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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子法言·渊骞卷
〔疏〕吴曹侍读元忠云:"汉书艺文志:‘扬雄所序三十八篇。 ’本注云:‘法言十三。 ’此十三篇,即本传之十三卷。 文选班孟坚答宾戏注引作‘十二卷’者,宋祁校本云:‘李轨注法言本,渊骞与重黎共序。 ’知轨据汉世传本,重黎、渊骞幷为一篇,故合法言序为十三篇,可由祁校语得之。"
荣按:李本自学行卷第一,至孝至卷第十三,每卷标题下皆有注语,惟渊骞卷第十一下无文,盖重黎、渊骞本为一篇,多论春秋以后国君、将相、卿士、名臣之事,以其文独繁,倍于他篇,故自篇中"或问渊、骞之徒恶乎在"以下,析为卷第十一。
虽自为一篇,然实即重黎之下半,既非别有作意,遂不为之序。
弘范知其然,故于此卷标题下亦不为之注。
艺文志"法言十三",此据卷数言之则然,若论其作意,不数渊骞,则止十二。
答宾戏注引扬雄传:"譔十二卷,象论语,号曰法言。"
此可证旧本汉书此传承用子云自序,其文如此。
卷末所载法言序中之不得别有渊骞序,更不辩自明。
浅人习见通行法言卷数皆为十三,疑雄传"十二卷"字为"十三"之误,又疑渊骞独无序为传写阙失,遂改"二"为"三"。
且妄造"仲尼之后,迄于汉道"云云二十八字,为渊骞序,窜入传中。
于是雄传此文不独非子云之真,亦并非孟坚之旧矣。
君直据选注此条,证明重黎、渊骞共序之义,至为精核。
然谓轨据汉世传本合法言序为十三篇,似亦未协。
李本法言序附孝至之后,明不以为一篇。
盖重黎、渊骞之析为二篇,汉世已然。
谓法言序无渊骞序,则是;谓十三卷为数序,不数渊骞,则非也。
或问:"渊、骞之徒恶乎在?"曰:"寝。"
或曰:"渊、骞曷不寝?"曰:"攀龙鳞,附凤翼,巽以扬之,勃勃乎其不可及也。 如其寝!如其寝!"〔疏〕"渊、骞之徒恶乎在"者,学行注云:"徒犹弟子也。"
渊、骞之徒,犹云七十子之弟子。
仲尼弟子列传以颜渊、闵子骞居首,故举渊、骞以统其余也。
音义:"恶乎,音乌。"
按:七十子皆身通六艺,而其弟子多不传,故以为问。
"寝"者,广雅释诂:"寝,藏也。"
按:谓湮没不彰也。
音义:"曰寝,俗本作‘曰在寝’,‘在’,衍字。"
司马云:"宋、吴本作‘在寝’。"
按:此因未解寝字之义而妄增者。
"攀龙鳞,附凤翼"者,伯夷列传云:"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
索隐云:"喻因孔子而名彰。"
即此文所本。
巽以扬之,集注本无"巽"字,云:"宋、吴本作‘巽以扬之’,今从李本。"
是温公所见监本无此字。
今治平本有之,而"巽以扬之"四字占三格,明是修板挤入。
秦校云:"当衍‘巽’字,温公集注可证。"
是也。
俞云:"卢氏文弨云:‘李本巽作翼。 ’不知翼者即涉上句‘附凤翼’而误衍。 温公但云‘扬,发扬也’,不及翼字之义。 是其所据本无‘巽’字,亦非别有他字也。 今各本皆作‘巽以扬之’,盖据宋、吴本加,非李本之旧。"
荣按:旧监本固无"巽"字,然此或传写偶脱,非必李本如此。
后汉书光武帝纪章怀太子注引此文正作"巽以扬之","各本皆同。 "则其所据本有"巽"字,为宋、吴本所自出,钱本亦有之,于义为足。
盖下文勃勃乎其不可及也,即承巽字而言。
巽为风,故云勃勃。
龙麟、凤翼喻孔子之道,巽风喻天。
言七十子得孔子而师事之,天实助之,以成其名也。
勃勃乎其不可及也,世德堂本作"不可及乎"。
"如其寝!如其寝"者,七十子之成名皆以孔子,七十子之弟子源远而流益分,不复能有所附丽以成其名,然则七十子之遭际,岂得与其弟子之遭际相提并论也!七十子之于仲尼也,日闻所不闻,见所不见,文章亦不足为矣。
〔疏〕"七十子之于仲尼也",司马云:"宋、吴本作‘七十二子’。"
按:孟子云:"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本书学行云:"速哉!七十子之肖仲尼也。"
皆举成数言之,此亦同。
宋、吴本非。
"日闻所不闻,见所不见"者,圣人之言行,如天道之日新,学者得圣人而师之,其进益无有已时也。
"文章亦不足为矣"者,司马云:"言游孔门者,务学道德,不事文章。"
按:谓七十子不必皆有著述传于后世,非其才有所不逮,乃日有所不给,亦意有所不屑也。
君子绝德,小人绝力。
或问"绝德"。
曰:"舜以孝,禹以功,皋陶以谟,非绝德邪?"〔注〕是皆德之殊绝。
"力"。
〔注〕绝力者何?"秦悼武、乌获、任鄙扛鼎抃\牛 ,非绝力邪?"〔注〕此等皆以多力举重,崩中而死,所谓不得其死然。
〔疏〕"君子绝德,小人绝力"者,绝谓不可几及。
言君子小人各有其不可几及者,君子之于德,小人之于力是也。
"舜以孝"者,尧典云:"有鳏在下,曰虞舜,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
中庸云:"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禹以功"者,禹贡云:"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左传昭公篇云:"美哉禹功!明德远矣。 微禹,吾其鱼乎?""皋陶以谟"者,皋陶谟云:"曰若稽古皋陶曰:‘允迪厥德,谟明弼谐。 ’"书序云:"皋陶矢厥谟。"
"秦悼武、乌获、任鄙扛鼎抃\牛"者,秦本纪云:"惠王卒,子武王立。"
索隐云:"名荡。"
按:本纪称武王者,省言之。
下云"悼武王后出归魏",又始皇本纪云"悼武王享国四年,葬永陵",是以二字为谥也。
本纪又云:"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 王与孟说举鼎绝膑,八月,"按:悼武四年。 "武王死,族孟说。"
是乌获、任鄙皆秦悼武王同时人。
孟子云:"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
赵注云:"乌获,古之有力人也。"
则乌获乃古有力者之称。
秦悼武王时之乌获,以有力着,因取此名名之耳。
梁氏玉绳汉书人表考云:"案文子自然篇,老子曰:‘用众人之力者,乌获不足恃。 ’是古有乌获,后人慕之,以为号也。"
樗里子甘茂列传云:"秦人谚曰:‘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音义:"扛鼎,音江。"
司马云:"抃\牛,谓以两牛相击,如抃\手状。"
按:张平子思玄赋旧注云:"抃\,手搏也。"
又通作"卞",汉书哀帝纪赞苏林注云"手搏为卞",是也。
然则抃\牛即手搏牛之谓。
殷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云:"纣倒曳九牛。"
注"是皆德之殊绝"。
按:司马长卿封禅文:"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
是殊、绝义同。
注"此等皆以多力举重,崩中而死"。
按:世德堂本无"此等"二字。
秦本纪:"举鼎绝膑。"
集解引徐广云:"一作‘脉’。"
弘范所据史记,字盖作"脉",故云崩中。
内经阴阳别论云:"阴虚阳搏谓之崩。"
王注云:"阴脉不足,阳脉盛搏,则内崩而血流下。"
即其义。
史记惟言秦武王举鼎而死,今按告子孙疏引皇甫士安帝王世说"当作"世纪"。 "云:"秦武王好多力之士,乌获之徒并皆归焉。 秦王于洛阳举周鼎,乌获两目血出。"
则乌获盖亦不得其死。
任鄙死状未闻。
白起列传云:"昭王十三年,穰侯相秦,举任鄙以为汉中守。"
则鄙至昭襄王时犹存。
弘范云此等皆以举重死,或别有所本。
或问"勇"。
曰:"轲也。"
曰:"何轲也?"曰:"轲也者,谓孟轲也。 若荆轲,君子盗诸。"
请问"孟轲之勇"。
曰:"勇于义而果于德,不以贫富、贵贱、死生动其心,于勇也,其庶乎!"〔注〕或人之问勇,犹卫灵公之问陈也。
仲尼答以俎豆,子云应之以德义。
〔疏〕"若荆轲,君子盗诸"者,刺客列传云:"荆轲者,卫人也。 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 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索隐云:"轲先齐人,齐有庆氏,则或本姓庆。 春秋庆封,其后改姓贺,此亦至卫而改姓庆尔。 荆、庆声相近,故随在国而异其号也。"
又同传正义引燕太子篇云:"荆轲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吴云:"为燕太子刺秦王,以君子之道类之,则大盗耳。"
司马云:"比诸盗贼。"
按:义详后文。
"请问孟轲之勇",治平本无"问"字,钱本同,今依世德堂本。
"勇于义而果于德,不以贫富、贵贱、死生动其心"者,吴云:"养浩然之气,勇之大者。"
按:"孟子云:‘我四十不动心。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 ’"赵注云:"孟子勇于德。"
又:"孟子云:‘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 ’"又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其于勇也,其庶乎"者,荀子性恶云:"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义。 上不循于乱世之君,下不俗于乱世之民。 仁之所在亡贫穷"一",仁之所亡无富贵。 天下知之,则欲与天下共苦乐之;天下不知之,则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 是上勇也。"
注"或人"至"德义"。
按:世德堂本"犹"作"若";"应之以德义",无"之"字。
"一""亡"字原本讹作"虽",据荀子性恶篇改。
鲁仲连●而不制,〔注〕高谈以救时难,功成而不受禄赏。
蔺相如制而不●。
〔注〕好义崇理,屈身伸节,辅佐本国,系时之务也。
〔疏〕"鲁仲连●而不制"者,鲁仲连邹阳列传云:"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官任职,好持高节。 游于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柰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 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 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 ’鲁仲连见新垣衍曰:‘昔者齐愍王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 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 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 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 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不敢复言帝秦。 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 于是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 使者三,终不肯受。 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 鲁连笑曰:‘所为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 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 ’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其后二十余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 齐田单攻聊城,岁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 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 燕将见鲁连书,犹预不能自决。 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乃自杀。 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归而言鲁连,欲爵之。 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音义:"●与荡同。"
司马云:"宋、吴本‘●’作‘●’,‘制’作‘剬’。 介甫曰:‘●古荡字,剬古制字。 ’"按:说文:"愓,放也。"
古书多假"荡"为之。
●、●皆"愓"之俗。
玉篇:"●,他莽切,直也。"
非此文之义。
五帝本纪:"依鬼神以剬义。"
正义云:"剬古制字。"
梁氏志疑云:"古制字作‘制’,若‘剬’,音端,与‘剸’同。 则‘剬’乃‘制’之讹矣。"
按:篆文制作"●",隶变作"●,传写遂误为“剬"耳。
●谓自适,制谓自持。
鲁仲连●而不制,谓其能轻世肆志,而不能仕官任职。
蔺相如,见重黎疏。
制而不●,谓其能惩忿以先国家之急,而尝为宦者令缪贤舍人,亦降志辱身矣。
司马云:"仲连不以富贵动其心,而未能忘死生;相如不以死生动其心,而未能忘富贵,故云然。"
温公意以此为承上章而言,故释之如此,然义似未确。
注"功成而不受禄赏"。
按:世德堂本作"爵赏"。
注"好义崇理"。
按:世德堂本作"崇礼"。
或问"邹阳"。
曰:"未信而分疑,慷辞免罿,几矣哉!"〔注〕鸟罟谓之罿,犹人之缧绁。
几,危也。
狱中出慷慨之词 ,得以自免,亦已危矣。
〔疏〕史记邹阳与鲁仲连同传,既论鲁仲连,故遂及邹阳也。
彼传云:"邹阳者,齐人也,游于梁,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上书,而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 胜等忌邹阳,恶之梁孝王。 孝王怒,下之吏,将欲杀之。 邹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 书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为上客。"
太史公曰:"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挠矣。"
"未信而分疑"者,宋云:"言未为梁王所信,方为其所疑,虽能分解以免,固亦危矣。"
司马云:"孔子称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阳初仕梁,未为孝王所信,而深言以触机事,分取孝王之疑,故曰未信而分疑。"
吴胡部郎玉缙云:"疑,谤也。 未信而分疑,未信而致与人分谤也。 邹阳云:‘为世所疑。 ’谓为世所谤,杨子盖本此。"
荣按:邹阳书云:"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 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而昭王疑之。 夫精变天地,而信不喻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 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 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悟也。 愿大王孰察之!’"是书意以疑、信对举,疑即不信之谓。
曲礼:"分争辩讼。"
郑注云:"分、辩皆别也。"
然则分疑即辩疑,似以宋义为长。
"慷辞免罿"者,音义:"慷辞,苦两切。 免罿,音冲。"
按:说文:"抗,扞也。"
引伸为不诎之义。
慷辞即抗辞,史云邹阳辞不逊,及云抗直不挠,是也。
"几矣哉"者,音义:"几矣,音机。"
按:重黎云:"如辩人,几矣!"与此同义。
注"鸟罟谓之罿"。
按:说文:"罿,罬也";"罬,捕鸟覆车也"。
尔雅释器:"罬谓之罦。 罦,覆车也。"
郭云:"今之翻车也,有两辕,中施罥以捕鸟。"
王氏筠说文释例云:"覆车,吾乡谓之翻车,不用罔目,以双绳贯柔条,张之如弓,绳之中央缚两竹,竹之末箕张亦以绳贯之,而张之以机。 机上系蛾,鸟食蛾则机发,竹覆于弓,而●其项矣。 以其弓似半轮,故得车名。"
注"狱中出慷慨之辞"。
按:弘范读慷如字,故以为慷慨之辞。
慷即"◆"之俗,说文:"慷,慨也。"
又"慨"篆下云:"慷慨,壮士不得志也。"
然"慷辞"字明用史公邹阳传赞语,意非慷慨之谓,此注似失其义。
或问:"信陵、平原、孟尝、春申益乎?"曰:"上失其政,奸臣窃国命,何其益乎!"〔注〕当此四君之时,实皆有益于其国,而杨子讥之者,盖论上失其政,故辩明之。
〔疏〕"信陵、平原、孟尝、春申益乎"者,信陵君列传云:"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厘王异母弟也。 昭王薨,安厘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 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 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 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 公子闻之,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遂为上客。 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 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 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 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 ’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 公子患之,因问侯生。 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力能窃之。 公子诚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 ’公子从其计,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 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 ’公子遂行。 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 晋鄙合符,疑之,欲无听。 朱亥袖四十斤◆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 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 公子亦自知也,使将将其军归魏,而独与客留赵,十年不归。 秦日夜出兵东伐魏,魏王患之,使人往请公子,公子归救魏。 魏王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 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于魏,求晋鄙客,令毁公子于魏王。 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公子将。 公子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 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竟病酒而卒。"
索隐云:"地理志无信陵,或曰是乡邑名。"
又平原君虞卿列传云:"平原君赵胜者,赵之诸公子也。 诸子中,胜最贤,喜宾客,宾客盖至者数千人。 平原君相赵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位,封于东武城。 秦之围邯郸,赵使平原君求救合从于楚。 平原君已定从而归,楚使春申君将兵赴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救赵,皆未至。 秦急围邯郸,邯郸传舍吏子李同说平原君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分功而作,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 平原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 李同遂与三千人赴秦军,秦军为之却三十里。 亦会楚、魏救至,秦兵遂罢,邯郸复存,李同战死。 平原君以赵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孙代后,竟与赵俱亡。"
又孟尝君列传云:"孟尝君名文,姓田氏。 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 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庶弟也。 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泯王即位,封田婴于薛。 文承间问其父婴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 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窃怪之。"
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名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
婴卒,而文果代立于薛,是为孟尝君。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
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求见孟尝君。
齐泯王二十五年,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
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
’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
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
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
’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
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
客有能为狗盗者,夜为狗以入秦宫藏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姬。
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
孟尝君得出,即驰去。
夜半至函谷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有能为鸡鸣,而鸡尽鸣,遂发传出。
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已后孟尝君出,乃还。
齐泯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
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
居数年,人或毁孟尝君于齐泯王,孟尝君因谢病归老于薛。
后齐泯王灭宋,益骄,欲去孟尝君。
孟尝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为相,西合于秦、赵,与燕共伐破齐。
齐泯王亡在莒,遂死焉。
齐襄王立,而孟尝君中立于诸侯,无所属。
齐襄王新立,畏孟尝君,与连和复亲"一"。
薛公卒,谥为孟尝君。
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绝嗣,无后也。”
索隐云:"孟尝袭父封薛,而号曰孟尝君。 此云谥,非也。 孟,字;尝,邑名。 尝邑在薛之旁。"
按:文袭父封,本为薛公,别号孟尝君,死而遂以为谥,犹父谥靖郭君之比,谥亦号也。
又春申君列传云:"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 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使于秦。 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黄歇适至于秦,闻秦之计。 当是之时,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东至竟陵。 楚顷襄王东徙,治于陈县。 黄歇恐一举而灭楚,乃上书说秦昭王,昭王乃止白起而谢韩、魏,发使赂楚,约为与国。 黄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于秦,秦留之数年。 楚顷襄王病,于是黄歇乃说应侯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 ’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后图之。 ’黄歇为太子计,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谢病。 度太子已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愿赐死。 秦因遣黄歇。 歇至楚三月,楚顷襄王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 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 是时齐有孟尝君,赵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争下士,招致宾客,以相倾夺,辅国持权。 春申君为楚相四年,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余万;五年,围邯郸,楚使春申君将兵往救之,秦兵亦去。 春申君相楚八年,北伐灭鲁,以荀卿为兰陵令。 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诸侯患秦攻伐无已时,乃相与合从西伐秦,而楚王为从长,春申君用事。 至函谷关,秦出兵攻诸侯兵,皆败走,楚考烈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 楚于是去陈,徙寿春。 楚考烈王无子,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二",闻其不宜子,恐久无宠,求事春申君为舍人,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 知其有身,乃与其女弟谋,承间以说春申君曰:‘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祸且及身。 今妾自知有身矣,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园女弟谨舍,而言之楚王。 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 李园恐春申君语泄,阴养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 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卒,李园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入棘门园,死士侠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于是遂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
正义云:"四君封邑检皆不获,唯平原有地,又非赵境,并盖号谥,而孟尝是谥。"
"上失其政,奸臣窃国命,何其益乎"者,汉书游侠传云:"古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各有等差。 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 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 ’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职。 失职有诛,侵官有罚。 夫然故上下相顺,而庶事理焉。 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 陵夷至于战国,合从连衡,力政争强。 繇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借王公之埶,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皆以取重诸侯,显名天下,搤◆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 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
按:孟坚此论,原本儒术,可为此文之义疏。
"一""亲"下原本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二""王"下原本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樗里子之知也,使知国如葬,则吾以疾为蓍龟。
〔注〕疾者,樗里子之名。
死葬,豫言后当有两天子宫夹我,果如其言。
使其策算国事如之,则吾以疾为蓍龟者,有为有行动而问焉。
〔疏〕"樗里子之知也",世德堂本"知"作"智"。
按:音义出"之知",云:"音智,下‘知国’如字。"
明不作"智"。
樗里子甘茂列传云:"樗里子者,名疾,秦惠王之弟也。 樗里子滑稽多智,秦人号曰智囊。 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以樗里子、甘茂为左、右丞相。 秦武王卒,昭王立,樗里子又益尊重。 昭王七年,樗里子卒,葬于渭南章台之东,曰:‘后百岁,是当有天子之宫夹我墓。 ’樗里子疾室在于昭王庙西,渭南阴乡樗里,故俗谓之樗里子。 至汉兴,长乐宫在其东,未央宫在其西,武库正直其墓。 秦人谚曰:‘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索隐云:"樗,木名也,音摅。 高诱曰:‘其里有樗树,故曰樗里。 ’然疾居渭南阴乡之樗里,故号曰樗里子。 又纪年则谓之褚里疾。"
"使知国如葬,则吾以疾为蓍龟"者,世德堂本作"使知国如知葬"。
樗里子为秦相,未闻有所益于国,而独以知葬闻,是其智不足称也。
盖谓樗里子知葬云云者,本秦人传言之妄,此不斥其妄,而惜樗里子之不能用其智于国,明传言即非妄,亦不可以为智也。
袁彦伯三国名臣序赞"一":"思同蓍蔡。"
李注引此文作"樗里之智也,使知国若葬,吾以疾为蓍蔡也"。
似旧本"龟"作"蔡"。
论语:"臧文仲居蔡。"
苞云:"蔡,国君之守龟也。 出蔡地,因以为名焉。"
注"疾者"至"问焉"。
按:世德堂本此注全删。
"策算"钱本作"算策"。
"一""彦伯"二字原本互倒,据文选改。
"周之顺、赧,以成周而西倾;秦之惠文、昭襄,以西山而东幷,孰愈?"曰:"周也羊,秦也狼。"
"然则狼愈与?"曰:"羊、狼一也。"
〔注〕过犹不及 ,两不与也。
〔疏〕"周之顺、赧,以成周而西倾"者,音义:"周之顺、赧,诸本皆作‘顺、赧’,顺靓王及赧王也。 俗本作‘周之倾’,字之误也。 史记作‘慎靓王’,索隐作‘顺靓王’,或是‘慎’转为‘顺’。 赧,奴板切。"
司马云:"宋、吴本作‘周之倾赧’。"
按:周本纪:"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
梁氏志疑云:"晋常璩华阳国志作‘慎王’,而路史前纪注引志作‘静王’,又作‘顺王’,盖单称之耳。 靓即静字,顺与慎通。"
按:逸周书谥法:"慈和遍服曰顺。"
别无"慎"字,明慎即顺也。
作"倾"者,顺、倾形近,兼涉下文"西倾"字而误。
本纪又云:"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
按:详重黎疏。
成周,周敬王至顺靓王所都之东周也。
自春秋至战国,东周凡三:其一,平王以后所都之王城也。
诗黍离序郑笺云:"宗周,镐京也,谓之西周。 周,王城也,谓之东周。"
是也。
其二,敬王以后所都之成周也。
公羊传昭公篇云:"王城者何?西周也。 成周者何?东周也。"
是也。
其三,考王之弟之孙所封之巩也。
周本纪索隐云:"西周,河南也。 东周,巩也。"
是也。
汉时,王城为河南县,成周为雒阳县,巩为巩县,并属河南郡。
宋云:"平王东迁于洛,即周公所营之王城,是谓成周。"
此误以河南县与雒阳县牵合为一也。
周本纪:"王赧徙都西周。"
正义云:"敬王从王城东徙成周,十世至王赧,从成周西徙王城。"
然则王赧之时已去成周而复都王城,此云以成周西倾者,因兼举顺靓王,从其前者言之耳。
西倾谓王赧奔秦,"本纪书"西周君"。 正义以为西周武公,误也。 "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是也。
"秦之惠文、昭襄以西山而东幷"者,秦本纪:"孝公卒,子惠文君立。"
索隐云:"名驷。"
又本纪:"武王取魏女为后,无子,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
索隐云:"名则,一名稷,武王弟。"
按:武王即悼武王,为惠文君子,昭襄为悼武弟,亦惠文子也。
吴云:"秦都雍州,西山在焉,而东灭周,故曰东幷。"
本纪曰:"文公卒,葬西山。"
按:秦文公葬地,据集解引皇甫谧云,在今陇西之西县,则当今甘肃巩昌府西和县境。
此文西山,不当指此。
易随"上六,王用亨于西山",又升"六四,王用亨于岐山",毛氏奇龄仲氏易云:"西山者,岐山也。"
焦氏循易章句亦云:"岐山犹西山也。"
然则此即用易文,西山犹云岐山耳。
地理志:"右扶风美阳,禹贡岐山在西北中水乡,周太王所邑。"
音义:"东幷,音并。"
新书过秦云:"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
秦本纪云:"昭襄王五十一年,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
按:不云庄襄、始皇者,以周之亡在昭襄之世也。
"孰愈"者,问道云:"或问:‘狙诈与亡孰愈?’曰:‘亡愈。 ’"故复发此问。
"周也羊,秦也狼"者,国策楚策云:"夫秦虎狼之国也。"
"然则狼愈与"者,既无许周之文,故更疑强胜于弱也。
"羊、狼一也"者,宋云:"言周以不道而弱,秦以不道而强,强与弱虽异,而不道一也。"
或问:"蒙恬忠而被诛,忠奚可为也?"曰:"堑山堙谷,起临洮,击辽水,力不足而死有余,忠不足相也。"
〔注〕相,助也。
虽尽一身之节,而残百姓之命,非所以务民之义。
〔疏〕"蒙恬忠而被诛"者,蒙恬列传云:"蒙恬者,其先齐人也。 恬大父蒙骜自齐事秦昭王,官至上卿。 骜子武,武子曰恬,蒙恬弟毅。 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为秦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 秦已幷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 因地形用险制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 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蛇而北,暴师于外十余年,居上郡。 是时蒙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而亲近。 蒙毅位至上卿,恬任外事,而毅常为内谋,名为忠信。 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焉。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 乃使蒙恬信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 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走琅邪。 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 未反,始皇至沙丘崩。 中车府令赵高乃与丞相李斯、少子胡亥阴谋,立胡亥为太子。 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赐公子扶苏、蒙恬死。 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 使者还报。 毅还至,赵高因为胡亥忠计,欲以灭蒙氏。 胡亥听而系蒙毅于代,前已囚蒙恬于阳周。 丧至咸阳,已葬,太子立,为二世皇帝。 而赵高亲近,日夜毁恶蒙氏。 胡亥令蒙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难之,今丞相以卿为不忠,罪及其宗。 朕不忍,乃赐卿死,亦甚幸矣。 ’遂杀之。 二世又遣使者之阳周,令蒙恬曰:‘君之过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 ’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 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 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 恬之宗世无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乱,内陵之道也。 ’使者曰:‘臣受诏行法于将军,不敢以将军言闻于上也。 ’蒙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当死矣。 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堑万余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此乃恬之罪也。 ’乃吞药自杀。"
"堑山堙谷"者,音义:"堑山,七艳切。"
按:世德堂本作"堑"。
说文:"堑,坑也。"
堑即堑之别体,史记亦作"堑"。
说文:"垔,塞也。"
俗字作"湮"。
"起临洮,击辽水"者,音义:"临洮,音叨"一"。"
按:地理志:"陇西郡临洮,洮水出西羌中,北至抱罕,东入河。 禹贡西倾山在县西"二",南部都尉治也。 今甘肃巩昌府岷州,秦长城起州西。 秦校云:“‘击’当作‘系’。 系,属也。 史记云属之辽东,不作‘击’,可知。 但各本皆误,或治平初刻已如此。"
俞云:"击字无义,疑‘罄’字之误。 尔雅释诂:‘罄,尽也。 ’言起临洮,而尽辽水也。 史记作‘起临洮,至辽东’,‘至’即尽义。"
按:秦说是也。
地理志:"辽东郡望平,大辽水出塞外,南至安市入海,行千二百五十里。"
按:今辽河有东、西二源,自边外合流而南,径开原、铁岭县西,又径承德、辽阳、海城之西,又南入海。
"力不足而死有余",司马依宋、吴本,"死"作"尸"。
俞云:"力者,功也。 周官司勋‘治功曰力’,是也。 言蒙恬为秦筑长城,无救于秦之亡,以论功则不足,以致死则有余矣。 故曰力不足而死有余。 宋、吴本‘死’作‘尸’,误也。 温公从之,非是。"
按:宋、吴本固非,俞义亦未安。
力不足而死有余,谓用民之力而不惜民之死,民力匮而死者多耳。
太史公曰:"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 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强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使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即此文之义。
忠不足相也,音义:"相,息亮切。"
按:"相"疑"称"之驳文,传写误耳。
注"相,助也"。
按:俞云:"说文木部:‘相,省视也,从目从木,易曰:地可观者,莫可观于木。 ’是相与观义近。 忠不足相也,犹曰忠不足观也。 不曰观而曰相,子云好为艰深之辞故耳。 李注训相为助,将谁使助之乎?失杨旨矣。"
荣按:弘范以相为助,犹云赞也,义虽稍纡,然固可通。
曲园训为观,而以此为子云好作艰深之辞,尤谬。
"一""叨"字原本作"洮",音近,且涉上文"临洮"而讹,今据音义改。
"二""西"下原本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或问:"吕不韦其智矣乎,以人易货?"〔注〕吕不韦,阳翟贾人也,出千金以助子楚,子楚既立,不韦相之。
曰:"谁谓不韦智者与?以国易宗。 〔注〕虽开列封,先笑后愁;身既鸩死,宗族窜流。 不韦之盗,穿窬之雄乎?〔注〕不以其道,非盗如何?穿窬也者,吾见担石矣,未见雒阳也。"
〔注〕雒阳,不韦所国地也。
揭雒阳而行天下,岂徒担石乎?〔疏〕"吕不韦其智矣乎?以人易货"者,吕不韦列传云:"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也,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 秦昭王太子死,以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 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中男名子楚,"按:本名异人。 "为秦质子于赵,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志。 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 ’乃往见子楚,说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为太子。 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适嗣者,独华阳夫人耳。 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结宾客也。 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适嗣。 ’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 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 因言子楚贤智,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 夫人大喜,承太子闲,从容言子楚质于赵者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妾不幸无子,愿得子楚,立以为适嗣,以托妾身。 安国君许之。 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围邯郸急,赵欲杀子楚。 子楚与吕不韦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亡赴秦军,遂以得归。 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国君立为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 秦王立一年薨,谥为孝文王。 太子子楚代立,是为庄襄王。 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
此以人易货之事。
传"奇货可居"下集解云:"以子楚方财货也。"
正义引战国策"按:秦策文。 "云:"濮阳人吕不韦贾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谓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 ’‘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 ’‘立主定国之赢几倍?’曰:‘无数。 ’不韦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饱食;今定国立君,泽可遗后世,愿往事之。 ’"是其义也。
"谁谓不韦智者与?以国易宗"者,传又云:"庄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为王,尊吕不韦为相国,号仲父。 始皇九年,有告嫪毐常与太后私乱,事连相国吕不韦。 九月,夷嫪毐三族。 十年十月,免相国吕不韦,就国河南。 岁余,诸侯宾客使者相望于道,请文信侯。 秦王恐其为变,乃赐文信侯书曰:‘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 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其与家属徙处蜀。 ’吕不韦自度稍侵,恐诛,乃饮酖而死。"
此以国易宗之事。
国谓雒阳。
以国易宗,谓得雒阳之封,而终乃身诛而家族徙也。
"不韦之盗",世德堂本作"吕不韦之盗"。
"穿窬之雄乎"者,音义:"窬,音踰。"
论语云:"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孔注云:"穿,穿壁也;窬,窬墙也。"
皇疏云:"窬,窦也。"
"吾见担石矣,未见雒阳也"者,音义:"担石,都滥切,又都甘切。"
按:说文:"儋,何也。"
今字作"担荷"。
汉书蒯通传:"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
应劭云:"齐人名小罂为儋,受二斛。"
晋灼云:"石,斗石也。"
颜云:"儋,音都滥反。 或曰儋者,一人之所负担也。"
地理志云:"河南郡雒阳。"
颜注引"鱼豢云:‘汉火德忌水,故去“洛""水",而加"隹"。
如鱼氏说,则光武以后改为"雒"字也’。”
说文"洛"篆下段注云:"雍州洛水,豫州雒水,其字分别,自古不紊。 许书水部下不举豫州水,尤为二字分别之证。 后人书豫水作‘洛’,其误起于魏。 裴松之引魏略曰:‘黄初元年,诏以汉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 魏于行次为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变雒为洛。 ’此丕妄言,以揜己纷更之咎,且自诡于复古。 自魏至今,皆受其欺。"
又"雒"篆下注云:"自魏黄初以前,伊、雒字皆作此,与雍渭、洛字迥判。"
汪氏之昌青学斋集云:"洛水有二原,只作‘洛’,其作‘雒’者,假借字。 文选江赋:‘聿经始于洛、汭。 ’李善注:‘洛与雒通。 ’恐亦古有其说。 就汉碑考之,孔龢碑‘奏雒阳宫’,韩敕碑‘河南雒阳史晨奏铭钩河擿雒’,此皆假‘雒’为‘洛’;袁良碑‘隐居河、洛’,仍作‘洛’字。 说文羽部‘翚’注:‘一曰伊、雒而南,雉五釆皆备曰翚。 ’隹部则云:‘伊、洛而南曰翚。 ’一作雒,一作洛,尤雒、洛两字容得通假之一证。 以例经传之伊、雒,则古不必定作‘伊、雒’也。"
按:托名◆帜,本无正字,伊、雒虽水名,其文不必皆从水。
古"伊、雒"字作"雒"者,所以别于"渭、洛"之"洛",不得以"洛"为正,而"雒"为假也。
雒阳故城在今河南河南府洛阳县东北二十里。
秦本纪:"昭襄王五十一年,秦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
又:"庄襄王元年,东周君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吕不韦诛之,尽入其国。 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
集解引"韦昭云:‘有河、洛、伊,故曰三川。 ’骃按:地理志,汉高祖更名河南郡。"
则庄襄王时尽有东、西周地,故得以雒阳为不韦封国也。
吴云:"穿窬者伺慢藏,而得之不过一担一石,而不韦伺人颜色,而取雒阳之封,是其雄也。"
注"吕不韦,阳翟贾人也"。
按:此本史记列传。
彼索隐云:"翟,音狄,俗又音宅。 地理志:县名,属颍川。 战国策以不韦为濮阳人,又记其事迹亦多与此传不同。 班固虽云太史公据战国策,然为此传当别有所闻见,故不全依彼说。 或者刘向定战国策时以己异闻改易彼书,遂令不与史迁记合也。"
荣按:阳翟,战国时为韩都,今河南开封府。
禹州治濮阳,为卫都,今直隶大名府开州西南。
史称不韦"阳翟大贾",不云"阳翟人",则不韦乃卫人而贾于韩者。
国策就生地言,史记就贾地言,本无不合。
至事迹偶有异同,则史公齐整百家,不必专采一书,刘子政校书,必无据异闻改易正文之理。
司马贞说殊谬。
注"虽开"至"窜流"。
按:世德堂本"开"误"闻",此弘范以列封字释国,谓不韦得雒阳之封而陨其宗也。
吴云:"徼取国权,以易宗族。"
司马云:"贪国权而丧其宗。"
则皆以国为国权,与弘范义异。
班孟坚答宾戏云:"吕行诈以贾国,秦货既贵,厥宗亦坠。"
语意本此。
似孟坚解"以国易宗"亦与司封、温公同。
注"非盗如何"。
按:治平本作"何如",今依世德堂本。
如之为言,而也。
非盗如何,犹云非盗而何。
学行注云:"卖者欲贵,买者欲贱,非异如何?"问明注云:"人所不能,非难如何?"孝至注云:"自然之美,非至如何?"文义并同。
注"雒阳"至"石乎"。
按:秦策云:"子楚立,以不韦为相,号曰文信侯,食蓝田十二邑。"
盖初封蓝田,及秦使不韦灭东周,乃以雒阳为其封国也。
庄子胠箧释文引三苍:"揭,举也,儋也,负也。"
小尔雅广言:"荷,揭担也。"
揭雒阳而行天下,喻以雒阳为担石也。
"秦将白起不仁,奚用为也?""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 原野猒人之肉 ,川谷流人之血,将不仁,奚用为!"〔注〕奚,何。
"翦?"〔注〕问王翦何将也。
曰:"始皇方猎六国,而翦牙欸。"
〔注〕咀噬用牙,言其酷也。
欸者,绝语,叹声。
〔疏〕"秦将白起"者,音义:"秦将,子亮切,下同。"
按:白起王翦列传云:"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 昭王十三年,为左庶长。 其明年,为左更,迁为国尉。 明年,为大良造。 后迁为武安君。 四十八年,韩、赵使苏代厚币说秦相应侯曰:‘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定鄢、郢、汉中,北禽赵括之军,虽周、召、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 今赵亡,秦王王,则武安君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于是应侯言于秦王,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正月,皆罢兵。 武安君闻之,由是与应侯有隙。 其九月,秦复使王陵攻赵。 四十九年正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武安君终辞不肯行,遂称病。 秦围邯郸不能拔,军多失亡,秦王强起武安君。 武安君遂称病笃,应侯请之不起,于是免武安君为士伍,迁之阴密。 武安君病未能行,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 武安君既行,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余言。 ’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遂自杀。 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一"。 死而非其罪,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
"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者,列传云:"四十七年,秦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 赵军长平,龁因攻赵。 赵使廉颇将,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 赵王数以为让,而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 ’赵王因使赵括代廉颇将,以击秦。 秦乃阴使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 赵括至则出兵击秦军,秦军详败而走。 赵军逐胜,追造秦壁。 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 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 秦王闻赵食道绝,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至九月,赵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 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 武安君计曰:‘前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复,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 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
彼集解云:"长平在泫氏。"
索隐云:"地理志泫氏在上党郡也。"
正义云:"长平故城在泽州高平县西北一里也。"
水经注沁水篇引上党记云:"长平城在郡之南,秦垒在郡之西,二军共食流水,涧相去五里。 秦坑赵众,收头颅筑台于垒中,因山为台,崔嵬桀起,今仍号之曰白起台。 城之左右沿山亘堤,南北五十许里,东西二十余里,悉秦、赵故垒,遗壁旧存焉。"
按:上党,今山西泽州府地;泫氏,今泽州府高平县。
长平故城,在县西北。
四十万人死,后汉书班固传章怀太子注引作"坑四十万人",文选班孟坚东都赋李注引与今各本同。
"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者,吕刑云:"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
五帝本纪云:"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蚩尤最为暴,莫能伐。 轩辕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 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
正义引龙鱼河图云:"黄帝摄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造五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
"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者,说文:"猒,饱也。 从甘,从●。"
会意,甘亦声。
古书多以"厌"为之。
东都赋用此语,后汉书班固传作"猒",章怀注引法言同,明旧本法言如此。
世德堂本作"厌",文选及李注引法言同。
盖校书者以少见"猒"字改之。
国策秦策云:"白起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流血成川,沸声若雷。"
"将不仁,奚用为"者,司马云:"用将所以救乱诛暴。"
是也。
"翦"者,史记王翦与白起同传,故因论起而遂及翦也。
列传云:"王翦者,频阳东乡人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 始皇十八年,翦将攻赵,岁余,遂拔赵,赵王降,尽定赵地为郡。 明年,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辽东,翦遂定燕、蓟而还。 秦始皇既灭三晋,走燕王,于是王翦将六十万人击荆,大破荆军,至蕲南,杀其将项燕,荆兵遂败走,秦因乘胜略定荆地城邑。 岁余,虏荆王负刍,竟平荆地为郡县。"
"始皇方猎六国,而翦牙"者,王翦与其子贲同时为秦将,六国表始皇十九年,王翦拔赵,虏王迁;二十二年,王贲击魏,得其王假,尽取其地;二十四年,王翦、蒙武破楚,虏其王负刍;二十五年,王贲击燕,虏王喜;二十六年,王贲击齐,虏王建,初幷天下。
总核六国,惟韩为内史胜所灭,其余五国悉见灭于王翦父子,故太史公云:"王翦为秦将,夷六国。"
是始皇为虎狼,而翦为之牙也。
音义:"牙欸,乌开切,又许介切。"
按:说文:"欸,訾也。"
朱氏通训定声云:"实与‘诶’同字。"
按:说文:"诶,可恶之词也。"
苍颉训诂:"欸,恚声也。"
亦以"欸"为之,今犹有此语。
南人读乌开切,音如哀;北人读许介切,音如●也。
注"欸者,绝语,叹声"。
按:弘范读欸单字为句,不与上文相连。
音义出"牙欸",乃摘正文二字为识,非以牙欸连读。
吴云:"牙欸,谓切齿而怒也。"
失之。
"一""月"下原本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或问:"要离非义者与?不以家辞国。"
曰:"离也,火妻灰子,以求反于庆忌,实蛛蝥之靡也,焉可谓之义也?"〔注〕义者,臣子死节乎君亲之难也。
离由平人而焚烧妻、子,诈为吴雠,求信于庆忌,反而刺之,若蜘蛛之小巧耳。
"政?"〔注〕问聂政。
"为严氏犯韩,刺相侠累,曼面为姊,实壮士之靡也,焉可谓之义也?"〔注〕侠累,韩相名也。
"轲?"〔注〕问荆轲。
"为丹奉于期之首、燕督亢之图,入不测之秦,实刺客之靡也,焉可谓之义也?"〔注〕三士所死,皆非君亲之难也。
非义之义,君子不为也。
〔疏〕"要离非义者与?不以家辞国"者,音义:"要离,一遥切。"
吕氏春秋忠廉云:"吴王欲杀王子庆忌,而莫之能杀,吴王患之。 要离曰:‘臣能之。 ’吴王曰:‘汝恶能乎?吾尝以六马逐之江上矣,而不能及;射之矢,左右满把,而不能中。 今汝拔剑则不能举臂,上车则不能登轼,汝恶能?’要离曰:‘士患不勇耳,奚患于不能?王诚能助,臣请必能。 ’"高注云:"吴王阖闾先篡庶父僚,而即其位。 庆忌者,僚之子也,故欲杀之。 庆忌有力捷疾而人皆畏之,无能杀之者。"
吴越春秋阖闾内传云:"要离曰:‘臣国东千里之人,臣细小无力,迎风则僵,负风则伏,大王有命,臣敢不尽力。 ’王曰:‘庆忌明智之人,归穷于诸侯,不下诸侯之士。 ’要离曰:‘臣闻安其妻子之乐,不尽事君之义,非忠也;怀室家之爱,而不除君之患者,非义也。 臣诈以负罪出奔,愿王戮臣妻、子,断臣右手,庆忌必信臣矣。 ’"此不以家辞国之事。
"离也,火妻灰子,以求反于庆忌"者,音义:"求反,俗本脱‘求’字。"
按:世德堂本无"求"字。
公羊传哀公篇:"其易奈何?诈反也。"
解诂云:"反,报也。"
求反于庆忌,谓求报偿其火妻灰子之事于庆忌之身也。
忠廉云:"吴王曰:‘诺。 ’明旦,加要离罪焉,挚执妻、子而焚之,扬其灰。 要离走,往见王子庆忌于卫。 王子庆忌喜曰:‘吴王之无道也,子之所见也,诸侯之所知也。 今子得免而去之,亦善矣。 ’要离与王子庆忌居,有间,谓王子庆忌曰:‘吴之无道也愈甚,请与王子往夺之国。 ’王子庆忌曰:‘善。 ’乃与要离俱涉于江,中江,拔剑以刺王子庆忌。"
毕氏沅校云:"左氏哀二十年,传云:‘庆忌适楚。 ’此与吴越春秋皆云在卫。"
荣按:阖闾内传云:"庆忌死,要离渡至江陵,愍然不行,遂投身于江。 未绝,从者出之。 要离乃自断手足,伏剑而死。"
若自卫返吴,不得远经江陵,当依左传作在楚也。
"实蛛蝥之靡也"者,音义:"蛛蝥,俗本作‘蛛螫’,误。 贾谊新书曰:‘蛛蝥作网。 ’蝥,音矛。"
按:新书礼篇文。
"蛛"亦作"◆"。
方言:"◆◆,◆蝥也。"
"靡"治平本作"劘",钱本同。
秦校云:"‘劘’当作‘靡’。"
按:下文壮士之靡、刺客之靡,字皆作"靡",此不当歧出。
世德堂本作"靡",今据改。
俞云:"靡与为古音相近,故广雅释诂云:‘靡,为也。 ’蛛蝥之靡即蛛蝥之为,犹曰是乃蛛蝥之所为耳。 下文两‘靡’字义同。"
舍弟东宝云:"左太冲吴都赋:‘其邻则有任侠之靡,轻訬之客。 ’刘注‘靡,美也’,引法言‘刺客之靡’。 靡、美声义略近,凡训美善者,皆有雄长之义。 广雅:‘英,美也。 ’王氏疏证引‘百人曰俊,千人曰英’。 然则蛛蝥之靡犹云蛛蝥之雄,与上文穿窬之雄,下文滑稽之雄同义。"
按:东说是也。
靡、美一声之转。
"政"世德堂本作"政也"。
按:刺客列传云:"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
"为严氏犯韩,刺相侠累,曼面为姊"者,音义:"为严,于伪切。 下‘为姊’、‘为丹’同。 刺相,息亮切,下‘董相’同。 曼面,谟官切,涂面。"
按:列传云:"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郄,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 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 严仲子至门,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 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 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麤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驩,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 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 ’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敢受也。 久之,聂政母死。 既已葬,除服,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 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 ’严仲子具告之,曰:‘臣之仇韩相侠累,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甚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 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 ’聂政曰:‘韩之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 ’遂谢车骑、人徒,独行仗剑至韩。 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 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 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 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 政姊荣闻人有刺韩相者,乃于邑曰:‘其是吾弟与?’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 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 严仲子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士为知己者死。 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 "索隐:“从,音踪。" "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索隐引高诱云:"严遂,字仲子。"
又云:"按表,聂政杀侠累在列侯三年。 列侯生文侯,文侯生哀侯,凡更三代。 哀侯六年为韩严所杀,今言仲子事哀侯,恐非其实。"
按:事亦见国策韩策,在烈侯时。
严仲子,策作"严遂";侠累,策作"傀";姊荣,策作"嫈"。
俞云:"曼当读为镘。 尔雅释宫:‘镘谓之杇。 ’说文木部:‘杇,所以涂也。 ’是镘者,所以涂之具,故涂即谓之镘。 镘面者,涂面也。 音义说得之。"
按:传作"皮面",韩策同,盖"柀"之假。
说文:"柀,析也。"
谓破析其面,不欲令人识之。
此云曼面者,曼谓曼漶。
子云自序云:"为其泰曼漶而不可知。"
张晏云:"曼,音满。"
颜云:"曼漶,不分别貌。"
是也。
"轲"世德堂本作"轲也"。
按:荆轲见前。
"为丹奉于期之首、燕督亢之图,入不测之秦"者,音义:"督亢,音刚。"
刺客列传云:"荆轲既至燕,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 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于燕。 燕君臣皆恐祸之至,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武对曰:‘请入图之。 ’居有间,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 鞠武谏曰:‘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 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索隐:“购,读与‘媾’同。" "其后乃可图也。
’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恐不能须臾。
愿太傅更虑之。
’鞠武曰:‘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沉,可与谋。
’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
’田光乃造焉。
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
’田光曰:‘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
所善荆卿,可使也。
’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
’荆轲遂见太子,太子避席顿首,曰:‘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
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
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
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
则不可,因而刺杀之。
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
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
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
’荆轲许诺。
久之,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入其地。
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太子恐惧,乃请荆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荆轲曰:‘微太子言,臣愿谒之。
今行而毋信,则秦未可亲也。
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一"。
’乃遂私见樊于期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于期乃前曰:‘为之柰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
’樊于期遂自刭。
太子闻之驰往,既已不可柰何,乃遂盛樊于期首函封之。
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当重"人"字,燕策可证。 "不敢忤视,乃令秦舞阳为副。
于是荆轲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
嘉为先言于秦王,秦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
荆轲奉樊于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次进。
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
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不可立拔。
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
左右乃曰:‘王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
荆轲废,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铜柱。
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于是左右既前杀轲。
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
后五年,秦卒灭燕。”
按:亦见国策燕策。
樊于期,武梁祠画象作"樊于其"。
列传集解引"徐广云:‘方城县有督亢亭。 ’骃按:刘向别录曰:‘督亢,膏腴之地。 ’"索隐引司马彪郡国志云:"蓟县方城有督亢亭。"
正义云:"督亢坡在幽州范阳县东南十里,今固安县南有督亢陌,幽州南界。"
燕世家集解云:"督亢之田在燕东,甚良沃,欲献秦,故画其图而献焉。"
水经注巨马水篇云:"巨马水又东径督亢泽,泽苞方城县,县故属广阳,后隶于涿。 郡国志曰:‘县有督亢亭。 ’孙畅之述画有督亢地图,言燕太子丹使荆轲赍入秦,秦王杀轲,图亦绝灭。"
按:方城故城在今顺天府固安县南。
入不测之秦,用荆轲语,彼传云"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也。
注"若蜘蛛之小巧耳"。
按:治平本"小巧"上有"虫"字,衍也;钱本无,世德堂本亦无。
弘范训靡为细,故云尔。
小尔雅广言:"靡,细也。"
然壮士之靡、刺客之靡似不得训为细,则此注亦未安也。”
注"问聂政"。
按:世德堂本无此注。
注"侠累,韩相名"。
按:广韵"侠"字注云:"任侠。 又姓,战国策有韩相侠累。"
则以侠为姓,然侠累,韩君之季父,侠非其姓可知。
或侠累之后以侠为氏耳。
又韩策作"傀",广韵误以史记为国策也。
韩非子内储说作"廆",即"傀"之异文。
侠累之"侠",索隐音古挟反,则与任侠字异读。
疑侠累为廆,犹寿梦为乘之比,急言之曰傀,曰廆,缓言之曰侠累耳。
古今人表作"侠絫"。
注"非义之义,君子不为也"。
按:孟子云:"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
"一""子"下原本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或问:"仪、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纵横言,安中国者各十余年,是夫?"曰:"诈人也,圣人恶诸。"
曰:"孔子读,而仪、秦行,何如也?"〔注〕欲读仲尼之书,而行苏、张之辩。
曰:"甚矣!凤鸣而鸷翰也。"
"然则子贡不为与?"〔注〕言子贡亦行游说,抑齐、破吴以救鲁。
曰:"乱而不解,子贡耻诸;说而不富贵,仪、秦耻诸。"
〔注〕耻国乱而不解,于义高;耻游说而不富贵,其情下。
〔疏〕"仪、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纵横言"者,张仪列传云:"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 张仪已学而游说诸侯。 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一",约从亲。 张仪乃遂入秦,惠王以为客卿,与谋伐诸侯。 秦惠王十年,仪言秦复与魏,而使公子繇质于魏。 仪因说魏王入上郡、少梁谢秦惠王,惠王乃以张仪为相。 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 居一岁,为秦将取陕,筑上郡塞。 其后二年,免相,相魏以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 魏王不肯听。 留魏四岁而魏襄王卒,哀王立。 张仪复说哀王,哀王不听。 于是张仪阴令秦伐魏,张仪复说魏王事秦,哀王乃倍从约,而因仪请成于秦。 张仪归,复相秦。 三岁而魏复背秦为从,秦攻魏,取曲沃。 明年,魏复事秦。 秦欲伐齐,齐、楚从亲,于是张仪往相楚,说楚王闭关绝约于齐,请献商、于之地六百里,秦、楚长为兄弟之国。 楚王大说而许之,遂闭关绝约于齐,使一将军随张仪至秦。 齐王大怒,折节而下秦,秦、齐之交合。 张仪乃谓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愿以献大王左右。 ’楚使者还报楚王,楚王大怒,发兵而攻秦,秦、齐兵共攻楚,斩首八万。 楚又复益发兵而袭秦,至蓝田大战,楚大败,于是楚割两城以与秦平。 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关外易之。 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张仪,而献黔中地。 ’张仪乃请行,曰:‘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郑袖,袖所言皆从。 且臣奉王之节使楚,楚何敢加诛?假令诛臣,而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愿。 ’遂使楚。 楚怀王囚张仪,将杀之。 于是郑袖日夜言怀王,怀王后悔,赦张仪,厚礼之如故。 张仪既出,未去,闻苏秦死,乃说楚王请使秦太子入质于楚,楚太子入质于秦,长为昆弟之国,终身无相攻伐。 于是楚王卒许张仪与秦亲。 张仪去楚,因遂之韩,说韩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 韩王听仪计。 张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 使张仪东说齐愍王事秦,齐王曰:‘齐僻陋,隐居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也。 ’乃许张仪。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藩之臣,齐献鱼盐之地,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于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结,请案兵无攻。 ’赵王许张仪。 张仪乃去,北之燕,说燕昭王曰:‘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 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 ’燕王听仪。 仪归报,未至咸阳而秦惠王卒。 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 张仪惧诛,乃因谓秦武王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 秦王乃具革车三十乘,入仪之梁。 张仪相魏一岁,卒于魏也。"
索隐云:"年表云张仪以安王十年卒,纪年云梁哀王九年五月卒。"
苏秦列传云:"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 出其书遍观之,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 期年,求说周显王,显王弗信。 乃西至秦,说惠王。 秦王方诛商鞅,疾辩士弗用。 乃东至赵,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号奉阳君。 奉阳君弗说之,去游燕,岁余而后得见,说燕文侯与赵从亲。 文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而奉阳君死,即因说赵肃侯一韩、魏、齐、楚、燕、赵以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刳白马而盟。 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六国从亲以宾秦,"按:宾读为“摈"。 "则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
赵王乃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于是说韩宣王,又说魏襄王,因东说齐宣王,西南说楚威王"二",六国从合而幷力焉。
苏秦为从约长,幷相六国。
北报赵王,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乃投从约书于秦,秦兵不敢窥函谷关十五年。
其后秦使犀首欺齐、魏与共伐赵,欲败从约。
齐、魏伐赵,赵王让苏秦,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
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
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
文侯卒,太子立,是为燕易王。
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伐燕,取十城。
苏秦大惭,曰:‘请为王取之。
’苏秦见齐王,于是乃归燕之十城。
人有毁苏秦者,曰:‘左右卖国,反复之臣也,将作乱。
’苏秦恐得罪,归,燕王益厚遇之。
易王母,文侯夫人也,与苏秦私通,苏秦恐诛,乃说燕王详为得罪于燕而亡走齐。
齐宣王以为客卿。
齐宣王卒,愍王即位,说愍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
欲破敝齐而为燕。
其后齐大夫多与苏秦争宠者,而使人刺苏秦,不死,殊而走。
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于市,曰:苏秦为燕作乱于齐。
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
’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
集解于"习之于鬼谷先生"下引徐广云:"颍川阳城有鬼谷,盖是其人所居,因为号。"
又引风俗通义云:"鬼谷先生,六国时从横家。"
索隐云:"鬼谷,地名也。 扶风池阳、颍川阳城并有鬼谷墟,盖是其人所居,因为号。 又乐台注鬼谷子书云:‘苏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 ’"按:今河南河南府登封县东南有鬼谷。
"纵横"古书多作"从横",或作"从衡"。
淮南子览冥云:"晚世之时,七国异族,诸侯制法,各殊习俗,纵横间之,举兵而相角。"
高注云:"苏秦约从,张仪连横,南与北合为从,西与东合为横。"
周本纪:"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
集解引文颍云:"关东为从,关西为横。"
又引孟康云:"南北为从,东西为横。"
又引臣瓒云:"以利合为从,以威势相胁曰横。"
正义云:"按:诸说未允。 关东地南北长,长为从,六国共居之;关西地东西广,广为横,秦独居之。"
汉书艺文志有苏子三十一篇、张子十篇,今并不存。
"诈人也,圣人恶诸"者,张仪列传云:"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横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 夫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 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 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音义:"恶诸,乌路切。"
"孔子读,而仪、秦行"者,音义:"秦行,下孟切。 ‘美行’同。"
按:秦行之"行",当读如字,说见问明"圣读庸行"疏。
"凤鸣而鸷翰"者,音义:"鸷翰,胡安切,又侯旰切。"
司马云:"鸷,鹰隼也;翰,羽翼也。"
"然则子贡不为与"者,此据弟子列传子贡传设难,言子贡即读孔子之书而为苏、张之祖者也。
世德堂本此句上有"曰"字。
"乱而不解,子贡耻诸"者,论语云:"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皇疏引李充云:"古之良使者,受命不受辞,事有权宜,则与时消息,排患释难,解纷挫锐者,可谓良也。"
即其义。
"说而不富贵,仪、秦耻诸"者,音义:"说而,失赘切。"
按:苏秦列传云:"苏秦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笑之。 苏秦闻之而惭自伤,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又云:"苏秦为从约长,幷相六国,北报赵王。 乃行过雒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于王者。 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 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又张仪列传云:"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亲,然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后负,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使人微感张仪曰:‘子始与苏秦善,今秦已当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愿?’张仪于是之赵上谒,求见苏秦。 苏秦乃诫门下人不为通,又使不得去者数日。 已而见之,坐之堂下,赐仆妾之食,因而数让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子不足收也。 ’谢去之。 张仪之来也,自以为故人求益,反见辱,怒,念诸侯莫可事,独秦能苦赵,乃遂入秦。"
此皆仪、秦以不富贵为耻之事。
注"言子贡亦行游说,抑齐、破吴以救鲁"。
按:世德堂本"说"上无"行"字。
弟子列传云:"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 子贡遂行至齐,说田常不如伐吴。 田常曰:‘吾兵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柰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 ’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说曰:‘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 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也。 ’吴王曰:‘越王苦身养士,有报我心,子待我伐越而听子。 ’子贡曰:‘置齐而伐越,则齐已平鲁矣。 夫伐小越而畏强齐,非勇也。 且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 ’吴王大悦,乃使子贡之越。 越王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于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 今王诚发士卒佐之,其伐齐必也。 彼战不胜,王之福矣。 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弱吴必矣。 其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 ’越王大说,许诺。 子贡遂行报吴王。 于是吴王乃遂发九郡兵伐齐。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 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修兵休卒以待之。 ’晋君许诺。 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大破齐师,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 吴、晋争强,晋人击,大败吴师。 越王闻之,涉江袭吴。 吴王去晋而归,与越战,不胜,越遂破吴。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 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司马云:"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霸越,考其年与事皆不合,盖六国时游说之士托为之词。 太史公不加考校,因而记之,杨子亦据太史公书发此语。"
梁氏志疑云:"子贡说齐、晋、吴、越一节,家语屈节、越绝陈恒传、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并载之,昔贤历辩其谬。 墨子非儒下篇谓孔子怒晏子沮尼溪之封于景公,适齐欲伐鲁,乃遣子贡之齐,劝田常伐吴,教高、鲍毋得害田常之乱,遂劝伐吴,三年之内,齐、吴破国。 其为六国时之妄谈可见,孔鲋诘墨辩之矣。 或曰弟子传皆短简不繁,独子贡传榛芜不休,疑是后人阑入,非史本文也。"
荣谓史迁杂采百家,本多抵牾。
子贡传之有此语,盖六国时盛传之说,史迁因而收之,不必非史本文。
至法言此文,乃或人据史记设难之辞,子云但谓"乱而不解,子贡耻诸",则即本论语"使于四方,不辱君命"为义,非遂信史记所载为真也。
注"于义高"。
按:世德堂本作"其义高"。
"一""相"下原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二""西"字原本作"东",涉上文"东说齐宣王"而讹,今据史记本传改。
或曰:"仪、秦其才矣乎?迹不蹈已。"
〔注〕仪不迹秦。
苏秦佩六国相印以抑强秦,张仪入秦而复其衡,后破山东。
曰:"昔在任人,帝曰难之,亦才矣。 〔注〕任 ,佞。 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
〔疏〕"仪、秦其才矣乎?迹不蹈已"者,治平本作"迹",而注文"仪不迹秦"作"迹",今改一律。
说文:"蹈,践也。"
论语云:"不践迹。"
按:谓仪、秦之才,敻绝一时,后有作者,不能更践其迹。
"昔在任人,帝曰难之,亦才矣"者,音义:"任,音壬;难之,乃旦切。"
司马云:"宋、吴本作‘昔在任人,帝而难之,不以才矣’。 难读如字。 佞者,口才也。 舜谓知人安民,惟帝其难之;能哲而惠,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杨子言驩兜之徒能以巧言惑圣人,其才亦不在人下矣。"
按:温公说是也。
皋陶谟之"知人,惟帝其难之",即尧典之"难任人",伪传训尧典之"难"为拒,而以皋陶谟之"难"为如字。
释文因于尧典"难"字音乃旦反,于皋陶谟无音,此妄生区别,非古义也。
此文"昔在任人,帝曰难之",明以尧典之"难任人"与皋陶谟之"帝其难之"为一事。
难之为言,惮也。
说文:"惮,忌难也。 一曰难也。"
盖不易谓之难,知其不易而戒慎恐惧以临之,亦谓之难。
问神云:"大圣之与大佞,难也。"
即任人难知之谓。
此引书以明才之不尽可贵,谓佞人之为佞,虽聪明如尧犹难于别之其才为何如。
仪、秦之才,亦佞人而已,何足算哉!"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者,司马云:"口才,君子所不贵。"
按:自"或问渊、骞之徒"至此,皆论先秦之事。
自"美行园公"云云以下,则论汉事也。
注"仪不迹秦"。
钱本"迹"作"迹",今依治平本。
世德堂本无此语。
按:弘范解此谓仪、秦不相蹈袭,秦言纵,而仪言横也。
吴云:"仪、秦虽同术,秦则务纵横,仪则务解之,二人之迹,各不相蹈。"
即李义之引伸,惟当云"秦则务纵",衍"横"字耳。
然二人不相蹈袭,不必即为才。
或人以为仪、秦之行事非后人所能企及,故谓之才。
迹不蹈,即行事不可企及之意。
宋云:"言仪、秦之才术超卓自然,不践循旧人之迹。"
亦非其义。
注"苏秦"至"山东"。
按:治平本此注惟有"仪不迹秦"四字,以下全删。
世德堂本无此四字,而有"苏秦以下"云云。
钱本并有之,今据补。
"复其衡"钱本、世德堂本作"复其卫",乃形近而误。
此用史记"成其衡道"语,作"卫"无义,今订正。
注"任,佞"。
按:尔雅释诂文。
世德堂本无此注。
美行,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
〔注〕避秦之乱,隐居商山,不朝高祖,而从太子,帝客礼之。
言辞,娄敬、陆贾。
〔注〕娄敬说高祖都关中;陆贾说尉佗为汉臣,又作新语,高祖善之。
执正,王陵、申屠嘉。
〔注〕吕后欲王诸吕,陵执意不从,免陵,乃得封。
文帝爱幸邓通,至使慢礼,嘉收通;晁错犯宪,嘉奏诛错。
折节,周昌、汲黯。
〔注〕折节谓直谏。
高祖欲易太子,周昌面争,以为不可。
武帝时,公孙弘为丞相,汲黯面折弘于上前,以为弘谀不忠。
守儒,辕固、申公。
〔注〕辕固守正,以得罪于窦太后,后使入圈击彘。
申公守正,以事武王,卒为所亨。
此二人终不屈其道。
菑异,董相、夏侯胜、京房。
〔注〕董仲舒、夏侯胜、京房皆善推阴阳,知菑异。
〔疏〕"美行",音义见前。
"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者,音义:"园公,史记留侯世家作‘东园公’。 角里,上音鹿,汉书作‘甪里’。"
按:世德堂本作"甪里"。
司马云:"甪,卢谷切;或作‘角’,音同。"
留侯世家云:"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 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 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 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 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必异而问之。 问之,上知此四人贤,则一助也。 ’于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 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汉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将往击之。 四人相谓曰:‘凡来者,将以存太子。 太子将兵,事危矣。 ’乃说建成侯请吕后承间为上泣言,于是上自将兵而东。 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 及燕,置酒,太子侍。 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 上◆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按:此文当在上文“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下,不当在此处,前汉纪高祖纪可证。 汉书张良传述此,惟云"四人前对,各言其姓名",无"曰东园公"云云。 盖今本史记多为后人窜改。 梁氏志疑云:"侍宴时各言姓名,必有真敷奏,乃对以号,又自称曰公,曰先生,草野倨侮,必无此理。 卮林尝辨之,似以此为史迁之妄,则亦忘今本史记之多非史迁旧文也。" "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
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
’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
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
’”按:法言此文,叙四人先后,与世家不同。
东园公作园公,亦与世家异。
汉书王贡两龚鲍传云"汉兴,有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 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云云,姓字及次第并与法言合,盖子云、孟坚所见史记如此。
世家索隐引陈留志云:"园公姓唐,"隶释十六引作“庾"。 "字宣明,居园中,因以为号。
夏黄公姓崔,名广,字少通,齐人,隐居夏里修道,故号曰夏黄公。
甪里先生,河内轵人,太伯之后,姓周,名术,字符道,京师号曰霸上先生,一曰甪里先生,孔父秘记作禄里。
皆王劭据崔氏、周氏世谱及陶潜四八目"按:即圣贤群辅录。 "而为此说。”
王贡两龚鲍传频注云:"四皓称号,本起于此,更无姓名可称知。 此盖隐居之人,匿迹远害,不自标显,秘其氏族,故史传无得而详。 至于后代,皇甫谧、圈称之徒,及诸地里书说,竞为四人施安姓字,自相错互,语又不经,班氏不载于书,诸家皆臆说,今并弃略,一无取焉。"
梁氏志疑云:"索隐引东留志、崔、周世谱、四八目载园公等姓名及字,师古王贡等传注并弃略无取,是也。 又有以‘园’为‘圈’者,东观余论据汉世石刻作‘圈’,以‘园’是册牍传写之差。 圈称陈留风俗传自序云:‘圈公之后。 ’匡谬正俗辨之曰:‘四皓有园公,非圈公。 ’又有以绮里季夏为一人,黄公为一人者,见周密齐东野语,而后书康成传孔融即称夏黄公。 周密历引诸书以证‘绮里季夏’之非。 又有以角里之‘角’当作两点下‘用’者,见宋史儒林传,而‘●’无其字,路史发挥四皓辨已言其误矣。"
胡部郎玉缙云:"东园一只作‘园’,又作‘圈’。 圈为邑名,玉篇及广韵二十五愿言之;又为国名,二十阮言之。 东园之为地名既有明证,则知绮里、夏黄、甪里亦地名。 绮里、甪里尤与樗里、槐里、戚里类也。 曰公,曰季,曰先生,皆所以尊之。 季即士冠礼‘伯、仲、叔、季,唯其所当’之‘季’,所谓且字者也。"
荣按:隶释十六载四老神坐、神祚机,有圈公神坐,圈公神祚机,甪里先生神坐,绮里季神祚机,而夏黄公并阙。
广韵"圈"字注云:"后汉末,圈称字幼举,撰陈留风俗传。"
圈氏本氏于其国,证以四老神坐、神祚机,则幼举自序以为圈公之后,固非无据。
公羊传文公篇:"楚子伐圈。"
元和姓纂云:"圈,风俗通云楚鬻熊之后。 一本云姓卷氏,郑穆公之后,秦末为博士,避难改为圈氏。"
陈士元姓觿五引国名纪云:"圈国,◆姓后,因氏。"
然则圈公以国为氏,或作"园"者,托名◆帜,本无正字,声近通用,古书常例。
师古据班书作"园",遂以幼举为非,良为疏陋。
以此推之,绮里、夏黄、角里亦皆其人之姓氏。
古来托名◆帜字往往多存旧读,如‘贳阳’读‘射阳’,‘允吾’读‘铅牙’,其例非一。
此‘角里’相承读如‘鹿里’,俗以其与‘角’之今音不同,欲并异其文,故或书‘角’为‘甪’,而据四老神坐观之,则隶变为已久。
崔偓佺以作‘●’为是,作‘甪’为非"宋史儒林传。 ",尤为无稽。
又绮里季者,季即其字。
然则四皓名虽不详,而姓字未尝尽秘。
后人不知‘园’为‘圈’之异文,妄谓居园中,故号园公,因疑绮里季等亦皆是号,若汉阴丈人、河上公之比。
好事者遂别撰邑里姓名,列之谱谍,其为虚妄,本不足辨。
而师古乃谓隐居之人秘其氏族,正与诸家同为臆说耳。”
"言辞,娄敬、陆贾"者,刘敬叔孙通列传云:"刘敬者,齐人也。 汉五年,戍陇西,过洛阳,高帝在焉。 娄敬脱挽辂,衣其羊裘,见,说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 ’娄敬曰:‘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 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 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 ’高祖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 上疑未能决。 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 娄者,乃刘也。 ’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为奉春君。 汉七年,上使人使匈奴。 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老弱及羸嬴畜。 使者十辈来"一",皆言匈奴可击。 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二",此宜夸矜见所长。 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 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 ’上怒骂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 ’械击敬广武。 遂往,至平城。 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 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 ’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为建信侯。 当是时,冒顿为单于,兵强,控弦三十万,数苦北边。 上患之,问刘敬。 刘敬对曰:‘诚能以长公主妻之,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兵可无战以渐臣也。 ’上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妻单于,使刘敬往结和亲约。 刘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 臣愿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桀名家居关中。 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 此强本弱末之术也。 ’上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余万口。"
艺文志有刘敬三篇,入儒家,今不传。
郦生陆贾列传云:"陆贾者,楚人也。 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 及高祖时,中国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 高祖使陆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 陆生至,因进说他曰:‘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 项羽倍约,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诸侯,遂诛项羽,灭之。 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 天子闻君王王南越,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 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强于此。 汉诚闻之,掘烧王先人冢,夷灭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复手耳。 ’于是尉他谢陆生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 ’因问陆生曰:‘我孰与皇帝贤?’陆生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皇之业,统理中国。 今王崎岖山海间,譬若汉一郡,何乃比于汉?’尉他大笑曰:‘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乃大说陆生。 陆生卒拜尉他为越王,令称臣,奉汉约。 归报,高祖大悦,拜贾为太中大夫。 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 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高帝乃谓陆生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 ’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着十二篇。 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号其书曰新语。 孝惠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 陆生自度不能争之,乃病免家居。 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 陆生为陈平画吕氏数事,吕氏谋益衰。 及诛诸吕,立孝文帝,陆生颇有力焉。 孝文帝即位,陆生为太中大夫,往使尉他,令尉他去黄屋称制,令比诸侯,皆如意旨。 陆生竟以寿终。"
艺文志春秋家有楚汉春秋九篇,陆贾所记。
又儒家有陆贾二十三篇。
按:今存新语十二篇。
"执正,王陵、申屠嘉"者,音义:"执正,谷本作‘执政’,误。"
司马云:"宋、吴本‘正’作‘政’。"
按:执正犹云持正,正、政古虽通用,然此不必假"政"字为之,宋、吴本盖传写之误。
陈丞相世家云:"孝惠帝六年,以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 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 陵少文任气,好直言。 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阳,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 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卒从汉王定天下,封为安国侯。 安国侯既为右丞相,二岁,惠帝崩,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王陵,王陵曰:‘不可。 ’吕太后怒,乃详迁陵为帝太傅,实不用陵。 陵怒,谢疾免,杜门,竟不朝请,七年而卒。"
史记张丞相列传云:"申屠丞相嘉者,梁人,以材官蹶张从高帝击项籍,迁为队率。 从击黥布军,为都尉。 孝惠时,为淮阳守。 孝文帝元年,张苍已为丞相,嘉迁为御史大夫。 张苍免相,乃以御史大夫嘉为丞相,封为故安侯。 嘉为之廉直,门不受私谒。 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 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 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 丞相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 ’上曰:‘君勿言,吾私之。 ’罢朝,嘉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三"。 通恐,入言文帝。 文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四"。 ’通至丞相府"五",免冠徒跣顿首谢。 嘉责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 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 吏今行斩之。 ’通顿首,首尽出血,不解。 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 ’邓通既至,为文帝泣曰:‘丞相几杀臣。 ’孝景帝即位,二年,晁错为内史,贵幸用事"六",诸法令多所请变更,议以谪罚侵削诸侯,而丞相嘉自绌所言不用"七",疾错。 错为内史,门东出,不便,更穿一门南出。 南出者,太上皇庙堧垣,嘉闻之,欲因此以法错擅穿宗庙垣为门,奏请诛错。 错恐,夜入宫上谒,自归景帝。 至朝,丞相奏请诛内史错。 景帝曰:‘错所穿非真庙垣,乃外堧垣,故他官居其中,"按:官谓官署,若今言衙门。 "且又我使为之,错无罪。 ’罢朝,嘉谓长史曰:‘吾悔不先疑斩错,乃先请之,为错所卖。 ’至舍,因欧血而死,谥为节侯。"
"折节周昌、汲黯"者,音义:"折节,之设切。"
俞云:"‘折’‘抗’字之误,言其能抗节而不挠也。 隶书‘亢’字或作‘●二’,华山碑‘礼与岱●’是也。 凡从‘亢’之字亦或作‘●’,刘宽碑‘●浮云之志’,‘●’即‘伉’字,殽坑神祠碑‘于是殽●以为之夤’,‘●’即‘坑’字,并其证也。 此文‘抗’字从隶体作‘●’,形与‘折’似,因误为‘折’。"
按:俞说至核,折节无义,必"抗节"之误。
张丞相列传云:"周昌者,沛人也,秦时为泗水卒史。 及高祖起沛,击破泗水守、监,于是周昌自卒史从沛公。 沛公立为汉王,以周昌为中尉。 汉王四年,拜为御史大夫。 以六年中,与萧、曹等俱封,封周昌为汾阴侯。 昌为人强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 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 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 ’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 及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周昌争之强。 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 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 ’上欣然而笑。 既罢,吕后侧耳于东厢听,见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 ’是后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年十岁,高祖忧即万岁之后不全也。 赵尧年少,为符玺御史,侍高祖,曰:‘陛下独宜为赵王置贵强相,及吕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惮,乃可。 ’高祖曰:‘群臣谁可者?’尧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有坚忍质直,且自吕后、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惮之,独昌可。 ’于是徙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 高祖崩,吕太后使使召赵王,其相周昌令王称疾不行。 使者三反,周昌固为不遣赵王。 乃使使召周昌,昌既征,高后使使召赵王,赵王果来,月余,饮药而死。 周昌因谢病不朝见,三岁而死。"
汲郑列传云:"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 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 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迁为荥阳令,病归田里。 召拜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 岁余,东海大治。 召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 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修絜;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 天子方招文学儒者,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 ’黯多病,上常赐告者数。 最后,庄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踰人。 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 ’上曰:‘然。 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于上前。 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弘,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 弘、汤深心疾黯。 弘为丞相,请徙黯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 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 ’后黯坐小法,会赦免官,于是黯隐于田园。 居数年,召拜黯为淮阳太守,七岁而卒。"
"守儒,辕固、申公"者,"辕固"世德堂本作"袁固"。
儒林列传云:"清河王太傅辕固生者,齐人也。 以治诗,孝景时为博士。 窦太后好老子书,召辕固生问老子书,固曰:‘此是家人言耳。 ’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书乎?’乃使固入圈刺豕。 景帝知太后怒,而固直言无罪,乃假固利兵下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应手而倒。 太后默然,无以复罪,罢之。 居顷之,景帝以固为廉直,拜为清河王太傅。 久之,病免。 今上初即位,复以贤良征固,时固已九十余矣。 固之征也,薛人公孙弘亦征,侧目而视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 ’自是之后,齐言诗皆本辕固生也。"
又:"申公者,鲁人也。 高祖过鲁,申公以弟子从师入见高祖于鲁南宫。 吕太后时,申公游学长安,与刘郢同师。 已而郢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 戊不好学,疾申公。 及王郢卒,戊立为楚王,胥靡申公。 申公耻之,归鲁,弟子自远方至,受业者百余人。 兰陵王臧,今上初即位为郎中令,及代赵绾为御史大夫,请天子,欲立明堂以朝诸侯"八",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 于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九",安车驷马,迎申公。 至,问治乱之事。 申公时已八十余,老,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天子默然。 然已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议明堂事。 太皇窦太后好老子言,不说儒术,得赵绾、王臧之过,以让上,上因下赵绾、王臧吏,后皆自杀。 申公亦疾免以归,数年,卒。"
"菑异董相、夏侯胜、京房"者,音义:"菑与灾同。"
按:世德堂本作"灾异",刘孝标辩命论李注引亦作"灾异"。
董仲舒见修身疏。
汉书眭两夏侯京翼李传:"夏侯始昌族子胜,字长公,东平人,少孤好学,从始昌受尚书及洪范五行传,说灾异。 后事卿,又从欧阳氏问,为学精孰,所问非一师也。 征为博士、光禄大夫,用尚书授太后,"按:上官太后。 "迁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诏丞相、御史,孝武皇帝庙乐未称,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 群臣大议廷中,皆曰宜如诏书。 长信少府胜独曰:‘诏书不可用也。 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 ’于是丞相义、"蔡义。 "御史大夫广明"田广明。 "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 下狱。 至四年夏,关东四十九郡同日地动,下诏大赦,胜出,为谏大夫、给事中,复为长信少府,迁太子太傅,受诏撰尚书、论语说,赐黄金百斤。 年九十,卒。"
又:"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寿,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 房用之尤精。 好钟律,知音声。 初元四年,以孝廉为郎。 永光、建昭间,西羌反,日蚀,又久青亡光,阴雾不精。 房数上疏言其将然。 所言屡中,天子说之。 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不可许。 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二人用事。 房尝宴见,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视万世之君。 今陛下即位已来,春秋所记灾异尽备,今所任用者谁与?明主宜自知之。 ’房指谓石显,上曰:‘已谕。 ’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 房去月余,显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 房、博皆弃市。 房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死时年四十一。"
注"避秦之乱,隐居商山"。
按:今陕西商州山中。
梁氏志疑云:"四人或聚隐一处,亦未可知。 然史但言逃匿山中,不详何山。 王贡等传序云商雒深山,后书郑康成传云南山,四八目云上洛商山,水经丹山注云隐上洛西南楚山。 夫商、楚在关中,宁有避秦谢汉而反居近地乎?是说未可信。"
按:水经注丹水篇云:"楚水源出上洛县西南楚山,昔四皓隐于楚山,即此山也。 其水两源,合舍于四皓庙东。"
然则四皓隐居楚山,信而有征。
楚山在今商州西南,为商雒诸山之一,商雒诸山皆终南之支脉,故亦谓之商山,亦谓之南山,非有异也。
圈公尝为博士,则始固仕秦,避乱入山,以待天下之定,何必不在近地?梁氏疑其所不当疑,其说殊不足取。
注"免陵,乃得封"。
世德堂本"封"下有"之"字。
注"文帝爱幸邓通,至使慢礼,嘉收通"。
按:"爱幸",各本皆作"佞幸",义不可通。
此谓文帝爱幸通,而使通有怠慢之礼于朝。
语本史记。
妄人以通在佞幸列传,遂改为"佞幸",则与"至使慢礼"句不相衔接矣。
又"嘉收通"世德堂本作"嘉折之"。
注"晁错犯宪"。
按:世德堂本"晁错"上有"又"字。
注"折节谓直谏"。
按:此李本"折节"作"抗节"之证。
字惟作"抗",故以直谏释之。
钱本"谓"作"为",则以正文及注"抗"皆误"折",折节之与直谏义有不同,故不云"谓"而云"为"耳。
世德堂本无此注。
注"高祖"至"不忠"。
按:治平本无此注,今据世德堂本补。
注"卒为所亨"。
世德堂本作"卒为楚王所烹"。
按:儒林传作"胥靡申公",彼集解引徐广云:"腐刑。"
传称申公自楚归鲁,年八十余见征,安有为楚王戊所亨之事?此注"亨"字必"刑"字之误。
注"善推阴阳,知菑异"。
按:治平本、世德堂本皆作"灾异";钱本作"菑异",与正文一律,今据改。
汉书眭两夏侯等传赞云:"汉兴,推阴阳,言灾异者,孝武时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则眭孟、夏侯胜,元、成则京房、翼奉、刘向、谷永,哀、平则李寻、田终术。"
又按:辩命论李注引此文李轨注云:"董相,江都相董仲舒也。"
当在此注之首。
今各本皆无此语。
"一""辈来"原本讹作"相国",据史记本传改。
"二""国相"原本讹作"辈来",据史记本传改。
"三""来且"原本讹作"若通",据史记本传改。
"四""若"字原本讹作"来",据史记本传改。
"五""通"字原本讹作"且",据史记本传改。
"六""贵幸"原本讹作"丞相",据史记本传改。
"七""丞相"原本讹作"贵幸",据史记本传改。
"八""堂以"原本讹作"束帛",据史记儒林列传改。
"九""束帛"原本讹作"堂以",据史记儒林列传改。
或问"萧、曹"。
曰:"萧也规,曹也随。"
〔注〕萧何规创于前如一,曹参奉随于后不失。
"滕、灌、樊、郦"。
曰:"侠介。"
〔注〕滕公、灌婴、樊哙、郦商,此四人前后辅介高帝。
"叔孙通"。
曰:"椠人也。"
〔注〕叔孙通,秦博士,避二世之乱,遇高祖起兵,从之。
天下既定,还复从儒,见事敏疾。
"爰盎"。
曰:"忠不足而谈有余。"
〔注〕说景帝斩晁错以谢七国,实挟私怨而不为国。
"晁错"。
曰:"愚。"
〔注〕画策削诸侯王,七国既反,令盎得行其说,智而不能自明,朝服斩于东市。
"酷吏"。
曰:"虎哉!虎哉!角而翼者也。"
〔注〕郅都、宁成、张汤、杜周之徒。
"货殖"。
曰:"蚊。"
曰:"血国三千,使捋疏,饮水,褐博,没齿无愁也。"
或问"循吏"。
曰:"吏也。"
〔注〕郑子产、公仪休、孙叔敖之徒。
"游侠"。
曰:"窃国灵也。"
〔注〕灵,命也。
朱家、田仲、郭解、剧孟、原涉之徒。
"佞幸"。
曰:"不料而已。"
〔注〕籍孺、邓通、周仁、韩王孙、李延年之徒。
〔疏〕"问‘萧、曹’。 曰:‘萧也规,曹也随’"者,萧相国世家云:"萧相国何者,沛丰人也,为沛主吏掾。 高祖起,为沛公,何常为丞,督事。 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 沛公为汉王,以何为丞相。 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 何进言韩信,汉王以信为大将军。 汉王引兵东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 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何守关中,侍太子治栎阳,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计户口转漕给军。 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 汉五年,定天下,论功行封,高祖以萧何功最盛,封为酇侯,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汉十一年,拜丞相何为相国。 何素不与曹参相能,及何病,孝惠自临视相国病,因问曰:‘君即百岁后,谁可代君者?’对曰:‘知臣莫如主。 ’孝惠曰:‘曹参何如?’何顿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 ’孝惠二年,相国何卒,谥为文终侯。"
又曹相国世家云:"平阳侯曹参者,沛人也,秦时为沛狱掾。 高祖为沛公而起也,参以中涓从。 沛公为汉王,封参为建成侯。 高祖三年,拜为假左丞相。 汉王为皇帝,以长子肥为齐王,而以参为齐相国。 以高祖六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邑平阳,号曰平阳侯。 参功凡下二国、县一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将军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马、候、御史各一人。 孝惠帝元年,除诸侯相国法,更以参为齐丞相。 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 惠帝二年,萧何卒,参闻之,告舍人趣治行,吾将入相。 居无何,使者果召参。 参始微时,与萧何善,及为将相,有郄。 至何且死,所推贤唯参。 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 择郡国吏木诎于文辞,重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 吏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辄斥去之。 日夜饮醇酒。 惠帝◆相国不治事,以为岂少朕与?至朝时,惠帝让参,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上曰:‘君似不及也。 ’参曰:‘陛下言之是也。 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参为汉相国,出入三年,卒,谥懿侯。"
解嘲云:"萧规曹随。"
颜注云:‘言萧何始作规模,曹参因而从之。
’按:规谓定法令,随谓无所变更。
规、随亦韵语。
"‘滕、灌、樊、郦’。 曰:‘侠介’"者,音义:"樊、郦,音历。"
樊郦滕灌列传云:"汝阴侯夏侯婴,沛人也。 高祖之初与徒属欲攻沛也,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 上降沛,高祖为沛公,以为太仆。 从击秦军,赐爵封,转为滕公。 项羽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婴爵列侯,号昭平侯。 从击项籍至彭城,汉王败不利,驰去,见孝惠、鲁元载之。 汉王急,马罢,虏在后,常蹶两儿,欲弃之,婴常收,竟载之,卒得脱。 汉王既至荥阳,赐婴食祈阳。 至鲁,益食兹氏。 汉王立为帝,婴更食汝阴,剖符世世勿绝。 婴自上初起沛,常为太仆,竟高祖崩,以太仆事孝惠。 孝惠帝及高后德婴之脱孝惠、鲁元于下邑之间也,乃赐婴县北第第一,曰:‘近我,以尊异之。 ’卒,谥为文侯。"
集解云:"汉书曰:‘婴为滕令,奉车,故号滕公。"
正义云:"滕即公丘故城,是在徐州滕县西南十五里。"
又:"颍阴侯灌婴者,睢阳贩缯者也。 高祖之为沛公,婴初以中涓从。 沛公立为汉王,拜婴为郎中。 十月,拜为中谒者,赐爵列侯,号昌文侯,食杜平乡。 拜为中大夫,迁为御史大夫。 汉王立为皇帝,剖符世世勿绝,食颍阴,号曰颍阴侯。 凡从得二千石二人,别破军十六,"按:“别"与"从"对文,从谓从高帝,别谓自率一部。 "降城四十六,定国一、郡二、县五十二,得将军二人、柱国、相国各一人、二千石十人。
高帝崩,婴以列侯事孝惠帝及吕太后,孝文皇帝三岁,婴为丞相。
后岁余,卒,谥曰懿侯。”
又:"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 初从高祖起丰,攻下沛。 高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以却敌先登,赐爵封,号贤成君。 项羽在戏下,欲攻沛公,沛公从百余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 羽既飨军士,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 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 项羽目之,问为谁。 张良曰:‘沛公参乘樊哙。 ’项羽曰:‘壮士。 ’赐之卮酒、彘肩。 哙曰:‘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 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 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 ’项羽默然。 沛公归,使张良谢项羽,项羽亦因遂已。 是日微樊哙,沛公事几殆。 项羽立沛公为汉王。 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 迁为郎中,攻城先登,迁郎中骑将,却敌,迁为将军,赐食邑杜之樊乡,益食邑平阴。 汉王为帝,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舞阳,号为舞阳侯。 迁为左丞相。 从斩首百七十六级,虏二百八十八人,别破军七,下城五,定郡六、县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以下至三百石十一人。 孝惠六年,卒,谥为武侯。"
又:"曲周侯郦商者,高阳人。 陈胜起时,商聚少年东西略人,得数千。 沛公略地至陈留,商以将卒四千人属沛公于歧。 项羽立沛公为汉王。 汉王赐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赐食邑武成。 汉王为帝,迁为右丞相,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绝,食邑涿,号曰涿侯,更食曲周。 凡别破军三,降定郡六、县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将各一人、小将二人、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 商卒,谥为景侯。"
俞云:"侠与夹通。 尚书多方篇:‘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 ’此即杨子所本。"
按:俞说是也。
子云于书欧阳,此作"侠介",疑亦欧阳之异文。
规、随迭韵,夹、介双声。
吴王吏部仁俊云:"规随、夹介,一纵一横。 规随者,言乎其相先后也;夹介者,言乎其相左右也。"
"‘叔孙通’。 曰:‘椠人也’"者,叔孙通见五百疏。
音义:"椠人,七艳切。"
按:椠读为"憸",义详后。
"‘爰盎’。 曰:‘忠不足而谈有余’"者,"爰"世德堂本作"袁"。
按:史记作袁盎,汉书作爰盎,袁、辕、爰同为一氏。
陈胡公之裔名诸,字伯爰。
其孙涛涂以王父字为氏,左传僖公篇作辕涛涂,公羊、谷梁作袁涛涂。
音义:"盎,乌浪切。"
袁盎晁错列传云:"袁盎者,楚人也,字丝。 孝文帝即位,盎为中郎。 绛侯为丞相,上礼之恭,袁盎进曰:‘臣主失礼,窃为陛下不取也。 ’后朝,上益庄,丞相益畏。 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征系清室。 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颇有力。 淮南厉王骄甚,袁盎曰:‘诸侯大骄,必生患。 ’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治连淮南王,上迁之蜀,轞车传送。 袁盎时为中郎将,乃谏曰:‘淮南王为人刚,如有遇雾露行道死,陛下有杀弟之名,柰何?’上弗听。 淮南王至雍病死,上哭甚哀。 盎曰:‘陛下有高世之行三,此不足以毁名。 陛下居代时,太后尝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汤药非口所尝弗进,过曾参孝远矣。 诸吕用事,大臣专制,陛下从代驰不测之渊,虽贲、育之勇不及陛不。 陛下至代邸,西向让天子位者再,南面让者三,许由一让,而陛下五以天下让,过许由四矣。 ’于是上乃解。 宦者赵同以数幸,常害袁盎。 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 陛下独柰何与刀锯余人载?’上笑,下赵同。 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袁盎曰:‘圣主不乘危而徼幸,陛下纵自轻,柰高庙、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 袁盎引却慎夫人坐,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 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独不见人彘乎?’于是上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然袁盎亦以数谏不得久居中,调为陇西都尉,迁为齐相,徙为吴相,吴王厚遇盎。 盎告归,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车拜谒,丞相从车上谢袁盎,袁盎乃之丞相舍上谒,即说曰:‘君为丞相,自度孰与陈平、绛侯?且陛下从代来,每朝,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 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尝不称善,何也?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 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益圣智。 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 夫以圣主责愚相,君受祸不久矣。 ’丞相乃再拜,引入与坐,为上客。 盎素不好晁错,两人未尝同堂语。 及孝景帝即位,晁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抵罪。 诏赦以为庶人。 吴、楚反闻,晁错欲请治盎。 人有告袁盎者,袁盎入见,请辟人赐间,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 及晁错已诛,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袁盎驰去,遂归报。 吴、楚已破,上更以平陆侯礼为楚王,袁盎为楚相。 尝上书有所言,不用,病免居家,景帝时时使人问筹策。 梁王欲求为嗣,袁盎进说,其后语塞。 梁王以此怨盎,使人刺杀盎安陵郭门外。"
"‘晁错’。 曰:‘愚’"者,"晁"史记、汉书列传皆作"晁",史记孝景本纪及汉书景帝纪皆作"晁",史记酷吏传作"晁",太史公自序作"朝"。
广韵:"晁,亦姓。"
引风俗通云:"卫大夫史晁之后,汉有晁错。"
直遥切,又陟遥切,晁上同,晁古文。
按:说文:"晁,匽晁也,读若朝。 从黾,从旦。"
"晁"即"●"之俗。
"晁"亦说文所无,盖"朝"之别体,今晁氏字皆作"晁"。
袁盎晁错列传云:"晁错者,颍川人也,以文学为太常掌故。 孝文帝时,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一"。 还,因以书称说。 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 迁为中大夫。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 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 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諠哗,疾晁错。 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何也?’晁错曰:‘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 ’错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 ’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及吾身。 ’吴、楚七国果反,以诛错为名。 及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二",斩东市。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军为将。 还,上书言军事曰:‘吴王为反数十年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 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三",故请削地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 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于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音义:"晁错曰愚,天复本作‘由忠’。"
司马云:"天复本‘愚’作‘由忠’,今从诸家。 错知诸侯太强,必为乱,故削之。 而七国寻反,身死东市。 不若主父偃从诸侯所欲,分国邑侯子弟,而诸侯自弱也。 故以错为愚。"
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上文论爰盎,曰:‘忠不足而谈有余。 ’是以盎之挟私害错为不忠也。 又以错之尽忠为愚,岂君子善善从长之义乎?天复本作‘由忠’,当从之。 ‘由’与‘犹’同。 礼记檀弓注:‘犹,尚也。 ’说文:‘尚,庶几也。 ’言庶几其忠也。 许其忠而愚自见,义较今本为长。"
按:温公说是也。
盎之请诛错,诚为挟私,然其事由于错之挟私而欲请治盎,二人心术相似,盎特先发以制人耳。
太史公曰:"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 后擅权,多所变更。 诸侯发难,不急匡救,欲报私雠,反以亡躯。"
然则盎固忠不足矣,错亦岂得谓庶几其忠哉?李注"智而不能自明",正释愚字之义,是旧本不作"由忠",可知也。
"‘酷吏’。 曰:‘虎哉!虎哉!角而翼者也’"者,自酷吏至佞幸,皆史记列传名。
先酷吏而后循吏者"四",酷吏列传云:"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 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
是史以错为开酷吏之先,故此文因论错而遂及酷吏也。
司马云:"不仁之人而得势位,如虎之得角翼。"
俞氏樾群经平议云:"角字之义,自来皆属兽言。 说文角部:‘角,兽角也。 ’其实角字本义当为鸟喙,汉书董仲舒传:‘予之齿者去其角,傅之翼者两其足。 ’此二句以鸟、兽对言。 予之齿者去其角,谓兽有齿以啮,即不得有角以啄;傅之翼者两其足,谓鸟有两翼以飞,即不得有四足以走也。 若以角为兽角,则牛、羊、麋、鹿之类有齿复有角者多矣,安得云‘予之齿者去其角’乎?文选射雉赋:‘裂膆破觜。 ’注曰:‘觜,喙也。 ’觜为鸟喙,而其字从角,可知角字之义矣。"
按:俞说至核。
大戴礼易本命:"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
此亦因不得角字之义,而曲为之说。
虎而角翼,谓以猛兽而兼鸷鸟之利,其搏噬不可当也。
世德堂本作"角而翼也",无"者"字。
"‘货殖’。 曰:‘蚊’"者,论语:"赐不受命而货殖焉。"
货殖列传之名本此。
论语集解云:"赐不受教命,唯财货是殖。"
刘疏云:"广雅释诂:‘殖,积也。 ’周语:‘财蕃殖。 ’韦昭解:‘殖,长也。 ’子贡货殖,谓居货财以生殖也。"
是解货殖为货财蕃殖之义。
皇疏云:"财物曰货,种艺曰殖。"
则以货、殖为平列字。
按:中庸云:"货财殖焉。"
然则货以殖言,古人常语,不得以为二事也。
宋云:"蚊之为虫,喙人而求生,可鄙恶者也。 货殖之徒,兼幷聚敛,非义是存,亦所谓喙人而求生矣。"
"曰:‘血国三千,使捋疏,饮水,褐博,没齿无愁也’"者,音义:"捋疏,上音郎活切,俗本作‘将’,误。 没齿无愁也,俗本误作‘没齿然也’。"
按:宋、吴本"捋疏"作"将疏","无愁"作"然",司马从之,世德堂本承之,今悉依治平本。
此引伸前义之辞,故更着"曰"字。
吴云:"杨恐未谕,故再释之。"
俞云:"上文已有‘曰’字,而此复有‘曰’字者,乃更端之语。"
是也。
宋云:"或以是言难之,下无答文者,盖鄙其不谕教而强见难,故不对之。"
司马云:"‘蚊’下‘曰’,衍字。"
皆未得其说。
宋云:"三千国者,昔禹会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于商、周之世,已渐幷之矣,故至汉但可三千而已。"
吴云:"周一千八百国,而汉郡国一百三、县邑千三百一十四,云三千者,盖货殖之人倍取于国,且言其多欤?"司马云:"三千,言其众也。"
俞云:"汉书王莽传:‘始建国四年,授诸侯茅土,诸侯之员千有八百,附城之数亦如之。 ’是合诸侯与附城凡三千六百国。 血国三千,依莽制言之,举成数耳。 杨子此文,盖亦有讥焉。 是时以图簿未定,未授国邑,且令受奉都内,月钱数千,诸侯皆困乏,至有庸作者。 杨子因或问货殖,而应之曰蚊,又复为此言,若谓彼货殖者,亦犹蚊之为虫,食人之血以生耳。 今天下建国三千,彼得国者亦将血之以自肥也。 乃使之捋疏,饮水,褐博,没齿无愁邪?句末‘也’字当读为‘邪’,杨子书多有此文法,学行篇‘众人所能踰也’、‘其乐可量也’,并以‘也’为‘邪’,说已见前矣。"
按:宋、吴解此,固为曲说。
俞据莽制为释,亦纡回难通。
温公谓三千言其众,是也。
吾子云:"绿衣三百,色如之何矣?纻絮三千,寒如之何矣?"此三千义与彼同,皆侈言之以见其多。
汪氏中释三九,发明此义,最为通论。
三千国,犹诗、书所谓万邦、万国之比,必求其数以实之,则惑矣。
说文:"捋,取易也。"
按:与采同诂。
诗桑柔云:"捋采其刘。"
周礼太宰:"八曰臣妾,聚敛疏材。"
郑注云:"疏材,百草根实可食者。"
"疏"即"疏"之别体。
孟子:"不受于褐宽博。"
焦疏云:"诗七月篇:‘无衣无褐,何以卒岁?’笺云:‘人之贵者无衣,贱者无褐。 ’是褐为贱者所服。 ‘褐宽博’,盖当时有此称也。"
论语云:"问管仲。 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 ’"孔云:"伯氏食邑三百家,管仲夺之,使至蔬食,而没齿无怨言,以当其理故也。"
按:此言贫而无怨,恒情所难;聚敛为富,天下必有受其困者。
今货殖之徒,皆务朘天下之脂膏以自肥,则天下之受其困者能恶衣恶食,终无所怨乎?此圣人不患贫而患不安之意,明货殖之术,徒足以致天下之不安而已。
"或问‘循吏’。 曰:‘吏也’"者,说文:"循,顺行也。"
循吏列传云:"奉职循理,亦可以为治。"
按:吏者,治人者也,奉职循理,则无忝于治人者之名,故曰吏也。
新书大政云:"吏之为言,理也。"
"‘游侠’。 曰:‘窃国灵也’"者,游侠列传集解引荀悦云:"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
"按:前汉纪武帝纪文。 "气齐"彼文作"气势",此文宋注引亦作"气势"。 "前篇云:"人无为秦也,丧其灵久矣。"
孙氏诒让云:"灵谓威福之柄。"
此文"国灵",亦谓国家威福之柄也。
汉书游侠传云:"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而六国,五伯之罪人也。 夫四豪者,又六国之罪人也,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
窃国灵即窃杀生之权之谓。
"‘佞幸’。 曰:‘不料而已’"者,佞幸列传云:"此两人,"按:谓籍孺、闳孺。 "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贵幸。"
然则佞幸者,谓以佞见幸也。
国策秦策高注云:"料,数也。"
不料,谓不数之,犹云何足算也。
司马云:"不自料其才德不称其宠禄而贪窃之,以取祸败。"
似失其义。
注"萧何"至"不失"。
按:曹相国世家云:"参为汉相国,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斠若画一。 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
注"滕公"至"高帝"。
按:治平本作"此四人前后辅夹高帝",乃校者删改,今依世德堂本补。
注"叔孙"至"敏疾"。
按:治平本此注惟存"见事敏疾"四字,今依世德堂本补。
俞云:"李注谓见事敏疾,未详其义。 据五百篇杨子以鲁两生为大臣,则其不满于叔孙通也,甚矣!不当如李氏说也。 秘曰:‘叔孙通采古礼与秦仪,杂着汉仪,简牍之人也。 椠犹牍也。 ’此说亦殊未安。 ‘椠’疑当为‘◆’,太玄上:‘初一,挫厥◆◆。 ’温公解为挫其锐进躁急之志。 叔孙通不知礼乐百年而后兴,而急欲为之,岂非所谓◆◆者乎?故杨子以为◆人。 ‘◆’字依说文本作‘錾’,兹作‘椠’者,或亦如‘◆’之与‘盘’,古本一字耳。"
平议所引李注,似仅据治平本删节之语,而失检世德堂本此注全文,故云未详其议。
今观全注,则见事敏疾云者,承上文而言,谓通见高祖方事力征,则姑舍所学,专言斩将搴旗之士;及天下已定,乃更汲汲请起朝仪。
迎合巧捷,故以"椠"为敏疾之义。
胡部郎云:"椠当读为婕。 说文:‘婕,佽也’;‘佽,便利也’。 方言:‘虔儇,慧也。 宋、楚之间谓之婕。 ’郭注:‘婕,言便利也。 ’广雅释诂:‘●,疾也。 ’●即婕字,今以捷为之。 叔孙通为人机警,故杨子以为婕人,而李注即以见事敏疾释之。 ‘敏疾’疑本作‘敏捷’,盖读‘椠’为‘捷’,犹寡见篇:‘援我手之鹑兮。 ’注云:‘言其纯美。 ’即读‘鹑’为‘纯’也。"
绥之此说,甚得李义,然读"椠"为"婕","婕人"连文,亦嫌无据。
荣谓说文:"憸,险陂也,憸利于上,佞人也。"
盘庚云:"相时憸民。"
马云:"憸利,小小见事之人也。"
又立政云:"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
马云:"憸利,佞人也。"
释文两引徐邈音并七渐反,是读与"椠"同,则椠人即憸人,用尚书语。
字作"椠"者,当亦三家异文。
弘范云见事敏疾,正本马义也。
注"说景"至"为国"。
按:治平本此注删节为"挟私斩错"四字,事既疏漏,文亦未洽,今依世德堂本补。
注"画策"至"东市"。
按:此注亦依世德堂本增补。
治平本作"削诸侯以危身",则于愚字之义无所发明,不知原注"智而不能自明"一语,正释愚义。
荀子子道云:"颜渊入,子曰:‘回,知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对曰:‘知者自知,仁者自爱。 ’子曰:‘可谓明君子矣。 ’"然则智莫大于自知,晁错有智囊之号,而无自知之明,则愚而已矣,何智之有?汉书错传赞云:"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
又叙传云:"错之琐材,智小谋大。"
皆智而不能自明之义。
注"郅都、宁成、张汤、杜周之徒"。
按:"宁成"世德堂本误"宁戚",郅都以下均见酷吏列传,传作"宁成",集解引徐广云:"‘宁’一作‘宁’。"
注"郑子产、公仪休、孙叔敖之徒"。
按:并见循吏列传。
注"灵,命也"。
按:李训灵为命者,读为"令"也。
前文论信陵、平原、孟尝、春申云:"上失其政,奸臣窃国命,何其益乎?"游侠之风,成于四豪,此云"窃国灵",正犹前文之义。
故知灵即是命,命谓国之号令,亦即威福之柄之谓。
注"朱家、田仲、郭解、剧孟、原涉之徒"。
按:并见游侠列传。
"朱家"世德堂本误"朱亥"。
注"籍孺、邓通、周仁、韩王孙、李延年之徒"。
按:并见佞幸列传。
"周仁",世德堂作"周仁文",传云:"景帝时,中无宠臣,然独郎中令周文仁。"
索隐云:"案:仁字文。"
又传云:"今天子中宠臣,士人则韩王孙嫣。"
又云:"嫣者,弓高侯孽孙也。"
集解引徐广云:"韩王信之子颓当也。"
则嫣为韩王信之孙,故称曰王孙,非其字也。
"一""所"下原本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二""晁"字原本讹作"错",据史记本传改。
"三""晁错"二字原本互倒,据史记本传改。
"四""循吏"原本讹作"循史",据本段正文改。
或问"近世社稷之臣"。
曰:"若张子房之智,〔注〕用行舍藏,功成身退。 陈平之无悟,〔注〕内明奇画,外无违悟。 绛侯勃之果,〔注〕诛诸吕,立文帝也。 霍将军之勇,〔注〕处废兴,无所惧。 终之以礼乐,则可谓社稷之臣矣。"
〔注〕此数公遭汉初定,仓卒之制,权应当时,苟以救世,不能与稷、契、伊、周同风,未终先王礼乐。
或问:"公孙弘、董仲舒孰迩?"〔注〕欲知此二人用心谁近圣人之道。
曰:"仲舒欲为而不可得者也,弘容而已矣。"
〔注〕利在安身。
〔疏〕"社稷之臣"者,孟子云:"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为悦者也。"
袁盎列传云:"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
按: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社稷臣以国家之安危为己任,不必与一君共存亡,盎说非古义。
"张子房之智"者,留侯世家云:"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 秦灭韩,良年少,未宦事韩。 韩破,良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得力士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 秦皇帝求贼甚急,良乃更姓名亡匿下邳,为任侠。 后十年,陈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余人。 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道遇沛公,遂属焉。 沛公拜良为厩将,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 汉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 ’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 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 ’乃封张良为留侯。 留侯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 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强秦,天下振动。 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为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 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乃学辟谷、道引、轻身。 会高帝崩,吕后乃强食之,曰:‘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留侯不得已强听而食。 后八年,卒,谥为文成侯。"
汉书张陈王周传:"张良,字子房。"
"陈平之无悟"者,陈丞相世家云:"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 少时家贫,好读书。 为人长,美色。 陈涉起而王陈,立魏咎为魏王。 陈平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于临济,魏王以为太仆,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 久之,项羽略地至河上,陈平往归之。 殷王反楚,项羽以平为信武君,往击降殷王而还。 居无何,汉王攻下殷王。 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将吏,陈平惧诛,间行杖剑亡,渡河,至修武,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乃拜平为都尉。 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平反复乱臣也,愿王察之。 ’汉王召让平,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 项王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 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 诚臣计画有可采者,顾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得请骸骨。 ’汉王乃谢,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汉六年,与平剖符,世世勿绝,为户牖侯。 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 ’上曰:‘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一"?’上乃复赏魏无知。 高帝南过曲逆"二",曰:‘壮哉县!’乃诏御史更以陈平为曲逆侯。 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凡六益封。 奇计或颇秘,世莫能闻也。 孝惠帝六年,以陈平为左丞相。 孝惠帝崩,吕太后徙平为右丞相。 吕太后立诸吕为王,陈平伪听之。 及吕太后崩,平为太尉勃合谋"三",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 孝文帝立,以绛侯勃为右丞相,位次第一,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 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
"无悟"世德堂本作"无◆",此承集注依宋、吴本改。
吴云:"所举必行,无谬误。"
司马云:"李本‘◆’作‘悟’,今从宋、吴本。 ◆与忤同。"
按:悟者,"啎"之假。
说文:"啎,逆也。"
陈平之无啎,谓其不事面折廷争,曲从应变,终全社稷也。
太史公曰:"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高帝,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 及吕后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即无啎之义。
"绛侯勃之果"者,绛侯周勃世家云:"绛侯周勃者,沛人也,以织簿曲为生,常为人吹箫给丧事,材官引强。 高祖之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从。 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为砀郡长,拜勃为虎贲令。 项羽以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拜为将军。 项籍已死,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食绛,号绛侯。 最从高帝,"索隐:“最,都凡也。 谓总举其从高祖攻战克获之数也。" "得相国一人、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各三人,别破军二,下城三,定郡五、县七十九,得丞相、大将各一人。
勃为人木强敦厚,高帝以为可属大事。
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
’其椎少文如此。
高祖已崩,以列侯事孝惠帝。
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为太尉。
十岁,高后崩,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
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
居月余,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
久之,即祸及身矣。
’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
上许之。
岁余,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
十余月,免相就国。
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
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
薄昭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为无反事。
文帝朝"四",太后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文帝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绛侯复就国。
文帝十一年,卒,谥为武侯。”
正义引括地志云:"汉绛县在绛州曲沃县南二里。"
按:今山西平阳府曲沃县南。
论语:"由也果。"
苞云:"果谓果敢决断也。"
"霍将军之勇"者,霍光见重黎疏。
"终之以礼乐,则可谓社稷之臣矣"者,吴云:"言此数公既立功之后,以礼乐自终,则社稷臣矣。"
司马云:"言虽兼数公之才业,不能修礼乐以成治平之化,亦未足谓之社稷之臣也。"
按:此谓张、陈、周、霍辈皆可为近世社稷之臣,所不足者,不能进于礼乐之治耳。
司封说似较温公为允。
"公孙弘、董仲舒孰迩"者,平津侯主父列传云:"丞相公孙弘者,齐菑川国薛县人也,字季,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 建元元年,弘年六十,征以贤良,为博士。 使匈奴,还报,不合上意,病免归。 元光五年"五",有诏征文学,弘对策,第居下,天子擢弘对为第一,拜为博士。 弘为人恢奇多闻,常称以为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 弘为布被,食不重肉。 后母死,服丧三年。 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令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庭争,于是天子察其行敦厚。 辩论有余,习文法吏事,而又缘饰以儒术,上大说之,二岁中至左内史。 元朔三年,以弘为御史大夫。 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也。 ’上问弘,弘谢曰:‘有之。 夫九卿与臣善者无过黯,然今日庭诘弘,诚中弘之病。 且无汲黯忠,陛下安得闻此言?’天子以为谦让,愈益厚之,卒以弘为丞相,封平津侯。 淮南、衡山谋反,弘病甚,自以为无功而封,位至丞相,今诸侯有畔逆之计,此皆宰相奉职不称,乃上书愿归侯印,乞骸骨。 天子因赐告牛、酒、杂帛。 居数月,病有瘳,视事。 元狩二年"六",弘病,竟以丞相终。"
董仲舒见修身疏。
上文以张、陈、周、霍不能进于礼乐之治为病,则近世名臣以经术见称者无如公孙弘、董仲舒,故问其孰迩。
吴云:"谁近社稷之臣。"
是也。
"仲舒欲为而不可得者也",世德堂本无"者也"二字。
言仲舒有社稷臣之才与志,而无其遇。
汉书董仲舒传赞云:"刘向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材,虽伊、吕亡以加;筦、晏之属,伯者之佐,殆不及也。"
"弘容而已矣"者,列传云:"弘奏事有不可,不庭辩之。 常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倍其约,以顺上旨。 汲黯庭诘弘曰:‘齐人多诈而无情实,始与臣等建此议,今皆倍之,不忠。 ’上问弘,弘谢曰:‘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 ’上然弘言,益厚遇之。"
然则弘以容悦为事,直事君人而已,何足以言社稷之臣哉?孟子云:"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则为容悦者也。"
朱子集注云:"阿殉以为容,逢迎以为悦,此鄙夫之事,妾妇之道也。"
注"内明奇画"。
世德堂本"奇"作"其",误。
奇画即传云"凡六出奇计"是也。
注"外无违悟"。
俞云:"按李注云云,疑其所据本作‘无啎’。 说文午部:‘啎,逆也。 ’故注曰:‘外无违啎。 ’若是‘悟’字,则违悟之文不相属矣。 后人多见‘悟’,少见‘啎’,因改‘啎’为‘悟’。 宋、吴本又因悟字无义,易以‘◆’字,而训为谬◆,愈失其真。 温公反谓‘◆与忤同’而从之,其失甚矣。"
按:啎、悟同声通用,李训为违,盖读为"啎"也。
音义无文,是旧本不作"啎"可知。
注"诛诸吕,立文帝也"。
按:治平本无"也"字,世德堂本无此注,今依钱本。
注"处废兴,无所惧"。
钱本作"处兴废",世德堂本无此注。
按:重黎篇论霍光云:"处废兴之分,堂堂乎忠,难矣哉!"即注语所本。
事详彼疏。
注"此数公遭汉初定"。
按:霍光拥昭、立宣,不得云"遭汉初定",此注于义疏矣。
注"仓卒之制"。
按:世德堂本"制"作"际"。
注"欲知此二人用心谁近圣人之道"。
按:弘范似以此"或问"以下别为一章,不与上属,不如吴说为长。
注"利在安身"。
按:世德堂本"在"作"用",此作五臣注者,据系辞改之。
然"利在安身"云者,谓弘曲学阿世,知利其身而已,与系辞"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文义不同。
"一""进"字原本作"追",据史记留侯世家改。
"二""过"字原本作"遏",据史记留侯世家改。
"三""为"字史记留侯世家作"与"。
"四""朝"下原本有"句"字,乃汪氏标注以示绝句,今删。
"五""光"字原本作"先",形近而讹,据史记本传改。
"六""元"字原本作"光",形近而讹,据史记本传改。
或问"近世名卿"。
曰:"若张廷尉之平,〔注〕张释之惟存公平,不阿于意。 隽京兆之见,〔注〕隽不疑,当昭帝时 ,有人自称亡卫太子,百官莫知其所。 不疑后至,收而治之,乃明巫成方遂也。 尹扶风之絜,〔注〕尹翁归清廉有节,不被滋垢。 王子贡之介,〔注〕王子贡,名尊,成帝时人,治任公正,诛锄豪强,不避贵戚。 斯近世名卿矣。"
"将"。
〔注〕既闻名卿,次问名将。
曰:"若条侯之守,长平、冠军之征伐,博陆之持重,可谓近世名将矣。"
请问"古"。
〔注〕欲知古之良将。
曰:"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舆尸、血刃,皆所不为也。"
〔疏〕"张廷尉之平"者,张释之冯唐列传云:"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以訾为骑郎。 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欲自免归。 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 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上召释之参乘,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顷之,拜为中大夫,至中郎将。 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出,乘舆马惊,使骑捕,属之廷尉。 廷尉奏当罚金。 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 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 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唯陛下察之。 ’上曰:‘廷尉当是也。 ’其后,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下廷尉,释之案律奏当弃市。 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族之,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 ’释之谢曰:‘法如是,足也。 今盗宗庙器而族之,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 "按:当谓处断。 前云“廷尉当是也",义同。 "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
后文帝崩,张廷尉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王相,久之,卒。”
百官公卿表:"廷尉,秦官,掌刑辟。"
颜注云:"廷,平也。 治狱贵平,故以为号。"
按:表书中郎将张释之为廷尉在孝文三年,与列传诸纪事多不合,梁氏志疑谓当依大事记书为廷尉于文之后三年,或得其实也。
"隽京兆之见"者,音义:"隽京,徂兖切。"
汉书隽不疑传云:"隽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 治春秋,为郡文学,名闻州郡。 武帝末,暴胜之为直指使者,督课郡国"一"。 胜之素闻不疑贤,至勃海,请与相见,深接以礼意,问当世所施行,遂表荐不疑,征诣公车,拜为青州刺史。 昭帝即位,擢为京兆尹。 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黄犊车,建黄旐,衣黄襜褕,着黄帽,诣北阙,自谓卫太子。 公车以闻,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 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右将军勒兵阙下,以备非常。 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莫敢发言。 京兆尹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縳。 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 ’不疑曰:‘昔蒯瞶违命出奔,辄距而不纳,春秋是之。 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 ’遂送诏狱。 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二",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谊。 ’繇是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 久之,以病免,终于家。 廷尉验治何人,竟得奸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为事。 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甚似卫太子。 ’方遂心利其言,几得以富贵,即诈自称,诣阙。 廷尉逮召乡里识知者张宗禄等,方遂坐诬罔不道,要斩东市。 一姓张,名延年。"
"昭帝纪作"夏阳男子张延年"。 "京兆解见前。
百官公卿表:"孝昭始元元年,青州刺史隽不疑为京兆尹;五年,病免。"
见犹明也。
谓其明于大谊,临事不惑。
"尹扶风之絜"者,尹翁归传云:"尹翁归,字子兄,河东平阳人也。 会田延年为河东太守,行县至平阳,悉召故吏,延年亲临见,次及翁归,召上辞问,甚奇其对,除补卒史。 徙署督邮,所举应法。 举廉,为缑氏尉,迁补都内令。 举廉,为弘农都尉,征拜东海太守。 翁归治东海,明察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 以高第入守右扶风,满岁为真,选用廉平疾奸吏以为右职,接待以礼,好恶与同之,扶风大治,盗贼课常为三辅最。 翁归为政虽任刑,其在公卿之间清絜自守,语不及私,然温良嗛退,不以行能骄人,甚得名誉于朝廷。 视事数岁,元康四年病卒,家无余财。"
百官公卿表:"主爵中尉,秦官。 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风,治内史右地,与左冯翊、京兆尹是为三辅。"
服虔注云:"皆治在长安中。"
颜注云:"长安以东为京兆,长陵以北为左冯翊,渭城以西为右扶风也。"
按:表孝宣元康元年,东海太守尹翁归为右扶风;四年,卒。
絜犹清也,今字作"洁",详问明疏。
"王子贡之介"者,王尊传云:"王尊,字子赣,涿郡高阳人也。 治尚书、论语,略通大义。 举幽州刺史从事,补辽西盐官长。 初元中,举直言,迁虢令,以高第擢为安定太守,坐残贼免。 起家复为护羌将军,转校尉。 坐擅离部署,会赦,免归家。 涿郡太守徐明荐尊不宜久在闾巷,上以尊为郿令,迁益州刺史。 博士郑宽中使行风俗,举奏尊治状,迁为东平相。 是时,东平王以至亲骄奢不奉法度,尊谓王曰:‘尊来为相,人皆吊尊也,以尊不容朝廷,故见使相王耳。 天下皆言王勇,顾但负贵,安能勇?如尊,乃勇耳。"
太后征史,奏尊为相倨慢不臣,尊竟坐免为庶人。
大将军王凤奏请尊补军中司马,擢为司隶校尉。
元帝崩,成帝初即位,尊劾奏丞相衡、"匡衡。 "御史大夫谭"张谭。 "附下罔上,怀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
有诏左迁尊为高陵令。
数月,以病免。
会南山群盗数百人为吏民害,岁余不能禽,或说大将军凤独选贤京兆尹乃可"三"。
于是凤荐尊,征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
旬月间,盗贼清。
迁光禄大夫,守京兆尹,后为真,凡三岁,御史大夫中"宋祁云:"诸本作‘忠’,谓张忠也。" "奏尊暴虐不改,外为大言,倨嫚姗上,威信日废,不宜备位九卿。
尊坐免,吏民多称惜之。
天子复以尊为徐州刺史,迁东郡太守。
久之,河水盛溢,泛浸瓠子金堤,尊躬率吏民,祀水神河伯,因止宿,庐居堤上。
及水盛堤坏,吏民皆奔走,唯一主簿泣在尊旁。
吏民嘉壮尊之勇节,奏其状,秩尊中二千石,加赐黄金二十斤。
数岁,卒官。”
颜注云:"赣音贡。"
百官公卿表建始四年,守京辅都尉王遵为京兆尹。
传作"尊",表作"遵"者,古字通用。
前文张释之、隽不疑、尹翁归并称以官,此不尔者,尊子伯亦为京兆,见本传;而尊之前有王昌,其后有王章、王骏、王建、王嘉之属,均见表,故王吉传云:"吉子骏为京兆尹。 先是,京兆有赵广汉、张敞、王尊、王章,至骏,皆有能名。 故京师称曰:‘前有赵、张,后有三王。 ’"是则但称京兆,嫌于无别,故字之也。
孟子云:"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
音义引陆善经注云:"介谓持立之行,斯近世名卿矣。"
世德堂本无"近世"二字。
音义:"将,子亮切,下同。"
"条侯之守"者,绛侯周勃世家云:"文帝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封为条侯。 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边,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以备胡。 月余,拜亚夫为中尉。 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 ’文帝崩,拜亚夫为车骑将军。 孝景三年,吴、楚反,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吴、楚,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 ’上许之。 太尉既会兵荥阳"四",吴方攻梁,梁急请救,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五",深壁而守。 梁日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往。 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绝吴、楚兵后食道。 吴兵乏食饥,数欲挑战,终不出。 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太尉帐下,太尉终卧不起。 顷之,复定。 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 吴兵既饿,乃引而去。 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 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 五岁,迁为丞相。 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 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庸知其盗买县官器,上变告子,事连污条侯,召诣廷尉,呕血而死。"
按:条侯,汉书功臣表作"修",颜注云:"修读曰条。"
绛侯世家集解引徐广云:"表皆作‘蓨’字。"
服虔云:"蓨音条。"
地理志:"勃海郡修市,侯国。"
应劭云:"音条。"
条侯之守,谓其威重坚忍。
太史公曰:"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忍,穰苴曷有加焉?"即其义。
"长平、冠军之征伐"者,卫将军骠骑列传云:"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字仲卿。 建元二年,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 子夫为夫人,青为太中大夫。 元光五年,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 出上谷,至茏城,斩首虏数百骑。 元朔元年,卫夫人有男,立为皇后。 青出鴈门三万骑击匈奴,斩首虏数千人。 明年,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阙,遂略河南地,至于陇西,捕首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封青为长平侯。 元朔五年,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溃围北去,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引兵而还。 至塞,天子使使者即军中拜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归。 其明年,大将军青出定襄,斩首数千级而还。 月余,复出定襄,斩首虏万余人。 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为剽姚校尉,斩捕首虏过当,封去病为冠军侯。 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 其夏,骠骑将军踰居延,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 由此骠骑日以亲贵,比大将军。 其秋,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欲召诛浑邪王。 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报天子。 天子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 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咸击匈奴。 大将军出塞千余里,遂至窴颜山,凡斩捕首虏万九千级。 骠骑将军出代、右北平千余里,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 既还,定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 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日益贵。 骠骑将军自四年军后三年,元狩六年而卒,谥曰景桓侯。 其后大将军青卒,"徐广云:“元封五年。" "谥为烈侯。”
地理志汝南郡有长平,即青封地,与泫氏之长平同名异实。
又南阳郡有冠军,武帝置,故穰卢阳乡、宛临駣聚。
应劭云:"武帝以封霍去病。 去病仍出征匈奴,功冠诸军,故曰冠军。"
史记项羽本纪集解引张晏云:"霍去病功冠三军,因封为冠军侯,至今为县名。"
音义:"冠军,古乱切。"
"博陆之持重"者,霍光事详重黎疏。
光传云:"遗诏封光为博陆侯。"
文颖注云:"博大陆平,取其嘉名,无此县也。"
颜注云:"盖亦取乡聚之名以为国号,非必县也。"
按: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补引臣瓒云:"渔阳有博陆城。"
则颜说是也。
持重者,光传云:"光为人沈静详审,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守,其资性端正如此。"
是其义也。
"可谓近世名将矣",世德堂本无"近世"字。
按:无此二字,则下文"请问古"语不相承矣。
"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者,俞云:"‘征’乃‘钲’字之误。 诗采芑篇:‘钲人伐鼓。 ’传曰:‘钲以静之,鼓以动之。 ’是钲、鼓相对为文。 鼓之以道德,钲之以仁义,犹言以道德动之,以仁义静之耳。 今误作‘征’,殊失其义。"
按:邱希范与陈伯子书李注引班孟坚涿邪山祝文"征人伐鼓",用采芑语,而字作"征",盖鲁诗如此。
此以"征"为"钲",即本鲁诗。
俞读得之,但不必以为误文耳。
"舆尸血刃,皆所不为也"者,易师:"六三,师或舆尸,凶。"
又"六五,长子帅师,弟子舆尸。 贞凶。"
荀子议兵云:"兵不血刃,远迩来服。"
按:舆尸者,败创之事;血刃者,斩获之事。
仁人之师,不战而胜,糜烂其子弟固不可,克敌而多杀伤亦不为也。
注"不阿于意"。
按:世德堂本作"无阿"。
注"收而治之,乃明巫成方遂也"。
按:世德堂本"收"误"取",又脱"明"字。
注"欲知古之良将"。
按:下文推论用兵之事,与名卿无预,故知此专承近世名将而言。
"一""课"字原本作"谋",形近而讹,据汉书本传改。
"二""光"字原本作"先",形近而讹,今据汉书本传改。
"三""军"字原本无,据汉书本传增。
"四""荥"字原本作"荣",形近而讹,据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改。
"五""走"字原本作"是",形近而讹,据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改。
张骞、苏武之奉使也,执节没身,不屈王命,虽古之肤使,其犹劣诸!〔注〕肤,美。
〔疏〕"张骞、苏武之奉使也,执节没身,不屈王命"者,汉书张骞传云:"张骞,汉中人也。 建元中,为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陇西,径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留骞十余岁,予妻有子。 然骞持汉节不失,居匈奴西,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 至大宛,大宛为发译道抵康居,康居传至大月氏。 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留岁余还,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 留岁余,单于死,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拜骞为太中大夫。 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 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罢之。 及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封骞为博望侯,是岁元朔六年也。 后二年,骞为卫尉,出右北平,击匈奴,后期当斩,赎为庶人。 后二年,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拜骞为中郎将。 骞既至乌孙,致赐谕指,未能得其决。 即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乌孙发译道送骞。 骞还,拜为大行。 岁余,骞卒。"
苏建传云:"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并为郎,稍迁至移中厩监。 天汉元年,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因厚赂单于。 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俱,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 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 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吾母与弟在汉,幸蒙其赏赐。 ’张胜许之。 月余,单于出猎,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 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单于使卫律治其事,张胜闻之,以状语武。 武欲自杀,胜、惠共止之。 虞常果引张胜,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 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气绝半日复息。 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 胜请降,武不动。 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 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幷咽之,数日不死。 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 武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 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 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 ’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乎!义士。 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 ’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 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 汉求武等,单于召会武官属,凡随武还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 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武年八十余,神爵二年病卒。"
音义:"奉使,色吏切。 ‘肤使’同。"
司马云:"没身者,久留匈奴,不顾其死。"
注"肤,美。"
诗狼跋:"公孙硕肤。"
文王:"殷士肤敏"一"。"
毛传并云:"肤,美也。"
"一""敏"字原本作"毓",形近而讹,据毛诗文王改。
世称东方生之盛也,言不纯师,行不纯表,其流风遗书,蔑如也。
或曰:"隐者也。"
曰:"昔之隐者,吾闻其语矣,又闻其行矣。"
〔注〕昔之隐者,文王拘于羑里,而重易六爻;箕子隐于殷朝,而为周陈洪范;接舆之在楚,而歌凤兮。
或曰:"隐道多端。"
曰:"固也!圣言圣行,不逢其时,圣人隐也。 贤言贤行,不逢其时,贤者隐也。 谈言谈行 ,而不逢其时,谈者隐也。 昔者箕子之漆其身也,狂接舆之被其发也,欲去而恐罹害者也。 箕子之洪范,接舆之歌凤也哉!"或问:"东方生名过实者,何也?"曰:"应谐、不穷、正谏、秽德,〔注〕由此四事得名。 应谐似优,〔注〕似倡优。 不穷似哲,正谏似直,秽德以隐。"
请问"名"。
曰:"诙达。"
"恶比?"〔注〕欲知谁比。
曰:"非夷尚容,依隐玩世,其滑稽之雄乎!"〔注〕非夷、齐,是柳下惠,戒其子以尚同,依隐玩世,饱食安坐,以仕易农,此滑稽之雄者也。
或问:"柳下惠非朝隐者与?"〔注〕此问发于东方朔也。
曰:"君子谓之不恭。 古者高饿显,下禄隐。"
〔注〕孟子曰:"伯夷隘"一",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然则饿显不独高,禄隐未为下,今发高下之谈,盖有厉乎素◆也。
〔疏〕"世称东方生之盛也"云云者,东方朔传云:"东方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 武帝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 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数。 朔初来上书,文辞不逊,高自称誉,上伟之,令待诏公车。 久之,使待诏金马门,稍得亲近。 时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穷,常侍左右。 舍人所问,朔应声辄对,变诈◆出,莫能穷者,左右大惊。 上以朔为常侍郎,遂得爱幸。 上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与待诏能用筭者二人,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 又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欲以偿鄠、杜之民。 吾丘寿王奏事,上大称善。 时朔在傍,进谏,上拜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 然遂起上林苑,如寿王所奏云。 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 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董君。 是时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正不得入焉。 故淫乱之渐,甚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管、蔡诛而周室安。 ’上曰:‘善。 ’董君之宠,由是日衰。 时天下侈靡趋末,百姓多离农亩,上从容问朔:‘吾欲化民,岂有道乎?’朔对:‘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 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二",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朔虽诙笑,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上常用之。 自公卿在位,朔皆敖弄,无所为屈。 时方外事胡、越,内兴制度,国家多事,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 而朔尝至太中大夫,后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 久之,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 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
"行不纯表"传赞引作"行不纯德"。
司马云:"朔言行驳杂,所师表者不能纯壹。"
荣谓"言不纯师,行不纯表",谓言而不皆足为法,行而不皆足为率,故汉书引"表"作"德",其义亦同。
若如温公说,则"行不纯德",不可通矣。
传赞又云:"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炫耀。 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着之朔。"
按:此即世人盛称东方朔之所由。
艺文志东方朔二十篇,入杂家。
本传载答客难及非有先生论,云:"朔之文辞,此二篇最善。 其余有封泰山、责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风殿上柏柱、平乐观赋猎、八言、七言上下、从公孙弘借车,凡刘向所录朔书具是矣。 世所传他事,皆非也。"
此流风遗书蔑如之说,谓其书不副其名之盛也。
"或曰:‘隐者也’"者,司马云:"宋、吴本‘或曰’作‘或问’。"
史记滑稽传补云:"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 ’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 ’"然则朔以隐者自居,故或以为言。
"昔之隐者"云云者,即下文所称箕子、接舆是也。
"隐道多端"者,宋云:"或言隐之道多端,如朔者,亦其一也。"
"曰:‘固也’"者,宋云:"固,实也。"
"圣言圣行,不逢其时",钱本"不逢"上有"而"字。
逢读为逢君之恶之"逢",下皆同。
方言云:"逢,迎也。"
圣人隐谓箕子,贤者隐谓接舆。
"谈言谈行,而不逢其时,谈者隐也"者,"谈"皆"诙"字之误。
下文"诙达",音义云:"本或作‘谈达’。"
按:隶书"诙"或作"●",与"谈"形相似,传写每易致误。
公孙弘传"诙笑多闻",今本作"谈笑",颜注云:"或作‘诙’。"
是其证。
史记滑稽列传:"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谈言"疑亦"诙言"之误。
玉篇:"诙,调戏也。"
诙言诙行而不逢其时,即朔所云"依隐玩世,诡时不逢",乃诙者之隐,非圣贤之隐也。
此言隐有三品,上者圣隐,次者贤隐,最下诙隐。
若朔之所谓隐,则诙隐而已。
世德堂本"不逢"上无"而"字。
"昔者箕子之漆其身也,狂接舆之被其发也,欲去而恐罹害也"者,箕子见问明疏。
论语云:"箕子为之奴。"
马云:"箕子佯狂为奴。"
韩诗外传云:"纣作炮烙之刑,箕子曰:‘知不用而言,愚也;杀身以彰君之恶,不忠也。 遂被发佯狂而去。"
文选东方曼倩非有先生论李注引尸子云:"箕子胥余漆体而为厉,被发佯狂。"
论语云:"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孔云:"接舆,楚人也,佯狂而来歌,欲以感孔子也。"
皇疏云:"接舆,楚人也,姓陆,名通,字接舆。 昭王时,政令无常,乃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
按:狂接舆犹直躬之比,躬与接舆皆其名,而以直与狂为号。
论语称楚者,特着其国,犹云郑子产、吴季札耳。
皇疏以"楚狂"连读,又别撰姓名,此袭皇甫谧高士传之谬。
庄子应帝王云"肩吾见狂接舆"与此文"狂接舆之被其发",皆可证论语"狂"字不上属于"楚"也。
国策秦策云:"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
然则此漆身、被发亦互文也。
"箕子之洪范,接舆之歌凤也哉"者,箕子当纣之时,在父师之位,典洪范之书,惧其遭乱亡失,故全身远害以存之。
接舆当昭王之时,晦迹不仕,知孔子有圣德,惧其非时见辱,故作歌以感之。
今朔既非有斯文之寄,亦非有治见乱隐之志,诙嘲取容,固与昔贤异趣。
然其作非有先生论云:"接舆避世,箕子被发阳狂,此二人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 使遇明王圣主,得赐清燕之闲,宽和之色,发愤毕诚,图尽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
是朔之意乃欲窃比二子,以己之避世于朝廷间为合于二子之义,故此即用其语以诘之,言朔于此两无所处也。
"应谐、不穷,正谏、秽德"云云者,朔传:"妄为谐语。"
颜注云:"谐者,和韵之言也。"
说文:"薉,芜也。"
引伸之为污,为浊,俗作"秽"。
秽德谓自污浊其行,托于阳狂之为以示高。
夏侯孝若东方朔画赞所谓"洁其道而秽其迹,清其质而浊其文"是也。
"应谐似优"者,俳优之为术,或滑稽多辩,或笑言而合于道,非专精其业者不能工。
而朔之应声辄对,变诈◆出,虽专于为俳优者无以过,故谓之似优,明其不学而能也。
"不穷似哲",司马云:"吴本‘哲’作‘智’。"
按:传赞作"智",疑司封即据汉书改之。
不穷谓朔逢占射覆无所不通,故有似乎智也。
"请问名。 曰:‘诙达’"者,音义:"诙达,上音恢。 旧本皆作‘诙达’。 汉书曰:‘朔诙达多端,不名一行。 ’本或作‘谈达’,又作‘名字达’,皆误。"
按:诙达即承上文"诙言诙行"云云而言。
音义知"谈达"之误,而不知"谈言谈行"之亦为误,则以旧本"诙言诙行"、"诙者隐也",字皆已误"谈",无作"诙"者故也。
诙达谓诙而能通,即下文所谓滑稽之雄也。
"恶比"者,音义:"恶比,音乌。"
按:问朔何所比拟也。
"非夷尚容,依隐玩世",今各本皆作"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尚容,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坐,以仕易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
按:司马云:"李、宋、吴本皆云:‘非夷尚容,依隐玩世,其滑稽之雄乎?’按:汉书具载扬子之言,恐诸家脱◆也。 今从汉书。"
是今本此文皆温公据汉书朔传赞增补。
后作五臣注者承之,而翻刻治平本者亦依之挤入,非旧本如此。
顾氏广圻石研斋藏宋本法言跋云:"何义门学士校李轨注十三卷,云绛云旧藏。 窃疑其校与司马温公所见李本颇有不同。 如第十一卷,温公云:‘李本非夷尚容,依隐玩世,其滑稽之雄乎?今从汉书。 ’明文显然,而何以义门之校全反此言耶?今年再至扬州,过石研斋主人,出示新得此书,按而稽之,在本卷第三叶,"按:当作第五叶。 "首七行行字较前后独多,而修板添补痕迹尤宛然。 方悟温公所言者,其初板也;义门所校者,其后来修改者也。"
按:钱本正作"非夷尚容,依隐玩世",黄太史集任渊注引法言此文亦然,所据皆未经修改之本。
此八字乃节取朔诫子之语,全文见艺文类聚二十三及御览四百五十九引。
"非夷"即彼文所云"首阳为拙","尚容"即彼文所云"明者处世,莫尚于中"。
"类聚引如此,御览"中"作"忠庸"。 "此作"容"者,盖子云所见朔诗如此。
传赞亦作"上容"。
尚、上义同,颜云:"容身避害也。"
按:传赞此文虽用子云语,然以法言文简,恐人不憭,故还取朔语增成其辞。
自师古不注所出,而温公见前后皆引法言文,遂疑此亦扬子之言,而以诸家为脱◆矣。
"滑稽之雄"者,音义:"滑稽,音骨。"
史记有滑稽列传,彼索隐引楚辞崔浩注云:"滑,音骨;稽,流酒器也。 转注吐酒,终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词不穷竭,若滑稽之吐酒。 故扬雄酒赋云:‘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籍沽。 ’是也。"
按:诙嘲谓之滑稽,犹鄙细谓之斗筲,皆取器物以喻人事,盖古语有然。
若训滑为乱,训稽为同,而以为能乱同异;或读滑如字,而以为谐语滑利;读稽为计,而以为智计疾出,皆望文生义之陋也。
"柳下惠非朝隐者与"者,朔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或以朔之所为有类于此,故以为问。
音义:"朝隐,直遥切。"
按:即朔所谓避世于朝廷之意。
夏侯孝若东方朔画赞云"染迹朝隐",语本此文。
"君子谓之不恭"者,孟子文。
言虽柳下惠,亦非君子所当取法者也。
"古者高饿显,下禄隐"者,司马云"三":"饿显谓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
按:论语云"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是高饿显也;"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是下禄隐也。
注"文王拘于羑里,而重易六爻"。
按:详问明疏。
正文惟言箕子、接舆,而此注更引及文王,似无所取。
注"似倡优"。
按:俞云:"此说非也。 下文‘不穷似哲,正谏似直,秽德似隐’,哲也,直也,隐也,皆美名,不应首句言似倡优也。 且似倡优矣,尚何名过其实之有?与问意亦不相应也。 此‘优’字乃优游之义。 论语宪问篇皇侃疏曰:‘优犹宽闲也。 ’左氏春秋序:‘优而柔之。 ’正义曰:‘优、柔俱训为安,宽舒之意也。 ’皆可说此优字之义。"
不知诙谐正俳优之事,解为安闲,则与"应谐"字义不相承。
古俳优不必为贱业,优孟、优旃并以讽谏成名,朔之应谐似优,乃其不名一行之真正,世人所艳称。
以为与问意不相应,亦失其旨。
汉书叙传云:"东方赡辞,诙谐倡优,议苑扞偃,正谏举邮,怀肉污殿,"按:污殿谓醉入殿中,小遗殿上。 见朔传。 "弛张沈浮。"
诙谐倡优,即应谐似优之义;正谏举邮,即正谏似直之义;怀肉污殿,弛张沈浮,即秽德似隐之义。
班语全本法言,是班亦解优为倡优。
弘范此解即据叙传,俞说失之。
注"非夷、齐,是柳下惠"。
按:语本传赞,即朔诗"首阳为拙,柳下为工"之义。
今传赞"柳下"作"柱下",则与上文"是柳下惠"语义不相应。
御览引朔诗作"柳下",必所据朔书旧本如此。
类聚引直作"柳惠",益可证明"柱下"之误。
注"戒其子以尚同"。
按:"同"疑"容"字之误。
注"饱食安坐"。
按:传赞作"安步",类聚、御览引并同。
注"孟子"至"飧也"。
按:所引孟子公孙丑文。
彼赵注云:"柳下惠轻忽时人,禽兽畜之,无欲惮正之心,言其大不恭敬也。 圣人之道,不取于此。"
诗伐檀:"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毛传云:"熟食曰飧。"
释文:"飧,素门反。"
说文:"飧,餔也,从夕、食。"
会意。
"一""夷"字原本作"益",据孟子公孙丑上改。
"二"原本"朔之"下衍"之"字,据汉书本传删。
"三""马"字原本作"高",讹。
据五臣注本,明此下引文均出自司马光,今改。
妄誉,仁之贼也;妄毁,义之贼也。
贼仁近乡原,贼义近乡讪。
〔注〕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众皆说之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者,德之贼也。
孔子恶似而非者,孟轲论之备矣。
〔疏〕"妄誉,仁之贼也;妄毁,义之贼也"者,音义:"妄誉,音余。"
司马云:"仁以褒善,义以贬恶,而妄以毁誉加人,是贼伤仁义者也。"
"贼仁近乡原,贼义近乡讪"者,司马云:"乡原,谓所至之乡,徇众随俗,求媚于人者。 乡讪,谓所至之乡,喜造谤讪,使人畏其口者。"
按:论语:"乡原,德之贼也。"
集解引周生烈云:"所至之乡,辄原其人情而为己意以待之,是贼乱德者也。"
此读"原"如字,而以为察度之意。
孟子:"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
赵注云:"人皆以为原善所至,亦谓之善人。"
此读"原"为"愿",而以为谨厚之称。
论语刘疏云:"前篇‘侗而不愿’,郑注:‘愿,善也。 ’‘原’与‘愿’同。 中论考伪篇:‘乡愿无杀人之罪,而仲尼深恶之。 ’字直作‘愿’,与赵训同矣。 一乡皆称善,而其忠信廉洁皆是假托,故足以乱德,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也。"
按"一":刘说是也。
乡原阉然媚世,已多妄誉,而人亦誉之为善,故曰"贼仁近乡原"也。
说文:"讪,谤也。"
是讪即妄毁之谓。
无所往而不为讪谤,以取憎于人,行与乡原相反,而贼德则同,故名之曰"乡讪",而以为义之贼也。
原、讪韵语。
注"同乎"至"备矣"。
按:此约孟子尽心文为说。
弘范似以"众皆说之以为是"七字为句,与赵本不同。
"一""按"字原本作"接",形近而讹,今改。
或问:"子,蜀人也,请人。"
曰:"有李仲元者,人也。"
〔注〕蜀有严君平,岂伊仲元?君平已显,仲元未闻。
"其为人也,奈何?"曰:"不屈其意,不累其身。"
曰:"是夷、惠之徒与?"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间也。"
〔注〕随时之义,治乱若凤。
"如是,则奚名之不彰也?"曰:"无仲尼,则西山之饿夫与东国之绌臣恶乎闻?"〔注〕饿夫,夷、齐;绌臣,柳下惠也。
曰:"王阳、贡禹遇仲尼乎?"曰:"明星皓皓,华藻之力也与?"〔注〕星虽皓皓有华藻,然非能自显耀也,要须着天而后天下见之。
曰:"若是,则奚为不自高?"曰:"皓皓者,己也;引而高之者,天也。 〔注〕星,着天而后天下见;王阳、贡禹,时主所扬,而后名显也。 仲元虽有贤德"一",而时不高之,故不彰。 子欲自高邪?〔注〕君子行德俟命而已。 仲元,世之师也。 见其貌者,肃如也;闻其言者,愀如也;观其行者,穆如也。 郸闻以德诎人矣,未闻以德诎于人也。 仲元,畏人也。"
〔注〕言可畏敬。
或曰:"育、贲。"
〔注〕言夏育、孟贲亦使人畏也。
曰:"育、贲也,人畏其力,而侮其德。"
"请条。"
〔注〕问其目也。
曰:"非正不视,非正不听,非正不言,非正不行。 夫能正其视听言行者,昔吾先师之所畏也。 〔注〕所畏,谓言不惭,行不耻,孔子惮焉。 如视不视,听不听,言不言,行不行,虽有育、贲,其犹侮诸!"〔疏〕"子,蜀人也"者,子云自序云:"扬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也。 楚、汉之兴也,扬氏Y江上处巴江州,而扬季官至庐江太守。 汉元鼎间,避仇,复Y江上处山之阳,曰郫。 有田一◆,有宅一区,世世以农桑为业。 自季至雄五世而传一子,故雄亡它扬于蜀。"
按:成都,今四川成都府成都县;郫,今成都府郫县。
杨氏田宅皆在郫,而自序云成都人者,盖杨季始家于郫,其后复迁成都。
方言载子云答刘歆书云:"雄始能草文,作成都城四隅铭。"
明子云必家成都里中也。
"请人"者,人谓贤才。
论语:"子游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耳乎哉?’"皇疏引袁宏云:"谓得其邦之贤才不也。"
是请人谓请言其乡之贤才也。
"有李仲元者,人也"者,高士传云:"李弘,字仲元,蜀人也,成都里中化之,班白不负担,男女不错行。 弘尝被召为县令,乡人共送之,仲元无心就行,因共酣饮,月余不去。 刺史使人喻之,仲元遂游奔不之官。"
华阳国志蜀郡士女赞云:"仲元抑抑,邦家仪形。"
自注云:"李弘,字仲元,成都人,少读五经,不为章句,处陋巷,淬励金石之志,威仪容止,邦家师之。 以德行为郡功曹,一月而去。 子赘以见辱杀人,太守曰:‘贤者之子,必不杀人。 ’放之。 赘自以枉语家人,弘遣亡命。 太守怒,让弘,弘对曰:‘赘为杀人之贼"二",明府私弘枉法,君子不诱而诛也。 石碏杀厚,春秋讥之。 孔子称父子相隐,直在其中。 弘实遣赘。 ’太守无以诘也。 州命从事,常以公正谏争为志。"
"不屈其意,不累其身"者,华阳国志引扬子云、御览二百六十五引益部耆旧传引扬雄、意林引法言"意"均作"志"。
音义:"不累,良为切。"
论语云:"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不夷不惠,可否之间"者,即论语云"无可无不可"也。
后汉书黄琼传载李固遗琼书云:"盖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传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间。 ’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
章怀太子注云:"论语:‘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郑玄注云:"不为夷、齐之清,不为惠、连之屈,故曰异于是也。"
然则"不夷不惠,可否之间",谓愿学孔子也。
子坚引此以为"传曰"者,盖古有是语,法言此文亦引古之辞也。
华阳国志引作"不夷不惠,居于可否之间",此以意增益之。
"无仲尼,则西山之饿夫、东国之绌臣恶乎闻"者,史记伯夷列传云:"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兮。 ’"索隐云:"西山即首阳山。"
音义:"绌臣,与‘黜’同。"
按:论语云:"柳下惠为士师,三黜。 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绌臣"字本此,盖子云所据论语作"三绌"也。
书序"汤既黜夏命",又"成王既绌殷命",明黜、绌互用。
说文:"黜,贬下也";"绌,绛也"。
是"黜"正字,"绌"假字也。
任彦升王文宪集序李注引作"夷、齐无仲尼,则西山饿夫"。
意林引作"柳下,东国之逐臣;夷、齐,西山之饿夫"。
吴曹侍读元忠云:"后汉纪太尉袁汤曰"三":‘不值仲尼,夷、齐西山饿夫,柳下东国绌臣,致声名不泯者,篇籍使然也。 ’疑晋时流传别本如此。"
荣按:梁书刘显传载刘之遴启皇太子云:"夷、叔、柳惠,不逢仲尼一言,则西山饿夫,东国黜士,名岂施于后世?"此皆引用者自以己意增损,不必尽合原文也。
司马云:"‘恶’音‘乌’。"
胡部郎云:"史记伯夷列传:‘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 ’又云:‘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杨子盖本此而推衍。"
"王阳、贡禹遇仲尼乎"者,王贡两龚鲍传云:"王吉,字子阳,琅邪皋虞人也。 少好学,明经,以郡吏举孝廉为郎,补若卢右丞,迁云阳令。 举贤良,为昌邑中尉,甚得辅弼之义,虽不治民,国中莫不敬重焉。 久之,昭帝崩,亡嗣,大将军霍光秉政,遣大鸿胪、宗正迎昌邑王即位。 二十余日,以行淫乱废昌邑,群臣皆下狱诛,惟吉与郎中令龚遂以忠直数谏正,得减死,髡为城旦。 起家复为益州刺史,病,去官。 复征为博士、谏大夫。 是时,宣帝颇修武帝故事,宫室车服盛于昭帝时,外戚许、史、王氏贵宠,而上躬亲政事,任用能吏。 吉上疏言得失,上以其言迂阔,不甚宠异也。 吉遂谢病归琅邪。 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 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征贡禹与吉。 吉年老,道病卒。 贡禹,字少翁,琅邪人也。 以明经絜行着闻,征为博士、凉州刺史,病,去官。 复举贤良,为河南令。 岁余,以职事为府官所责,遂去官。 元帝初即位,征禹为谏大夫,数虚己问以政事。 是时年岁不登,郡国多困,禹奏言‘古者宫室有制’云云,天子纳善其忠,乃下诏令太仆减食谷马,水衡减食肉兽,省宜春、下苑以与贫民,又罢角抵诸戏及齐三服官,迁禹为光禄大夫。 顷之,禹上书愿乞骸骨,天子报曰:‘生其强饭慎疾以自辅。 ’月余,以禹为长信少府。 会御史大夫陈万年卒,禹代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 自禹在位,数言得失,书数十上。 天子下其议,令民产子七岁乃出口钱,自此始。 "按:武帝以来,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 "又罢上林宫馆希幸御者,及省建章、甘泉宫卫卒。 减诸侯王庙卫卒,省其半。 余虽未尽从,然嘉其质直之意。 禹又奏欲罢郡国庙,定宗庙迭毁之礼,皆未施行。 为御史大夫数月卒。"
司马云:"言王、贡力学絜己而名著海内,岂必遇仲尼?""明星皓皓,华藻之力也与"者,说文:"◆,日出貌。"
俗从"白"。
广雅释训:"◆,◆明也。"
华藻犹言光采。
后汉书孟尝传载杨乔荐尝书云:"尝匿景藏采,不扬华藻。"
义本此文。
言星之所以明见天下者,非独星体之光采使然,由其位置之高也;王、贡之名所以彰于仲元者,非独其节行使然,由其仕宦之显也。
"若是,则奚为不自高"者,司马云:"言仲元何不仕。"
"皓皓者,己也;引而高之者,天也。 子欲自高邪"者,言节行在己,登用在君、相,士虽有节行,岂能自为登用耶?"仲元,世之师也"御览四百四引作"李仲元,一世之师也"。
"见其貌者,肃如也"云云者,音义:"愀如,亲小切;旧本皆作‘俶如’,昌六切。 动色貌。"
按:益部耆旧传引作"戚如"。
哀公问:"孔子愀然作色。"
郑注云:"愀然,变动貌也。"
说文无"愀"有"●",云:"●然也。"
引孟子曰:"曾西●然。"
即"愀"字。
秋声、◆声古读相近也。
本作"俶"者,即"●"之假。
华阳国志引"观其行者,穆如也"在"闻其言者,愀如也"之上。
"郸闻以德诎人矣,未闻以德诎于人也"者,音义:"郸音丹,犹但也。 或古郸、但通用,亦音但。 本或作‘但’。"
按:世德堂本承集注从宋、吴本作"但"。
郸、但同部,故得通用。
此类语辞,以声为义,多无正字。
但之本义为裼,假为承转之辞,后人习见,故不疑耳。
司马云:"言仲元德能服人而未尝屈节。"
"仲元,畏人也"者,广雅释言:"畏,威也。"
逸周书谥法"猛以强果曰威",又"强义执正曰威"。
"或曰:‘育、贲’"者,音义:"育贲,音奔。"
史记范睢列传:"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
集解引汉书音义云:"夏育,卫人,力举千钧。"
又蔡泽列传:"夏育、太史噭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
索隐引高诱云:"夏育为田搏所杀。"
"育"亦作"鬻",王子渊洞箫赋:"桀、跖、鬻、博,儡以顿悴。"
李注云:"鬻,夏育也,古字同。 博,申博也,未祥其始。 陆机夏育赞曰:‘夏育之猛,千载所希;申博角勇,临雒奋椎。 ’"申博即田搏,史记袁盎列传索隐引高诱战国策注作"申繻"。
又范睢传集解引许慎云:"孟贲,卫人。"
袁盎传索隐引尸子云:"孟贲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兕。"
按:此问勇者之所以为威,与仁者之所以为威,其异同若何也。
"育、贲也,人畏其力,而侮其德"者,宋云:"非心服之畏。"
"‘请条。 ’曰:‘非正不视’"云云者,论语:"颜渊曰:‘请问其目。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郑注云:"此四者,克己复礼之目也。"
注"蜀有"至"未闻"。
按:世德堂本此注无"岂伊仲元"四字,"君平已显"上有"然"字"四"。
经传释词云:"伊,是也,有也。"
注意谓子云之时,蜀之贤才无过严君平,何云仲元?然君平之名已着,而仲元之德未彰,子云旨在表微阐幽,故不举君平,而举仲元也。
三国志秦宓传云:"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
注"随时之义,治乱若凤"。
按:即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之谓。
"治乱若凤",本书问明篇文。
注"君子行德俟命而已"。
按:孟子云:"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法、德草形相近,疑此注"德"字乃"法"之误,或弘范所据孟子作"德"也。
注"言不惭,行不耻,孔子惮焉"。
按:本书修身篇文。
"一""虽有"二字原本误倒,据法言疏证改。
"二""贼"字原本作"赋",形近而讹,据华阳国志改。
"三""袁"字原本作"哀",形近而讹,据后汉纪改。
"四""君平"二字原本讹作"仲元",今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