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镌绣像麴头陀济颠全传 第三十回 三昧语红蝇出鼻 九里松死客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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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镌绣像麴头陀济颠全传》 第三十回 三昧语红蝇出鼻 九里松死客还魂 香婴居士

上年济公在径山遇着别峰长老,说道明年二月十五日应断酒肉之缘。

济公听了此语,藏之于心,见了酒肉之处,也渐渐有厌恶之意。

其如人头上见了济公,便要将酒肉迎合他。

济公又是情面软款之人,不好拒绝,只得见了也便用些,却不似当初见了就吃,没有想慕,一种馋态,看来十去八九。

从是睦州化了木头回来,向不在净慈寺中,人头上想念甚多。

比如杜家画得一幅神影,撞着机会,平空得了五十两银子。

所以人上说着济公,便也一分加敬,也怀着几分利心。

一日,济公走到清波门内云居庵中,探望道友水心,不料水心闲游他出,济公坐在庵门外茶棚之下等他。

只见一个年少居士,手内持书一封,径向济公面前跪下。

济公连忙起问居士是谁?少年道:"我在庵内住了两个月了。 每日到城市中,打听我师回否?昨日方闻我师化了木头,已回净寺三日,恐有正事,未敢造次。 今日正要出城,适才见一个老者说道:‘你终日寻济公,那茶棚下坐的不是?’所以斗胆过来叩见。"

济公道:"你见我何为?"居士道:"小子讲西堂之侄,姓徐,名道成,出家五六年,今欲剃度。 师叔向小子道:‘须往求净慈寺书记济公开疏,方有出身。 ’不料我师今日刚到庵来,也是道缘相凑。"

济公接书开看道:"我晓得了,但是写疏旧例,不可无酒,如今我不大吃,只是一壶罢。"

居士道:"此处不便,必须酒店中去。"

济公披了直裰,走出茶棚,竟到酒店坐下。

原来济公到杭州,初次吃酒,就在他家吃起。

今日重至店中,店家王公十分欢喜,先拿几杯香茶吃了。

小厮问道:"官人请济公,可打多少酒?"居士身边,止得五六文钱,踌躇不敢出手。

正在窘迫之际,王公走将过来道:"济公好几年不到我家,今日东道却是我的,不要居士费钞,只要吃得尽欢,保佑我生意茂盛便了。"

济公指着居士道:"今日却便宜你了。"

居士道:"总总靠着我师福力。"

王公讨出酒来,荤菜随后摆上。

居士奉斋,只吃小菜陪着,一边磨起墨来。

就带醉把疏头写着:

本是居士身,要作比丘相。

祠部价难酬,袈裟又不周。

我劝徐居士,只好罢休休。

居士道:"我守了几时,候得着我师,如何与我题得不尴不尬?再叫我寻个疏簿,却是难了。"

济公道:"你今日没钱请我吃酒,只好如此打发生活,将就去罢。"

居士不觉流下泪来。

王公道:"今日原说我请你,须要吃个撒花盖顶,我心才喜欢哩。"

济公道:"既如此说,拿疏簿过来,我再添上两句,自然你有好处。"

济公举笔再挥道:

出门撞着庞居士,一笑回来光却头。

居士又得了两句,心竟稍宽,谢了济公,并谢了王公,仍回庵内,谢了住持,走下山坡,穿出大井巷去。

身上既寒,肚内又饥,又因疏头写得不畅,一路上低着头颅,十分懊恼。

胡撞将去,不料闯了王府丞的马头,喝声拿住。

徐居士只得跪下哀告道:"小道因往净慈寺,浼济颠和尚写个疏头,被他写坏了,心中闷闷,因此走来冲了相公马导,乞求相公饶恕。"

府丞道:"取疏头我看。"

居士怀中取出呈上。

府丞看了大喜,便令虞候带进府内。

府丞升堂,居士跪下。

府丞道:"你真实有缘,昨日太后娘娘发下一百道度牒,未曾舍动,你却好是头名。"

便教左右取一道,填了名字,付与居士,接过大喜,拜谢而去。

且说济公捏了酒杯,兴致复勃,王公却又殷勤,尽着荡出酒来。

只是济公之量,不及当初十分之三,便已胡涂上来,天已将暝,不说起身。

王公打扫内房,便留住下。

济公道:"不必内房,就此便是安乐窝了。"

言之未毕,鼾呼勃然,王公却就地一条大板凳上,放倒睡去。

主人把门关上,各自方便。

睡到半夜,济公却见当初那个红脸长人,就地上透将起来,把济公颈子一把揿倒,口中道: 杜康杜康,恼乱天堂;

易牙易牙,荤秽佛家。

言罢,袖中取出小刀一把,依旧将鼻子挑开,只见鼻子尖上一个红虫,长了两片翼翅,往外飞了出去,仍旧把鼻子揉上几揉,把济公扶起。

那长人依旧从地下缩得没影。

济公连忙叫地方,乱喊四邻,猛然惊醒,依旧是当初之梦。

主人惊问道:"为何叫喊?"济公道:"我连日辛苦,不料做此一梦,惊动你们。"

乇公道:"想是你昨日吃酒不醉,以至于此。"

济公道:"明日是二月十五,我的酒肉之缘已满,此时便觉酒气冲人,十分厌恶之极。 天已亮了,我却要到黑观音堂看个老友,就回净寺去也。"

言毕,竟披上直裰,走出城门。

却好遇着一只便船,船家见了济公,即使扯他趁船道:"今日定有十分财喜。"

济公道:"划船人日趁日吃,安得十分财喜?"船家道:"师父有所不知,今日九里松董斋公家,为了人命事,午后县丞要去相尸。 衙门中有许多人,勾合光棍,认亲认眷,要去诈他。 来来往往,都要坐我们的船,个个饱了,难道划船的不要赚块大的银子?"济公问道:"既是斋公,怎的打死了人?"船家道:"冤屈,冤屈。 董斋公是忠厚人,偶然一个外路人,走到他家门首讨碗茶吃,不料登时死了。 地方光棍生起情来,装亲装眷,硬证苦主,便有许多走来。 可怜这斋公,本分一世,却遭这场冤屈官司。"

济公一一听在肚里,便一脚跳上岸去,谢了船家,径寻到九里松。

到了董家门首,只见许多人,队进队出,打点搭厂,铺设尸场,围屏坐褥,朱匣笔砚,十分撩乱。

济公走到死尸边一看,却是北人打扮。

记得当初看过《藏经》,内有一段移尸神咒,暗中念了七遍,就往空处坟园之内,勾挕一个无主枉死孤魂,一手拿定,问他姓名生年月日,藏在袖中。

走到董家门内,道:"这死的是我舍亲,不要慌乱,待我沾亲带骨的叫他,魂醒也未见得。"

众人俱也让开。

济公就向死尸耳边叫道:"赵大哥,醒来,醒来。"

约有七八十声,只见那死人颜色红活,手脚蠕蠕欲动。

众便道:"活转来了,括转来了。"

济公道:"你们莫要乱嚷,恐惊了魂。"

众人俱也安静。

不及两个时辰,那人翻身跳起,打了两个呵欠。

开眼便道:"济公哥哥,你在这里,这里却是何处?"济公道:"你昨日在何处吃了酒,今日却醉在这里,都说你死了,几乎害这董斋公吃没头官司。"

指着那一班一伙道:"是你的尸亲,可是果否?"那人就对众道:"你既是我尸亲,你晓得我姓甚名谁,住在何处?"那一伙人看见死人活了,俱也渐渐走散。

少间,县丞却来相尸,也不想要多少烧香,多少使费。

却见那人与济公捱肩搭背,一路说话而去,却把一场热闹官司顿成冰炭。

济公送那死尸到荒郊僻静去处,依然:

头脚横南北,两手指东西。

庄生成浩叹,月落夜乌啼。

看官道济公却又痴了,既死的度了活来,那活的便不消死了。

不知人生躯壳原是假的,冤家却是真的。

董斋公做了一世善人,到后来却受这场冤屈,怎生辩白?济公一念不忍,顿生怜悯,就把移尸的咒借用,解却本分斋公无数苦楚,扫却地方光棍许多波澜。

若死的人念个咒,借个魂便活了去,世上的躯壳倒像一间空的房儿,随人赁住,可不将世上人搬来搬去,再没死的人了,可成得一个世界么?可恨世上人心叵测,一经有事,便变幻出许多人头鬼面来。

得济公偶然试出这个法儿,也把此辈扫尽兴致,破尽奸顽,强如讲经说法。

要见天下为善的,到了最凶极险之处,都有解救,不是济公也做不来,若再要济公做此一法,也做不来了。

此乃济公小露神通,以后的神通更有大于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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