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 第八十八回 白兔庄农人说怪 西村地老丈谈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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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阁》 第八十八回 白兔庄农人说怪 西村地老丈谈妖 魏文中

降虚真人与清虚、凌虚、碧虚诸真,同将四妖带至紫霞洞府。

紫霞谓降虚曰:"今将四妖收伏,若何区处?吾欲以五雷掌诀击成粉碎,除厥后患,如何?"降虚曰:"四妖尚有所用,不如俾彼师事三缄,他日万鬼阵中,亦可为破阵之一助。"

紫霞曰:"如真人言,美则美矣但不知四妖心内肯服三缄否也?真人且为劝之。"

降虚曰:"如是,诸兄请坐片时,待吾去劝四妖,看彼若何回答。"

降虚出,见四妖而询之曰:"尔今为吾擒获,欲生乎,抑欲死乎?"四妖曰:"生死何说?"降虚曰:"欲死耶,吾遣雷火击尔;欲生耶,须拜三缄为师,帮助阐道。 道阐明日,不少尔等仙真,胜尔在兹徒以妖法骇人多矣!"四妖曰:"承仙长施恩,宥吾不死。 吾亦知长为妖属,难脱兽皮,愿助三缄阐明大道,以成正果。 然三缄仙官被吾难为如斯,恐不肯录收吾辈。"

降虚曰:"仙官三缄量大能容,不似小人之见。 趁彼尚在玉房山下,尔等随吾前去,拜在门前可也。"

四妖欣然。

降虚见四妖已服三缄,与紫霞言之。

紫霞遂命正心子飞身来到山下,将三缄师徒呼转,坐于路侧。

少顷,诸真同至。

三缄参拜毕,紫霞谓之曰:"此四妖为吾等降伏,自知误入兽道,难脱皮毛,而今愿拜尔门。 尔其收之,以为驱使。"

三缄曰:"彼既难为弟子,恐于已收后变生意外,又将如何?"降虚真人曰:"谅彼不敢有是想矣。"

三缄曰:"既承师荐,弟子有何说辞?"降虚曰:"四妖前来,仙官三缄已录收尔等。 今归门下,须知师宜敬重,不可因师教训而为命是傲焉!要思尔辈修炼辛苦,始能化作人形;兹幸有缘,得遇三缄阐此大道。 又兼三缄仙官传尔先天,勤苦习之,其成道也,较诸人类为至易耳。 吾令谕尔,尔宜谨遵!"四妖闻降虚言,环拜三缄门下。

降虚谓三缄曰:"四妖既拜尔门矣,宜各予道号,以便称呼。"

三缄曰:"九头烈马取为『道烈道人』,第一游神取为『传道道人』,第二游神取为『束心道人』,第三游神取为『慈祥道人』。"

四妖得了道号,心内欣喜,随同三缄下玉房山,缓向前途云游而去。

紫霞等祥光驾动,亦各归于洞府。

三缄师徒行约十数里,来至白兔庄。

庄中居民俱以农业为事,农业外则非所知。

三缄见是庄水秀沙明,林木畅茂,其心爱甚,意欲在此庄头暂宿数宵,以慰梓里之念。

奈人殊地异,欲入无从。

正踌躇间,忽一少年负薪而至。

三缄曰:"壮士,其欲归村乎?"少年曰:"然。"

三缄曰:"尔居何地?"少年曰:"白兔庄中第三户耳。"

三缄曰:"吾乃云游道士,心爱是地幽雅,思欲一入贵庄,玩赏消闲,不知肯容纳否?"少年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不可容?况吾见道爷,道貌道心,能入吾庄,光沾不少。 若不嫌敝闾粗陋,即随吾去,亦可栖身。"

三缄师徒遂尾其后,一趋一步,缓缓而行。

但见天外烟生,迭迭山融成一片,村中日落,清清水色绉千层。

三缄暗自思曰:一轴名画,恨无绘师。

若有绘师照此描来,悬于壁上,真不啻嘉陵山水,得睹奇观!少年瞥见三缄沉吟不语,乃询之曰:"村庄湫隘,不堪目入,道长悔其不应从鄙人而来乎?"三缄曰:"非也。 吾观贵村,山水映于晚霞之中,不让海屿仙境耳!"少年曰:"若山若水,乃天造地设,高低丑好,俱属生成,道长尚世鄙之如斯,如入寒家,尚不若蓬蒿中藉以蔽兹风露者,其鄙之更当何如?"三缄曰:"听尔所言,应是画雕栋梁,五彩俱备?"少年曰:"吾乃农家者流,又非簪缨世冑,哪得有此?不过荜门圭窦,仅可遮夫日月焉。"

少年言罢,已到户外。

犬见客而接吠,人拾级以齐登,入了重门,虽是茅屋数间,却也布置停匀,曲折有势。

少年将三缄师徒导入堂内,忙呼家人曰:"贵客临矣,可燃灯来。"

家人捧灯来堂,安置案上,然后献茗。

不一刻,山肴野蔬,杂呈于案。

师徒餐已,撤席闲谈。

又一老农由户外入,询之少年曰:"尔家何客临兹?"少年曰:"云游道士耳。"

老农曰:"吾久欲一会道士,今正有缘也!"少年曰:"而今尚坐中堂,尔去晤之。"

老农不慌不忙,来至堂中,将衣抖了又抖,乃揖三缄而言曰:"老道爷来从何地?"三缄曰:"云游之人,有何所自?"老农曰:"幸叨道长不弃,辱临村野,恳祈慈仁大发,为吾乡治一怪焉!"三缄曰:"尔村有何怪物?"老农曰:"此怪出之已久,但恨治伏无人。"

三缄曰:"其怪何如?"老农曰:"善能噬人耳。"

三缄曰:"噬人而外,又有何能?"老农曰:"能使人妻子离散,家业倾消。"

三缄曰:"是何妖物,如此之厉?"老农曰:"吾乡惨遭其害,已数十家矣。 道长慈悲在抱,如将妖物除却,则吾村内黑童白叟均荷殊恩!"狐疑曰:"吾师徒云游天下,无怪不服。 即七足八手,六臂三头,举手收之,都如探囊取物。"

老农喜曰:"道长有是法力,此怪可伏矣。"

狐疑曰:"尔且导吾去视此怪所居在于何处。"

老农曰:"今夜已晚,明日晨早,视之未迟。"

果于次日黎明,老农直导狐疑,去在庄中第四户上,以手指曰:"此即怪穴焉。"

狐疑曰:"此乃村庄,怪物安在?"老农曰:"吾等待之。 不过片时,怪必出也。"

狐疑诺。

顷见庄内走出一人,文雅风流,顾狐疑而叱之曰:"尔为谁?敢在吾门窥伺!"老农闻狐疑受叱,暗退篱下。

狐疑得了斥责,亦退于斯。

只听其人大声嘱家仆曰:"今日门外有盗,恐窃喔喔者而来。 尔等暗为窥之,如见窃吾家物,即与擒下。 俟吾归后,赏以皮鞭!"言罢,悻悻然去。

狐疑询老农曰:"怪在何地,还未见耶?"老农曰:"时才出户叱尔者,非怪而何?"狐疑曰:"彼亦犹是人也,又无狞狰恶像,乌能食人?"老农曰:"山妖水怪,狞狰在貌而不在心;是人也,狞狰在心而不在貌。"

狐疑曰:"彼以纵恶,其所食者,无非稻、粱、粟、米、猪、羊、鱼、肉而已矣,能生嚼人类如狼虎哉?"老农曰:"殆有甚焉。 虎狼嚼人,嚼止一人之身。 是人食人,并其家产而亦食也。 岂但如狼虎乎?"狐疑曰:"尔言何说?"老农曰:"是人为人,术善饕饕。 尔如常备肴馔,以充彼腹,彼心喜尔,凡事必为遮盖。 如久不予食,彼必是非刁弄。 俾尔两造起衅,因而在内假作好人模样,说和其事,其实带和而带刁之。 真使尔二家兴词讼时,央彼为证,彼乃巧于摆布,活将尔产业倾尽,妻子离散,而又食他人焉。 村人恨甚,为之赠以雅号曰『两头蛇』。 祈道爷将此两头蛇收之,以使吾等安静数年,恩沾不小!"狐疑曰:"收妖甚易,但须归禀吾师。"

老农闻言,又导狐疑而返。

三缄询曰:"尔去打探此怪,可能收否?"狐疑曰:"此亦人妖也。 弟子已知难伏,故托言禀师。"

话犹未已,又听门外犬吠声声。

少年出曰:"竹篱外面,所立者何人?"篱下应曰:"吾西村李姓也。 闻得贵庄宿有道长,善能收妖伏怪,吾家一妖最恶,特来请彼前去,为我驱除!"少年转到堂中,向三缄师徒曰:"西村李老,特请道长师徒前去收妖。"

三缄曰:"吾师徒将要他适,不暇久留矣。 二次来此,与彼收之。"

狐疑曰:"吾师云游天下,原为广积外功。 西村有妖,师如不收,将害尽生灵矣。 知而弗救,功安在哉?"三缄曰:"师之所以不允者,恐又属人妖也。 如老农所说,尔能收乎?"狐疑曰:"西村之地,岂尽人妖耶?吾不信天下人妖如是其多也!"三缄曰:"天下人妖,较多于山精水怪,是言确切不移。 况山精水怪,可以法宝伏之;至于人妖,不可伏以法宝,无非巧为辩说,以化彼心。 尔随为师历有年矣,素知人心难化,宜急回避李老之招。"

狐疑曰:"待弟子问明,如果人妖也,速速回避。 否则,吾师徒何妨作此功德,与彼歼除?"三缄曰:"尔速出问,毋稍缓焉!"狐疑出,问之李老曰:"尔家有何妖物?须实为我言。"

李老曰:"尔问此怪,其问怪之心性乎,抑问怪之形像乎?"狐疑曰:"尔先言形像,俾吾察何妖属,好带法宝来村收之。"

李老曰:"是妖首上毛发甚伙,约长数尺,两乳下垂,两足如锥,其面则红粉相兼,此怪形也。"

狐疑曰:"心性若何?"李老曰:"心性最毒,不可相近,近则以爪击人。"

狐疑曰:"所噬何物?"李老曰:"善噬鱼、肉、猪、羊、布、匹、绫、罗耳。"

狐疑曰:"是必山魈也。"

忙忙退入,细述怪之形像、心性。

述已,催三缄起程。

三缄曰:"收紫光时,吾尝戒尔休夸大口,尔不吾信。 后非为师一番言词,打入紫光心坎,何能收伏?今到西村地面,如系紫光之类,尔去收之!"狐疑曰:"如果紫光类也,弟子一力收伏,不劳吾师焉。"

三缄曰:"既然如此,尔等收拾法宝,速投西村!"出得户来,李老导以前行,延至其家,设筵款待。

三缄乘隙暗问李老曰:"尔言妖物,历此几许路途?"李老曰:"即在寒家耳。"

三缄曰:"既在尔家,何时出现?"李老曰:"出入未定。 祈道长稍待半日,必有所见焉。"

三缄不复问,吩咐徒众:"各将法宝随身。 主言此妖出入无时,须谨防着!"却说李老请三缄师徒在于家中,已经二日,其妻谓之曰:"尔所请者,实系何人?"李老甚畏其妻,含糊应曰:"朋友。"

妻曰:"既属朋友,可遣去矣。 胡为流连于此,将何粟米与彼食耶?"夫妇言谈之间,李老幼女向母告曰:"父所请者,道士也。"

其妻谓其女曰:"尔父请此道士,所为者何?"女曰:"闻父请来,以治母虿者。"

妻闻女言,粉面生红,双肩倒竖,高挽翠袖,紧束云桥,手提木棍一根,竟向中堂飞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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