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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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五 司马光

「唐纪六十一」起阏逢摄提格,尽强圉大荒落,凡四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太和八年"甲寅,公元八三四年"

春,正月,上疾小瘳。

丁巳,御太和殿见近臣,然神识耗减,不能复故。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夏,六月,丙戌,莒王纾薨。

上以久旱,诏求致雨之方。

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以为:"仍岁大旱,非圣德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奸邪。 今致雨之方,莫若斩注而雪申锡。"

表留中。

中敏谢病归东都。

郯王经薨。

初,李仲言流象州,遇赦,还东都。

会留守李逢吉思复入相,仲言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赂之。

注引仲言见王守澄,守澄荐于上,云仲言善《易》,上召见之。

时仲言有母服,难入禁中,乃使衣民服,号王山人。

仲言仪状秀伟,倜傥尚气,颇工文辞,有口辩,多权数。

上见之,大悦,以为奇士,待遇日隆。

仲言既除服,秋,八月,辛卯,上欲以仲言为谏言,置之翰林。

李德裕曰:"仲言向所为,计陛下必尽知之,岂宜置之近侍?"上曰:"然岂不容其改过?"对曰:"臣闻惟颜回能不贰过。 彼圣贤之过,但思虑不至,或失中道耳。 至于仲言之恶,著于心本,安能悛改邪!"上曰:"李逢吉荐之,朕不欲食言。"

对曰:"逢吉身为宰相,乃荐奸邪以误国,亦罪人也。"

上曰:"然则别除一官。"

对曰:"亦不可。"

上顾王涯,涯对曰:"可。"

德裕挥手止之,上回顾适见,色殊不怿而罢。

始,涯闻上欲用仲言,草谏疏极愤激;既而见上意坚,且畏其党盛,遂中变。

寻以仲言为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佽封还敕书。

德裕将出中书,谓涯曰:"且喜给事中封敕!"涯即召肃、佽谓曰:"李公适留语,令二阁老不用封敕。"

二人即行下,明日,以白德裕,德裕惊曰:"德裕不欲封还,当面闻,何必使人传言!且有司封驳,岂复禀宰相意邪!"二人怅恨而去。

九月,辛亥,征昭义节度副使郑注至京师。

王守澄、李仲言、郑注皆恶李德裕,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与德裕不相悦,引宗闵以敌之。

壬戌,诏征宗闵于兴元。

冬,十月,辛巳,幽州军乱,逐节度使杨志诚及监军李怀仵,推兵马使史元忠主留务。

庚寅,以李宗闵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甲午,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是日,以李仲言为翰林侍讲学士。

给事中高铢、郑肃、韩佽、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争之,不能得。

承嘏,晞之孙;璩,德舆之子也。

乙巳,贡院奏进士复试诗赋,从之。

李德裕见上自陈,请留京师。

丙午,以德裕为兵部尚书。

杨志诚过太原,李载义自殴击,欲杀之,幕僚谏救得免,杀其妻子及从行将卒。

朝廷以载义有功,不问。

载义母兄葬幽州,志诚发取其财。

载义奏乞取志诚心以祭母,不许。

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薨,军中奉其子都知兵马使元逵知留后。

元逵改父所为,事朝廷礼甚谨。

史元忠献杨志诚所造衮衣及诸僭物。

丁卯,流志诚于岭南,道杀之。

李宗闵言李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

乙亥,复以德裕为镇海节度使,不复兼平章事。

时德裕、宗闵各有朋党,互相挤援。

上患之,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臣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犹水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 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 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也公,其指事也实;小人誉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私,其指事也诬。 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党,在人主所以辨之耳。 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赏,有罪者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 夫如是,则朋党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则不然,明不能烛,强不能断;邪正并进,毁誉交至;取舍不在于己,威福潜移于人。 于是谗慝得志,而朋党之议兴矣。 夫木腐而蠹生,醯酸而蚋集,故朝廷有朋党,则人主当自咎,而不当以咎群臣也。 文宗苟患群臣之朋党,何不察其所毁誉者为实,为诬;所进退者为贤,为不肖;其心为公,为私;其人为君子,为小人!苟实也,贤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当进之;诬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弃其言,又当刑之。 如是,虽使之为朋党,孰敢哉!释是不为,乃怨群臣之难治,是犹不种不芸而怨田之芜也。 朝中之党且不能去,况河北贼乎!丙子,李仲言请改名训。 幽州奏莫州军乱,刺史张元泛不知所在。 十二月,乙卯,以昭义节度副使郑注为太仆卿。 郭承嘏累上疏言其不可,上不听。 于是注诈上表固辞,上遣中使再以告身赐之,不受。 癸未,以史元忠为卢龙留后。 初,宋申锡与御史中丞宇文鼎受密诏诛郑注,使京兆尹王璠掩捕之。 璠密以堂帖示王守澄,注由是得免,深德璠。 璠又与李训善,于是训、注共荐之,自浙西观察使征为尚书左丞。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太和九年"乙卯,公元八三五年" 春,正月,乙卯,以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巢公凑薨,追赠齐王。 郑注上言秦地有灾,宜兴役以禳之。 辛卯,发左、右神策千五百人浚曲江及昆明池。 三月,冀王絿薨。 丙辰,以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阳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诏德裕存处之。 会德裕已离浙西,牒留后李蟾使如诏旨。 至是,左承王璠、户部侍郎李汉奏德裕厚赂仲阳,阴结漳王,图为不轨。 上怒甚,召宰相及璠、汉、郑注等面质之。 璠、汉等极口诬之,路隋曰:“德裕不至有此。 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言者稍息。

夏,四月,以德裕为宾客分司。

癸巳,以郑注守太仆卿,兼御史大夫,注始受之,仍举仓部员外郎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虽于理而无辜;在款之诚,乃事君而尽节。"

时人皆哂之。

丙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趣之赴镇,不得面辞。

坐救李德裕故也。

初,京兆尹河南贾餗,性褊躁轻率,与李德裕有隙,而善于李宗闵、郑注。

上巳,赐百官宴于曲江,故事,尹于外门下马,揖御史。

餗恃其贵势,乘马直入,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与之争,餗骂曰:"黄面儿敢尔!"坐罚俸。

餗耻之,求出,诏以为浙西观察使。

尚未行,戊戌,以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庚子,制以曏日上初得疾,王涯呼李德裕奔问起居,德裕竟不至。

又在西蜀征逋悬钱三十万缗,百姓愁困。

贬德裕袁州长史。

初,宋申锡获罪,宦官益横。

上外虽包容,内不能堪。

李训、郑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训因进讲,数以微言动上。

上见其才辩,意训可与谋大事,且以训、注皆因王守澄以进,冀宦官不之疑,遂密以诚告之。

训、注遂以诛宦官为己任,二人相挟,朝夕计议,所言于上无不从,声势炟赫。

注多在禁中,或时休沐,宾客填门,赂遗山积。

外人但知训、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与上有密谋也。

上之立也,右领军将军兴宁仇士良有功。

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

训、注为上谋,进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权。

五月,乙丑,以士良为左神策中尉,守澄不悦。

戊辰,以左丞王璠为户部尚书、判度支。

京城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民间惊惧,上闻而恶之。

郑注素恶京兆尹杨虞卿,与李训共构之,云此语出于虞卿家人。

上怒,六月,下虞卿御史狱。

注求为两省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不许,注毁之于上。

会宗闵救杨虞卿,上怒,叱出之。

壬寅,贬明州刺史。

左神策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久居中用事,与王守澄争权不叶,李训、郑注因之出承和于西川,元素于淮南,践言于河东,皆为监军。

秋,七月,甲辰朔,贬杨虞卿虔州司马。

庚戌,作紫云楼于曲江。

辛亥,以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李训、郑注为上画太平之策,以为当先除宦官,次复河、湟,次清河北,开陈方略,如指诸掌。

上以为信然,宠任日隆。

初,李宗闵为吏部侍郎,因附马都尉沈结女学士宋若宪、知枢密杨承和得为相。

及贬明州,郑注发其事,壬子,再贬处州长史。

著作郎、分司舒元舆与李训善,训用事,召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鞫杨虞卿狱。

癸丑,擢为御史中丞。

元舆,元褒之兄也。

贬吏部侍郎李汉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萧浣为遂州刺史,皆坐李宗闵之党。

是时李训、郑注连逐三相,威震天下,于是平生丝恩发怨无不报者。

李训奏僧尼猥多,耗蠹公私。

丁巳,诏所在试僧尼诵经不中格者,皆勒归俗。

禁置寺及私度人。

时人皆言郑注朝夕且为相,侍御史李甘扬言于朝曰:"白麻出,我必坏之于庭!"癸亥,贬甘封州司马。

然李训亦忌注,不欲使为相,事竟寝。

甲子,以国子博士李训为兵部郎中、知制诰,依前侍讲学士。

贬左金吾大将军沈为邵州刺史。

八月,丙子,又贬李宗闵潮州司户,赐宋若宪死。

丁丑,以太仆卿郑注为工部尚书,充翰林侍讲学士。

注好服鹿裘,以隐沦自处,上以师友待之。

注之初得幸,上尝问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曰:"卿有郑注乎?亦尝与之言乎?"对曰:"臣岂特知其姓名,兼深知其为人。 其人奸邪,陛下宠之,恐无益圣德。 臣忝在近密,安敢与此人交通!"戊寅,贬珏江州刺史。

再贬沈柳州司户。

丙申,诏以杨承和庇护宋申易,韦元素、王践言与李宗闵、李德裕中外连结,受其赂遗。

承和可驩州安置,元素可象州安置,践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锢送。

杨虞卿、李汉、萧浣为朋党之首,贬虞卿虔州司户,汉汾州司马,浣遂州司马。

寻遣使追赐承和、元素、践言死。

时崔潭峻已卒,亦剖棺鞭尸。

己亥,以前庐州刺史罗立言为司农少卿。

立言赃吏,以赂结郑注而得之。

郑注之入翰林也,中书舍人高元裕草制,言以医药奉君亲,注衔之。

奏元裕尝出郊送李宗闵,壬寅,贬元裕阆州刺史。

元裕,士廉之六世孙也。

时注与李训所恶朝士,皆指目为二李之党,贬逐无虚日,班列殆空,廷中恟恟,上亦知之。

训、注恐为人所摇,九月,癸卯朔,劝上下诏:"应与德裕、宗闵亲旧及门生故吏,今日以前贬黜之外,余皆不问。"

人情稍安。

盐铁使王涯奏改江淮、岭南茶法,增其税。

庚申,以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代杜悰。

宪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陈弘志所为。

时弘志为山南东道监军,李训为上谋召之,至青泥驿,癸亥,封杖杀之。

郑注求为凤翔节度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不可。

丁卯,以固言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注为凤翔节度使。

李训虽因注得进,及势位俱盛,心颇忌注。

谋欲中外协势以诛宦官,故出注于凤翔。

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图注也。

注欲取名家才望之士为参佐,请礼部员外郎韦温为副使,温不可。

或曰:"拒之必为患。"

温曰:"择祸莫若轻。 拒之止于远贬,从之有不测之祸。"

卒辞之。

戊辰,以右神策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王守澄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

李训、郑注为上谋,以虚名尊守澄,实夺之权也。

己巳,以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舆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侍讲学士李训为礼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仍命训三二日一入翰林讲《易》。

元舆为中丞,凡训、注所恶者,则为之弹击,由是得为相。

又上惩李宗闵、李德裕多朋党,以贾餗及元舆皆孤寒新进,故擢为相,庶其无党耳。

训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天子倾意任之。

训或在中书,或在翰林,天下事皆决于训。

而涯辈承顺其风旨,惟恐不逮。

自中尉、枢密、禁卫诸将,见训皆震慴,迎拜叩首。

壬申,以刑部郎中兼御史知杂李孝本权知御史中丞。

孝本,宗室之子,依训、注得进。

李听自恃勋旧,不礼于郑注。

注代听镇凤翔,先遣牙将丹骏至军中慰劳,诬奏听在镇贪虐。

冬,十月,乙亥,以听为太子太保、分司,复以杜悰为忠武节度使。

郑注每自负经济之略,上问以富人之术,注无以对,乃请榷茶。

于是以王涯兼榷茶使,涯知不可而不敢违,人甚苦之。

郑注欲收僧尼之誉,固请罢沙汰,从之。

李训、郑注密言于上,请除王守澄。

辛巳,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赐鸩,杀之,赠扬州大都督。

训、注本因守澄进,卒谋而杀之,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训、注之阴狡,于是元和之逆党略尽矣。

乙酉,郑注赴镇。

庚子,以东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书令,余如故。

李训所奖拔,率皆狂险之士,然亦时取天下重望认顺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郑覃皆累朝耆俊,久为当路所轧,置之散地,训皆引居崇秩。

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

然识者见其横甚,知将败矣。

十一月,丙午,以大理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

癸丑,以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李载义兼侍中。

丁巳,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璠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以京兆尹李石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以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府事。

石,神符之五世孙也。

己未,以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始,郑注与李训谋,至镇,选壮士数百,皆持白棓,怀其斧,以为亲兵。

是月,戊辰,王守澄葬于浐水,注奏请入护葬事,因以亲兵自随。

仍奏令内臣中尉以下尽集浐水送葬,注因阖门,令亲兵斧之,使无遗类。

约既定,训与其党谋:"如此事成,则注专有其功,不若使行余、璠以赴镇为名,多募壮士为部曲,并用金吾、台府吏卒,先期诛宦者,已而并注去之。"

行余、璠、立言、约及中丞李孝本,皆训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独与是数人及舒元舆谋之,它人皆莫之知也。

壬戌,上御紫宸殿。

百官班定,韩约不报平安,奏称:"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臣递门奏讫。"

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帅百官称贺。

训、元舆劝上亲往观之,以承天贶,上许之。

百官退,班于含元殿。

日加辰,上乘软舆出紫宸门,升含元殿。

先命宰相及两省官诣左仗视之,良久而还。

训奏:"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布,恐天下称贺。"

上曰:"岂有是邪!"顾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志弘帅诸宦者往视之。

宦者既去,训遽召郭行余、王璠曰:"来受敕旨!"璠股栗不敢前,独行余拜殿下。

时二人部曲数百,皆执兵立丹凤门外,训已先使人召之,令人受敕。

独东兵入,邠宁兵竟不至。

仇士良等至左仗视甘露,韩约变色流汗。

士良怪之曰:"将军何为如是?"俄风吹幕起,见执兵者甚众,又闻兵仗声,士良等惊骇走出。

门者欲闭之,士良叱之,关不得上。

士良等奔诣上告变。

训见之,遽呼金吾卫士曰:"来上殿卫乘舆者,人赏钱百缗!"宦官曰:"事急矣,请陛下还宫!"即举软舆,迎上扶升舆,决殿后罘罳,疾趋北出。

训攀舆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宫!"金吾兵已登殿。

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三百余自东来,李孝本帅御史台从人二百余自西来,皆登殿纵击,宦官流血呼冤,死伤者十余人,乘舆迤逦入宣政门,训攀舆呼益急,上叱之,宦者郗志荣奋拳殴其胸,偃于地。

乘舆即入,门随阖,宦者皆呼万岁,百官骇散出。

训知事不济,脱从吏绿衫衣之,走马而出,扬言于道曰:"我何罪而窜谪!"人不之疑。

王涯、贾餗、舒元舆还中书,相谓曰:"上且开延英,召吾属议之。"

两省官诣宰相请其故,皆曰:"不知何事,诸公各自便!"士良等知上豫其谋,怨愤,出不逊语,上惭惧不复言。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各帅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阁门讨贼。

王涯等将会食,吏白:"有兵自内出,逢人辄杀!"涯等狼狈步走,两省及金吾吏卒千余人填门争出。

门寻阖,其不得出者六百余人皆死。

士良等分兵闭宫门,索诸司,讨贼党。

诸司吏卒及民酤贩在中者皆死,死者又千余人,横尸流血,狼籍涂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

又遣骑各千余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

舒元舆易服单骑出安化门,禁兵追擒之。

王涯徒步至永昌里茶肆,禁兵擒入左军。

涯时年七十余,被以桎梏,掠治不胜苦,自诬服,称与李训谋行大逆,尊立郑注。

王璠归长兴坊私第,闭门,以其兵自防。

神策将至门,呼曰:"王涯等谋反,欲起尚书为相,鱼护军令致意!"璠喜,出见之。

将趋贺再三,璠知见绐,涕泣而行,至左军,见王涯曰:"二十兄自反,胡为见引?"涯曰:"五弟昔为京兆尹,不漏言于王守澄,岂有今日邪!"璠俯首不言。

又收罗立言于太平里,及涯等亲属奴婢,皆入两军系之。

户部员外郎李元皋,训之再从弟也,训实与之无恩,亦执而杀之。

故岭南节度使胡证,家巨富,禁兵利其财,托以搜贾餗入其家,执其子溵,杀之。

又入左常侍罗让、詹事浑钅岁、翰林学士黎埴等家,掠其赀财,扫地无遗。

钅岁,瑊之子也,坊市恶少年因之报私仇,杀人,剽掠百货。

互相攻劫,尘埃蔽天。

癸亥,百官入朝,日出,始开建福门,惟听以从者一人自随,禁兵露刃夹道。

至宣政门,尚未开。

时无宰相御史知班,百官无复班列。

上御紫宸殿,问:"宰相何为不来?"仇士良曰:"王涯等谋反系狱。"

因以涯手状呈上,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等升殿示之。

上悲愤不自胜,谓楚等曰:"是涯手书乎?"对曰:"是也!""诚如此,罪不容诛!"因命楚、覃留宿中书,参决机务。

使楚草制宣告中外。

楚叙王涯、贾餗反事浮泛,仇士良等不悦,由是不得为相。

时坊市剽掠者犹未止,命左、右神策将杨镇、靳遂良等各将五百人分屯通衢,击鼓以警之,斩十余人,然后定。

贾餗变服潜民间经宿,自知无所逃,素服乘驴诣兴安门,自言:"我宰相贾餗也,为奸人所污,可送我诣两军!"门者执送西军。

李孝本改衣绿,犹服金带,以帽鄣面,单骑奔凤翔,至咸阳西,追擒之。

甲子,以右仆射郑覃同平章事。

李训素与终南僧宗密善,往投之。

宗密欲剃其发而匿之,其徒不可。

训出山,将奔凤翔,为盩厔镇遏使宋楚所擒,械送京师。

至昆明池,训恐至军中更受酷辱,谓送者曰:"得我者则富贵矣!闻禁兵所在搜捕,汝必为所夺,不若取我首送之!"送者从之,斩其首以来。

乙丑,以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同平章事,仍判度支。

前河东节度使李载义复旧任。

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训首引王涯、王璠、罗立言、郭行余;右神策出兵三百人,拥贾餗、舒元舆、李孝本献于庙社,徇于两市。

命百官临视,腰斩于独柳之下,枭其首于兴安门外。

亲属无问亲疏皆死,孩稚无遗,妻女不死者没为官婢。

百姓观者怨王涯榷茶,或诟詈,或投砾击之。

臣光曰:"论者皆谓涯、餗有文学名声,初不知训、注之谋,横罹覆族之祸,愤叹其冤。 臣独以为不然。 夫颠危不扶,焉用彼相!涯、餗安高位,饱重禄;训、注小人,穷奸究险,力取将相。 涯、餗与之比肩,不以为耻;国家危殆,不以为忧。 偷合苟容,日复一日,自谓得保身之良策,莫我如也。 若使人人如此而无祸,则奸臣孰不愿之哉!一旦祸生不虞,足折刑剭,盖天诛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王涯有再从弟沐,家于江南,老且贫。 闻涯为相,跨驴诣之,欲求一簿、尉。 留长安二岁余,始得一见,涯待之殊落莫。 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涯许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门以俟命;及涯家被收,沐适在其第,与涯俱腰斩。 舒元舆有族子守谦,愿而敏,元舆爱之,从元舆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谴责,奴婢亦薄之。 守谦不自安,求归江南,元舆亦不留,守谦悲叹而去。 夕,至昭应,闻元舆收族,守谦独免。 是日,以令狐楚为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方权知京兆尹。 时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两中尉,上不豫知。 初,王守澄恶官者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干、似先义逸、刘英誗等,李训、郑注因之遣分诣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巡边,命翰林学士顾师邕为诏书赐六道,使杀之。 会训败,六道得诏,皆废不行。 丙寅,以师邕为矫诏,下御史狱。 先是,郑注将亲兵五百,已发凤翔,至扶风。 扶风令韩辽知其谋,不供具,携印及吏卒奔武功。 注知训已败,复还凤翔。 仇士良等使人赍密敕授凤翔监军张仲清令取注,仲清惶惑,不知所为。 押牙李叔说仲清曰:“叔和为公以好召注,屏其从兵,于坐取之,事立定矣!"仲清从之,伏甲以待注。

注恃其兵卫,遂诣仲清。

叔和稍引其从兵,享之于外,注独与数人入。

既啜茶,叔和抽刀斩注,因闭外门,悉诛其亲兵。

乃出密赦,宣示将士,遂灭注家,并杀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及其枝党,死者千余人。

可复,徽之子;简能,纶之子;亻桀,俛之弟也。

朝廷未知注死,丁卯,诏削夺注官爵,令邻道案兵观变。

以左神策大将军陈君弈为凤翔节度使。

戊辰夜,张仲清遣李叔和等以注首入献,枭于兴安门,人情稍安,京师诸军始各还营。

诏将士讨贼有功及娖队者,官爵赐赉各有差。

右神策军获韩约于崇义坊,己巳,斩之。

仇士良等各进阶迁官有差。

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

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每延英议事,士良等动引训、注折宰相。

郑覃、李石曰:"训、注诚为乱首,但不知训、注始因何人得进?"宦者稍屈,缙绅赖之。

时中书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阙。

江西、湖南献衣粮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从人。

辛未,李石上言:"宰相若忠正无邪,神灵所祐,纵遇盗贼,亦不能伤。 若内怀奸罔,虽兵卫甚设,鬼得而诛之。 臣愿竭赤心以报国,止循故事,以金吾卒导从足矣。 其两道所献衣粮,并乞停寝。"

从之。

十二月,壬申朔,顾师邕流儋州,至商山,赐死。

榷茶使令狐楚奏罢榷茶,从之。

度支奏籍郑注家赀,得绢百余万匹,他物称是。

庚辰,上问宰相:"坊市安未?"李石对曰:"渐安。 然比日寒冽特甚,盖刑杀太过所致。"

郑覃曰:"罪人周亲前已皆死,其余殆不足问。"

时宦官深怨李训等,凡与之有瓜葛亲,或暂蒙奖引者,诛贬不已,故二相言之。

李训、郑注既诛,召六道巡边使。

田全操追忿训、注之谋,在道杨言:"我入城,凡儒服者,无贵贱当尽杀之!"癸未,全操等乘驿疾驱入金光门,京城讹言有寇至,士民惊噪纵横走,尘埃四起。

两省诸司官闻之,皆奔散,有不及束带袜而乘马者。

郑覃、李石在中书,顾吏卒稍稍逃去。

覃谓石曰:"耳目颇异,宜且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今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几可定。 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 且果有祸乱,避亦不免!"覃然之。

石坐视文案,沛然自若。

敕使相继传呼:"闭皇城诸司门!"左金吾大将军陈君赏帅其众立望仙门下,谓敕使曰:"贼至,闭门未晚,请徐观其变,不宜示弱!"至晡后乃定。

是日,坊市恶少年皆衣绯皁,持弓刀北望,见皇城门闭,即欲剽掠,非石与君赏镇之,京城几再乱矣。

时两省官应入直者,皆与其家人辞诀。

甲申,敕罢修曲江亭馆。

丁亥,诏:"逆人亲党,自非前已就戮及指名收捕者,余一切不问。 诸司官吏虽为所胁从,涉于诖误,皆赦之。 他人毋得妄相告言及相恐惕。 见亡匿者,勿复追捕,三日内各听自归本司。"

时禁军暴横,京兆尹张仲方不敢诘,宰相以其不胜任,出为华州刺史,以司农卿薛元赏代之。

元赏常诣李石第,闻石方坐听事与一人争辩甚喧,元赏使觇之,云有神策军将诉事。

元赏趋入,责石曰:"相公辅佐天子,纪纲四海。 今近不能制一军将,使无礼如此,何以镇服四夷!"即趋出上马,命左右擒军将,俟于下马桥,元赏至,则已解衣跽之矣。

其党诉于仇士良,士良遣宦者召之曰:"中尉屈大尹。"

元赏曰:"属有公事,行当继至。"

遂杖杀之。

乃白服见士良,士良曰:"痴书生何敢杖杀禁军大将!"元赏曰:"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相之人若无礼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无礼于宰相,庸可恕乎!中尉与国同体,当为国惜法,元赏已囚服而来,惟中尉死生之!"士良知军将已死,无可如何,乃呼酒与元赏欢饮而罢。

初,武元衡之死,诏出内库弓矢、陌刀给金吾仗,使卫从宰相,至建福门而退。

至是,悉罢之。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开成元年"丙辰,公元八三六年"

春,正月,辛丑朔,上御宣政殿,赦天下,改元。

仇士良请以神策仗卫殿门,谏议大夫冯定言其不可,乃止。

定,宿之弟也。

二月,癸未,上与宰相语,患四方表奏华而不典,李石对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儒生,荷国荣庞,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构逆!训等实欲讨除内臣,两中尉自为救死之谋,遂致相杀,诬以反逆,诚恐非辜。 设右宰相实有异图,当委之有司,正其刑典,岂有内臣擅领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横被杀伤!流血千门,僵尸万计,搜罗枝蔓,中外恫疑。 臣欲身诣阙庭,面陈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无成。 谨当修饰封疆,训练士卒,内为陛下心腹,外为陛下籓垣。 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丙申,加从谏检校司徒。

天德军奏吐谷浑三千帐诣丰州降。

三月,壬寅,以袁州长史李德裕为氵除州刺史。

左仆射令狐楚从容奏:"王涯等既伏辜,其家夷灭,遗骸弃捐。 请官为收瘗,以顺阳和之气。"

上惨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于城西,各赐衣一袭。

仇士良潜使人发之,弃骨于渭水。

丁未,皇城留守郭皎奏:"诸司仪仗有锋刃者,请皆输军器使,遇立仗别给仪刀!"从之。

刘从谏复遣牙将焦楚长上表让官,称:臣之所陈,系国大体。

可听则涯等宜蒙湔洗,不可听则赏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因暴扬仇士良等罪恶。

辛酉,上召见楚长,慰谕遣之。

时士良等恣横,朝臣日忧破家。

及从谏表至,士良等惮之。

由是郑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强。

夏,四月,己卯,以潮州司户李宗闵为衡州司马。

凡李训所指为李德裕、宗闵党者,稍收复之。

淄王协薨。

甲午,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以左仆射令狐楚代之。

戊戌,上与宰相从容论诗之工拙,郑覃曰:"诗之工者,无若三百篇,皆国人作之以刺美时政,王者采之以观风俗耳,不闻王者为诗也。 后代辞人之诗,华而不实,无补于事。 陈后主、隋炀帝皆工于诗,不免亡国,陛下何取焉!"覃笃于经术,上甚重之。

己酉,上御紫宸殿,宰相因奏事拜谢,外间因讹言:"天子欲令宰相掌禁兵,已拜恩矣。"

由是中外复有猜阻,人情恟恟,士民不敢解衣寝者数日。

乙丑,李石奏请召仇士良等面释其疑。

上为召士良等出,上及石等共谕释之,使毋疑惧,然后事解。

闰月,乙酉,以太子太保、分司李听为河中节度使。

上常叹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惟听为可以然。"

乙未,李固言荐崔球为起居舍人,郑覃再三以为不可,上曰:"公事勿相违!"覃曰:"若宰相尽同,则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李孝本二女配没右军,上取之入宫。

秋,七月,右拾遗魏谟上疏,以为:"陛下不迩声色,屡出宫女以配鳏夫。 窃闻数月以来,教坊选试以百数,庄宅收市犹未已;又召李孝本女入宫,不避宗姓,大兴物论,臣窃惜之。 昔汉光武一顾列女屏风,宋弘犹正色抗言,光武即撤之。 陛下岂可不思宋弘之言,欲居光武之下乎!"上即出孝本女。

擢谟为补阙,曰:"朕选市女子,以赐诸王耳。 怜孝本女宗枝髫龀孤露,故收养宫中。 谟于疑似之间皆能尽言,可谓爱我,不忝厥祖矣!"命中书优为制辞以赏之。

谟,征之五世孙也。

鄜坊节度使萧洪诈称太后弟,事觉。

八月,甲辰,流驩州,于道赐死。

赵缜、吕璋等皆流岭南。

初,李训知洪之诈,洪惧,辟训兄仲京置幕府。

先是,自神策军出为节度使者,军中皆资其行装,至镇,三倍偿之。

有自左军出镇鄜坊未偿而死者,军中征之于洪,洪恃训之势,不与。

又征于死者之子,洪教其子遮宰相自言,训判绝之。

仇士良由是恨洪。

太后有异母弟在闽中,孱弱不能自达。

有闽人萧本从之得其内外族讳,因士良进达于上,且发洪之诈,洪由是得罪。

上以本为真太后弟,戊申,擢为右赞善大夫。

九月,丁丑,李石为上言宋申锡忠直,为谗人所诬,窜死遐荒,未蒙昭雪。

上俯首久之,既而流涕泫然曰:"兹事朕久知其误,奸人逼我,以社稷大计,兄弟几不能保,况申锡,仅全腰领耳。 非独内臣,外廷亦有助之者。 皆由朕之不明,向使遇汉昭帝,必无此冤矣!"郑覃、李固言亦共言其冤,上深痛恨,有惭色。

庚辰,诏悉复申锡官爵,以其子慎微为成固尉。

李石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案益坐赃三千余缗,系狱。

石曰:"臣始以益颇晓钱谷,故用之,不知其贪乃如是!"上曰:"宰相但知人则用,有过则惩,如此则人易得。 卿所用人不掩其恶,可谓至公。 从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过,不欲人弹劾,此大病也。"

冬,十一月,丁巳,贬益梧州司户。

上自甘露之变,意忽忽不乐,两军球鞠之会什减六七,虽宴享音伎杂遝盈庭,未尝解颜。

闲居或徘徊眺望,或独语叹息。

壬午,上于延英谓宰相曰:"朕每与卿等论天下事,则不免愁。"

对曰:"为理者不可以速成。"

上曰:"联每读书,耻为凡主。"

李石曰:"方今内外之臣,其间小人尚多疑阻,愿陛下更以宽御之,彼有公清奉法如刘弘逸、薛季稜者,陛下亦宜褒赏以劝为善。"

甲申,上复谓宰相曰:"我与卿等论天下事,有势未得行者,退但饮醇酒求醉耳!"对曰:"此皆臣等之罪也。"

有司以左藏积弊日久,请行检勘,且言官典罪在赦前者,请宥之,上许之。

既而果得缯帛妄称渍污者,敕赦之。

给事中狄兼谟封还敕书曰:"官典犯赃,理不可赦!"上谕之曰:"有司请检之初,联既许之矣。 与其失信,宁失罪人。 卿能奉职,朕甚嘉之!"十二月,庚戌,以华州刺史卢钧为岭南节度使。

李石言于上曰:"卢钧除岭南,朝士皆相贺。 以为岭南富饶之地,近岁皆厚赂北司而得之;今北司不挠朝权,陛下宜有以褒之。 庶几内外奉法,此致理之本也。"

上从之。

钧至镇,以清惠著名。

己未,淑王纵薨。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开成二年"丁巳,公元八三七年"

春,二月,己未,上谓宰相:"荐人勿问亲疏,联闻窦易直为相,未尝用亲故。 若亲故果才,避嫌而弃之,是亦不为至公也。"

均王纬薨。

三月,有慧星出于张,长八丈余。

壬申,诏撤乐减膳,以一日之分充十日。

夏,四月,甲辰,上对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兼侍书柳公权等于便殿,上举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浣矣!"众皆美上之俭德,公权独无言。

上问其故,对曰:"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乃可以致雍熙。 服浣濯之农,乃末节耳。"

上曰:"联知舍人不应复为谏议,以卿有诤臣风采,须屈卿为之。"

乙巳,以公权为谏议大夫,余如故。

戊戌,以翰林学士、工部侍郎陈夷行同平章事。

六月,河阳军乱,节度使李泳奔怀州。

军士焚腐署,杀泳二子,大掠数日方止。

泳,长安市人,寓籍禁军,以赂得方镇。

所至恃所交结,贪残不法,其不下堪命,故作乱。

丁未,贬泳澧州长史。

戊申,以左金吾将军李执方为河阳节度使。

秋,七月,癸亥,振武奏党项三百余帐剽掠逃去。

给事中韦温为太子侍读,晨诣东宫,日中乃得见。

温谏曰:"太子当鸡鸣而起,问安视膳,不宜专事宴安!"太子不能用其言,温乃辞侍读。

辛未,罢守本官。

振武突厥百五十帐叛,剽掠营田。

戊寅,节度使刘沔击破之。

八月,庚戌,以昭仪王氏为德妃,昭容杨氏为贤妃。

立敬宗之子休复为梁王,执中为襄王,言杨为杞王,成美为成王。

癸丑,立皇子宗俭为蒋王。

河阳军士既逐李泳,日相扇,欲为乱。

九月,李执方索得首乱者七十余人,悉斩之,余党分隶外镇,然后定。

冬,十月,国子监《石经》成。

福建奏晋江百姓萧弘称太后族人,诏御史台案之。

戊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甲寅,御史台奏萧弘诈妄。

诏递归乡里,不之罪,冀得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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