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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道得二翠之言,同驾风车,向北凤山而投。
半空中,遥见此山高险可畏,中山形同鸟腹,首尾皆尖,如能飞舞,恰似一只彩凤。
三人来至山顶,微将风车坠下。
二翠导乐道入洞,香茗献后,设筵待之。
席间,二翠询曰:"乐道兄自碧玉分散以来,吾师行藏毫不知耶?"乐道曰:"道兄道弟一无所遇,未识尚有几人随师云游。 兄弟四处访寻,渺无音信,不期至此与道妹相会。 但访师在后,现今白蟒挫辱于吾,道妹如何收之,以雪吾恨。"
二翠曰:"白蟒道法,群妖不及,如得吾师肠绋子,治之不难。"
乐道曰:"师形不见,何由得耶?"二翠曰:"吾于明月高竖花幡,招聚北凤山大小妖部,访有能收者,然后再至小月洞一决雌雄。"
乐道曰:"如是事不宜缓,明日速行。"
昧爽,二翠将花幡高竖,微风飘荡,妖娇如龙。
群妖见之,陆续而至,一时约集数百有余,交相问曰:"是谁立此花幡,招吾等前来酌议何事?"二翠曰:"花幡乃吾姊妹所竖,招得众仙子来此,别无酌议,因小月洞之白蟒扰害生灵,而且压及群妖,有罚无赏,藐视一切,吾姊妹意欲兴师问罪,扫除恶魁,一以安靖生灵,一为群妖出气。 不知尔等以为何如?"群妖曰:"白蟒为人应当诛戮,无如彼之道法高过百里内外一概妖部,兼得南蟒紫花棍,真有万妖不敌之勇。 群妖久欲除之,所以隐忍不前者,实此故也。 二翠仙姑既欲除此恶魁,谅所炼道法必胜于彼,吾等不过效厥奔走,冲锋对敌还赖仙姑。"
二翠曰:"此紫花棍系何物所化,厉害如斯?"群妖曰:"九曲山半有紫棠一株,历经日月精华数万年久,已成为妖,常在是山现美女形,迷弄人间男子。 好色之辈,为彼毒死者不计其数。 后得道祖《太极图》一照,化作此棍。 先为八公山鹿妖所得,獐妖为之驱使不堪,无可如何,将一女配之,以讲和好。 鹿妖美恋獐女,寻为獐女击毙。 獐女得棍称雄,压及群妖,与南蟒有桑间约。 南蟒假为匹配,同洞而居。 居约月余,南蟒又复乘隙以毙獐女,亦犹白蟒之毙南蟒然。 至若伏此棍者,则不知用何物焉。"
二翠曰:"紫花棍之由如是,然不知伏棍何物,乌能与彼争斗乎?"中一老妖曰:"要伏此棍,亦不为难。"
二翠顾而询曰:"尔系何物所成?"老妖曰:"吾非他,乃九曲山之马缨树也。"
二翠曰:"尔修多年?"老妖曰:"吾与紫棠同时耳。"
二翠曰:"老妖仙既与紫棠同时,谅知治伏此棍之物。"
老妖曰:"若得雅泉山樵鬼手斧,自易治之。"
二翠曰:"樵鬼系何人灵爽哉?"老妖曰:"前有樵子采薪吾山,欲伐紫棠,刚伐至半,虑极而没,尸成樵鬼。 见紫棠已毙,寻至雅泉山内洞中修炼。 仙姑要除此棍,非彼不能,此棍一除,群妖之内能战白蟒者尚属多多。"
二翠曰:"樵鬼在洞,谁去相请?"老妖曰:"吾去请之。"
二翠曰:"如此甚好,尔其速行。"
老妖欣然,飞身而去。
半日之久,樵鬼果至,但见狞狰面目,甚是怕人。
二翠迓入洞中,设筵款待。
言及紫花棍一事,樵鬼一力承担。
二翠不胜欢欣,遂商于乐道曰:"道兄可至小月洞叫骂白蟒,如彼出战,且战且走,吾姊妹左右截杀。 俟彼身逢樵鬼,先夺此棍,然后擒之。"
乐道曰:"此计妙甚,待吾即去。"
去不多时,已到洞前,叫骂数声,内无影响。
近洞而视,只有七八小妖坐于其中。
乐道曰:"尔洞白帝安在?"小妖曰:"今日群妖供献佳酿,现为山后豹妖请去矣。"
乐道曰:"后山不远,尔去请彼归来,吾亦有佳酿供之。"
小妖曰:"白帝性最乖张,归早归迟,谁敢相强。"
乐道见小妖不去,心中火发,手持利刃,横顺相刺。
小妖骇,奔至后山,哭诉其由。
白蟒闻言,忙传群妖布阵以待。
急急驰归本洞,见乐道已入洞中。
白蟒吼曰:"仇人在此,休放彼逃也。"
手持紫花棍,连击乐道。
乐道不能对敌,旋败旋走,已败在遂阳山前。
正值力竭势穷,倏左有翠华冲出,与白蟒大战。
白蟒击以紫花棍,翠华败走。
败未甚远,翠盖冲出,又与白蟒力战,白蟒以紫花棍接连而击。
翠盖败去,翠华又战;翠华败去,乐道又战。
战到垂杨枝下,樵鬼向前吼曰:"紫棠老妖,死而尚作厉耶?吾为尔虑毙山中,只言难以相逢,今日得遇,不伐尔数段,吾不休也。"
言已,抛去樵斧,当劈紫花棍为粉碎。
乐道、二翠见白蟒失却此宝,四面攻敌。
白蟒靡有所恃,腾空而遁。
四人不舍,随后追逐。
白蟒为彼追得山穷水尽,无路可奔,忽见前面黑风拥着一团,白蟒直入,见一黑盔大汉立于其间。
大汉睹此女妖貌美可爱,乃询之曰:"女妖何往?"白蟒曰:"尔快救吾,吾与他妖相战,败下阵来,无地躲藏。 尔如救得吾躬,愿为尔配。"
大汉喜,遂将黑风愈布愈开,遮却天日。
四人赶至此地,黑风突起,不知白蟒去向何所。
顷之黑风收卷,大汉暗将白蟒隐于风内,坠下洞中。
白蟒曰:"承得妖仙救吾,前言已出,愿与尔结为夫妇,以复四妖之仇。 但不知尔属何妖,尚祈明以告我。"
大汉曰:"吾乃黑泉洞中黑蟒精也。"
白蟒曰:"若然结为良缘,真其匹配。"
黑蟒曰:"如何?"白蟒曰:"吾与尔同类耳。"
黑蟒喜甚,即与白蟒交拜成礼。
礼毕,白蟒泣曰:"四妖仇结于吾,将何报彼?"黑蟒曰:"吾有一兄名『飞长蟒』,道法高妙,吾去搬弄,自复尔仇。"
白蟒曰:"既为夫妇,妻仇即夫仇也,宜速去之。"
黑蟒曰:"尔毋容忧,待吾兄搬至,断将四妖毙命,以遂尔心。"
白蟒聆言,喜不自胜。
乐道不见白蟒,搜寻殆遍,踪迹渺然。
二翠、樵鬼曰:"彼已远逃,穷寇勿追,不如各归洞中,以为修炼计。"
乐道曰:"可。"
刚将风车播转,后面走石飞沙。
二翠曰:"白蟒必又搬兵至矣,各宜勇力敌之。"
言犹未已,白蟒已至,怒气言曰:"尔我素无仇隙,何相逼如斯?今特搬来精兵,与尔一决胜负。"
乐道曰:"尔有精兵,吾辈不畏。"
白蟒不复与语,身闪一旁;飞天蟒驱过风车,力战乐道;黑蟒力战樵鬼,白蟒力战二翠。
酣战良久,莫决雌雄。
鸡心山前,有一蜈蚣成道,无事游玩,遥见西北角上一缕黑气,或升或降,或斜或倚,未审何妖在此斗法。
因将风车一展,于云脚下用目偷觇,乃三蟒妖与虎蕉、樵鬼相斗也。
蜈蚣暗思:"蟒妖乃害人之物,吾且除之。"
按下风车,大声吼曰:"虎、樵等精,吾来助尔一阵。"
二翠拜曰:"如得仙妖相助,此蟒不难除矣。"
蜈蚣不慌不忙,转过东南隅,口吐毒烟,截住三蟒去路。
三蟒闻烟畏甚,飞身欲逃。
白蟒稍迟,已被蜈蚣铁杵击毙。
飞天蟒见白蟒已死,急向西遁,黑蟒亦向南奔。
蜈蚣曰:"吾去追此二怪,尔等各归洞府。"
言置,飞空逐去。
樵鬼亦辞二翠,归于本洞。
二翠谓乐道曰:"白蟒既除,已遂兄志,同至北凤相与炼道,可乎?"乐道曰:"不可,吾与道妹道根未深,倘惹邪缘,坠落难升矣。 尔姊妹仍回故处。 如闻吾师消息,急急与兄寄信。 兄也不复游玩,恐如前此生出无限风波。"
二翠曰:"道兄又如何主见耶?"乐道曰:"而今白蟒已诛,吾即借彼洞中为修炼所。"
言毕分别而去。
自此乐道居于小月洞,二翠仍回北凤山。
三缄是时在南海游观已十余日,狐疑一夕禀曰:"海岛之地绝少人烟,师徒长居,怎堪习道。"
三缄曰:"南海地界本非凡境,在此炼道,道自易成,但不能广积外功,如何飞升天府?吾已准定明日又向别地遄征矣。"
言谈之间,天光发晓,师徒离了南海,向故道而回。
行约廿日,已抵南岳山麓。
三缄曰:"未到南海,思至南岳,谁知南岳未至,先到南海。 云游之乡,诚有次序也。"
师徒喜形于色,转转折折,直登峰顶。
诸庙游遍,来至东岳行宫,见一贫妇,送一幼子以为小僧,子母分离,抱头大哭。
三缄亦为凄楚,不禁潸然泣下,曰:"母之爱儿如是其极,回忆吾亲在日,其爱惜乎吾也,必有更甚焉者。 吾自欲修大道,未娶妻室,抱子承宗,天下云游,迄今八载,不知吾子宗继于佳节时,可能亲身拜扫祖墓否。 吾念及此,殊令吾有桑梓之悲矣。"
狐疑瞥见三缄泪下纷纷,禀询所以,三缄详细告之。
狐疑、紫光亦各有所思,而悲泣靡已。
紫光曰:"吾非吾师指示,已入逆党坠于地狱。 今也云影望断,难见亲容,午夜思维,罪伊胡底。"
言讫,不胜欷献。
狐疑曰:"吾物也,尚多孝亲心念,人而忤逆,真物不如。"
三缄曰:"世之人不如物者,岂少也哉?此吾辈习道,所以先敦五伦,五伦一敦,其道即得。 彼避兄离母而隐于深山者,是谓之不知务也。 汝等从师同游天壤,凡遇忤逆,先为化导,即是第一积善功夫。"
狐疑曰:"师言甚善,弟子辈窃愿学之。"
三缄曰:"吾屈指算来,八载云游,未归梓里。 师欲一返乡井,弟子以为何如?"狐疑曰:"师既欲归,弟子愿随。"
紫光曰:"师归,弟子得返故里,一省亲墓,虽不若父母在日得睹形容,然见墓犹之见亲,亦可稍申孝念。"
三缄曰:"人不入道,所为属昏昏焉。 一入道中,将伦常习熟,不啻又入一重天矣。 信哉!人不可不讲道也。"
师徒是夜宿于东岳行宫,次日别了是宫老僧,向故园而返。
下得南岳,又是秋深,但见柳叶萧疏,蓼红江岸,虫声唧唧,和鸿雁以飞鸣,天籁唔唔,偕秋风而隐约。
三缄因以触于目者,发诸口曰:"师徒同游不计秋,南来北往任周流;倏然触动思亲念,望望邱园趁意投。"
吟已,师徒各抱思亲之感,默默无言。
久之,狐疑乃曰:"日将夕矣,吾师可以息足矣。"
三缄曰:"尔向前途寻一所在,村庄寺观俱无论焉。"
狐疑奉命前行里许,听得山盘一声,铿然达外,心窃思曰:"是地必有寺观,吾不免向盘声处而行之。"
复行一二里,途遇老母,泪痕满面,伛偻而来。
狐疑见其形异,因问之曰:"老母奚自?"老母曰:"老身一子疾卧牀头,靡有药费,而且家计无出,度日维艰。 前去义谷庄中借贷杜母,杜母始而不允,继又暗使朱母与老身言曰:『尔子此病,大约凶而不吉。 如将尔媳许配杜母次子,愿予谷二石,以敷日用。 』老身暗思,吾媳甚贤,将媳一出,不惟吾儿必死,老身亦难以生,况膝下呱呱待乳者乎?沿途思之,不觉泪落不干矣。"
狐疑曰:"老母不必悲伤,吾有一师善全人事,今夜暂宿尔室,自保无虞。"
老母喜曰:"如是吾家虽属蓬闾,尚然宽敞,可容行人四五。"
言罢欲去。
狐疑曰:"老母毋得先归,吾辈远来路径不稔,尔且在此候着,免吾师徒有误歧途。"
老母诺。
狐疑忙忙将返,不意三缄、紫光已由山坳而至,见得狐疑而询曰:"宿地可得乎?"狐疑曰:"得矣。"
三缄曰:"观耶,剎耶,亦村庄耶?"狐疑曰:"村庄耳。 师可速行,导路者待已久矣。"
三缄急急行走,遥见老母席地而坐。
及至老母导入村庄,呼媳献茗。
茗毕,老母曰:"恨吾家无颗粟以款高贤,其奈之何?"紫光曰:"腹已饿矣,汝方可有售粟者乎?"老母曰:"有,但无银耳。"
紫光曰:"此有银二两,祈老母命人易之。"
老母即命乃媳携筐而去。
顷易粟归,烹熟以待。
食已,狐疑将老母情景向师详告。
三缄于是询及老母曰:"汝子何疾?"老母曰:"别无疾苦,只能食而不能行焉。"
三缄曰:"可将汝子扶出堂前,待吾一观。"
老母闻说,命媳扶出。
三缄极目,两足臃肿,举动号啕。
三缄曰:"汝素日善开古冢而平为田土乎?"其子曰:"然。"
三缄曰:"汝足之不能行者,即冢中人之报汝者也。"
其子曰:"望道长与吾解释,若得痊愈,肺腑铭恩。"
三缄曰:"汝自兹后,犹平之否?"其子曰:"再不敢矣。"
三缄曰:"如此将足移至吾前。"
俟足移妥,三缄且捏且言曰:"冢中人,冢中人,千百年来有精灵。 一时将墓毁,在汝固伤情。 听吾劝,解此冤,他年度汝享清闲。"
言毕,愈捏愈重,当将臃肿捏成好足。
其子立起身来,行动如常,拜谢三缄疗疾之德。
三缄复与纹银廿两,以作资本。
老母及子称谢不尽,欲留师徒厚设斋筵。
三缄知之,暗于天晓时不辞而行,又向里闾缓缓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