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朱子语类卷第二十八 论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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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 朱子语类卷第二十八 论语十 朱熹

公冶长上

子谓公冶长章

问「子谓公冶长」章。

曰:「子谓『可妻』,必有以取之矣。

『虽在縲紲之中』,特因而举之,非谓以非罪而陷縲紲为 可妻也。

」南升。

南容为 人,观其三復 白圭,便是能谨其言行者。

「邦有道」,是君子道长之时,南容必不废弃;「邦无道」,是小人得志以陷害君子之时,南容能谨其言行,必不陷於刑戮。

南升。

问:「『子谓南容』章,集注云:『以其谨於言行。

』如其三復 白圭,固见其谨於言矣。

谨於行处虽未见,然言行实相表裏,能谨於言,必能谨於行矣。

」曰:「然。

」燾。

问:「公冶长可妻,伊川以『避嫌之事,贤者不为 ,况圣人乎』?自今人观之,闺门中安知无合著避嫌处?」曰:「圣人正大,道理合做处便做,何用避嫌!」问:「『古人门內 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断 恩』。

寓恐闺门中主恩,怕亦有避嫌处?」曰:「固是主恩,亦须是当理方可。

某看公浙人,多要避嫌。

程子所谓『年之长幼,时之先后』,正是解或人之说,未必当时如此。

大抵二人都是好人,可托。

或先是见公冶长,遂將女 妻他;后来 见南容亦是箇好人,又把兄之女妻之。

看来 文势 ,恐是孔子之女年长,先嫁;兄之女少,在后嫁,亦未可知。

程子所谓『凡人避嫌者皆內 不足』,实是如此。

」宇。

叔蒙问程子避嫌之说。

曰:「合当委曲,便是道理当如此。

且如避嫌亦不能无。

如做通判,与太守是亲戚,也合当避嫌。

第五伦之事非不见得如此,自是常有这心在,克不去。

今人这样 甚多,只是徇情恁地去,少间將 这箇做正道理了,大是害事。

所以古人於诚\意、正心上更著工夫,正怕到这处。

」宇。

子谓子贱章

或问「鲁无君子,斯焉取斯」。

曰:「便虽有圣人在,也须博取於人,方能成德。

问「鲁无君子,斯焉取斯」。

曰:「居乡而多贤,其老者,吾当尊敬师事,以求其益;其行辈与吾相若者,则纳交取友,亲炙渐磨,以涵养德性,薰陶气 质。

」贺孙。

问「子谓子贱」章。

曰:「看来 圣人以子贱为 『君子哉若人』!此君子亦是大概说。

如『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一般。

大抵论语中有说得最高者,有大概说,如言贤者之类。

若言子贱为 君子,而子贡未至於不器,恐子贱未能强似子贡。

又子贱因鲁多君子而后有所成就,不应 鲁人强似子贡者如此之多。

」南升。

子贡问赐也何如章叔蒙问:「子贡通博明达,若非止於一能者,如何却以器目之?莫是亦有穷否?」曰:「毕竟未全备 。

」贺孙。

子贡是器之贵者,可以为 贵用。

虽与贱者之器不同,然毕竟只是器,非不器也。

明作。

问:「子贡得为 器之贵者,圣人许之。

然未离乎器,而未至於不器处,不知子贡是合下无规模,抑是后来 欠工夫?」曰:「也是欠工夫,也是合下稟得偏了。

一般人资稟疏通明达,平日所做底工夫,都隨他这疏通底意思去。

一般人稟得恁地驯善,自是隨这驯善去。

恰似人喫 药,五臟和平底人,喫 这药自流注四肢八脉去。

若是五臟中一处受病受得深,喫 这药都做那一边去,这一边自胜 了,难得效。

学者做工夫,正要得专 去偏处理会 。

」宇。

或曰雍也章

「仁而不佞」,时人以佞为 贤。

「屡 憎於人」,是他说得大惊小怪,被他惊嚇者岂不恶 之。

明作。

佞,只是捷给辩口者,古人所说皆如此,后世方以「諂」字解之。

祖道。

佞是无实之辩。

道夫。

林一之问:「孔子於仲弓『不知其仁』,如何?」曰:「孔子既不保他,必是也有病痛。

然这一章是不佞要紧。

佞,不是諂佞,是箇口快底人。

事未问是不是,一时言语便抵当得去。

『子路使子羔为 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何必读书 ,然后为 学?」子曰:「是故恶 夫佞者!」』子路未问是与不是,临时撰得话来 也好,可见是佞。

」宇。

问:「『为 人君,止於仁』。

若是未仁,则不能视民犹己,而不足为 君。

然夫子既许仲弓南面,而又曰『未知其仁』,如何?」曰:「言仁有粗细,有只是指那慈爱 而言底,有就性上说底,这箇便较细腻。

若有一毫不尽,不害为 未仁。

只是这箇仁,但是那箇是浅\底,这箇是深底,那箇是疏底,这箇是密底。

」义刚。

子使漆雕开仕章

陈仲卿问「子使漆雕开仕」章。

曰:「此章当於『斯』字上看。

『斯』,是指箇甚么?『未之能信』者,便是於这箇道理见得未甚透彻 ,故信未及。

看他意思,便把箇仕都轻看了。

」时举。

「吾斯之未能信」,他是不肯更做小底。

所谓「有天民者,达可行於天下而后行之者也」。

道夫。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如何?」曰:「『斯』之一字甚大。

漆雕开能自言『吾斯之未能信』,则其地已高矣。

『斯』,有所指而云,非只指诚\意、正心之事。

事君以忠,事父以孝,皆是这箇道理。

若自信得及,则虽欲不如此做,不可得矣。

若自信不及,如何勉强做得!欲要自信得及,又须是自有所得无遗,方是信。

」祖道。

去偽 同。

问:「『子使漆雕开仕。

对 曰:「吾斯之未能信。

」』斯者,此理也。

漆雕开能指此理而言,便是心目之间已有所见。

未能信者,未能真知其实然,而自保其不叛。

以此见『漆雕开已见大意』,方欲进进而不已。

盖见得大意了,又要真知到至实无妄之地,它日成就其可量乎!此夫子所以悦其篤志也。

」祖道。

按:此无答语,姑从 蜀本存之。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

曰:「知得深,便信得篤。

理合如此者,必要如此;知道不如此,便不得如此,只此是信。

且如人孝,亦只是大纲说孝,谓有些小不孝处亦未妨。

又如忠,亦只是大纲说忠,谓便有些小不忠处,亦未妨。

即此便是未信。

此是漆雕开心上事。

信与未信,圣人何缘知得。

只见他其才可仕,故使之仕。

他揆之於心,有一毫未得,不害其为 未信,仍更有志於学,圣人所以说之。

」又问:「谢氏谓『其器不安於小成』,何也?」曰:「据 他之才,已自可仕。

只是他不伏如此,又欲求进。

譬如一株树 ,用为 椽桁,已自可矣。

他不伏做椽桁,又要做柱,便是不安於小成也。

」文蔚。

立之问「吾斯之未能信」。

曰:「漆雕开已见得这道理是如此,但信未及。

所谓信者,真见得这道理是我底,不是问人假借將 来 。

譬如五谷可以饱人,人皆知之。

须是五谷灼然曾喫 得饱,方是信得及。

今学者尚未曾见得,却信箇甚么!若见人说道这箇善,这箇恶 ,若不曾自见得,都不济 事,亦终无下手处矣。

」时举。

信者,自保得过之意,知与行皆然。

自保得知得,自保得行得。

漆雕开只是见得分明,然亦不敢自保如此,故曰:「吾斯之未能信。

」盖其丝毫隱微之间,自知之尔。

端蒙。

问:「窃意开都见得许多道理,但未能自保其终始不易。

」曰:「他於道理,已自透彻 了。

」又问:「他说未能信,恐是自觉行处有些勉强在。

」曰:「未须说行,在目即便有些小窒碍处。

」胡泳。

敬之问此章。

曰:「也不是要就用处说。

若是道理见未破,只且理会 自身己,未敢去做他底。

亦不是我信得了,便定著去做。

道理自是如此。

这裏见得直是分晓 ,方可去做。

」寓因问:「明道所言『漆雕开曾点已见大意』,二子固是已见大体了。

看来 漆雕开见得虽未甚快,却是通体通用都知了。

曾点虽是见得快,恐只见体,其用处未必全也。

」先生以为 然。

问寓有何说,寓曰:「开之未信,若一理见未透,即是未信。

」曰:「也不止说一理。

要知信不过,不真知决是如此。

『行一不义,杀 一不辜,得天下不为 』。

须是真见得有不义不辜处,便不可以得天下。

若说略行不义,略杀 不辜,做到九分也未甚害,也不妨,这便是未信处。

这裏更须玩味省察,体认存养,亦会 见得决定恁地,而不可不恁地。

所谓脱然如大寐之得醒,方始是信处耳。

」问:「格物、穷理之初,事事物物也要见到那裏了。

」曰:「固是要见到那裏。

然也约摸是见得,直到物格、知至,那时方信得及。

」宇。

漆雕开「吾斯之未能信」,斯是甚底?他是见得此箇道理了,只是信未及。

他眼前看得阔,只是践履未纯熟。

他是见得箇规模大,不入这小底窠坐。

曾皙被他见得高,下面许多事皆所不屑为 。

到他说时,便都恁地脱洒 。

想见他只是天资高,便见得恁地,都不曾做甚工夫,却与曾子相反。

曾子便是著实步步做工夫,到下梢方有所得。

曾皙末流便会 成庄老。

想见当时圣人亦须有言语敲点他,只是论语载不全。

贺孙。

问「吾斯之未能信」。

曰:「信是於这箇道理上见得透,全无些疑处。

他看得那仕与不仕,全无紧要。

曾点亦然。

但见得那日用都是天理流行,看见那做诸侯卿相不是紧要,却不是高尚要恁地说,是他自看得没紧要。

今人居乡,只见居乡利害;居官,只见居官利害,全不见道理。

他见得道理大小大了,见那居官利害,都没紧要,仕与不仕何害!」植。

「知,只是一箇知,只是有深浅\。

须是知之深,方信得及,如漆雕开『吾斯之未能信』是也。

若说道別有箇不可说之知,便是释氏之所谓悟也。

」问:「张子所谓『德性之知不萌於闻见』,是如何?」曰:「此亦只是说心中自晓 会 得后,又信得及耳。

」广。

问:「漆雕循守者乎?」曰:「循守是守一节之廉,如原宪之不容物是也。

漆雕开却是收敛 近约。

」伯羽。

道夫录云:「原宪不能容物,近於狷。

开却是收敛近 约。

」问:「注谓信是『真知其如此,而无毫发之疑』,是如何?」曰:「便是『朝闻道』意思。

须是自见得这道理分明,方得。

」问:「是见得吾心之理,或是出仕之理?」曰:「都是这箇理,不可分別。

漆雕开却知得,但知未深耳,所以未敢自信。

」问:「程子云『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曰:「也是见得这意思。

漆雕开,想见他已知得八分了。

」因说:「物格、知至,他只有些子未格,有些子未至耳。

伊川尝言虎伤 者,曾经伤 者,神色独变,此为 真见得,信得。

凡人皆知水蹈之必溺,火蹈之必焚。

今试教他去蹈水火,定不肯去。

无他,只为 真知。

」宇。

集注。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注云:『未有以真知其实然,而保其不叛也。

』圣门弟子虽曰有所未至,然何至於叛道?」曰:「如此,则曾子临终更说『战 战竞竞,如履薄冰』做甚么?」或曰:「起居动 作有少违背,便是叛道否?」曰:「然。

」集注係旧本。

僩。

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如何是『已见大意』?」曰:「是他见得大了,谦之录云:「是大底意思。

」便小合杀 不得。

论语中说曾点处亦自可见。

如漆雕开只是此一句,如何便见得他已见大意处?然工夫只在『斯』字与『信』字上。

且说『斯』字如何?」等各以意对 。

曰:「斯,只是这许多道理见於日用之间,君臣父子仁义忠孝之理。

信,是虽已见得如此,却自断 当恐做不尽,不免或有过差,尚自保不过。

虽是知其已然,未能决其將 然,故曰『吾斯之未能信』。

」。

杨 丞问:「如何谓之大意?」曰:「规模小底,易自以为 足。

规模大,则功夫卒难了,所以自谓未能信。

」璘。

问:「『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曰:「大意便是本初处。

若不见得大意,如何下手作工夫。

若已见得大意,而不下手作工夫,亦不可。

孔门如曾点漆雕开皆已见大意。

」某问:「开自谓未能信,孔子何为 使之仕?」曰:「孔子见其可仕,故使之仕。

它隱之於心,有未信处。

」可学。

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曰:「漆雕开,想是灰头土面,朴实去做工夫,不求人知底人,虽见大意,也学未到。

若曾皙,则只是见得,往往却不曾下工夫。

」时举。

或问:「子说开意如何?」曰:「明道云:『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又云:『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 舜气 象。

』看这语意是如何?看得此意,方识得圣人意。

」贺孙。

王景仁问:「程子言『曾点与漆雕开已见大意』,何也?」曰:「此当某问公,而公反以问某邪?此在公自参 取。

」既而曰:「所谓『斯之未信』,斯者,非大意而何?但其文理密察,则二子或未之及。

」又问:「大意竟是如何?」曰:「若推其极,只是『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

」壮 祖。

或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曰:「曾记胡明仲说『禹稷顏回同道』。

其意谓禹稷是就事上做得成底,顏子见道,是做未成底,此亦相类。

开是著实做事,已知得此理。

点见识较高,但却著实处不如开。

开却进未已,点恐不能进。

」銖。

直卿问程子云云。

曰:「开更密似点,点更规模大。

开尤縝密。

」道夫。

问:「漆雕开与曾点孰优劣?」曰:「旧看皆云曾点高。

今看来 ,却是开著实,点颇动 荡。

」可学。

问:「恐漆雕开见处未到曾点。

」曰:「曾点见虽高,漆雕开却確实,观他『吾斯之未能信』之语可见。

」文蔚。

曾点开阔,漆雕开深稳。

方子。

「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若论见处,开未必如点透彻 ;论做处,点又不如开著实。

邵尧 夫见得恁地,却又只管作弄去。

儒用。

「曾点已见大意」,却做得有欠缺。

漆雕开见得不如点透彻 ,而用工却密。

点天资甚高,见得这物事透彻 。

如一箇大屋,但见外面墙围 周匝,裏面间架却未见得,却又不肯做工夫。

如邵康节见得恁地,只管作弄。

又曰:「曾子父子却相反。

曾子初间却都不见得,只从小 处做去。

及至一下见得大处时,他小处却都曾做了。

」赐。

曾点见得甚高,却於工夫上有疏略处。

漆雕开见处不如曾点,然有向进之意。

曾点与曾参 正相反。

曾参却是积累做去,千条万绪,做到九分八釐,只有这些子未透。

既闻夫子一贯之旨,则前日之千条万绪,皆有著落矣。

「忠恕而已矣」,此是借学者之忠恕,以影出圣人自然之忠恕也。

上蔡言漆雕开「不安於小成」。

是他先见大意了,方肯不安於小成。

若不见大意,如何知得他不肯安於小成?若不见大意者,只安於小成耳。

如人食藜藿与食芻豢,若未食芻豢,只知藜藿之美;既食芻豢,则藜藿不足食矣。

贺孙。

道不行章

夫子浮海,假设之言,且如此说,非是必要去。

所以谓子路勇,可以从 行,便是未必要去。

明作。

问:「子路资质刚毅,固是箇负荷容受得底人。

如何却有那『闻之喜』及『终身诵之』之事?」曰:「也只缘他好勇,故凡事粗率,不能深求细绎那道理,故有如事。

」广。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章

仲由可使治赋,才也。

「不知其仁」,以学言也。

升卿。

孟武伯问三子仁乎,夫子但言三子才各有所长,若仁则不是易事。

夫子虽不说三子无仁,但言「不知其仁」,则无在其中矣。

仁是全体不息。

所谓全体者,合下全具此心,更无一物之杂。

不息,则未尝休息,置之无用处。

全体似箇桌子四脚,若三脚便是不全。

不息,是常用也。

或置之僻处,又被別人將 去,便是息。

此心具十分道理在,若只见得九分,亦不是全了。

所以息者,是私欲间之。

无一毫私欲,方是不息,乃三月不违以上地位。

若违时,便是息。

不善底心固是私,若一等闲思虑亦不得,须要照管得此心常在。

明作。

问「孟武伯问三子之仁,而圣人皆不之许,但许其才」云云。

曰:「大概是如此。

」又问:「虽全体未是仁,苟於一事上能当理而无私心,亦可谓之一事之仁否?」曰:「不然。

盖纔说箇『仁』字,便用以全体言。

若一事上能尽仁,便是他全体是仁了。

若全体有亏,这一事上必不能尽仁。

纔说箇『仁』字,便包尽许多事,无不当理无私了。

所以三子当不得这箇『仁』字,圣人只称其才。

」僩。

问:「孔门之学,莫大於为 仁。

孟武伯见子路等皆孔门高第,故问之。

孔子於三子者,皆许其才而不许其仁。

」曰:「何故许其才不许其仁?」对 曰:「三子之才,虽各能辨事,但未知做得来 能无私心否?」曰:「然。

圣人虽见得他有驳杂处,若是不就这裏做工夫,便待做得事业来 ,终是粗率,非圣贤气 象。

若有些子偏驳,便不是全体。

」南升。

林问子路不知其仁处。

曰:「仁,譬如一盆油一般,无些子夹杂,方唤 做油。

一点水落在裏面,便不纯是油了。

浑然天理便是仁,有一毫私欲便不是仁了。

子路之心,不是都不仁。

『仁,人心也』。

有发见之时,但是不纯,故夫子以不知答之。

」卓。

「不知其仁」。

仁如白,不仁如黑。

白,须是十分全白,方谓之白。

纔是一点墨点破,便不得白了。

夔孙。

或问:「由求所以未仁,如何?」曰:「只为 它功夫未到。

」问:「何谓工夫?」先生不答。

久之,乃曰:「圣门功夫,自有一条坦然路径 。

诸公每日理会 何事?所谓功夫者,不过居敬穷理以修身也。

由求只是这些功夫未到此田地,不若顏子,故夫子所以知其未仁。

若能主敬以穷理,功夫到此,则德性常用,物欲不行,而仁流行矣。

」銖。

子升问:「圣人称由也可使治赋,求也可使为 宰。

后来 求乃为 季氏聚敛 ,由不得其死。

圣人容有不能尽知者。

」曰:「大约也只称其材堪如此,未论到心德处。

看『不知其仁』之语,裏面却煞有说话。

」木之。

子谓子贡曰章问:「『回赐孰愈』一段,大率比较人物,亦必称量其斤两 之相上下者。

如子贡之在孔门,其德行盖在冉閔之下。

然圣人却以之比较顏子,岂以其见识敏悟,虽所行不逮,而所见亦可几 及与?」曰:「然。

圣人之道,大段用敏悟。

晓 得时,方担 荷得去。

如子贡虽所行未实,然他却极是晓 得,所以孔子爱 与他说话。

缘他晓 得,故可以担 荷得去。

虽所行有未实,使其见处更长一格,则所行自然又进一步。

圣门自曾顏而下,便须逊子贡。

如冉、閔非无德行,然终是晓 不甚得,担 荷圣人之道不去。

所以孔子爱 呼子贡而与之语,意盖如此。

」僩。

居父问:「回也『闻一知十』,『即始见终』,是如何?」曰:「知十,亦不是闻一件定知得十件,但言知得多,知得周遍。

」又问:「圣人生知,其与顏子不同处,是何如?」曰:「圣人固生知,终不成更不用理会 。

但圣人较之顏子又知得多。

今且未要说圣人,且只就自家地位看。

今只就这一件事闻得,且未能理会 得恰好处,况於其他!」贺孙。

集注。

胡问:「回『闻一知十』,是『明睿所照』,若孔子则如何?」曰:「孔子又在明睿上去,耳顺心通,无所限际。

古者论圣人,都说聪明,如尧 『聪明文思』,『惟天生聪明时乂』,『亶聪明作元后』,『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

圣人直是聪明!」淳。

问:「顏子『明睿所照』,合下已得其全体,不知於金声玉振体段俱到否?」曰:「顏子於金声意思却得之,但於玉振意思却未尽。

」贺孙问:「只是做未到,却不是见未到?」曰:「是他合下都自见得周备 ,但未尽其极耳。

」贺孙。

「顏子明睿所照,子贡推测而知」,此两 句当玩味,见得优劣处。

顏子是真箇见得彻 头彻 尾。

子贡只是暗度想像,恰似將 一物来 比並相似,只能闻一知二。

顏子虽是资质纯粹,亦得学力,所以见得道理分明。

凡人有不及人处,多不能自知,虽知,亦不肯屈服。

而子贡自屈於顏子,可谓高明,夫子所以与其弗如之说。

明作。

「明睿所照」,如箇明镜在此,物来 毕照。

「推测而知」,如將 些子火光逐些子照去推寻 。

僩。

问:「『子贡推测而知』,亦是格物、穷理否?」曰:「然。

若不格物、穷理,则推测甚底!」燾。

问:「谢氏解『女与回也孰愈』章,大抵谓材之高下,无与人德之优劣。

顏子虽闻一知十,然亦未尝以此自多。

而子贡以此论之,乃其所以不如顏子者。

夫子非以子贡之知二,为 不如顏子之知十也。

此固非当时答问之旨,然详味谢氏语势 ,恐其若是。

」曰:「上蔡是如此说。

吴 材老十说中亦如此论。

」必大。

集义。

吾未见刚者章

子曰:「吾未见刚者。

」盖刚是坚 强不屈之意,便是卓然有立,不为 物欲所累底人,故夫子以为 未见其人。

或人不知刚之义,夫子以为 「棖也慾,焉得刚」!慾与刚正相反。

最怕有慾!南升。

问:「刚亦非是极底地位,圣门岂解无人?夫子何以言未见?」曰:「也是说难得。

刚也是难得。

」又言:「也是难得。

淳录作:「无慾便是刚,真难得。

」如那撑 眉弩眼,便是慾。

申棖便是恁地,想见他做得箇人也大故劳 攘。

」义刚问:「秦汉以下,甚么人可谓之刚?」曰:「只看他做得如何。

那拖泥带 水底便是慾,那壁立千仞底便是刚。

」叔器问:「刚莫是好仁,恶 不仁否?盖刚有那勇猛底意思。

」曰:「刚则能果断 ,谓好恶为 刚,则不得。

如这刀有此钢,则能割物;今叫割做钢,却不得。

」又言:「刚与勇也自別。

故『六言、六蔽』有『好刚不好学』,又有『好勇不好学』。

」义刚。

淳录略。

「棖也慾」。

慾者,溺於爱 而成癖者也。

人杰 。

「吾未见刚者」。

慾与刚正相反,若耳之欲声,目之欲色之类,皆是慾。

才有些被它牵 引去,此中便无所主,焉得刚!或者以申棖为 刚,必是外面悻悻自好。

圣人观人,直从 裏面看出。

见得它中无所主,只是色庄,要人道好,便是慾了,安得为 刚!南升。

问「吾未见刚者」一章。

曰:「人之资质,千条万別,自是有许多般,有刚於此而不刚於彼底,亦有刚而多慾,亦有柔而多慾,亦有刚而寡慾,亦有柔而寡慾,自是多般不同,所以只要学问。

学问进而见得理明,自是胜 得他。

若是不学问,只隨那资质去,便自是屈於慾,如何胜 得他!盖学问则持守其本领,扩充其识,所以能胜 得他而不为 所屈也。

此人之所贵者,惟学而已矣。

」申棖也不是箇榻翣底人,是箇刚悻做事聒噪人底人。

燾。

上蔡这处最说得好:「为 物揜之谓慾,故常屈於万物之下。

」今人纔要贪这一件物事,便被这物事压 得头低了。

申棖想只是箇悻悻自好底人,故当时以为 刚。

然不知悻悻自好,只是客气 如此,便有以意气 加人之意,只此便是慾也。

时举。

集注。

或问:「刚与悻悻何异?」曰:「刚者外面退然自守,而中不詘於慾,所以为 刚。

悻悻者,外面有崛强之貌,便是有计较胜 负之意,此便是慾也。

」时举。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章

子贡谓此等不善底事,我欲无以加於人,此意可谓广大。

然夫子谓「非尔所及」,盖是子贡功夫未到此田地。

学者只有箇「恕」字,要充扩此心,渐渐勉力做向前去。

如今便说「欲无加诸人」,无者,自然而然。

此等地位,是本体明净,发处尽是不忍之心,不待勉强,乃仁者之事。

子贡遽作此言,故夫子谓「非尔所及」,言不可以躐等。

南升。

问:「子贡『欲无加诸人』,夫子教之『勿施於人』,何以异?」曰:「异处在『无』字与『勿』字上。

伊川说『仁也』,『恕也』,看得精。

」大雅。

问:「此如何非子贡所能及?」曰:「程先生语录中解此数 段,终是未剖判。

唯伊川经解之言,是晚年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晓 ,说出得如此分明。

两 句所以分仁恕,只是生熟、难易之间。

」洽。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未能忘我故也。

顏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 」,能忘我故也。

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未能忘物也。

「一簞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能忘物也。

镐。

此条可疑。

至之问此章。

曰:「正在『欲』字上,不欲时,便是全然无了这些子心。

且如所不当为 之事,人若能不欲为 其所不当为 ,便是这箇心都无了,是甚地位?未到这地位,便自要担 当了,便不去做工夫。

圣人所以答他时,且要它退一步做工夫。

只这不自觉察,便是病痛。

」怡。

亦可疑。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章

子贡性与天道之叹,见得圣门之教不躐等。

又见其言及此,实有不可以耳闻而得之者。

道夫。

「性与天道」,性,是就人物上说;天道,是阴阳五行。

僩。

吉甫问性与天道。

曰:「譬如一条长连底物事,其流行者是天道,人得之者为 性。

干之『元亨利贞』,天道也,人得之,则为 仁义礼智之性。

」盖卿。

佐录云:「天道流行是一条长连底,人便在此天道之中,各得一截子。

自「性与天道」言之,则天道者,以天运\而言。

自「圣人之於天道」言之,则天道又却以性分而言。

这物事各有箇顿放处。

人杰 。

问性与天道。

曰:「『天有四时,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

地载神气 ,神气 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

此可以观性与天道。

」雉。

宇问:「集注说,性以人之所受而言,天道以理之自然而言。

不知性与天道,亦只是说五常,人所固有者,何故不可得闻?莫只是圣人怕人躐等否?」曰:「这般道理,自是未消得理会 。

且就它威仪、文辞处学去。

这处熟,性、天道自可晓 。

」又问:「子贡既得闻之后,叹其不可得闻,何也?」曰:「子贡亦用功至此,方始得闻。

若未行得浅\近者,便知得他高深作甚么!教圣人只管说这般话,亦无意思。

天地造化阴阳五行之运\,若只管说,要如何?圣人於易,方略说到这处。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只看这处,便见得圣人罕曾说及此。

」又举「子所雅言,诗、书 、执 礼,皆雅言也」。

「这处却是圣人常说底。

后来 孟子方说那话较多。

」宇。

问:「集注谓『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体』,如何?」曰:「此言天运\,所谓『继之者善也』,即天理之流行者也。

性者,著人而行之。

」人杰 。

问:「『夫子之文章』,凡圣人威仪言辞,皆德之著见於外者,学者所共闻也。

至於性与天道,乃是此理之精微。

盖性者是人所受於天,有许多道理,为 心之体者也。

天道者,谓自然之本体所以流行而付与万物,人物得之以为 性者也。

圣人不以骤语学者,故学者不得而闻。

然子贡却说得性与天道如此分明。

必是子贡可以语此,故夫子从 而告之。

」曰:「文振看得文字平正,又浹 洽。

若看文字,须还他平正;又须浹 洽无亏欠,方得好。

」南升。

问:「子贡是因文章中悟性、天道,抑后来 闻孔子说邪?」曰:「是后来 闻孔子说。

」曰:「文章亦性、天道之流行发见处?」曰:「固亦是发见处。

然他当初只是理会 文章,后来 是闻孔子说性与天道。

今不可硬做是因文章得。

然孔子这般也罕说。

如『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因系易方说此,岂不是言性与天道。

又如『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大哉干元,万物资始』,岂不言性与天道。

」淳。

器之问:「性与天道,子贡始得闻而叹美之。

旧时说,性与天道,便在这文章裏,文章处即是天道。

」曰:「此学禪者之说。

若如此,孟子也不用说性善,易中也不须说『阴阳不测之谓神』。

这道理也著知。

子贡当初未知得,到这裏方始得闻耳。

」宇。

问:「孔子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而孟子教人乃开口便说性善,是如何?」曰:「孟子亦只是大概说性善。

至於性之所以善处,也少得说。

须是如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处,方是说性与天道尔。

」时举。

叔器问:「谢氏文章性、天道之说,先生何故不取?」曰:「程先生不曾恁地说。

程先生说得实,他说得虚。

」安卿问:「先生不取谢氏说者,莫是为 他说『只理会 文章,则性、天道在其间否』?」曰:「也是性、天道只在文章中。

然圣人教人也不恁地。

子贡当时不曾恁地说。

如『天命之谓性』,便是分明指那性。

『大哉干元,万物资始』,便是说道理。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便是性与天道。

只是不迎头便恁地说。

」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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