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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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五十四 司马光

「唐纪七十」起上章困敦十一月,尽玄黓摄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广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

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荣作乱,剽掠坊市俱空。

宿州刺史刘汉宏怨朝廷赏薄。

甲寅,以汉宏为浙东观察使。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硃玫,使南讨黄巢。

乙卯,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初,黄巢将渡淮,豆卢彖请以天平节钺授巢,俟其到镇讨之,卢携曰:"盗贼无厌,虽与之节,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关,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

从之。

既而淮北相继告急,携称疾不出,京师大恐。

庚申,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

辛酉,以王重荣权知河中留后,以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都为太子少傅。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转牒诸军云,"各宜守垒,勿犯吾锋!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自欲问罪,无预众人。"

上召宰相议之。

豆卢彖、崔沆请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

壬戌,日南至,上开延英,对宰要泣下。

观军容使田令孜奏:"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

上曰:"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未足用。"

令孜曰:"昔安禄山构逆,玄宗幸蜀以避之。"

崔沆曰:"禄山众才五万,比之黄巢,不足言矣。"

豆卢彖曰:"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今黄巢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无哥舒之兵。 若令孜为社稷计,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比于玄宗则有备矣。"

上不怿,谓令孜曰:"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

是日,上幸左神策军,亲阅将士。

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

上召见三人,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珂为句当寨栅使,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癸亥,齐克让奏:"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 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东西南北不见王人,冻馁交逼,兵械刓\弊,各思乡闾,恐一旦溃去,乞早遣资粮及援军。"

上命选两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

丁卯,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

巢入城,劳问而已,闾里晏然。

允章,乃之曾孙也。

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

辛未,陕州奏东都已陷。

壬申,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将左、右军东讨。

是日,贼陷虢州。

以神策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

以周岌为忠武节度使。

初,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权调发至蔡州,闻许州乱,托云赴难,选募蔡兵,遂逐刺史,据其城。

及周岌为节度使,即以宗权为蔡州刺史。

乙亥,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

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厚得禀赐,但华衣怒马,凭势使气,未尝更战陈。

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

是日,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

承范进言:"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复遣臣以二千余人屯于关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以此拒贼,臣窃寒心。 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

上曰:"卿辈第行,兵寻至矣!"丁丑,承范等至华州。

会刺史裴虔余徙宣歙观察使,军民皆逃入华山,城中索然,州库唯尘埃鼠迹,赖仓中犹有米千余斛,军士裹三日粮而行。

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关,搜菁中,得村民百许,使运石汲水,为守御之备。

与齐克让军皆绝粮,士卒莫有斗志。

是日,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

克让与战,贼小却,俄而巢至,举军大呼,声振河、华。

克让力战,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饥甚,遂喧噪,烧营而溃,克让走入关。

关左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谓之"禁坑"。

贼至仓猝,官军忘守之,溃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一夕践为坦涂。

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 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余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蹋开禁坑。 臣之失守,鼎镬甘心。 朝廷谋臣,愧颜何寄!或闻陛下已议西巡,苟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 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未可轻动,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

辛巳,贼急攻潼关,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关上矢尽,投石以击之。

关外有天堑,贼驱民千余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即平,引兵而度。

夜,纵火焚关楼俱尽。

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会守禁坑,比至,贼已入矣。

壬午旦,贼夹攻潼关,关上兵皆溃,师会自杀,承范变服,帅余众脱走。

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承范曰:"汝来晚矣!"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趣长安。

贼之攻潼关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廪称疾,请休官,贬贺州司户。

黄巢入华州,留其将乔钤守之。

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

癸未,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

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

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携而贬之,荐徽、澈为相。

是夕,携饮药死,澈,休之从子也。

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田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百官皆莫知之。

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

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晡时,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

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

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

巢馆于田令孜第,其徒为盗久,不胜富,见贫者,往往施与之。

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

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上趣骆谷,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上于道次,请车驾留凤翔。

上曰:"朕不欲密迩巨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 卿东扞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建大勋。"

畋曰:"道路梗涩,奏报难通,请得便宜从事。"

许之,戊子,上至婿水,诏牛勖、杨师立、陈敬瑄,谕以京城不守,且幸兴元,若贼势犹盛,将幸成都,宣豫为备拟。

庚寅,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

辛卯,巢始入宫。

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皁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

登丹凤楼,下赦书。

国号大齐,改元金统。

谓广明之号,去唐下体而著黄家日月,以为己符瑞。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以妻曹氏为皇后。

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

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

璆,邠之子也,时罢浙东观察使,在长安,巢得而相之。

诸葛爽以工北行营兵顿栎阳,黄巢将砀山硃温屯东渭桥,巢使温诱说之,爽遂降于巢。

温少孤贫,与兄昱、存随母王氏依萧县刘崇家,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硃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

巢以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爽赴镇,罗元杲发兵拒之,士卒皆弃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郑畋还凤翔,召将佐议拒贼,皆曰:"贼势方炽,且宜从容以俟兵集,乃图收复。"

畋曰:"诸君劝畋臣贼乎!"因闷绝仆地,甃伤其面,自午到明旦,尚未能言。

会巢使者以赦书至,监军彭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

监军与巢使者宴,乐奏,将佐以下皆哭。

使者怪之,幕客孙储曰:"以相公风痹不能来,故悲耳。"

民间闻者无不泣。

畋闻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厌唐,贼授首无日矣!"乃刺指血为表,遣所亲间道诣行在,召将佐谕以逆顺,皆听命,复刺血与盟,然后完城堑,缮器械,训士卒,密约邻道合兵讨贼,邻道皆许诺发兵,会于凤翔。

时禁军分镇关中兵尚数万,闻天子幸蜀,无所归,畋使人招之,皆往从畋,畋分财以结其心,军势大振。

丁酉,车驾至兴元,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

己亥,黄巢下令,百官诣赵璋第投名衔者,复其官。

豆卢彖、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鄴、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氵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扈从不及,匿民间,巢搜获,皆杀之。

广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与于仆射俱死!"执贼刃不置,贼并杀之。

发卢携尸,戮之于市。

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杀。

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臣于巢,多纳亡命,匿公卿于复壁。

巢杀之。

初,枢密使杨复恭荐处士河间张氵睿,拜太常博士,迁度支员外郎。

黄巢逼潼关,氵睿避乱商山。

上幸兴元,道中无供顿,汉阴令李康以骡负糗粮数百驮献之,从行军士始得食。

上问康:"卿为县令,何能如是?"对曰:"臣不及此,乃张氵睿员外教臣。"

上召浚诣行在,拜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号哭累日,不俟诏命,举军入援,遣二千人间道诣兴元卫车驾。

黄巢遣使调发河中,前后数百人,吏民不胜其苦。

王重荣谓众曰:"始吾屈节以纾军腐之患,今调财不已,又将征兵,吾亡无日矣!不如发兵拒之。"

众皆以为然,乃悉驱巢使者杀之。

巢遣其将硃温自同州,弟黄鄴自华州,合兵击河中,重荣与战,大破之,获粮仗四十余船,遣使与王处存结盟,引兵营于渭北。

陈敬瑄闻车驾出幸,遣步骑三千奉迎,表请幸成都。

时从兵浸多,兴元储偫不丰,田令孜亦功上。

上从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辛丑,公元八八一年"

春,正月,车驾发兴元。

加牛勖同平章事。

陈敬瑄以扈从之人骄纵难制,有内园小儿先至成都,游于行宫,笑曰:"人言西川是蛮,今日观之,亦不恶!"敬瑄执而杖杀之,由是众皆肃然。

敬瑄迎谒于鹿头关。

辛未,上至绵州,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谒见。

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萧遘同平章事。

郑畋约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

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畋斩之,遣其子凝绩诣行在,凝绩追及上于汉州。

丁丑,车驾至成都,馆于府舍。

上遣中使趣高骈讨黄巢,道路相望,骈终不出兵。

上至蜀,犹冀骈立功,诏骈巡内刺史及诸将有功者,自监察至常侍,听以墨敕除讫奏闻。

裴澈自贼中奔诣行在。

时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遗乐朋龟谒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为翰林学士。

张氵睿先称亦拜令孜。

令孜尝召宰相及朝贵饮酒,氵睿耻于众中拜令孜,乃先谒令孜,谢酒。

及宾客毕集,令孜言曰:"令孜与张郎中清浊异流,尝蒙中外,既虑玷辱,何惮改更,今日于隐处谢酒则又不可。"

浚惭惧无所容。

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师王鐸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申,加郑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东面都统,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依前行营招讨使。

代北监军陈景思帅沙陀酋长李友金及萨葛、安庆、吐谷浑诸部入援京师。

至绛州,将济河。

绛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请景思曰:"贼势方盛,未可轻进,不若且还代北募兵。"

遂与景思俱还雁门。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

黄巢以硃温为东南面行营都虞候,将兵攻邓州。

三月,辛亥,陷之,执刺史赵戎,因戍邓州以扼荆、襄。

壬子,加陈敬瑄同平章事。

甲寅,敬瑄奏遣左黄头军使李鋋将兵击黄巢。

辛酉,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

赐畋诏:"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

畋奏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

黄巢遣其将尚让、王播帅众五万寇凤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数千,多张旗帜,疏陈于高冈。

贼以畋书生,轻之,鼓行而前,无复行伍,伏发,贼大败于龙尾陂,斩首二万余级,伏尸数十里。

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尚让怒,应在省官及门卒,悉抉目倒悬之;大索城中能为诗者,尽杀之;识字者给贱役。

凡杀三千余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万人,皆北方杂胡,屯于崞西,犷悍暴横,稹与友金不能制。

友金乃说陈景思曰:"今虽有众数万,苟无威望之将以统之,终无成功。 吾兄司徒父子,勇略过人,为众所服。 骠骑诚奏天子赦其罪,召以为帅,则代北之人一麾响应,狂贼不足平也!"景思以为然,遣使诣行在言之。

诏如所请。

友金以五百骑赍诏诣达靼迎之,李克用帅靼诸部万人赴之。

群臣追从车驾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

诸道及四夷贡献不绝,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无异。

赏赐不乏,士卒欣悦。

黄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阳瘖,不从。

月余,逃奔河中,遣人间道奉绢表诣行在。

诏以徽为兵部尚书。

前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复自河阳奉表自归,即以为河阳节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纠合夷、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

奉天镇使齐克俭遣使诣郑畋求自效。

甲子,畋传檄天下籓镇,合兵讨贼。

时天子在蜀,诏令不通,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及得畋檄,争发兵应之。

贼惧,不敢复窥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以拓跋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

黄巢以其将王玫为邠宁节度使,邠州通塞镇将硃玫起兵诛之,让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自将兵讨巢,是时,唐弘夫屯渭北,王重荣屯沙苑,王处存屯渭桥,拓跋思恭屯武功,郑畋屯盩厔。

弘夫乘龙尾之捷,进薄长安。

壬午,黄巢帅众东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门入,弘夫继至,处存帅锐卒五千夜入城。

坊市民喜,争欢呼出迎官军,或以瓦砾击贼,或拾箭以供官军。

宗楚等恐诸将分其功,不报凤翔、鄜夏,军士释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

处存令军士首系白{须巾}为号,坊市少年或窃其号以掠人。

贼露宿霸上,诇知官军不整,且诸军不相继,引兵还袭之,自诸门分入,大战长安中,宗楚、弘夫死,军士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死者什八九。

处存收余众还营。

丁亥,巢复入长安,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

于是诸军皆退,贼势愈炽。

贼所署同州刺史王溥、华州刺史乔谦、商州刺史宋岩闻巢弃长安,皆率众奔邓州,硃温斩溥、谦,释岩,使还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与贼战于王桥,不利。

诏以河中留后王重荣为节度使。

贼众上黄巢尊号曰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

有双雉集广陵府舍,占者以为野鸟来集,城邑将空之兆,高骈恶之,乃移檄四方,云将入讨黄巢,悉发巡内兵八万,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

五月,己未,出屯东塘。

诸将数请行期,骈托风涛为阻,或云时日不利,竟不发。

李克用牒河东,称奉诏将兵五万讨黄巢,令具顿递,郑从谠闭城以备之。

克用屯于汾东,从谠犒劳,给其资粮,累日不发。

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与从谠相见,从谠登城谢之。

癸亥,复求发军赏给,从谠以钱千缗、米千斛遗之。

甲子,克用纵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骇。

从谠求救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璋引突厥、吐谷浑救之,破沙陀两寨,克用追战至晋阳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阳曲、榆次而归。

黄巢之克长安也,忠武节度使周岌降之。

岌尝夜宴,急召监军杨复光,左右曰:"周公臣贼,将不利于内侍,不可往。"

复光曰:"事已如此,义不图全。"

即诣之。

酒酣,岌言及本朝,复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义耳!公自匹夫为公侯,奈何舍十八叶天子而臣贼乎!"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独拒贼,故貌奉而心图之。 今日召公,正为此耳。"

因沥酒为盟。

是夕,复光遣其养子守亮杀贼使者于驿。

时秦宗权据蔡州,不从岌命,复光将忠武兵三千诣蔡州,说宗权同举兵讨巢。

宗权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从复光击邓州,逗留不进,复光斩之,并其军,分忠武八千人为八都,遣牙将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将之。

王建,舞阳人;韩建,长社人;晏弘、晖、造、师泰,皆许州人也。

复光帅八都与硃温战,败之,遂克邓州,逐北至蓝桥而还。

昭义节度使高浔会王重荣攻华州,克之。

六月,戊戌,以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统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己亥,引兵北还,陷忻、代二州,因留居代州。

郑从谠遣教练使论安等军百井以备之。

邠宁节度副使硃玫屯兴平,黄巢将王播围兴平,玫退屯奉天及龙尾陂。

西川黄头军使李铤将万人,巩咸将五千人屯兴平,为二寨,与黄巢战,屡捷。

陈敬瑄遣神机营使高仁厚将二千人益之。

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庚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昭度同平章事。

论安自百井擅还,郑从谠不解靴衫斩之,灭其族。

更遣都头温汉臣将兵屯百井。

契苾璋引兵还振武。

初,车驾至成都,蜀军赏钱人三缗。

田令孜为行在都指挥处置使,每四方贡金帛,辄颁赐从驾诸军无虚月,不复及蜀军,蜀军颇有怨言。

丙寅,令孜宴土客都头,以金杯行酒,因赐之,诸都头皆拜而受,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不受,起言曰:"诸将月受俸料,丰赡有余,常思难报,岂敢无厌!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而赏赉悬殊,颇有觖望,恐万一致变。 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使土客如一,则上下幸甚!"令孜默然有间,曰:"汝尝有何功?"对曰:"琪生长山东,征戍边鄙,尝与党项十七战,契丹十余战,金创满身。 又尝征吐谷浑,伤胁肠出,线缝复战。"

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赐琪。

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饮之。

归,杀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数升,遂帅所部作乱,丁卯,焚掠坊市。

令孜奉天子保东城,闭门登楼,命诸军击之。

琪引兵还营,陈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琪夜突围出,奔广都,从兵皆溃,独厅吏一人从,息于江岸。

琪谓厅吏曰:"陈公知吾无罪,然军府掠扰,不可以莫之安也。 汝事吾能始终,今有以报汝。 汝赍吾印剑诣陈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剑击之,坠水,尸随湍流下矣。 得其印剑以献。"

陈公必据汝所言,榜悬印剑于市以安众。

汝当获厚赏,吾家亦保无恙。

吾自此适广陵,归高公,后数日,汝可密以语吾家也。”

遂解印剑授之而逸。

厅吏以献敬瑄,果免琪家。

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

庚午,左拾遗孟昭图上疏,以为:"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 去冬车驾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为贼所屠,独北司平善。 况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岖,远奉君亲,所宜自兹同休等戚。 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陛下独与令孜、敬瑄及诸内臣闭城登楼,并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 翌日,又不对宰相,亦不宣慰朝臣。 臣备位谏官,至今未知圣躬安否,况疏冗乎!傥群臣不顾君上,罪固当诛;若陛下不恤群臣,于义安在!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 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 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尸禄之士,得以宴安。 臣躬被宠荣,职在裨益,虽遂事不谏,而来者可追。"

疏入,令孜屏不奏。

辛未,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遣人沉于蟆颐津,闻者气塞而莫敢言。

鄜延节度使李孝昌、权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屯东渭桥,黄巢遣硃温拒之。

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邠宁节度副使硃玫为节度使。

八月,己丑夜,星交流如织,或大如杯,至丁酉乃止。

武宁节度使支详遣牙将时溥、陈璠将兵五千入关,讨黄巢,二人皆详所奖拔也。

溥至东都,矫称详命,召师还与璠合兵,屠河阴,掠郑州而东。

及彭城,详迎劳,犒赏甚厚。

溥遣所亲说详曰:"众心见迫,请公解印以相授。"

详不能制,出居大彭馆,溥自知留务。

璠谓溥曰:"支仆射有惠于徐人,不杀,必成后悔。"

溥不许,送详归朝。

璠伏甲于七里亭,并其家属杀之。

诏以溥为武宁留后。

溥表璠为宿州刺史,璠到官贪虐,溥以都张友代还,杀之。

杨复光奏升蔡州为奉国军,以秦宗权为防御使。

寿州屠者王绪与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月余,复陷光州,自称将军,有众万余人。

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

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材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使典盗粮,阅士卒,信用之。

高浔与黄巢将李详战于石桥,浔败,奔河中,详乘胜复取华州。

巢以详为华州刺史。

以权知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为节度使。

宗正少卿嗣曹王龟年自南诏还,骠信上表款附,请悉遵诏旨。

九月,李孝昌、拓跋思恭与尚让、硃温战于东渭桥,不利,引去。

初,高骈与镇海节度使周宝俱出神策军,骈以兄事宝。

及骈先贵有功,浸轻之。

既而封壤相邻,数争细故,遂有隙。

骈檄宝入援京师,宝治舟师以俟之,怪其久不行。

访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并吞江东之志,声云入援,其实未必非图我也!宜为备。"

宝未之信,使人觇骈,殊无北上意。

会骈使人约宝面会瓜洲议军事,宝遂以言者为然,辞疾不往。

且谓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复欲作家门功勋以欺朝廷邪?"骈怒,复遣使责宝,"何敢轻侮大臣?"宝诟之曰:"彼此夹江为节度使,汝为大臣,我岂坊门卒邪!"由是遂为深仇。

骈留东塘百余日,诏屡趣之,骈上表,托以宝及浙东观察使刘汉宠将为后患,辛亥,复罢兵还府,其实无赴难心,但欲禳雉集之异耳。

高骈召石镜镇将董昌至广陵,欲与之俱击黄巢。

昌将钱镠说昌曰:"观高公无讨贼心,不若以扞御乡里为辞而去之。"

昌从之,骈听昌还。

会杭州刺史路审中将之官,行至嘉兴,昌自石镜引兵入杭州,审中惧而还。

昌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将吏请于周宝。

宝不能制,表为杭州刺史。

临海贼杜雄陷台州。

辛酉,立皇子震为建王。

昭义十将成麟杀高浔,引兵还据潞州。

天井关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杀之。

方立,刑州人也。

忠武监军杨复光屯武功。

永嘉贼硃褒陷温州。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将本军屯兴平。

时凤翔仓库虚竭,犒赏稍薄,粮馈不继。

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众。

冬,十月,引军还袭府城。

郑畋登城与士卒言,其众皆下马罗拜曰:"相公诚无负我曹。"

畋曰:"行军苟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亦可以顺守矣。"

乃以留务委之。

即日西赴行在。

天平节度使、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贼战死,军中立其兄子存实为留后。

十一月,乙巳,孟楷、硃温袭鄜、夏二军于富平,二军败,奔归本道。

郑畋至凤州,累表辞位。

诏以畋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为凤翔节度行营招讨使。

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为鄂岳观察使。

加镇海节度使周宝同平章事。

遂昌贼卢约陷处州。

十二月,江西将闵勖戍湖南,还,过潭州,逐观察使李裕,自为留后。

以感化留后时溥为节度使。

赐夏州号定难军。

初,高骈镇荆南,补武陵蛮雷满为牙将,领蛮军,从骈至淮南,逃归,聚众千人,袭朗州,杀刺史崔翥,诏以满为朗州留后。

岁中,率三四引兵寇荆南,入其郛,焚掠而去,大为荆人之患。

陬溪人周岳尝与满猎,争肉而斗,欲杀满,不果。

闻满据朗州,亦聚众袭衡州,逐刺史徐颢。

诏以岳为衡州刺史。

石门洞蛮向环亦集夷獠数千攻陷澧州,杀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王鐸以高骈为诸道都统无心讨贼,自以身为首相,发愤请行,恳款流涕,至于再三。

上许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二年"壬寅,公元八八二年"春,正月,辛亥,以王鐸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权知义成节度使,俟罢兵复还政府。

高骈但领盐铁转运使,罢其都统及诸使。

听王鐸自辟将佐,以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

辛未,以周岌、王重荣为都都统左右司马,诸葛爽及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时溥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以右神策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

又以王处存、李孝昌、拓跋思恭为京城东北西面都统,以杨复光为南面行营都监使。

又以中书舍人郑昌图为义成节度行军司马,给事中郑畯为判官,直弘文馆王抟为推官,司勋员外郎裴贽为掌书记。

昌图,从谠之从祖兄弟;畯,畋之弟;抟,玙之曾孙;贽,坦之子也。

又以陕虢观察使王重盈为东面都供军使。

重盈,重荣之兄也。

黄巢以硃温为同州刺史,令温自取之。

二月,同州刺史米诚奔河中,温遂据之。

己卯,以太子少傅、分司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诣行在,军务一以咨之。

以王鐸兼判户部事。

硃温寇河中,王重荣击败之。

以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硃玫为河南都统。

泾原节度使胡公素薨,军中请命于都统王鐸,承制以大将张钧为留后。

李克用寇蔚州。

三月,振武节度使契苾璋奏与天德、大同共讨克用。

诏郑从谠与相知应接。

陈敬瑄多遣人历县镇诇事,谓之寻事人,所至多所求取。

有二人过资阳镇,独无所求。

镇将谢弘让邀之,不至。

自疑有罪,夜,亡入群盗中。

明旦,二人去,弘让实无罪也。

捕盗使杨迁诱弘让出首而执以送使,云讨击擒获,以求功。

敬瑄不之问,杖弘让脊二十,钉于西城二七日,煎油泼之,又以胶麻掣其疮,备极惨酷,见者冤之。

又有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违期,避杖,亡命为盗。

杨迁复诱之,能方出首,闻弘让之冤,大骂杨迁,发愤为盗,驱掠良民,不从者举家杀之。

逾月,众至万人,立部伍,署职级,横行邛、雅二州间,攻陷城邑,所过涂地。

先是,蜀中少盗贼,自是纷纷竞起,州县不能制,敬瑄遣牙将杨行迁将三千人,胡洪略、莫匡时各将二千人以讨之。

以右神策将军齐克俭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兼博野、奉天节度使。

赐鄜坊军号保大。

夏,四月,甲午,加陈敬瑄兼侍中。

赫连鐸、李可举与李克用战,不利。

初,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亡命归骈,骈厚待之,补以军职。

用之,鄱阳茶商之子也,久客广陵,熟其人情,炉鼎之暇,颇言公私利病,骈愈奇之,稍加信任。

骈旧将梁缵、陈珙、冯绶、董瑾、俞公楚、姚归礼素为骈所厚,用之欲专权,浸以计去之。

骈遂夺缵兵,族珙家,绶、瑾、公楚、归礼咸见疏。

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共蛊惑骈。

守一本沧、景村民,以术干骈,无所遇,穷困甚,用之谓曰:"但与吾同心,勿忧不富贵。"

遂荐于骈,骈宠待埒于用之。

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为理,公善遇之。 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间重职。"

明日,殷谒见,诡辩风生,骈以为神,补盐铁剧职。

骈严洁,甥侄辈未尝得接坐。

殷病风疽,搔扪不替手,脓血满爪,骈独与之同席促膝,传杯器而食。

左右以为言,骈曰:"神仙以此试人耳!"骈有畜犬,闻其腥秽,多来近之。

骈怪之,殷笑曰:"殷尝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

骈与郑畋有隙,用之谓骈曰:"宰相有遣剑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骈大惧,问计安出。

用之曰:"张先生尝学斯术,可以御之。"

骈请于守一,守一许诺。

乃使骈衣妇人之服,潜于它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掷铜器于阶,令铿然有声。

又密以囊盛彘血,洒于庭宇,如格斗之状。

及旦,笑谓骈曰:"几落奴手!"骈泣谢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宝。

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 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剑耳。"

骈乃许之。

胜至监数月,函一铜匕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

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坐隅。

用之自谓磻溪真君,谓守一乃赤松子,殷乃葛将军,胜乃秦穆公之婿也。

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

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

骈得之,惊喜。

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 用之等谪限亦满,必得陪幢节,同归上清耳!"是后,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时着羽服跨之,日夕斋醮,炼金烧丹,费以巨万计。

用之微时,依止江阳后土庙,举动祈祷。

及得志,白骈崇大其庙,极江南工材之选,每军旅大事,以少牢祷之。

用之又言神仙好楼居,说骈作迎仙楼,费十五万缗。

又作延和阁,高八丈。

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

骈辄随而拜之。

然常厚赂骈左右,使伺骈动静,共为欺罔,骈不之寤。

左右小有异议者,辄为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潜抚膺鸣指,口不敢言。

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用之,退贤进不肖,淫刑滥赏,骈之政事于是大坏矣!用之知上下怨愤,恐有窃发,请置巡察使。

骈即以用之领之,募险狯者百余人,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民间呵妻詈子,靡不知之。

用之欲夺人货财,掠人妇女,辄诬以叛逆,搒掠取服,杀其人而取之,所破灭者数百家,道路以目,将吏士民虽家居,皆重足屏气。

用之又欲以兵威胁制诸将,请选募诸军骁勇之士二万人,号左、右莫邪都。

骈即以张守一及用之为左、右莫邪军使,署置将吏如帅府,器械精利,衣装华洁,每出入,导从近千人。

用之侍妾百余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辄留三司纲输其家。

用之犹虑人泄其奸谋,乃言于骈曰:"神仙不难致,但恨学道者不能绝俗累,故不肯降临耳!"骈乃悉去姬妾,谢绝人事,宾客、将吏皆不得见。

有不得已见之者,皆先令沐浴赍祓,然后见,拜起才毕,已复引出。

由是用之得专行威福,无所忌惮,境内不复知有骈矣。

王鐸将两川、兴元之军屯灵感寺,泾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宁、凤翔屯兴平,保大、定难屯渭桥,忠武屯武功,官军四集。

黄巢势已蹙,号令所行不出同、华。

民避乱皆入深山筑栅自保,农事俱废,长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缗。

贼卖人于官军以为粮,官军或执山栅之民鬻之,人直数百缗,以肥瘠论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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