丹水;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帅众入临淮;并发所统六州奴及车牛驴马,百姓嗟怒。
代王什翼犍复求婚于燕,燕王皝使纳马千匹为礼;什翼犍不与,又倨慢无子壻礼。
八月,皝遣世子俊帅前军师评等击代。
什翼犍帅众避去,燕人无所见而还。
汉主寿卒,谥曰昭文,庙号中宗;太子势即位,大赦。
赵太子宣击鲜卑斛谷提,大破之,斩首三万级。
宇文逸豆归执段辽弟兰,送于赵,并献骏马万匹。
赵王虎命兰帅所从鲜卑五千人屯令支。
庾翼欲移镇襄阳,恐朝廷不许,乃奏云移镇安陆。
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翼,翼遂违诏北行;至夏口,复上表请镇襄阳。
翼时有众四万,诏加翼都督征讨诸军事。
先是车骑将军、扬州刺史庾冰屡求出外,辛巳,以冰都督荆、江、宁、益、梁、交、广七州、豫州之四郡诸军事,领江州刺史,假节,镇武昌,以为翼继援。
征徐州刺史何充为督扬、豫、徐州之琅邪诸军事,领扬州刺史,录尚书事,辅政。
以琅邪内史桓温为都督青、徐、兗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征江州刺史褚裒为卫将军,领中书令。
冬,十一月,己巳,大赦。
显宗成皇帝下建元二年"甲辰,公元三四四年"
春,正月,赵王虎享群臣于太武殿,有白雁百余集马道之南,虎命射之,皆不获。
时诸州兵集者百余万,太史令赵揽密言于虎曰:"白雁集庭,宫室将空之象,不宜南行。"
虎信之,乃临宣武观,大阅而罢。
汉主势改元太和,尊母阎氏为皇太后,立妻李氏为皇后。
燕王皝与左司马高诩谋伐宇文逸豆归。
诩曰:"宇文强盛,今不取,必为国患,伐之必克;然不利于将。"
出而告人曰:"吾往必不返,然忠臣不避也。"
于是皝自将伐逸豆归。
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副之;分命慕容军、慕容恪、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将兵,三道并进。
高诩将发,不见其妻,使人语以家事而行。
逸豆归遣南罗大涉夜干将精兵逆战,皝遣人驰谓慕容翰曰:"涉夜干勇冠三军,宜小避之。"
翰曰:"逸豆归扫其国内精兵以属涉夜干,涉夜干素有勇名,一国所赖也。 今我克之,其国不攻自溃矣。 且吾孰知涉夜干之为人,虽有虚名,实易与耳,不宜避之,以挫吾兵气。"
遂进战。
翰自出冲阵,涉夜干出应之;慕容容霸从傍邀击,遂斩涉夜干。
宇文士卒见涉夜干死,不战而溃;燕兵乘胜逐之,遂克其都城。
逸豆归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是散亡。
皝悉收其畜产、资货,徙其部众五千余落于昌黎,辟地千余里。
更命涉夜干所居城曰威德城,使弟彪戍之而还。
高诩、刘佩皆中流矢卒。
诩善天文,皝尝谓曰:"卿有佳书而不见与,何以为忠尽!"诩曰:"臣闻人君执要,人臣执职。 执要者逸,执职者劳。 是以后稷播种,尧不预焉。 占候、天文,晨夜其苦,非至尊之所宜亲,殿下将焉用之!"皝默然。
初,逸豆归事赵甚谨,贡献属路。
及燕人伐逸豆归,赵王虎使右将军白胜、并州刺史王霸自甘松出救之。
比至,宇文氏已亡,因攻威德城,不克而还;慕容彪追击,破之。
慕容翰之与宇文氏战也,为流矢所中,卧病积时不出。
后渐差,于其家试骋马。
或告翰称病而私飞骑乘,疑欲为变。
燕王皝虽藉翰勇略,然中心终忌之,乃赐翰死。
翰曰:"吾负罪出奔,既而复还,今日死已晚矣。 然羯贼跨据中原,吾不自量,欲为国家荡壹区夏。 此志不遂,没有遗恨,命矣夫!"饮药而卒。
代王什翼犍遣其大人长孙秩迎妇于燕。
夏,四月,凉州将张瓘败赵将王擢于三交城。
初,赵领军王朗言于赵王虎曰:"盛冬雪寒,而皇太子使人伐宫材,引于漳水,役者数万,吁嗟满道,陛下宜因出游罢之。"
虎从之。
太子宣怒。
会荧惑守房,宣使太史令赵揽言于虎曰:"房为天王,今荧惑守之,其殃不细。 宜以贵臣王姓者当之。"
虎曰:"谁可者?"揽曰:"无贵于王领军。"
虎意惜朗,使揽更言其次。
揽无以对,因曰:"其次唯中书监王波耳。"
虎乃下诏,追罪波前议枯矢事,腰斩之,及其四子,投尸漳水;既而愍其无罪,追赠司空,封其孙为侯。
赵平北将军尹农攻燕凡城,不克而还。
汉太史令韩皓上言:"荧惑守心,乃宗庙不修之谴。"
汉主势命群臣议之。
相国董皎、侍中王嘏以为:"景、武创业,献、文承基,至亲不远,无宜疏绝。"
乃更命祀成始祖、太宗,皆谓之汉。
征西将军庾翼使梁州刺史桓宣击赵将李罴于丹水,为罴所败,翼贬宣为建威将军。
宣惭愤成疾,秋,八月,庚辰,卒。
翼以长子方之为义城太守,代领宣众;又以司马应诞为襄阳太守,参军司马勋为梁州刺史,戍西城。
中书令褚裒固辞枢要;闰月,丁巳,以裒为左将军、都督兗州、徐州之琅邪诸军事、兗州刺史,镇金城。
帝疾笃,庾冰、庾翼欲立会稽王昱为嗣;中书监何充建议立皇子聃,帝从之。
九月,丙申,立聃为皇太子。
戊戌,帝崩于式干殿。
己亥,何充以遗旨奉太子即位,大赦。
由是冰、翼深恨充。
尊皇后褚氏为皇太后。
时穆帝方二岁,太后临朝称制。
何充加中书监,录尚书事。
充自陈既录尚书,不宜复监中书;许之,复加侍中。
充以左将军褚裒,太后之父,宜综朝政,上疏荐裒参录尚书;乃以裒为侍中、卫将军、录尚书事,持节、督、刺史如故。
裒以近戚,惧获讥嫌,上疏固请居籓;改授都督徐、兗、青三州、扬州之二郡诸军事、卫将军、徐、兗二州刺史,镇京口。
尚书奏:"裒见太后,在公庭则如臣礼,私觌则严父。"
从之。
冬,十月,乙丑,葬康帝于崇平陵。
江州刺史庾冰有疾;太后征冰辅政,冰辞,十一月,庚辰,卒。
庾翼以家国情事,留子方之为建武将军,戍襄阳。
方之年少,以参军毛穆之为建武司马以辅之。
穆之,宝之子也。
翼还镇夏口,诏翼复督江州,又领豫州刺史。
翼辞豫州,复欲移镇乐乡,诏不许。
翼仍缮修军器,大佃积谷,以图后举。
赵王虎作河桥于灵昌津,采石为中济,石下,辄随流,用功五百余万而桥不成,虎怒,斩匠而罢。
孝宗穆皇帝上之上
显宗成皇帝下永和元年"乙巳,公元三四五年"春,正月,甲戌朔,皇太后设白纱帷于太极殿,抱帝临轩。
赵义阳公鉴镇关中,役烦赋重,文武有长发者,辄拔为冠缨,余以给宫人。
长史取发白赵王虎,虎征鉴还鄴。
以乐平公苞代镇长安。
发雍、洛、秦、并州十六万人治长安未央宫。
虎好猎,晚岁,体重不能跨马,乃造猎车千乘,刻期校猎。
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为猎场,使御史监察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
民有美女,佳牛马,御史求之不得,皆诬以犯兽,论死者百余人。
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
发百姓牛二万头,配朔州牧官。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公侯七十余国皆九等,大发民女三万余人,料为三等以配之;太子、诸公私令采发者又将万人。
郡县务求美色,多强夺人妻,杀其夫及夫自杀者三千余人。
至鄴,虎临轩简第,以使者为能,封侯者十二人。
荆楚、扬、徐之民流叛略尽;守令坐不能绥怀,下狱诛者五十余人。
金紫光禄大夫逯明因侍切谏,虎大怒,使龙腾拉杀之。
燕王皝以牛假贫民,使佃苑中,税其什之八,自有牛者税其七。
记室参军封裕上书谏,以为:"古者什一而税,天下之中正也。 降及魏、晋,仁政衰薄,假官田官牛者不过税其什六,自在有牛者中分之,犹不取其七八也。 自永嘉以来,海内荡析,武宣王绥之以德,华夷之民,万里辐凑,襁负而归之者,若赤子之归父母。 是以户口十倍于旧,无用者什有三四。 及殿下继统,南摧强赵,东兼高句丽,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万户,是宜悉罢苑囿以赋新民,无牛者官赐之牛,不当更收重税也。 且以殿下之民用殿下之牛,牛非殿下之有,将何在哉!如此,则戎旗南指之日,民谁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石虎谁与处矣!川渎沟渠有废塞者,皆应通利,旱由灌溉,潦则疏泄。 一夫不耕,或受之饥。 况游食数万,何以得家给人足乎?今官司猥多,虚费廪禄,苟才不周用,皆宜澄汰。 工商末利,宜立常员。 学生三年无成,徒塞英俊之路,皆当归之于农。 殿下圣德宽明,博采刍荛。 参军王宪、大夫刘明并以言事忤旨,主者处以大辟,殿下虽恕其死,犹免官禁锢。 夫求谏诤而罪直言,是犹适越而北行,必不获其所志矣!右长史宋该等阿媚苟容,轻劾谏士,己无骨鲠,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者也。"
皝乃下令,称:"览封记室之谏,孤实惧焉。 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可悉罢苑囿以给民之无田者。 实贫者,官与之牛;力有余愿得官牛者,并依魏、晋旧法,沟渎果有益者,令以时修治。 今戎事方兴,勋伐既多,岁未可喊,俟中原平一,徐更议之。 工商、学生皆当裁择。 夫人臣关言于人主,至难也,虽有狂妄,当择其善者而从之。 王宪、刘明,虽罪应废黜,亦由孤之无大量也,可悉复本官,仍居谏司。 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体,其赐钱五万。 宣示内外,有欲陈孤过者,不拘贵贱,勿有所讳!"皝雅好文学,常亲临庠序讲授,考校学徒至千余人,颇有妄滥者,故封裕及之。
诏征卫将军褚裒,欲以为扬州刺史、录尚书事。
吏部尚书刘遐、长史王胡之说裒曰:"会稽王令德雅望,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授之。"
裒乃固辞,归籓。
壬戌,以会稽王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
昱清虚寡欲,尤善玄言,常以刘惔、王蒙及颍川韩伯为谈客,又辟郗超为抚军掾,谢万为从事中郎。
超,鉴之孙也,少卓荦不羁。
父愔,简默冲退而啬于财,积钱至数千万,尝开库任超所取;超散施亲故,一日都尽。
万,安之弟也,清旷秀迈,亦有时名。
燕有黑龙、白龙见于龙山,交首游戏,解角而去。
燕王皝亲祀以太牢,赦其境内,命所居新宫曰和龙。
都亭肃侯庾翼疽发于背。
表子爰之行辅国将军、荆州刺史,委以后任;司马义阳硃焘为南蛮校尉,以千人守巴陵。
秋,七月,庚午,卒。
翼部将干瓚等作乱,杀冠军将军曹据。
硃焘与安西长史江A170,建武司马毛穆之、将军袁真等共诛之。
A170,统之子也。
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叛奔赵,赵王虎使永屯寿春。
庾翼既卒,朝议皆以诸庾世在西籓,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请,以庾爰之代其任。
何充曰:"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 北带强胡,西邻劲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 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陆抗所谓‘存则吴存,亡则吴亡’者也,岂可以白面少年当之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器干。 西夏之任,无出温者。"
议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温乎?如令阻兵,耻惧不浅。"
充曰:"温足以制之,诸君勿忧。"
丹杨尹刘惔每奇温才,然知其有不臣之志,谓会稽王昱曰:"温不可使居形胜之地,其位号常宜抑之。"
劝昱自镇上流,以己为军司,昱不听;又请自行,亦不听。
庚辰,以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爰之果不敢争,又以刘惔监沔中诸军事,领义成太守,代庾方之。
徙方之、爰之于豫章。
桓温尝乘雪欲猎,先过刘惔,惔见其装束甚严,谓之曰:"老贼欲持此何为?"温笑曰:"我不为此,卿安得坐谈乎!"
汉主势之弟大将军广,以势无子,求为太弟,势不许。
马当、解思明谏曰:"陛下兄弟不多,若复有所废,将益孤危。"
固请许之。
势疑其与广有谋,收当、思明斩之,夷其三族。
遣太保李弈袭广于涪城,贬广为临邛侯,广自杀。
思明被收,叹曰:"国之不亡,以我数人在也,今其殆矣!"言笑自若而死。
思明有智略,敢谏诤;马当素得人心。
及其死,士兵无不哀之。
冬,十月,燕王皝使慕容恪攻高句丽,拔南苏,置戍而还。
十二月,张骏伐焉耆,降之。
是岁,骏分武威等十一郡为凉州,以世子重华为刺史;分兴晋等八郡为河州,以宁戎校尉张瓘为刺史;分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护等三营为沙州,以西胡校尉杨宣为刺史。
骏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督摄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等官,官员皆仿天朝而微变其名,车服旌族拟于王者。
赵王虎以冠军将军姚弋仲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弋仲清俭鲠直,不治威仪,言无畏避,虎甚重之。
朝之大议,每与参决,公卿皆惮而下之。
武城左尉,虎宠姬之弟也,尝入弋仲营,侵扰其部众。
弋仲执而数之曰:"尔为禁尉,迫胁小民,我为大臣,目所亲见,不可纵也。"
命左右斩之。
尉叩头流血,左右固谏,乃止。
燕王皝以为古者诸侯即位,各称元年,于是始不用晋年号,自称十二年。
赵王虎使征东将军邓恒将兵数万屯乐安,治攻具,为取燕之计。
燕王皝以慕容霸为平狄将军,戍徒河;恒畏之,不敢犯。
显宗成皇帝下永和二年"丙午,公元三四六年"
春,正月,丙寅,大赦。
己卯,都乡文穆侯何充卒。
充有器局,临朝正色,以社稷为己任,所选用皆以功效,不私亲旧。
初,夫余居于鹿山,为百济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而不设备。
燕王皝遣世子俊帅慕容军、慕容恪、慕舆根三将军、万七千骑袭夫余。
俊居中指授,军事皆以任恪。
遂拔夫余,虏其王玄及部落五万余口而还。
皝以玄为镇军将军,妻以女。
二月,癸丑,以左光禄大夫蔡谟领司徒,与会稽王昱同辅政。
褚裒荐前光禄大夫顾和、前司徒左长史殷浩;三月,丙子,以和为尚书令,浩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
和有母丧,固辞不起,谓所亲曰:"古人有释衰绖从王者,以其才足干时故也。 如和者,正足以亏孝道、伤风俗耳。"
识者美之。
浩亦固辞。
会稽王昱与浩书曰:"属当厄运,危弊理极,足下沈识淹长,足以经济。 若复深存挹退,苟遂本怀,吾恐天下之事于此去矣。 足下去就,即时之废兴,则家国不异,足下宜深思之。"
浩乃就职。
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五月,丙戌,西平忠成公张骏薨。
官属上世子重华为使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赦其境内;尊嫡母严氏为大王太后,母马氏为王太后。
赵中黄门严生恶尚书硃轨,会久雨,生谮轨不修道路,又谤讪朝政,赵王虎囚之。
蒲洪谏曰:"陛下既有襄国、鄴宫,又修长安、洛阳宫殿,将以何用?作猎车千乘,环数千里以养禽兽,夺人妻女十万余口以实后宫,圣帝明王之所为,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杀尚书。 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霁。 霁方二日,虽有鬼兵百万,亦未能去道路之涂潦,而况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后代何!愿止作役,罢苑囿,出宫女,赦硃轨,以副众望。"
虎虽不悦,亦不之罪,为之罢长安、洛阳作役,而竟诛硃轨。
又立私论朝政之法,听吏告其君,奴告其主。
公卿以下,朝觐以目相顾,不必复相过从谈语。
赵将军王擢击张重华,袭武街,执护军曹权、胡宣,徙七千余户于雍州。
凉州刺史麻秋、将军孙伏都攻金城,太守张冲请降,凉州震动。
重华悉发境内兵,使征南将军裴恒将之以御赵。
恒壁于广武,久而不战。
凉州司马张耽言于重华曰:"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 今议者举将,多推宿旧。 夫韩信之举,非旧德也。 盖明主之举,举无常人,才之所堪,则授以大事。 今强寇在境,诸将不进,人情危惧。 主簿谢艾,兼资文武,可用以御赵。"
重华召艾,问以方略;艾愿请兵七千人,必破赵以报。
重华拜艾中坚将军,给步骑五千,使击秋。
艾引兵出振武,夜有二枭鸣于牙中,艾曰:"六博得枭者胜。 今枭鸣牙中,克敌之兆也。"
进与赵战,大破之,斩首五千级。
重华封艾为福禄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县令敦煌车济不降,伏剑而死。
秋又攻大夏,护军梁式执太守宋晏,以城应秋,秋遣晏以书诱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
矩曰:"为人臣,功既不成,唯有死节耳!"先杀妻子而后自刎。
秋曰:"皆义士也。"
收而葬之。
冬,汉太保李弈自晋寿举兵反,蜀人多从之,众至数万。
汉主势登城拒虞,弈单骑突门,门者射而杀之,其众绵溃。
势大赦境内,改年嘉宁。
势骄淫,不恤国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旧臣,信任左右,谗诌并进,刑罚苛滥,由是中外离心。
蜀土先无獠,至是始从山出,自巴西至犍为、梓潼,布满山谷十余万落,不可禁制,大为民患。
加以饥馑,四境之内,遂至萧条。
安西将军桓温将伐汉,将佐皆以为不可。
江夏相袁乔劝之曰:"夫经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于胸中,不必待众言皆合也。 今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 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将欲除之,宜先其易者。 李势无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险远,不修战备。 宜以精卒万人轻赍疾趋,比其觉之,我已出其险要,可一战擒也。 蜀地富饶,户口繁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国家之大利也。 论者恐大军既西,胡必窥觎,此似是而非。 胡闻我万里远征,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有侵轶,缘江诸军足以拒守,必无忧也。"
温从之。
乔,瑰之子也。
十一月,辛未,温帅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无忌伐汉,拜表即行;委安西长史范汪以留事,加抚督梁州之四郡诸军事;使袁乔帅二千人为前锋。
朝廷以蜀道险远,温众少而深入,皆以为忧,惟刘惔以为必克。
或问其故,惔曰:"以博知之。 温,善博者也,不必得则不为。 但恐克蜀之后,温终专制朝廷耳。"
显宗成皇帝下永和三年"丁未,公元三四七年"
春,二月,桓温军至青衣。
汉主势大发兵,遣叔父右卫将军福、从兄镇南将军权、前将军昝坚等将之,自山阳趣合水。
诸将欲伏于江南以待晋,昝坚不从,引兵自江北鸳鸯碕渡向犍为。
三月,温至彭模。
议者欲分为两军,异道俱进,以分汉兵之势。
袁乔曰:"今悬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不胜则噍类无遗,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 若分两军,则众心不一,万一偏败,大事去矣。 不如全军而进,弃去釜甑,赍三日粮,以示无还心,胜可必也。"
温从之,留参军孙盛、周楚将赢兵守辎重,温自将步卒直指成都。
楚,抚之子也。
李福进攻彭模,孙盛等奋击,走之。
温进,遇李权,三战三捷,汉兵散走归成都,镇东将军李位都迎诣温降。
昝坚至犍为,乃知与温异道,还,自沙头津济,比至,温已军于成都之十里陌,坚众自溃。
势悉众出战于成都之笮桥,温前锋不利,参军龚护战死,矢及温马首。
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进鼓;袁乔拔剑督士卒力战,遂大破之。
温乘胜长驱至成都,纵火烧其城门。
汉人惶惧,无复斗志。
势夜开东门走,至葭萌,使散骑常侍王幼送降文于温,自称"略阳李势叩头死罪",寻舆榇面缚诣军门。
温解缚焚榇,送势及宗室十余人于建康;引汉司空谯献之等以为参佐,举贤旌善,蜀人悦之。
日南太守夏侯览贪纵,侵刻胡商,又科调船材,云欲有所讨,由是诸国恚愤。
林邑王文攻陷日南,将士死者五六千,杀览,以尸祭天。
檄交州刺史硃蕃,请以郡北横山为界。
文既去,蕃使督护刘雄戍日南。
汉故尚书仆射王誓、镇东将军邓定、平南将军王润、将军隗文等皆举兵反,众各万余。
桓温自击定,使袁乔击文,皆破之。
温命益州刺史周抚镇彭模,斩王誓、王润。
温留成都三十日,振旅还江陵。
李势至建康,封归义侯。
夏,四月,丁巳,邓定、隗文等入据成都,征虏将军杨谦弃涪城,退保德阳。
赵凉州刺史麻秋攻枹罕。
晋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难守,欲弃外城。
武成太守张悛曰:"弃外城则动众心,大事去矣。"
宁戎校尉张璩从悛言,固守大城。
秋帅众八万,围堑数重,云梯地突,百道皆进。
城中御之,秋众死伤数万。
赵王虎复遣其将刘浑等帅步骑二万会之。
郎坦恨言不用,教军士李嘉潜引赵兵千余人登城;璩督诸将力战,杀二百余人,赵兵乃退。
璩烧其攻具,秋退保大夏。
虎以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帅并、司州兵二万余人为秋等后继。
张重华将宋秦等帅户二万降于赵。
重华以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帅步骑三万进军临河。
艾乘轺车,戴白窥,鸣鼓而行。
秋望见,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
命黑槊龙骧三千人驰击之,艾左右大扰。
或劝艾宜乘马,艾不从,下车,踞胡床,指麾处分;赵人以为有伏兵,惧不敢进。
别将张瑁自间道引兵截赵军后,赵军退,艾乘势进击,大破之,斩其将杜勋、汲鱼,获首虏一万三千级,秋单马奔大夏。
五月,秋与石宁复帅众十二万进屯河南,刘宁、王擢略地晋兴、广武、武街,至于曲柳。
张重华使将军牛旋御之,退守枹罕,姑臧大震。
重华欲亲出拒之,谢艾固谏。
别驾从事索遐曰:"君者,一国之镇,不可轻动"。
乃以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遐为军正将军,帅步骑二万拒之。
别将杨康败刘宁于沙阜,宁退屯金城。
六月,辛酉,大赦。
秋,七月,林邑复陷日南,杀督护刘雄。
隗文、邓定等立故国师范长生之子贲为帝而奉之,以妖异惑众,蜀人多归之。
赵王虎复遣征西将军孙伏都、将军刘浑帅步骑二万会麻秋军,长驱济河,击张重华,遂城长最。
谢艾建牙誓众,有风吹旌旗东南指,索遐曰:"风为号令,今旌旗指敌,天所赞也。"
艾军于神鸟,王擢与艾前锋战,败走,还河南。
八月,戊午,艾进击秋,大破之,秋遁归金城。
虎闻之,叹曰:"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枹罕。 彼有人焉,未可图也!"艾还,讨叛虏斯骨真等万余落,皆破平之。
赵王虎据十州之地,聚敛金帛,及外国所献珍异,府库财物,不可胜纪;犹自以为不足,悉发前代陵墓,取其金宝。
沙门吴进言于虎曰:"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其气。"
虎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运士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鄴北,广袤数十里。
申钟、石璞、赵揽等上疏陈天文错乱,百姓凋弊。
虎大怒曰:"使苑墙朝成,吾夕没无恨矣。"
促张群使然烛夜作;暴风大雨,死者数万人。
郡国前后送苍麟十六,白鹿七,虎命司虞张曷柱调之以驾芝盖,大朝会列于殿庭。
九月,命太子宣出祈福于山川,因行游猎。
宣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十有六军戎卒十八万,出自金明门。
虎从其后宫升陵霄观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但抱子弄孙,日为乐耳。"
宣所舍,辄列人为长围,四面各百里,驱禽兽,至暮皆集其所,使文武跪立,重行围守,炬火如昼,命劲骑百余驰射其中,宣与姬妾乘辇临观,兽尽而止。
或兽有迸逸,当围守者,有爵则夺马,步驱一日,无爵则鞭之一百。
士卒饥冻死者万有余人,所过三州十五郡,资储皆无孑遗。
虎复命秦公韬继出,自并州至于秦、雍,亦如之。
宣怒其与己钧敌,愈嫉之。
宦者赵生得幸于宣,无宠于韬,微劝宣除之,于是始有杀韬之谋矣。
赵麻秋又袭张重华将张瑁,败之,斩首三千余级。
枹罕护军李逵帅众七千降于赵,自河以南氐、羌皆附于赵。
冬,十月,乙丑,遣侍御史俞归至凉州,授张重华侍中、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大将军、凉州刺史、西平公。
归至姑臧,重华欲称凉王,未肯受诏,使所亲沈猛私谓归曰:"主公弈世为晋忠臣,今曾不如鲜卑,何也?朝廷封慕容皝为燕王,而主公才为大将军,何以褒劝忠贤乎!明台宜移河右,共劝州主为凉王。 人臣出使,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归曰:"吾子失言!昔三代之王也,爵之贵者莫若上公;及周之衰,吴、楚始僭号称王,而诸侯亦不之非,盖以蛮夷畜之也;借使齐、鲁称王,诸侯岂不四面攻之乎!汉高祖封韩、彭为王,寻皆诛灭,盖权时之宜,非厚之也。 圣上以贵公忠贤,故爵以上公,任以方伯,宠荣极矣,岂鲜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闻之,功有大小,赏有重轻。 今贵公始继世而为王,若帅河右之众,东平胡、羯,修复陵庙,迎天子返洛阳,将何以加之乎?"重华乃止。
武都氐王杨初遣使来称籓;诏以初为使持节、征南将军、雍州刺史、仇池公。
十二月,振威护军萧敬文杀征虏将军杨谦,攻涪城,陷之,自称益州牧,遂取巴西,通于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