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镌绣像麴头陀济颠全传 第二十回 古独峰恶遭天谴 陈奶妈雨助龙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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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镌绣像麴头陀济颠全传》 第二十回 古独峰恶遭天谴 陈奶妈雨助龙腾 香婴居士

自古临安会城素多火灾,其故何也?盖天下的房屋舍宇,俱用砖墙砖壁,四围包裹。

惟临安府城地方窄狭,寸地寸金,凡造房屋,四下俱不用砖,大半比屋贴邻,皆以泥竹为之,多致破损。

或以芦帘篾席遮拉风雨,苟且栖息,相习成风,不以为异。

偶遭火星飞灼,顷刻焰起,连片沿烧。

这些百姓也并不去打灭扑救房屋,只用力搬抢破家破伙,填街塞巷。

加以市井光棍成群结伙,竟以抢掳为事。

甚至其家抢得几件要紧箱笼,拼命捱得出头,又被抢火的火棍照头打得昏晕,平空抢夺而去。

也有无赖之徒,眼见大火烧到面前,还要冒烟冲火进去搬抢物体,常把性命陪伴在内。

以致火起,少则数十,多则数百,或盈千累万,连日连夜,不肯休熄。

虽有地方官府禁示,日常挨家设备火钩火索,水帚水缸一切器具,终日戒严。

仓卒间不能觉察,一时焰起,仍旧如此。

地方总甲捉拿火头,解送官府,或枷或责,号令通衢,俱是马后之炮,过阵之雨,何益于事。

如今且说临安城中有个孽恶财主,姓古名豪,号独峰。

少年也曾挂名读书,后来得了横财,时运康泰,将此钱钞滥肯结识当道衙门,联络地虎羽翼,专以打点贿赂相通。

人上渐渐呼为员外,门下呵脬捧屁者甚多。

地方中稍有语言相忤犯者,即便倚逞势要,横以恶孽加人,轻则科派些小小差使,重则以奇祸中伤。

故此里中之人,不敢正视。

他住的宅子,相近府部衙门,正当热闹区处。

他也只怕火灾,门前一带,俱是大风火墙垣,墙里又是一带夹沟,沟有七八尺阔,沟内俱种荷花,周围水绕。

内边厅屋楼房,层层迭迭,不知多少,委实城中虽有火灾,千年万载也沿烧不着。

宅边只有一间小房,数丈开阔之地,乃一贫儒张姓者祖居。

日常独峰要买他的,只因他口气轻薄,抵死不卖与他。

独峰又任气性,毕竟要吞并方圆,倚官托势,俱也没奈何他。

后来央出许多亲友劝处,只得改作一座神庙,供着火德星君。

门前搭一棚子,夏日施茶,冬日施汤,愿为地方作福。

这也是张姓朋友拖绳假脱,两面光鲜之意。

独峰也暂放下,尚在缓图。

地方上人也俱道和处得,却好一面将茶棚盖起。

只因茶棚投有僧人承管,正在料理,忽见济公撞来,众道:"正好,正好。 茶棚住僧到是济公妥贴,他热心任事,又平易近人,虽要寻些酒吃,到也明明白白,人俱晓得,不是假素偷荤之辈。"

大家丛集留他。

济公道:"我这个身子逍逍遥遥,今日山南,明日岭北,随缘随分,或素或荤,或茶或酒,那里不住几日。 若是坐定施茶,这茶棚就是我作主了。 临安城里旧规,住庵堂,住净室,俱要带些道粮使费,请了地方,方肯留住。 我这穷和尚,穿得这件破直裰,脱落来便赤条条露出膫子,那里住得起?"众道:"我们要留你住,如何要你破费?只要先到那员外里边说知,并邻舍街坊说声便了。"

济公道:"如此我就来,只要柴水茶叶端正便了。"

一面取了匙钥,开了门,济公也就歇脚坐定。

一霎时,日用零碎,锅灶碗盏桌凳,俱已齐备,又叫一个挑水的懒道人在内相帮。

次日烧起茶来,左近人家晓得是济公有些颠的,大大小小俱来顽耍,因而寻些酒吃,兼就带些荤菜。

他也不厌人杂,人也不嫌鄙他,颇觉相安。

不料独峰知道,当日茶棚空着,还不觉得,如今住了和尚,十分着相,便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门下就有几个帮闲的道:"甚么好的和尚,却是吃酒吃肉,无赖秃徒,容留住此,也不稳便,万一窝囤些不良之人,到属可虑。 况且又与员外宅子相近,倘若做出事来,员外处固是不妨,带累地方不得安静,也不见好。"

独峰道:"这和尚来不多时,料无事犯。"

众道:"若待犯出,却又迟了。"

独峰道:"如何法子遣得他去?毕竟寻个极重题目方好。"

众道:"何难,何难。 这和尚终日吃酒吃肉,明日我们去拿着他的讹头,只要员外一个帖子进去,或司或厅,着实奉承,无不了当。"

独峰道:"你们明日就去做来,我这里拿帖子去,极便当的。"

次日,两个恶少年果然挨到棚子里,胡言乱道,哄着孩子们拿酒拿肉请他。

恶少年趁着人送酒时,便去添买几壶烧酒帮上。

济公不知是计,却爽爽快快一啜而尽,面色熏熏,手麻脚软。

却见两个虞候走来,一条铁练,牵了就走,地方不知甚因,齐心跟到衙前。

只见两个少年,拿着三四个酒壶,一盘猪肉作证。

那厅官又是个尖酸刻薄的人,知道独峰要驱逐他远去,也不打他,只叫一个屠户走来,着要一个圆囵猪身,立刻回话。

屠户将猪身取到,厅官叫屠户将猪身凿个窟窿,把济公枷在颈上。

着两个牢子,一锣一鼓,推到茶棚之下,以为荤酒和尚做个榜样,放在烈日之中,烤着示众。

济公尚在醉中全不觉着。

烤了一日,只说大热炎天,那猪身必有蛆虫钻出,奈何着他。

那知枷了三日,全然没有气息。

众人围着观看,却也称奇。

忽见一位闲住监司陆公,轿上远远望见道:"好吃肉的和尚,不过三块五块,怎的连头也钻在猪身子里了?"左右道:"就是济颠和尚,厅官枷的。"

陆公听见说是济颠,即便下轿,分付拿个帖去厅官,快快放了。

不一会也即差人放枷。

陆公一手拉住济公,即叫快取轿来,抬了济公一同回府。

陆公道:"我日来正要寻你,不料你在茶棚之内遭此无妄。"

济公也只嘻嘻嘻而笑。

陆公道:"我有个奶妈,怀孕三年,尚未分娩,你看一看,是甚么奇病?"济公道:"我又不做郎中,如何晓得。"

陆公道:"你前月在陈太尉处,三口水医好肿毒,如何说不会医?"济公道:"待我伸手去摸一摸。"

陆公取笑道:"骚和尚,不要摸他的奶,叫我疑心。"

济公道:"我没有这心。"

陆公随唤奶妈到来,济公将手向胸一摸,便道:"这病要火攻。"

陆公道:"我取艾来何如?"济公道:"今日不便动火。"

陆公道:"为何不便?"济公道:"今日火神正在古独峰家,我先要去救他,此时却没有工夫,让我去了即来。"

陆公也就送他出门。

济公急急走到古家门上,却是紧闭不开,济公将石块乱击。

街坊人道:"想是济公晓得古家用智枷他,今上门来想要报仇,故此急急打门。"

谁知济公全无此心,反要出力救他,却未说破。

内边的人又道:"颠子打门,故意不开。"

济公只得寻了一个砚台,拿了一枝墨笔,粉墙上大书道:

快些走,快些走,今朝撞了空睛犼。

冤家四路不相饶,笔管煨鳅齐出丑。

济公写完,丢笔就走。

不上半个时辰,只见墙内紫焰烛天,金蛇绕地,百道火光,漫空倒卷。

前前后后,围墙严密,池水周通,门上重重上锁,迭迭加闩,分明防备外火沿烧,怕人抢掳。

那知内房火起,先把出路塞紧,内外无人扑救,真如笔管煨鳅真死而已。

自午余烧到半夜,可怜一家五十余口,尽为煨烬。

外边看火者,俱见火神骑着火龙、火马,火将持着火鞭、火轮,绕墙围转。

此真平日恶孽贯盈,上天震怒,乃有此惨烈之报。

临安都城,大小民人,无不称快。

可见济公佛子心肠,分明晓得他作此孽害,也还尽心救他,天意已定,只得歇手。

一直跑到陆家,见了陆公道:"古家之火,却救不得,今却来你们炙火。"

此时古家之火尚未腾发,陆公亦未省得,只教奶妈出来,坐在一间雪洞小房,将上身衣服脱下露出胸膛,将手缚定。

拿了碗大一个艾饼,将头发分开,顶心中把艾饼放上,点火灼动,大声叫痛。

唤人走开,把门关上,窗上留一豆大之眼。

到了半夜,雷声大作,风雨陡然而来。

肚中之物却化作一条小蛇,从窗隙中飞身而出,便成一条黑龙,数十余丈,腾空而去,人都看见。

少时,风息雨收,开门进看,奶妈如醉如痴,尚是不知,那艾饼上火气微微烟起,陆公大是骇异。

外边人来报道:"昨夜古独峰家,天火降烧,满门受害,到得下雨时节,已经煨过。 也是他积恶所致,故上天有雨不肯早发一刻救他。"

并将奶妈之事说着,一时两事奇异异常。

陆公正要回头作谢济公,竟不知济公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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