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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明皇幸广陵
开元十八年正月望夕,帝谓叶仙师曰:"四方之盛,陈于此夕,师知何处极丽?"对曰:"灯烛华丽,百戏陈设,士女争妍,粉黛相染,天下无逾于广陵矣。"
帝曰:"何术可使吾一观之?"师曰:"待御皆可,何独陛下乎。"
俄而虹桥起于殿前,板阁架虚,栏楯若画。
师奏:"桥成,请行,但无回顾而已。"
于是帝步而上之,太真及侍臣高力士、黄幡绰、乐官数十人从行,步步渐高,若造云中。
俄顷之间,已到广陵矣。
月色如昼,街陌绳直,寺观陈设之盛,灯火之光,照灼台殿。
士女华丽,若行化焉,而皆仰望曰:"仙人现于五色云中。"
乃蹈舞而拜,阗溢里巷。
帝大悦焉,乃曰:"此真广陵也?"师曰:"请敕乐官奏《霓裳羽衣》一曲,后可验矣。"
于是作乐云中,瞻听之人,纷坛相蹈。
曲终,帝意将回,有顷之间,已到阙矣。
帝极喜。
人或谓仙师幻术造微,暂炫耳目。
久之未决。
后数旬,广陵奏云:"正月十五日三更,有仙人乘彩云自西来,临孝感寺道场上,高数十丈。 久之,又奏《霓裳羽衣》一曲,曲终西去。 官僚士女,无不具瞻。 斯盖陛下孝诚感通,玄德昭著,名应仙录,道冠帝图。 不然,何以初元朝礼之晨而庆云现,小臣贱修之地而仙乐陈。 则垂衣裳者徒闻帝德,歌《南风》者才洽人心,岂与盛朝同日而语哉!"上览表,大悦,方信师之不妄也。
○袁洪儿夸郎
陈朱崖太守袁洪儿,小名夸郎,年二十,生来性好书,乐静,别处一院,颇能玄言。
尝野见翠翠鸟,命罗得之。
袁甚好玩,清夜月明,彻烛长吟:"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
忽失翠鸟所在,见一双鬟婢子立在其左,曰:"袁郎此篇甚为佳妙,然未知我二十七郎封郎能押剧韵,人为三言四言句诗,一句开口,一句合咏。 春诗曰:‘花落也,蛱蝶舞,人何多疾,吁足忧苦。 ’如剧韵押法之者,有一二百首,不能尽记得。"
夸郎甚异之,曰:"汝是谁家青衣,乃得至此?且汝封郎,吾可屈致之乎?"婢子曰:"某王家二十七娘子从嫁,本名翡翠,偶因化身游行,使为袁郎子罗得。 封郎去此不远,但具主人之礼,少顷封郎即至。"
夸郎乃命酒具茶器,未移时,翡翠至,曰:"封郎在门外。"
出见一少年,可二十余,言辞温雅,风流爽迈。
揖让登席,讨论子史,自哺竟夕,宾主相得。
夸郎曰:"足下高居,当垂见喻。"
封郎曰:"平仲来日当有蔬馔奉邀,然非仆本居,赘于琅琊耳。"
再三殷勤而别。
及明日辰后,有小童前拜曰:"封郎使归儿送书,令从二郎引路。"
启书读曰:"佳辰气茂,思得良会,驻足层台,企俟光仪,唯足下但东驰耳。"
夸郎即策马从之,可行十里,忽见泉石萦彻,异花骈植,宾馆宏敞,穷极瑰宝。
门悬青绡幕,下宛一尺余,皆爇兽炭。
夸郎与封郎相见,方顾异之,平仲回叱一小童曰:"捧笔奴,早令汝煎火浣幕,何故客至犹未毕!"但令去火,而幕色尤鲜。
坐未几,又有四人出宅,皆风雅士也。
封生曰:"主人王二兄、三兄、四兄、六郎子,其名曰准、曰推、曰惟、曰淮。 ?笨淅上嗉嚬淴掞鷩从辛斝嘁拢杂袪殊色,悉衣珠翠,捧方丈盘至,珍羞万品,中有珍录,无不殚尽。 王淮曰:“有少家乐,请此奉娱。"
即有女娃十余人并出,别有胡优,咬指翘足,一时拜员外,资次即为给舍。
淮指二妓曰:"石崇妾仙娥娘也,名称亚于绿珠。"
于是丝竹并作,铿锵清亮。
日晚,王氏昆弟醉寝,封生谓夸郎曰:"此亦足为富贵,然丈人为太守,当不以此盛。"
夸郎曰:"不以鄙贱,百倍行采,不审何以致之?"封生曰:"君诚能结同心,仆便请为行人。 拙室有姨,美淑善音,请袁君思之。"
夸郎曰:"但恐龙门下难为鱼耳。"
封生因入白王氏尊长,即出曰:"允矣!明日吉,便为迎日。"
夸郎大悦,许之。
明日,王氏昆弟方陈设于堂下,茵榻帷帐,赫然炫目。
及夸郎入,帘下有女郎曰:"袁郎行动趋跄,犹似把书入学时。"
又老青衣过,夸郎拜谢讫,目之。
即又笑曰:"禽霏□无乳久矣,袁郎何用目之!"将暮,傧来皆至,有青衣持笺催妆诗,夸郎下笔赋诗曰:
好花本自有春晖,不偶红妆乱玉姿。
若用何郎面上粉,任将多少借光仪。
其余吉礼,无不毕备。
篇咏甚多,而不悉记得。
唯忆得咏花扇诗曰:
圆扇画方新,金花照锦茵。
那言灯下见,更值月中人。
夸郎妻殊丽绝国,举止闲雅,小名曰从从,正名携。
第二十七仪质亦得类娣娣,辩捷善戏谑,赠袁郎诗曰:
人家女美大须愁,往往丑郎门外求。
昨日金刚脚下见,今朝何得此间游?
及后,班坐桐阴,封平仲鼓琴,顾谓夸郎曰:"姨夫岂无一言相赠?"夸郎即赋诗曰:宾匣开玉琴,高梧追烦暑。
商弦一以发,白云飘然举。
何必苍梧东,激琴怀怨浦。
夸郎日恣余嗛,遂无归思。
忽觉妻皆惨,又饰行装。
夸郎问封生,封生曰:"丈人晋侍中王济也,久为阴道交州牧,近改并州刺史。 若足下以贤尊在此,不能俱往,则当从此有终天之别。"
其妻呜咽流涕曰:"君本自殊途,不期与会,致今日之别,亦封郎二兄之过。"
遂闻外人呼声,走出,回顾已苍然不复见一物。
太守求不得已近一年,及至,数月犹恍,往往奔至前所,别无所见,复涕泣而退,终岁乃如故。
○张左
前进士张左,尝为叔父言:
少年南次鄠杜,郊行,见有老父乘青驴,四足白,腰背鹿革囊,颜甚悦怿,旨趣非凡。
叟自斜径合路,左甚异之,试问所从来,叟但笑而不答。
至于再三,叟忽怒叱曰:"年少子,乃敢相逼!吾岂盗贼椎埋者耶?何必问所从来。"
左逊谢曰:"向慕先生高躅,愿从事左右耳,何赐深责?"叟曰:"吾无术教子,但寿永者。 子当嗤我潦倒,欲噱吾释志耳。"
遂鞭乘促走,左亦扑马趋,俱至逆旅。
叟枕鹿囊,寝未熟,左方疲倦,取酒将饮,就请曰:"箪醪期先生共之。"
叟跳起曰:"此正吾所好,何子解吾意?"饮讫,左觇其色悦,徐请曰:"小生寡味,愿先生赐言以广闻见,然非所敢望。"
叟曰:"吾所见梁陈隋唐耳,贤愚治乱,国史已具。 然请以身所录者语子。"
吾宇文周时居岐,扶风人也,姓申名宗,慕齐神武,因改为欢。
十八,从燕公于谨征梁元帝于荆州,陷大将军。
旋梦青衣二人谓余曰:"吕走天年,人向主寿。"
既觉,吾乃诣占梦者于江陵市,占梦者谓余曰:"吕走,回字也。 人向主,住字也。 岂子住乃寿也。"
时留兵于江陵,吾遂陈情于校尉托跋烈,许之。
因却诣占梦者曰:"住即合矣,寿有术乎?"占者曰:"汝生前梓潼薛君曹也,好服木蕊散,多寻异书,日诵黄老一百纸,徙居鹤鸣山下,草堂三间,户外骈植花竹,泉石萦绕。"
八月十五日,长啸独饮,因酒酣畅,大言曰:"薛君曹疏澹若此,何无异人降止?"忽觉两耳中有车马声,因颓然思寝,才至席,遂有小车,朱轮青盖,驾赤犊出耳中,各高二三寸,亦不知出耳之难。
车有二童,绿帻青帔,亦长二三寸,凭轼呼御者,踏轮扶下,而谓君曹曰:"吾自兜玄国来,向闻长啸月下,韵甚清激,私心奉慕,愿接清论。 ?本翙艽蠛霑唬骸熬薁出吾耳,何谓兜玄国来?"二童子曰:"兜玄国在吾耳中,君耳安能处我?"君曹曰:"君长二三寸,岂复耳有国土!倘若有之,国人当尽焦螟耳。"
二童曰:"胡为其然!吾国与汝国无异,不信,盍从吾游。 或能使留,则君无生死苦矣。"
一童因倾耳示君曹,君曹觇之,乃别有天地,花卉繁茂,甍栋连接,清泉翠竹,萦绕香甸。
因扪耳投之,已至一都会,城池楼堞,穷极瑰丽。
君曹彷徨,未知所之,顾见向之二童已在侧,谓君曹曰:"此国大小与君国,既至此,盍从吾谒蒙玄真伯。"
蒙玄真伯居大殿,墙垣阶陛,尽饰以金碧,垂翡翠帘帷。
中间独坐真伯,身衣云霞日月衣,冠通天冠,垂旒皆与身等。
玉童四人,立侍左右,一执白拂,一执犀如意。
二人既入,皆拱手拜伏,不敢仰视。
有高冠长鬣绛纱衣人,宣青纸制曰:"肇分大素,国既百亿,尔沦下土,贱卑万品,聿臻于此,实由冥合,况尔清乃躬诚,叶于真宰,大官厚爵,俾宜享之。 可为主录大夫。"
君曹拜舞出门,即有黄帔三四人,引至一曹署。
其中文薄,多所不识,每月亦无请受,但意有所念,左右必先知,当便供给。
因暇登楼远望,忽有归思,赋诗曰:
风软景和丽,录花馥林塘。
登高一怅望,信美非吾乡。
因以诗示二童子,童子怒曰:"吾以君质性冲寂,引至吾国,鄙俗余态果乃未去,卿有何自忆耶!"遂疾逐君曹,如陷落地,仰视乃自童子耳中落,已在旧居处,随视童子亦不见,因问诸邻人,邻人云:"失君曹已七八年矣。"
君曹在彼如数月。
未几而君曹卒,遂生于申家,即今身也。
占者又云:"吾前生乃出耳中童子。 以汝前生好道,以得到兜玄国,然俗想未尽,不可长生。 然汝由此寿千岁矣。 吾授汝符,即归。"
"因吐朱绢尺余,令吞之。 占者遂复童子形而灭。 自是不复有疾,周行天下名山,迨兹向二百余岁。 然吾所见异事甚多,并记鹿革中。"
因启囊,出二轴书甚大,字颇细。
左不能读,请叟自宣,略述十余事,其半昭然可纪。
此卷八事,无非叟之所说。
其夕将明,佐略寝,及觉已失叟。
后数日,有人于炭谷湫见之,叟曰:"为我致意于张君。"
左遽寻之,已复不见。
时贞元中。
○萧至忠
唐中书令萧至忠,景云元年为晋州刺史,将以腊日畋游,大事置罗。
先一日,有薪者樵于霍山,暴疟不能归,因止岩穴之中,呻吟不寐。
夜将艾,似闻悉窣有人声。
初以为盗贼将至,则匍匐于林木中。
时山月甚明,有一人身长丈余,鼻有三角,体被豹鞟,目闪闪如电,向谷长啸。
俄有虎、兕、鹿、豕、狐、兔、雉、雁骈匝百许步。
长人即宣言曰:"余玄冥使者,奉北帝之命,明日腊日,萧使君当顺时畋腊。 尔等若干合箭死,若干合枪死,若干合网死,若干合棒死,若干合狗死,若干合鹰死。"
言讫,群兽皆俯伏战惧,若请命者。
老虎洎老麋,皆屈膝向长人言曰:"以某等之命,即实以分。 然萧公仁者,非意欲害物,以行时令耳。 若有少故则止。 使者岂无术救某等乎?"使者曰:"非余欲杀汝辈,但今自以帝命宣示汝等刑名,即余使乎之事毕矣,自此任尔自为计。 然余闻东谷严四兄善谋,尔等可就彼祈求。"
群兽皆轮转欢叫。
使者即东行,群兽毕从。
时薪者疾亦少间,随往觇之。
即至东谷,有茅堂数间,黄冠一人,架悬虎皮,身正熟寝。
惊起,见使者曰:"阔别既久,每多思望。 今日至此,得非配群生猎日刑名乎?"使者曰:"正如高明所问。 然彼皆求救于四兄,四兄当为谋之。"
老虎、老麋即屈膝哀请,黄冠曰:"萧使君每役人,必恤其饥寒。 若祈滕六降雪,巽二起风,即不复游猎矣。 余昨得滕六书,知已丧偶。 又闻索泉家第五娘子为歌姬,以妒忌黜矣。 若汝求得美人纳之,则雪立降矣。 又巽二好饮,汝若求得醇醪赂之,则风立至矣。"
有二狐自称多媚,能取之。
"河东县尉崔知之第三妹,美淑娇艳。 绛州卢司户善酿醪,妻产,必有美酒。"
言讫而去。
诸兽皆有欢声。
黄冠乃谓使者曰:"忆含质在仙都,岂意千年为兽身,悒悒不得志。 聊有《述怀》一章。"
乃吟曰:昔为仙子今为虎,流落阴涯足风雨。
更将斑毳被余身,千载空山万般苦。
"然含质谴谪已满,唯有十一日即归紫府矣。 久居于此,将别不无恨恨。 因题数行于壁,使后人知仆曾居于此矣。"
乃书北壁曰:"下玄八千亿甲子,丹飞先生严含质,谪下中天被斑革,六十甲子血食涧饮,厕猿◆,下浊界,景云元纪升太一。"
时薪者素晓书诵,因密记得之。
少顷,老狐负美女至,才及笄岁,红袂拭目,残妆妖媚。
又有一狐负美酒二瓶,香气酷烈。
严四兄即以美女洎美酒瓶,各纳一囊中,以朱书二符,取水噀之,二符即飞去。
薪者惧且为所见,即寻路却回。
未明,风雪暴至,竟日乃罢,而萧使君不复猎矣。
○李汭言
汉中从事李汭言:天宝中有士人崔姓者,尉于巴蜀,才至成都而卒。
时连帅章仇兼琼哀其妻少而无投止,因与青城山下置一别墅。
又以其色美,欲聘纳之,计无所出,谓其夫人曰:"贵为诸侯妻,何不盛为盘筵,邀召女客,五百里内,尽可迎致。"
夫人甚悦。
兼琼因命衙官遍报五百里内女郎,即日会成都,意欲因会便留亡尉妻,不谓已为族舅卢生纳之矣。
卢舅密知兼琼意,令尉妻辞疾不行,兼琼大怒,促左右百骑往收捕。
卢舅时方食,兵骑绕宅亦合,卢谈笑自若,殊不介怀,食讫,谓尉妻曰:"兼琼之意可知矣,夫人不可不行。 少顷即当送素色衣服来,便可服之而往。"
言讫,乘驴出门,兵骑前揽不得,徐徐而去,追不及矣。
俄使一小童捧箱,内有故青裙、白衫子,绿帔子、绯罗縠绡素,皆非世人之所有。
尉妻服之至成都,诸女郎皆先期而至,兼琼觇于帷下。
及尉妻入,光彩绕身,美色旁射,不可正视,坐皆慑气,不觉起拜。
食归,三日而卒,红坏立尽。
兼琼大骇,具状录奏闻。
帝问张果,果云:"知之,不敢言。 请问青城王老。"
帝即召兼琼求访王老进之。
兼琼搜索青城山前后,并无此人。
惟草市药肆云:"常有二人日来买山药,称王老所使。"
二人至,兼琼即令衙官随访。
入山数里,至一草堂,王老皤然鬓发,隐几危坐。
衙官随入,遂宣诏,兼致兼琼意。
王老曰:"此必多言小子张果也。"
因与兼琼克期至京师,令先发表,不肯乘传,兼琼从之。
使才至银台,王老亦到。
帝召问,张果犹在席侧,见王老,惶恐再拜。
王老叱果曰:"小子何不言之!又遣远取吾来。"
果言:"小仙不敢,专俟仙伯言耳。"
因奏曰:"卢二舅即太元夫人库子,因假下游,以亡尉妻微有仙骨,故纳为媵。 无何,盗太元夫人衣服与着,已受谪至重,为郁单天子矣。 亡尉妻以衣太元夫人衣服,堕无间狱矣。"
奏讫,苦不愿留,帝放还,出后不知所在。
○南缵
广汉守南缵尝为人言:
至德中有调选得同州督邮者,姓崔,忘名字,轻骑赴任。
出春明门,见一青袍人乘马出,亦不知其姓字,因相揖偕行。
徐问何官,青袍人云:"新授同州督邮。"
崔云:"某新授此官,君岂不错误乎?"青袍人笑而不答。
又相与行,悉云赴任。
去同州数十里,于斜路中,有官吏拜迎。
青袍入谓崔君曰:"君为阳道录事,某为阴道录事。 路从此别,岂不相送耶?"崔生录之,即与连辔入斜路,遂至一城郭,街衢局署,亦甚壮丽。
青袍人至厅,与崔生同坐受谒,通胥徒、僧道等讫,次通辞讼狱囚,崔之妻与焉。
崔生大惊,谓青袍人曰:"不知拙室何得至此?"青袍人即避大案后,令崔生自与妻言。
妻云:"被迫至此,已是数日,君宜哀请录事耳。"
崔生即祈求青袍人,青袍人因令胥吏促放崔生妻令回。
崔生试问妻犯何罪至此,青袍人曰:"君寄家同州,应同州亡人,皆在此厅勘过。 盖君管阳道,某管阴道。"
崔生淹留半日,即请却回。
青袍人令胥吏拜送,曰:"虽阴阳有殊,然具是同州也,可不拜送督邮哉!"青袍人亦偕饯送,再三勤款,挥袂,又令斜路口而去。
崔生至同州,问妻子,妻子云:"病七八日,冥然无知,神不识生,愈才得一日。"
崔生计之,恰放回日也。
妻不记阴道见崔生时,崔生言之,妻始悟如梦,亦不审记也。
○侯遹
隋开皇初,广都孝廉侯遹入城,至剑门外,忽见四黄石,皆大如斗。
遹爱之,收藏于笼,负之以驴,因歇鞍取看,皆化为金。
遹至城货之,得钱百万,市美妾十余人,大开第宅,近甸良田别墅,货买甚多。
后乘春景出游,尽载妓妾随从,下车陈设酒肴。
忽有一老翁,负大笈至,厕下坐。
遹怒诟之,命苍头扶出,叟不动亦不嗔恚,但引满杯啖炙而笑云:"吾此来求君偿债耳。 君昔将我金去,不忆记乎?"尽取遹妓妾十余人,投之于笈,亦不觉笈中之窄,负之而趋,走若飞鸟。
遹令苍头驰马逐之,斯须已失所在。
自后遹家日贫,却复昔日生计。
十余年,却归蜀,到剑门,又见前者老翁,携所将妓妾游行,傧从极多,见遹皆大笑。
问之不言,逼之又失所在。
访剑门前后,并无此人,竟不能测也。
○巴邛人
有巴邛人,不知姓名,家有桔园。
因霜后,诸桔尽收,余有两大桔,如三斗盎。
巴人录之,即令攀摘,轻重亦如常桔。
剖开,每桔有二老叟,鬓眉皤然,肌体红润,皆相对象戏,身长尺余,谈笑自若,剖开后亦不惊怖,但相与决赌。
决赌讫,一叟曰:"君输我海上龙王第七女须发十两,智琼额黄十二枝,紫绢帔一副,绛台山霞宝散二庾,瀛洲玉尘九斛,阿母疗髓凝酒四钟,阿母女态盈娘子跻虚龙缟袜八纟两,后日于王先生青城草堂还我耳。"
又有一叟曰:"王先生许来,竟待不得,桔中之乐,不减商山,但不得深根固蒂,为愚人摘下耳。"
又一叟曰:"仆饥矣,须龙根脯食之。"
即于袖中抽出一草根,方圆径寸,形状宛转如龙,毫厘罔不周悉,因削食之,随削随满。
食讫,以水噀之,化为一龙,四叟共乘之,足下泄泄云起。
须叟,风雨晦冥,不知所在。
巴人相传云:百五十年来如此,似在陈隋之间,但不知的年号耳。
○刘法师
贞元中,华州云台观有刘法师者,炼气绝粒,迨二十年。
每三元设斋,则见一人,衣缝掖而面黧瘦,来居末座,斋毕而去,如此者十余年,而衣服颜色不改。
法师异而问之,对曰:"余姓张名公弼,住莲花峰东隅。"
法师意此处无人之境,请同往。
公弼怡然许之,曰:"此中甚乐,师能便往,亦当无闷。"
法师遂随公弼行,三二十里,援萝攀葛,才有鸟道,经过崖谷险绝,虽猿狖不能过也,而公弼履之若夷途,法师从行亦无难。
遂至一石壁,削成,高直千余仞,下临无底之谷。
一迳阔数寸,法师与公弼侧足而立。
公弼乃以指扣石壁,中有人问曰:"为谁?"曰:"某。"
遂划然开一门,门中有天地日月。
公弼将入,法师随公弼亦入,其人乃怒谓公弼:"何引外人来?"其人因阖门,则又成石壁矣。
公弼曰:"此非他,乃云台刘法师也,余交战,故请来此,何见拒之深也?"又开门,内公弼及法师,公弼曰:"法师此来甚饥,君可丰食遣之。"
其人遂问法师:"便能住否?"法师请以后期。
其人遂取一盂水,以肘后青囊中刀圭粉糁之以饮法师,味甚甘香,饮毕而饥渴之想除矣。
公弼曰:"余昨云山中甚乐,君盍为戏,令法师观之。"
其人乃以水噀东谷中,乃有苍龙白象各一,对舞,舞甚妙,威凤彩鸾各一对歌,歌甚清。
顷之,公弼送法师回,回顾,惟见青崖丹壑,向之歌舞,一无所见矣。
及去观将近,公弼乃辞。
法师至观,处置事毕,却寻公弼,则步步险阻,杳不可阶,痛恨前者不住,号天叫地,遂成腰疾。
公弼更不复至矣。
昭应县尉薛公干为僧孺叔父言也。
○刁俊朝
安康伶人刁俊朝,其妻巴妪,项瘿者,初微若鸡卵,渐巨如三四升瓶盎。
积五年,大如数斛之囊,重不能行。
其中有琴瑟笙磬埙篪之响。
细而听之,若合音律,泠泠可乐。
积数年,瘿外生小穴如针芒者,不知几亿。
每天欲雨,则穴中吹白烟,霏霏如丝缕,渐高布散,结为屯云,雨则立降。
其家少长惧之,咸请远送岩穴。
俊朝恋恋不能已,因谓妻曰:"吾迫以众议,将不能庇于伉俪。 送君于无人之境,如何?"妻曰:"吾此疾诚可憎恶,送之亦死,拆之亦死。 君当为我决拆之,看有何物。"
俊朝即磨淬利刃,挥挑将及妻前,瘿中轩然有声,遂四分披裂,有一大猱,跳走腾踏而去。
即以帛絮裹之。
虽瘿疾顿愈,而冥然大渐矣。
明日,有黄冠扣门曰:"吾乃昨日瘿中走出之猱也。 吾本猕猴之精,解致风雨。 无何与汉江鬼愁潭老蛟还往,常与觇船。 舸将至,俾他覆之,以求舟中,饣侯粮,以养孙息。 昨者太一诛蛟,搜索党与,故借君夫人蝤蛴之领,以匿性命。 虽分不相干,然为累亦甚矣。 今于凤凰山神处求得少许灵膏,请君涂之,幸当立愈。"
俊朝如其言涂之,随手疮合。
俊朝因留黄冠,烹鸡设食。
食讫,贳酒欲饮,黄冠因啭喉高歌。
又为丝匏琼玉之音,罔不铿锵可爱。
既而辞去,莫知所诣。
时大定中也。
○古元之
后魏尚书令古弼族子元之,少养于弼,因饮酒而卒。
弼怜之特甚,三日殓毕,追思,欲与再别。
因命斫棺,开已却生矣。
元之云:
当昏醉时,忽然如梦。
有人沃冷水于体,仰视,乃见一神人衣冠绛裳霓帔,仪貌甚伟。
顾元之曰:"吾乃古说也,是汝远祖。 适欲至和神国中,无人担囊侍从,因来取汝。"
即令负一大囊,可重一钧。
又与一竹杖,长丈二余。
令元之乘骑随后,飞举甚速,常在半天,西南行,不知里数,山河逾远,欻然下地,已至和神国。
其国无大山,高者不过数十丈,皆积碧珉。
石际生青彩簵筿,异花珍果。
软草香媚,好禽嘲哳。
山顶皆平正如砥,清泉迸下者三二百道。
原野无凡树,悉生百果及相思、石榴之辈。
每果树花卉俱发,实色鲜红,映翠叶于香丛之上,纷错满树,四时不敢,唯一岁一度暗换花实,更生新嫩,人不知觉。
田畴尽长大瓠,瓠中实以五谷,甘香珍美,非中国稻粱可比,人得足食,不假耕种。
原隰滋茂,莸秽不生,一年一度,树木枝干间悉生五色丝纩。
人得随色收取,任意纟任织。
异锦纤罗,不假蚕杼。
四时之气,常熙熙和淑,如中国二三月。
无蚊、虻、蟆、蚁、虱、蜂、蝎、蛇、虺、守宫、娱蚣、蛛蠓之虫,又无枭、鸱、鸦、鹞、鸲、鹆、蝙蝠之属,及无虎、狼、豺、豹、狐狸、蓦驳之兽,又无猫、鼠、猪、犬扰害之类。
其人长短妍蚩皆等,无有嗜欲爱憎之者。
人生二男二女,为邻则世世为婚姻。
笄年而嫁,二十而娶,人寿一百二十。
中无夭折、疾病、瘖聋、跛躄之患。
百岁已下,皆自记忆;百岁已外,不知其寿几何。
寿尽则欻然失其所在,虽亲族子孙皆忘其人,故常无忧戚。
每日午时一餐,中间唯食酒浆果实耳。
餐亦不知所化,不置溷所。
人无私积囷仓,余粮栖亩,要者取之。
无灌园鬻蔬,野菜皆足人食。
十亩有一酒泉,味甘而香。
国人日相携游览歌咏,陶陶然,暮夜而散,未尝昏醉。
人人有俾仆,皆自然谨慎,知人所要,不烦促使。
随意屋室,靡不壮丽。
其国六畜唯有马,驯极而骏,不用刍秣,自食野草,不近积聚。
人要乘则乘,乘讫而却放。
亦无主守。
其国千官皆足,而仕官不自知身之在仕,杂于下人,以无职事操断也。
虽有君主,而君不自知为君,杂于千官,以无职事升贬故也。
又无迅雷风雨,其风常微轻如煦,袭万物不至于摇落;其雨十日一降,降必以夜,津润条畅,不至地有淹流。
一国之人,皆自相亲,有如戚属,人各相惠多与。
无市易商贩之事,以不求利故也。
古说既至其国,顾谓元之曰:"此和神国也。 虽非神仙,风俗不恶。 汝回,当为世人说之。 吾既至此,回既别求人负囊,不用汝矣。"
因以酒令元之饮,饮满数巡,不觉沉醉。
既而复醒,身已活矣。
自是元之疏逸人事,都忘宦情,游行山水,自号知和子,后竟不知其所终也。
○卢公焕
黄门侍郎卢公焕,为明州刺史,属邑象山县,溪谷迥无人处,有盗发墓者云:初见车辙中有花砖,因揭之,知是古冢墓。
乃结十人于县投状,请路旁居止,县尹允之。
遂种麻,令外人无所见。
即悉力发掘,入其隧路,渐至圹中,有三石门,皆以铁封之。
其盗先能诵咒,因斋戒禁之。
翌日,两门开,每门中各有铜人铜马数百,持执干戈,其制精巧。
盗又斋戒三日,中门一扇开,有黄衣人出,传语曰:"汉征南将军刘使来相闻,某生有征伐大勋,及死,敕令护葬及铸铜人马等,以象存日仪卫。 奉计来此,必要财货,所居之室,实无他物,且官葬不瘗货宝,何必苦以神咒相侵,若更不见已,尝不免两损。"
言讫却入,门复合如初。
盗又诵咒数日不已,门开,一青衣又出传语,盗弗允说,两扇欻辟,大水漂荡,盗皆溺死。
一盗解泅而出,自缚诣官,具说本末。
黄门令覆视其墓,其中门内有一石床,骸枕之类,水漂已半垂于下,因却为封两门,窒其隧路矣。
○吴全素
吴全素,苏州人,举孝廉,五上不第。
元和十二年,寓居长安永兴里。
十二月十三日夜既卧,见二人白衣执简,若贡院引牌来召者,全素曰:"礼闱引试,分甲有期,何烦夜引?"使者固邀,不得已而下床随行,不觉过子城,出开远门二百步,正北行,有路阔二尺已来,此外尽目深泥。
见丈夫妇人,捽之者,拽倒者,枷杻者,锁身者,连裾者,僧者,道者,囊盛其头者,面缚者,散驱行者,数百辈皆行泥中,独全素行平路。
约数里。
入城郭见官府,同列者千余人,军吏佩刀者分部其人,率五十人为一引,引过,全素在第三引中。
其正衙有大殿,当中设床几,一人衣绯而坐,左右立吏数十人,衙吏点名,便判付司狱者,付硙司狱者,付鑛狱者,付汤狱者,付火狱者,付案者。
闻其付狱者,方悟身死。
见四十九人皆点付讫,独全素在,因问其人曰:"当衙者何官?"曰:"判官也。"
遂诉曰:"全素恭履儒道,年禄未终,不合死。"
判官曰:"冥司案牍,一一分明。 据籍帖追,岂合妄诉!"全素曰:"审知年命末尽,今请对验命籍。"
乃命取吴郡户籍到,检得吴全素,元和十三年明经出身,其后三年衣食,亦无官禄。
判官曰:"人世三年,才同瞬息,且无荣禄,何必却回!既去即来,徒烦案牍。"
全素曰:"辞亲五载,得归即荣,何况成名尚余三载,伏乞哀察。"
判官曰:"任归。"
仍诫引者曰:"此人命薄,宜令速去。 稍以延迟,即突明矣。"
引者受命,即与同行。
出门外,羡而泣者不可胜纪。
既出其城,不复见泥矣。
复至开远门,二吏谓全素曰:"君命甚薄,突明即归不得,见判官之命乎?我皆贫,各惠钱五十万,即无虑矣。"
全素曰:"远客又贫,如何可致?"吏曰:"从母之夫,居宣阳为户部吏者甚富,一言可致也。"
既同诣其家,二吏不肯上阶,全素入告,其家方食煎饼,全素至灯前拱曰:"阿姨万福!"又曰:"姨夫安和!"又不应。
乃以手笼灯,满堂皆暗。
姨夫曰:"何不抛少物?夜食香物,鬼神便合恼人。"
全素既憾其不应,又目为鬼神,意颇忿之。
青衣有执食者,其面正当,因以力掌之,应手而倒,家人竞来拔发喷水,呼唤良久方悟。
全素既言情不得,下阶问二吏,吏曰:"固然,君未还生,非鬼而何。 鬼语而人不闻,笼灯行掌,诚足以骇之。"
曰:"然则何以言事?"曰:"以吾唾涂人大门,一家睡;涂人中门,门内人睡;涂堂门,满堂人睡。 可以手承吾唾而涂之。"
全素掬手,二吏交唾。
逡巡掬手以涂堂门。
才华,满堂欠伸,促去食器,遂入寝。
二吏曰:"君入,去床三尺立言之。 慎勿近床,以手摇动,则魇不悟矣。"
全素依其言言之,其姨惊起,泣谓夫曰:"全素晚来归宿,何忽致死。 今者见梦求钱,言有所遗,如何?"其夫曰:"忧念外甥,偶为热梦,何足遽信!"又寝,又梦,惊起而泣,求纸于柜,适有二百幅,乃令遽剪焚之,火绝,则千缗宛在地矣。
二吏曰:"钱数多,某固不能胜。 而君之力,生人之力也。 可以尽举,请负以致寄之。"
全素初以为难,试以两手上承,自肩挑之,巍巍然极高,其实甚轻,乃引行寄介公庙,主人者紫衣腰金,敕吏受之。
寄毕,二吏曰:"君之还生必矣,且思便归,为亦有所见耶?今欲取一人送之受生,能略观否?"全素曰:"固所愿也。"
乃相引入西市绢行南尽人家,灯火荧煌,呜呜而泣,数僧当门读经,香烟满户。
二吏不敢近,乃从堂后檐上,让当寝床,有抽瓦折椽,开一大穴。
穴中下视,一老人气息奄然,相向而泣者周其床。
一吏出怀中绳。
大如指,长二丈余,令全素安坐执之,一头垂于穴中,诫全素曰:"吾寻取彼人,人来,当掣绳。"
遂出绳下之,而以右手捽老人,左手掣绳,全素遽掣出之,拽于堂前,以绳囚缚。
二吏更荷而出,相顾曰:"何处有屠案最大?"其一曰:"布政坊十字街南王家案最大。"
乃相与往焉。
既到,投老人于案上,脱衣缠身,更上推扑。
老人曰苦,其声感人,全素曰:"有罪当刑,此亦非法,若无罪责,何以苦之?"二吏曰:"讶君之问何迟也。 凡人有善功清德,合生天堂者,仙乐彩云霓旌鹤驾来迎也,某何以见之?若有重罪及秽恶,合堕地狱者,牛头奇鬼铁叉枷杻来取,某又何以见之?此老人无生天之福,又无入地狱之罪,虽能修身,未离尘俗,但洁其身,净无瑕秽,既舍此身,只合更受男子之身。 当其上计之时,其母已孕,此命既尽,彼命合生,今若不团扑,令彼妇人,何以能产?"又尽力揉扑,实觉渐小,须臾,其形才如拳大,百骸九窍,莫不依然。
于是依依提行,逾子城大胜业坊西南下东回第二曲北壁,入第一家,其家复有灯火荧煌,言语切切,沙门二人,当窗读《八阳经》。
因此不敢逼僧,直上阶,见堂门斜掩,一吏执老人于堂中,才似到床,新子已啼矣。
一吏曰:"事毕矣,送君去。"
又偕入永兴里旅舍,到寝房,房内尚黑,略无所见。
二吏随自后,乃推全素大呼曰:"吴全素!"若失足而坠,既苏,头眩苦,良久方定。
而衙鼓方动,姨夫者自宣阳走马来,则已苏矣,其仆不知觉也。
乘肩舆憩于宣阳,数日复故,再由子城入胜业生男之家,历历在眼。
自以明经中第,不足为荣,思速侍亲。
卜得行日,或头眩不果去,或驴来脚损,或雨雪连日,或亲故往来,因循之问,遂逼试日,入场而过,不复以旧日之望为意。
俄而成名,笑别长安而去。
乃知命当有成,弃之不可;时苟未会,躁亦何为。
举此端,足可以诫其知进而不知退者。
○掠剩使
杜陵韦元方外兄裴璞,任邠州新平县尉,元和五年卒于官。
长庆初,元方下第,将客于陇右。
出开远门数十里抵偏店,将憩,逢武吏跃马而来,骑从数十,而貌似璞。
见元方若识,而急下马避之,入茶坊,垂帘于小室中,其徒御散坐帘外。
元方疑之,亦造其邸。
及褰帘入见,实裴璞也,惊喜拜之,曰:"兄去人间,复效武职,何从吏之赳赳焉?"裴曰:"吾为阴官,职辖武士,故武饰耳。"
元方曰:"何官?"陇右三川掠剩使耳。”
曰:"何为典耶?"曰:"吾职司人剩财而掠之。"
韦曰:"何谓剩财?"裴曰:"人之转货求丐也,命当即□,忽遇物之箱稀,或主人深顾所得,乃逾数外之财,即谓之剩,故掠之焉。"
曰:"安知其剩而掠之?"裴曰:"生人一饮一啄,无非前定,况财实乎?阴司所籍,其获有限,获而逾籍,阴吏状来,乃掠之也。"
韦曰:"所谓掠者,夺之于囊耶,窃之于怀耶?"裴曰:"非也。 当数而得,一一有成,数外之财,为吾所运。 或令虚耗,或洁横事,或买卖不及常价,殊不关身尔。 始吾之生也,常谓商勤得财,农勤得谷,士勤得禄,只叹其不勤而不得也。 夫覆舟之商,旱岁之农,屡空之士,岂不勤乎?而今乃知勤者德之基,学者善之本。 德之为善,乃理身之道耳,亦未足以邀财而求禄也。 子之逢吾,亦是前定,合得白金二斤,过此遗子,又当复掠,故不厚矣。 子之是行也,岐甚厚而邠甚薄,于泾殊无所得,诸镇平平耳。 人生有命,时不参差,以道静观,无复违挠,勉之哉!璞以公事,顷入城中,阴冥数限,不可逾越。"
遂以白金二斤授之,揖而上马。
元方固请曰:"阔别多年,忽此集会,款言未几,又隔晦明,何遽如此?"璞曰:"本司廨署,置在汧陇,阻吐蕃,将来虑其侵轶,当与阴道京尹,共议会盟。 虽非远图,聊亦纾患,亦粗安之计也。 戎马已驾,来期不遥,事非早谋,不可为备,且去!且去!"上马数里,遂不复见。
其所遗,乃真白金也。
怅然而西,所历之获,无差其说。
彼乐天知命者,盖知事皆前定矣。
俄而蕃浑骚动,朝廷知之,又虑其叛,思援臣以为谋,宰相莅盟,相国崔公不欲临境,遂为城下之盟,卒如其说也。
○叶天师
开元中,道士叶静能讲于明州奉化县兴唐观。
自升座也,有老父白衣而髯者,每先来而后去,必迟迟然,若有意欲言而未能者。
讲将罢去,愈更淹留。
听徒毕去,师乃召问。
泣拜而言,自称鳞位,曰:"有意求哀,不敢自陈,既蒙不问,敢不尽其诚恳。 位实非人,乃实藏之守龙也。 职在观南小海中,千秋无失,乃获稍迁,苟或失之,即受炎沙之罚。 今九百余年矣,胡僧所禁且三十春,其僧虔心,有大咒力,今忧午日午时,其术即成,来喝水干,宝无所隐。 弟子当死,不敢望荣迁,然千载之炎海,诚不可忍。 惟仙师哀之,必免斯难,不敢忘德。"
师许之,乃泣谢而去。
师恐遗忘,乃大书其柱曰:"午日午时救龙。"
其日赴食于邑人,既回方憩,门人忽读其柱曰:"午日午时救龙。 今方欲午,吾师正憩,岂忘之乎?"将入,师已闻,遽问曰:"今何时?"对曰:"顷刻未午耳。"
仙师遂使青衣门人执墨符,奔往海。
一里余,见黑云惨空,毒风四起,有婆罗门仗剑,乘黑云,持咒于海上连喝,海水寻减半矣。
青衣使亦随声堕焉。
又使黄衣门人执朱符奔马以往,去海一百余步,又喝,寻堕,海水十涸七八矣。
有白龙跳跃浅波中,喘喘焉。
又使朱衣使执黄符以往,僧又喝之,连喝不堕。
及岸,则海水才一二尺,白龙者奋鬣张口于沙中。
朱衣使投符于海,随手水复。
婆罗门抚剑而叹曰:"三十年精勤,一旦术尽,何道士之多能哉!"拗怒而去。
既空海恬然,波停风息,前堕二使,亦渐能起,相与偕归,具白于师。
未毕,老父者已到,泣拜曰:"向者几死于胡术,非仙师之力,不能免矣。 位也,惧不克报,然终天依附,愿出门人,可指使也。 若承师命,虽秦越地阻,江山路殊,一念召之,即立左右矣。"
自是朝夕定省,若门人焉。
师以其观在原上,不可穿井,童稚汲水,必于十里之外,阖观患之。
他日,师谓髯父曰:"吾居此多日,怜其汲远,思绕观有泉以济之,子可致乎?"曰:"泉水之流,天界所有,非力可致。 然师能见活,又脱千年之苦,岂可辞乎!夫非可致而致之,界神将拒,俟战胜然后可。 令诸人皆他徙。 其日晦明三复,然后归,庶几有从命□□之功。"
合观从之。
过期而还,则石甃绕观,清流潺潺,既周而南,入于海,黄冠赖焉。
乃题渠曰:"仙师渠"。
师所以妙术广大天下,盖龙之所助焉。
○许元长
许元长者,江陵术士焉,客淮南。
御史陆俊之从事广陵也,有贤妻,待之情分倍愈于常。
俄而妻亡,俊之伤悼,情又过之。
每至春风动处,秋月明时,众乐声悲,征鸿韵咽,或展转忘寐,思苦畏叹,或伫立无憀,心伤永日。
如此者逾年矣,全失壮容,骤或雪鬓。
他日元长来,陆生知有奇术,试以汉武帝李夫人之事诱之,元长曰:"此甚易耳。"
曰:"然则能为我致亡妻之神乎?"曰:"彼所致者,但致其魂,瞥见而已。 元长又异焉。"
陆曰:"然则子能致者何?"曰:"可致其身若生人,有以从容尽平生之意。"
陆喜极拜曰:"先生诚致之,顾某骨肉,手足无所措矣。"
曰:"亡夫人周身之衣,亦仿佛能记乎?"曰:"然。"
于是择癸丑日,艮宫直音,空其室,陈设焚香之外,悉无外物。
乃备美食,夜分,使陆生公服以俟焉。
老青衣一人侍立。
元长曰:"夫人之来,非元长在此不可。 元长若去,夫人隐矣。 侍御夫人久丧,枕席单然,魂"以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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