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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祖常马祖常,字伯庸,世为雍古部,居净州天山。
有锡里吉思者,于祖常为高祖,金季为凤翔兵马判官,以节死赠恒州刺史,子孙因其官,以马为氏。
曾祖月合乃,从世祖征宋,留汴,掌馈饷,累官礼部尚书。
父润,同知漳州路总管府事,家于光州。
祖常七岁知学,得钱即以市书。
十岁时,见烛欹烧屋,解衣沃水以灭火,咸嗟异之。
既长,益笃于学。
蜀儒张摐道仪真,往受业其门,质以疑义数十,摐甚器之。
延祐初,科举法行,乡贡、会试皆中第一,廷试为第二人。
授应奉翰林文字。
拜监察御史。
是时仁宗在御已久,犹居东宫,饮酒常过度。
祖常上书请"御正衙,立朝仪,御史执简,太史执笔,则虽有怀奸利己乞官求赏者,不敢出诸口。 天子承天地祖宗之重,当极调摄,至于酒醴,近侍进御,当思一献百拜之义。"
英宗为皇太子,又上书请慎简师傅。
于是奸臣铁木迭儿为丞相,威权自恣。
祖常知其盗观国史,率同列劾奏其十罪,仁宗震怒,黜罢之。
秦州山移,祖常言:"山不动之物,今而动焉,由在野有当用不用之贤,在官有当言不言之佞,故致然尔。"
疏闻,大臣皆家居待罪。
祖常荐贤拔滞,知无不言。
俄改宣政院经历,月余辞归,起为社稷署令。
亡何,奸臣复相,左迁开平县尹,因欲中伤之,遂退居光州。
久之,奸臣既死,乃除翰林待制。
泰定建储,擢典宝少监、太子左赞善。
寻兼翰林直学士,除礼部尚书。
丁祖母忧,起为右赞善,复除礼部尚书,寻辞归。
天历元年,召为燕王内尉,仍入礼部,两知贡举,一为读卷官,时称得人。
升参议中书省事,参定亲郊礼仪,充读册祝官,拜治书侍御史,历徽政副使,迁江南行台中丞。
元统元年,召议新政,赐白金二百两、钞万贯。
又历同知徽政院事,遂拜御史中丞。
帝以其有疾,诏特免朝礼,光禄日给上尊。
祖常持宪务存大体。
西台御史劾其僚禁酤时面有酒容,以苛细黜之。
山东廉访司言孔氏讼事,以事关名教不行,按者亦引去。
除枢密副使,顷之,辞职归光州。
复除江南行台中丞,又迁陕西行台中丞,皆以疾不赴。
至元四年卒,年六十,赠摅忠宣宪协正功臣、河南行省右丞、上护军、魏郡公,谥文贞。
祖常立朝既久,多所建明。
尝议:今国族及诸部既诵圣贤之书,当知尊诸母以厚彝伦。
又议:将家子弟骄脆,有孤任使,而庶民有挽强蹶张老死草野者,当建武学、武举,储材以备非常。
时虽弗用,识者韪之。
祖常工于文章,宏赡而精核,务去陈言,专以先秦两汉为法,而自成一家之言。
尤致力于诗,圆密清丽,大篇短章无不可传者。
有文集行于世。
尝预修《英宗实录》,又译润《皇图大训》、《承华事略》,又编集《列后金鉴》、《千秋记略》以进,受赐优渥。
文宗尝驻跸龙虎台,祖常应制赋诗,尤被叹赏,谓中原硕儒唯祖常云。
○巙巙巙巙字子山,康里氏。
父不忽木,自有传。
祖燕真,事世祖,从征有功。
巙巙幼肄业国学,博通群书,其正心修身之要得诸许衡及父兄家传。
长袭宿卫,风神凝远,制行峻洁,望而知其为贵介公子。
其遇事英发,掀髯论辨,法家拂士不能过之。
始授承直郎、集贤待制,迁兵部郎中,转秘书监丞。
奉命往核泉舶,芥视珠犀,不少留目。
改同佥太常礼仪院事,拜监察御史,升河东廉访副使。
未上,迁秘书太监,升侍仪使。
寻擢中书右司郎中,迁集贤直学士,转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
拜礼部尚书,监群玉内司。
巙巙正色率下。
国制,大乐诸坊咸隶本部,遇公燕,众伎毕陈。
巙巙视之泊如,僚佐以下皆肃然。
迁领会同馆事尚书,监群玉内司如故。
寻兼经筵官,复除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
未行,留为奎章阁学士院承制学士,仍兼经筵官。
升侍书学士、同知经筵事,复升奎章阁学士院大学士、知经筵事。
除浙西廉访使,复留为大学士、知经筵事。
寻拜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知经筵事,提调宣文阁崇文监。
先是,文宗励精图治,巙巙尝以圣贤格言讲诵帝侧,裨益良多。
顺帝即位之后,剪除权奸,思更治化。
巙巙侍经筵,日劝帝务学,帝辄就之习授,欲宠以师礼,巙巙力辞不可。
凡《四书》、《六经》所载治道,为帝绎而言,必使辞达感动帝衷敷畅旨意而后已。
若柳宗元《梓人传》、张商英《七臣论》,尤喜诵说。
尝于经筵力陈商英所言七臣之状,左右错愕,有嫉之之色,然素知其贤,不复肆愠。
帝暇日欲观古名画,巙巙即取郭忠恕《比干图》以进,因言商王受不听忠臣之谏,遂亡其国。
帝一日览宋徽宗画称善,巙巙进言,徽宗多能,惟一事不能。
帝问何谓一事。
对曰:"独不能为君尔。 身辱国破,皆由不能为君所致。 人君贵能为君,它非所尚也。"
或遇天变民灾,必忧见于色,乘间则进言于帝曰:"天心仁,爱人君,故以变示儆。 譬如慈父于子,爱则教之戒之。 子能起敬起孝,则父怒必释。 人君侧身修行,则天意必回。"
帝察其真诚,虚己以听。
特赐只孙燕服九袭及玉带楮币,以旌其言。
巙巙尝谓人曰:"天下事在宰相当言,宰相不得言则台谏言之,台谏不敢言则经筵言之。 备位经筵,得言人所不敢言于天子之前,志愿足矣。"
故于时政得失有当匡救者,未尝缄默。
大臣议罢先朝所置奎章阁学士院及艺文监诸属官。
巙巙进曰:"民有千金之产,犹设家塾,延馆客,岂有堂堂天朝,富有四海,一学房乃不能容耶?"帝闻而深然之。
即日改奎章阁为宣文阁,艺文监为崇文监,存设如初,就命巙巙董治。
又请置检讨等职十六员以备进讲。
帝皆俞允。
时科举既辍,巙巙从容为帝言:"古昔取人材以济世用,必由科举,何可废也。"
帝采其论,寻复旧制。
一日,进读司马光《资治通鉴》,因言国家当及斯时修辽、金、宋三史,岁久恐致阙逸。
后置纂修,实由巙巙发其端。
又请行乡饮酒于国学,使民知逊悌,及请褒赠唐刘蕡、宋邵雍以旌道德正直。
帝从其请,为之下诏。
巙巙以重望居高位,而雅爱儒士,甚于饥渴,以故四方士大夫翕然宗之,萃于其门。
达官有怙势者,言曰:"儒有何好,君酷爱之。"
巙巙曰:"世祖以儒足以致治,命裕宗学于赞善王恂。 今秘书所藏裕宗仿书,当时御笔于学生之下亲署御名习书谨呈,其敬慎若此。 世祖尝暮召我先人坐寝榻下,陈说《四书》及古史治乱,至丙夜不寐。 世祖喜曰:‘朕所以令卿从许仲平学,正欲卿以嘉言入告朕耳,卿益加懋敬以副朕志。 ’今汝言不爱儒,宁不念圣祖神宗笃好之意乎?且儒者之道,从之则君仁、臣忠、父慈、子孝,人伦咸得,国家咸治;违之则人伦咸失,家国咸乱。 汝欲乱而家,吾弗能御,汝慎勿以斯言乱我国也。 儒者或身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然腹中贮储有过人者,何可易视也。"
达官色惭。
既而出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明年,复以翰林学士承旨召还。
时中书平章阙员,近臣欲有所荐用,以言觇帝意。
帝曰:"平章已有其人,今行半途矣。"
近臣知帝意在巙巙,不复荐人。
至京七日,感热疾卒,实至正五年五月辛卯也,年五十一。
家贫,几无以为敛。
帝闻,为震悼,赐赙银五锭。
其所负官中营运钱,台臣奏以罚布为之代偿。
巙巙善真行草书,识者谓得晋人笔意,单牍片纸,人争宝之,不翅金玉。
谥文忠。
兄回回,字子渊。
敦默寡言,耆学能文。
在成宗朝宿卫,擢太常寺少卿。
寺改为院,为太常院使。
武宗正位,以籓邸旧臣出使称旨。
至大间,调大司农卿,除山南廉访使,改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迁淮西廉访使,皆有政声。
再改河南廉访使。
行省丞相行事多不法,太尉纳璘为郎中,每格不下,丞相怒欲出之。
回回察其贤,抗章举任风宪,后历三台,为名臣。
驸马平章家奴强市人物,按之无所贷。
英宗即位,丞相拜住首荐为户部尚书,寻拜南台侍御史,改参议中书。
以议定刑书如法,帝嘉纳其奏。
泰定初,廷议漕运事,奏减粮数以纾东南民力。
授太子詹事丞,改山东廉访使,未上,升翰林侍讲学士,迁江浙行省右丞。
文宗立,除宣政院使。
上言乞沙汰僧道,其所有田宜同民间征输。
擢中书右丞,力辞还第。
闻明宗崩,流涕不能食,自是杜门不出者数年,以疾卒。
与弟巙巙皆为时之名臣,世号为双璧云。
巙巙子维山,材质清劭,侍禁廷,起崇文监丞,擢给事中,迁同佥太常礼仪院事,调崇文太监。
○自当
自当,蒙古人也。
英宗时,由速古儿赤擢监察御史。
录囚大兴县,有以冤事系狱者,其人尝见有橐驼死道傍,因舁至其家醢之,置数瓮中。
会官橐驼被盗,捕索甚亟,乃执而勘之,其人自诬服。
自当审其狱辞,疑为冤,即以上御史台。
台臣以为赃既具,是特御史畏杀人耳,不听,改委他御史谳之,竟处死。
后数日,辽阳行省以获盗闻,冤始白,人以是服其明。
泰定二年,扈从至上都,纠言参知政事杨庭玉赃罪,不报,即纳印还京师。
帝遣使追之,俾复任。
即再上章劾庭玉,竟如其言。
以劾奏平章政事秃满迭儿入怯薛之日,英宗被弑,必预闻其谋,不省,乃赐秃满迭儿黄金系腰,自当遂辞职。
改工部员外郎,中书省委开混河,自当往视之,以为水性不常,民力亦瘁,难以成功,言于朝,河役乃罢。
会次三皇后殂,命工部撤行殿车帐,皆新作之。
自当未即兴工。
尚书曰:"此奉特旨,员外有误,则罪归于众矣。"
自当曰:"即有罪,我独任之。"
未几,帝果问成否。
省臣乃召自当责问之。
自当请自入对。
既见帝,奏曰:"皇后行殿车帐尚新,若改作之,恐劳民费财。 且先皇后无恶疾,居之何嫌。 必欲舍旧更新,则大明殿乃自世祖所御,列圣嗣位岂皆改作乎?"帝大悦,语省臣曰;"国家用人,当择如自当者,庶不误大事。"
特赐上尊、金币,迁吏部员外郎。
帝欲加号太后曰太皇太后,命朝堂议之。
自当独曰:"太后称太皇太后,于典礼不合。"
众皆曰:"英宗何以加皇太后号曰太皇太后?"自当曰:"英宗孙也,今上子也,太皇太后之号孙可以称之,子不可以称之也。"
议遂定。
迁中书客省使,俄改同佥宣政院事。
文宗即位,除中书左司郎中。
有使持诏自江浙还,言行省臣意若有不服者。
帝怒,命遣使问不敬状,将悉诛之。
自当言于丞相燕帖木儿曰:"皇帝新即位,云南、四川且犹未定,乃以使臣一言杀行省大臣,恐非盛德事。 况江浙豪奢之地,使臣或不得厌其所需,则造言以陷之耳。"
燕帖木儿以言于帝,事乃止。
既而升参议中书省事。
燕帖木儿议封太保伯颜王爵,众论附之。
自当独不言。
燕帖木儿问故,自当曰:"太保位列三公,而复加王封,后再有大功,将何以处之?且丞相封王,出自上意,今欲加太保王封,丞相宜请于上。 王爵非中书选法也。"
遂罢其议。
拜治书侍御史。
初,文宗在集庆潜邸,欲创天灵寺,令有司起民夫。
江南行台监察御史亦乞剌台言曰:"太子为好事,宜出钱募夫,若欲役民,则朝廷闻之非便也。"
至是文宗悉召江南行台监察御史,俾皆入为监察御史,而欲黜亦乞剌台。
自当谏曰:"当陛下在潜邸时,御史尽心为陛下言,乃忠臣也。 今无罪而黜之,非所以示天下。"
乃除亦乞剌台佥宪湖南。
文宗尝欲游西湖,自当谏曰:"陛下以万乘之尊而泛舟自乐,如天下何?"不听。
自当遂称疾不从行。
文宗在舟中,顾谓台臣曰:"自当终不满朕此游耶?"台臣尝奏除目,文宗以笔涂一人姓名,而缀将作院官闾闾之名。
自当言:"闾闾为人诙谐,惟可任教坊司,若以居风纪,则台纲扫地矣。"
文宗乃止。
已而出为陕西行台侍御史。
顺帝初,除福建都转运盐使。
先是,自当为左司郎中时,泰定帝尝欲以河间、江浙、福建盐引六万赐中书参议撒迪,自当执不可,仅以福建盐引二万赐之。
至是,自当复建言盐引宜尽资国用以纾民力。
时撒迪方为御史大夫,不以为怨,数遣人省自当母于京师所居。
既而丁母忧,居间久之,复起为浙西肃政廉访使。
时有以驸马为江浙行省丞相者,其宦竖恃公主势,坐杭州达鲁花赤位,令有司强买民间物,不从辄殴之。
有司来白自当,自当即逮之械以令众,自是丞相府无敢为民害者。
寻召为同佥枢密院事。
寻复为治书侍御史、同知经筵事。
宁夏人有告买买等谋害太师伯颜者,伯颜委自当与中书、枢密等官往宁夏鞫问,无其情,乃以诬罔坐告者罪。
伯颜怒,自当前曰:"太师所以令吾三人勘之者,以国法所在也。 必以罪吾三人,则自当实主其事,宜独当之。"
伯颜乃左迁自当同知徽政院事。
自当历事四朝,官自从仕郎累转至通奉大夫,常衎洁在位,刚介弗回,终始一节,有古遗直之风。
然卒以是忤权贵而不复柄用,君子皆惜焉。
○阿荣
阿荣,字存初,怯烈氏。
父按摊,中书右丞。
阿荣幼事武宗,备宿卫,累迁官,为湖南道宣慰副使。
温迪罕奉使宣抚湖南,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会列郡岁饥,阿荣分其廪禄为粥,以食饿者,仍发粟赈之,所活甚众。
广西寇起,众皆汹惧。
阿荣镇之以静,督有司治兵守其境,寇不敢入。
迁湖广行省左右司郎中,召佥会福院事,寻除吏部尚书。
泰定初,出为湖南宣慰使,改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以疾辞。
天历初,复起为吏部尚书,寻参议中书省事。
二年,拜中书参知政事、知经筵事。
进奎章阁大学士、荣禄大夫、太禧宗禋院使,都典制神御殿事。
文宗眷遇之甚,而阿荣亦尽心国政,知无不言。
久之,心忽郁郁不乐,谒告南归武昌。
至元元年卒。
初,阿荣闲居,以文翰自娱,博究前代治乱得失,见其会心者,则扼腕曰:"忠臣孝子国家之宝,为奇男子烈丈夫者固不当如是耶!"日与韦布之士游,所至山水佳处,鸣琴赋诗,日夕忘返。
尤深于数学,逆推事成败利不利及人祸福寿夭贵贱,多奇中。
天历三年春,策士于廷。
阿荣与虞集会于直庐,慨然兴叹,语集曰:"更一科后科举当辍,辍两科而复,复则人材彬彬大出矣。"
又叹曰:"荣不复见之矣,君犹及见之。"
集应曰:"得士之多,幸如存初言。 今文治方兴,未必有中辍之理。 存初国家世臣,妙于文学,以盛年登朝,在上左右,斯文属望。 集老且衰,见亦何补耶!"阿荣又叹曰:"数当然耳。"
集问何以知之,弗答。
后三年卒。
元统三年,科举果罢,至正元年始复,如其言。
○小云石海涯小云石海涯,家世见其祖《阿里海涯传》。
其父楚国忠惠公,名贯只哥,小云石海涯遂以贯为氏,复以酸斋自号。
母廉氏,夜梦神人授以大星使吞之,已而有妊。
及生,神彩秀异。
年十二三,膂力绝人,使健儿驱三恶马疾驰,持槊立而待,马至,腾上之,越二而跨三,运槊生风,观者辟易。
或挽强射生,逐猛兽,上下峻阪如飞,诸将咸服其趫捷。
稍长,折节读书,目五行下。
吐辞为文,不蹈袭故常,其旨皆出人意表。
初,袭父官为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
镇永州,御军极严猛,行伍肃然。
稍暇,辄投壶雅歌,意所畅适,不为形迹所拘。
一日,呼弟忽都海涯语之曰:"吾生宦情素薄,顾祖父之爵不敢不袭,今已数年矣,愿以让弟,弟幸勿辞。"
语已,即解所绾黄金虎符佩之。
北从姚燧学,燧见其古文峭厉有法及歌行古乐府慷慨激烈,大奇之。
仁宗在东宫,闻其以爵位让弟,谓宫臣曰,"将相家子弟其有如是贤者邪!"俄选为英宗潜邸说书秀才,宿卫禁中。
仁宗践祚,上疏条六事:一曰释边戍以修文德,二曰教太子以正国本,三曰设谏官以辅圣德,四曰表姓氏以旌勋胄,五曰定服色以变风俗,六曰举贤才以恢至道。
书凡万余言,未报。
拜翰林侍读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
会议科举事,多所建明,忽喟然叹曰:"辞尊居卑,昔贤所尚也。 今禁林清选,与所让军资孰高,人将议吾后矣。"
乃称疾辞还江南,卖药于钱唐市中,诡姓名,易服色,人无有识之者。
偶过梁山泺,见渔父织芦花为被,欲易之以。
渔父疑其为人,阳曰:"君欲吾被,当更赋诗。"
遂援笔立成,竟持被去。
人间喧传芦花被诗。
其依隐玩世多类此。
晚年为文日邃,诗亦冲淡。
草隶等书,稍取古人之所长,变化自成一家,所至士大夫从之若云,得其片言尺牍,如获拱璧。
其视死生若昼夜,绝不入念虑,攸攸若欲遗世而独立云。
泰定元年五月八日卒,年三十九。
赠集贤学士、中奉大夫、护军,追封京兆郡公,谥文靖。
有文集若干卷、《直解孝经》一卷行于世。
子男二人:阿思兰海牙,慈利州达鲁花赤;次八三海涯。
孙女一人,有学识,能词章,归怀庆路总管段谦云。
○泰不华泰不华,字兼善,伯牙吾台氏。
初名达普化,文宗赐以今名,世居白野山。
父塔不台,入直宿卫,历仕台州录事判官,遂居于台。
家贫,好读书,能记问。
集贤待制周仁荣养而教之。
年十七,江浙乡试第一。
明年,对策大廷,赐进士及第,授集贤修撰,转秘书监著作郎,拜江南行台监察御史。
时御史大夫脱欢怙势贪暴,泰不华劾罢之。
文宗建奎章阁学士院,擢为典签,拜中台监察御史。
顺帝即位,加文宗后太皇太后之号,大臣燕铁木儿、伯颜皆列地封王。
泰不华率同列上章言:"婶母不宜加徽称,相臣不当受王土。"
太后怒,欲杀言者。
泰不华语众曰:"此事自我发之,甘受诛戮,决不敢累诸公也。"
已而太后怒解曰:"风宪有臣如此,岂不能守祖宗之法乎?"赐金币二,以旌其直。
出佥河南廉访司事,俄移淮西。
继迁江南行御史台经历,辞不赴,转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
浙西大水害稼,会泰不华入朝,力言于中书,免其租。
擢秘书监,改礼部侍郎。
至正元年,除绍兴路总管。
革吏弊,除没官牛租,令民自实田以均赋役。
行乡饮酒礼,教民兴让,越俗大化。
召入史馆,与修辽、宋、金三史,书成,授秘书卿。
升礼部尚书,兼会同馆事。
黄河决,奉诏以珪玉白马致祭河神。
竣事上言:"淮安以东,河入海处,宜仿宋置撩清夫,用辊江龙铁扫,撼荡沙泥,随潮入海。"
朝廷从其言,会用夫屯田,其事中废。
八年,台州黄岩民方国珍为蔡乱头、王伏之仇逼,遂入海为乱,劫掠漕运粮,执海道千户德流于实。
事闻,诏江浙参政朵儿只班总舟师捕之。
追至福州五虎门,国珍知事危,焚舟将遁,官军自相惊溃,朵儿只班遂被执。
国珍迫其上招降之状,朝廷从之,国珍兄弟皆授之以官,国珍不肯赴,势益暴横。
九年,诏泰不华察实以闻,既得其状,遂上招捕之策,不听。
寻除江东廉访使,改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
已而出为都水庸田使。
十年十二月,国珍复入海,烧掠沿海州郡。
十一年二月,诏孛罗帖木儿为江浙行省左丞,总兵至庆元。
以泰不华谂知贼情状,迁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分兵于温州,使夹攻之。
未几,国珍寇温,泰不华纵火筏焚之,一夕遁去。
既而孛罗帖木儿密与泰不华约以六月乙未合兵进讨。
孛罗帖木儿乃以壬辰先期至大闾洋,国珍夜率劲卒纵火鼓噪,官军不战皆溃,赴水死者过半。
孛罗帖木儿被执,反为国珍饰辞上闻。
泰不华闻之痛愤,辍食数日。
朝廷弗之知,复遣大司农达识帖木迩等至黄岩招之。
国珍兄弟皆登岸罗拜,退止民间小楼。
是夕,中秋月明,泰不华欲命壮士袭杀之,达识帖木迩适夜过泰不华,密以事白之,达识帖木迩曰:"我受诏招降耳,公欲擅命耶?"事乃止。
檄泰不华亲至海滨,散其徒众,拘其海舟兵器,国珍兄弟复授官有差。
既而迁泰不华台州路达鲁花赤。
十二年,朝廷征徐州,命江浙省臣募舟师守大江,国珍怀疑,复入海以叛。
泰不华自分以死报国,发兵扼黄岩之澄江,而遣义士王大用抵国珍,示约信,使之来归。
国珍益疑,拘大用不遣,以小舸二百突海门,入州港,犯马鞍诸山。
泰不华语众曰:"吾以书生登显要,诚虑负所学。 今守海隅,贼甫招徠,又复为变,君辈助我击之,其克则汝众功也,不克则我尽死以报国耳。"
众皆踊跃愿行。
时国珍戚党陈仲达往来计议,陈其可降状。
泰不华率部众,张受降旗乘潮而前。
船触沙不能行,垂与国珍遇,呼仲达申前议,促达目动气索,泰不华觉其心异,手斩之。
即前搏贼船,射死五人,贼跃入船,复斫死二人,贼举槊来刺,辄斫折之。
贼群至,欲抱持过国珍船,泰不华嗔目叱之,脱起,夺贼刀,又杀二人。
贼攒槊刺之,中颈死,犹植立不仆,投其尸海中。
年四十九。
时十二年三月庚子也。
僮名抱琴,及临海尉李辅德、千户赤盏、义士张君璧皆死之。
泰不华既没,除江浙行省参知政事,行台州路达鲁花赤事,不及闻命已。
后三年,追赠荣禄大夫、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柱国,封魏国公,谥忠介,立庙台州,赐额崇节。
泰不华尚气节,不随俗浮沉。
太平为台臣劾去相位,泰不华独饯送都门外。
太平曰:"公且止,勿以我累公。"
泰不华曰:"士为知己死,宁畏祸耶!"后虽为时相摈斥,人莫不韪之。
善篆隶,温润遒劲。
尝重类《复古编》十卷,考正讹字,于经史多有据云。
○余阙
余阙,字廷心,一字天心,唐兀氏,世家河西武威。
父沙剌臧卜,官庐州,遂为庐州人。
少丧父,授徒以养母,与吴澄弟子张恒游,文学日进。
元统元年,赐进士及第,授同知泗州事,为政严明,宿吏皆惮之。
俄召入,应奉翰林文字,转中书刑部主事。
以不阿权贵,弃官归。
寻以修辽、金、宋三史召,复入翰林,为修撰。
拜监察御史,改中书礼部员外郎,出为湖广行省左右司郎中。
会莫徭蛮反,右丞沙班当帅师,坚不往,无敢让之者。
阙曰:"右丞当往,受天子命为方岳重臣,不思执弓矢讨贼,乃欲自逸邪!右丞当往。"
沙班曰:"郎中语固是,如刍饷不足何?"阙曰:"右丞第往,此不难致也。"
阙下令趣之,三日皆集,沙班行。
复以集贤经历召入。
迁翰林待制。
出佥浙东道廉访司事。
丁母忧,归庐州。
盗起河南,陷郡县。
至正十二年,行中书于淮东,改宣慰司为都元帅府,治淮西,起阙副使、佥都元帅府事,分兵守安庆。
于时南北音问隔绝,兵食俱乏,抵官十日而寇至,拒却之。
乃集有司与诸将议屯田战守计,环境筑堡寨,选精甲外捍,而耕稼于中。
属县灊山八社,土壤沃饶,悉以为屯。
明年,春夏大饥,人相食,乃捐俸为粥以食之,得活者甚众。
民失业者数万,咸安集之。
请于中书,得钞三万锭以赈民。
升同知、副元帅。
又明年秋,大旱,为文祈灊山神,三日雨,岁以不饥。
盗方据石荡湖,出兵平之,令民取湖鱼而输鱼租。
十五年夏,大雨,江涨,屯田禾半没,城下水涌,有物吼声如雷,阙祠以少牢,水辄缩。
秋稼登,得粮三万斛。
阙度军有余力,乃浚隍增陴,隍外环以大防,深堑三重,南引江水注之,环植木为栅,城上四面起飞楼,表里完固。
俄升都元帅。
广西猫军五万从元帅阿思兰沿江下抵庐州,阙移文谓苗蛮不当使之窥中国,诏阿思兰还军。
猫军有暴于境者,即收杀之,凛凛莫敢犯。
时群盗环布四外,阙居其中,左提右挈,屹为淮一保障。
论功,拜江淮行省参知政事,仍守安庆,通道于江右,商旅四集。
池州赵普胜帅众攻城,连战三日败去。
未几又至,相拒二旬始退,怀宁县达鲁花赤伯家奴战死。
十七年,赵普胜同青军两道攻我,拒战一月余,竟败而走。
秋,拜淮南行省左丞。
安庆倚小孤山为籓蔽,命义兵元帅胡伯颜统水军戍焉。
十月,沔阳陈友谅自上游直捣小孤山,伯颜与战四日夜不胜,急趣安庆。
贼追至山口镇,明日癸亥,遂薄城下。
阙遣兵扼于观音桥。
俄饶州祝寇攻西门,阙斩却之。
乙巳,贼乘东门,红旗登城,阙简死士力击,贼复败去。
戊申,贼并军攻东西二门,又却之。
贼恚甚,乃树栅起飞楼。
庚戌,复来攻我,金鼓声震地。
阙分诸将各以兵捍贼,昼夜不得息。
癸卯,贼益生兵攻东门。
丙午,普胜军东门,友谅军西门,祝寇军南门,群盗四面蚁集,外无一甲之援。
西门势尤急,阙身当之,徒步提戈为士卒先。
士卒号哭止之,挥戈愈力,仍分麾下将督三门之兵,自以孤军血战,斩首无算,而阙亦被十余创。
日中城陷,城中火起,阙知不可为,引刀自刭,堕清水塘中。
阙妻耶卜氏及子德生、女福童皆赴井死。
同时死者,守臣韩建一家被害,建方卧疾,骂贼不屈,贼执之以去,不知所终。
城中民相率登城楼,自捐其梯曰:"宁俱死此,誓不从贼。"
焚死者以千计。
其知名者,万户李宗可、纪守仁、陈彬、金承宗,元帅府都事帖木补化,万户府经历段桂芳,千户火失不花、新李、卢廷玉、葛延龄、丘卺、许元琰,奏差兀都蛮,百户黄寅孙,安庆推官黄秃伦歹,经历杨恒,知事余中,怀宁尹陈巨济,凡十八人。
其城陷之日,则至正十八年正月丙午也。
阙号令严信,与下同甘苦,然稍有违令,即斩以徇。
阙尝病不视事,将士皆吁天求以身代,阙闻,强衣冠而出。
当出战,矢石乱下如雨,士以盾蔽阙,阙却之曰:"汝辈亦有命,何蔽我为!"故人争用命。
稍暇,即注《周易》,帅诸生谒郡学会讲,立军士门外以听,使知尊君亲上之义,有古良将风烈。
或欲挽阙入翰林,阙以国步危蹙,辞不往,其忠国之心,盖素定也。
卒时年五十六。
事闻,赠阙摅诚守正清忠谅节功臣、荣禄大夫、淮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追封豳国公,谥忠宣。
议者谓自兵兴以来,死节之臣,阙与褚不华为第一云。
阙留意经术,《五经》皆有传注。
为文有气魄,能达其所欲言。
时体尚江左,高视鲍、谢,徐、庾以下不论也。
篆隶亦古雅可传。
初,阙既死,贼义之,求尸塘中,具棺敛葬于西门外。
及安庆内附,大明皇帝嘉阙之忠,诏立庙于忠节坊,命有司岁时致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