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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汤尹一德,而贤善来归。
莱朱之至,上题已详。
其庆辅者,垂之后也。
世封于南。
湟里且者,番禺之后世,仕于西。
近日诸侯横霸,二人贤善而才,俱不能保其国家。
因此闻商侯好贤之风,迢遁而来。
才至境内,即有人迎至于郊关,大夫迎入。
商侯与语,喜其才智,使之为元士,后俱大夫。
庆辅建言曰:"商丘士脉浮薄,非帝王之都。 且三面距河,常有河溢之患。 臣闻君侯之地,七十里即古帝喾之地。 臣昨至境内,详观之。 此城南三十里,即帝喾之都,亳城是也。 自帝喾与帝而后,六百余年矣。 天地之气必散而复聚,必有帝王兴焉。 臣望其气郁郁葱葱,真王者之都也。 及臣见君之圣神智睿而喜,可知天之生民,必有大主。 今天下之民,无主矣,非君而谁?愿迁都亳城,行王政以救天下之民。"
商侯闻之,愕然而起。
避席而谢曰:"小子奉先君之教,惟自陨坠,不克承先,并不能国辅王室,以酬世食王之德为惕虑。 吾子不鄙,而俨然就教,台之幸也。 乃议及此台。 虽狂昧,奈何自绝于天?敢闻教乎?"伊尹曰:"王者之事,未宜遽言在人自为之、天自与之而已。 惟都城之议,固当从也。 天下既乱,强凌弱,恶并善。 商邱之地,城不高,池不深,土疏,水滥,固当迁也。 使不为天子,岂祖宗之祀不图自存乎?"商侯乃从议。
克日令臣民士从者,挈老幼而南居于亳都,今归德府城南是其址。
汤迁都,是夏桀二十一年,乙丑之元月也。
伊尹自夏都归,将两期矣。
又得莱朱一同佐商侯论道。
商侯修德行仁,以治其国。
国中士民大悦,已二岁矣。
闻命迁都,家家人人欢天喜地的。
扶老挈幼从商侯者,如从父母也。
鸡犬豚羊亦无不踊跃而行者。
于是定居亳后,发政施仁,民益大悦。
又两岁终。
忽闻夏王出宫临朝,行赏罚。
明年诸侯当大朝。
商侯遂先期治行,莱朱等同太丁守国。
自请伊尹同行,欲亲荐于夏王。
奉圭璧、币帛、户口、图籍,述六年职事入朝于夏。
且说那夏桀自癸亥年五月二十三日避谏还宫,一连又与新妃为乐十余日,并不见元妃。
却得一乳媪来视桀,是往时哺桀者也。
于宴上乘间问说元妃何不见共宴?桀不应。
妹喜恐中外人议论,事久有变,乃自求往见元妃。
桀不往,就命乳媪领妹喜,二十宫娥引从之往正宫,朝元妃洛氏。
乳媪先人启知,洛氏留之,命宫娥且合寝门。
妹喜至正室不见乳媪,宫娥又合外门,妹喜与随从彩娥立正室以侯。
要进内室求见,不得。
要出门回别去,又不得。
只在正室中站立。
自午至申,饥困弊极,委身于地。
桀那边半日不见回去,凄凉急躁起来。
着人来即门召问,洛氏还不闻。
直至酉分,方使宫娥及乳媪出内门,辞妹喜曰:"寡小君有疾,不能强起以见新妃也。"
乃启外门,仍使乳媪引妹喜走来,到别宫归桀。
桀一闻妹喜来,扭身出接。
本欲媚有温手而入,乃见妹喜俛首捧袂,宛转悲啼,拜伏不能起,伤情不能语矣。
桀大怪,叱退左右媪姬,独使幸娥二人掖入寝内。
桀手抱妹喜置怀,手拭其面,问曰:"爱卿有何苦情而至于斯?"妹喜跪抱桀足,顿首于其膝,曰:"儿固谓君王骤宠,反令儿不能生全也。 愿君王主张救全儿。"
桀愤懑曰:"岂洛氏为怪耶?"妹喜呜呜而不言,但求生求死,如怨如慕,以摇惑桀。
桀召乳媪问之,乳媪百方遮盖,桀不听。
乃问同俘彩娥,彩娥同妹喜立受苦者,一一言其苦状,更增设元妃傲狠处,以激怒桀。
桀大怒,欲杀元妃。
妹喜则鸣上,又抱膝泣谏曰:"君王为贱妾而伤元妃,天下不服,朝臣多言。 且万一后悔,又何可及?总非所以全儿也。 惟愿赐贱妾一死为安。"
言毕,又泣。
桀抱之,不能舍去,亦不欲逆一语也。
又叱退诸媪娥,自和尉妹喜,妹喜稍止悲。
桀乃命侯知性、武能言二幸臣来,谓之曰:"洛氏倨傲不顺于朕,尔二人之所知。 今又妒我新妃,欲害之,是即害我也。 尔往问太师、少师等,何以处之?速来回话。"
二幸领命先到太师府,问赵良。
赵良曰:"此君王家内事,任从君王,不必问臣子也。"
乃往少师府问曹触龙。
触龙曰:"此在君王从容自处之。 骨肉之间,臣等安得议哉?"乃往问卿土于辛,于辛想使三人说做一团,欢欣庆幸,得立妹喜为正妃,则我三人宠益固矣!于辛便有意教桀赐元妃死。
适值有下士黄图者,夏国奇烈男子也,在于辛所,微闻此事。
潜奔告关龙逢,曰:"君王不见群臣,君等虽忠,固无路谏诤矣!平时国事,尽决于赵、曹诸人,公等亦无与也。 今日之事,有不可已者。 君王为新妃,欲赐元妃死。 夫元妃国母也。 杀元妃,是杀一国之人之母也。 母得罪于父,不过出之,归于母家,人子犹涕泣以从。 若父见杀于非辜,人子亦当从死。 于母何独不然?今坐视其死而不救,可乎?"龙逢大惊,曰:"嗟乎!一至此哉!吾不意子之烈义如斯也!奈君王不得见吾辈,效死何从?"黄图曰:"君王之议,决之于赵、曹、于三人。 公等时常守义,不往交见。 今国母有大难,岂人臣守义时哉?请辅公往,以极陈于三小人,稍回其良心,犹或可全国母之命也。"
龙逢揽涕步出,不待驾舆。
黄图即太师之府,而见赵良。
赵良曰:"噫!关子介介者,何能至我哉?"龙逢及图见良,拜而号泣。
良大惊曰:"夫子何谓也?"龙逢曰:"突者闻君王将杀元妃。 君王非下臣所得见也,惟公得而救之。 且国之母犹公之母也,公忍坐视其母之死而不救?龙逢等有颈血溅公之门,重公之恶于天下耳!"黄图又激烈涕曰佐辞。
良虽狠戾,亦感动曰:"夫子无忧,但敢于何以全之?"黄图曰:"妇得罪于夫,不过归宁母家,以从大意之间,全人伦也。 士民且然,况天下之君乎?"赵良曰:"先生天下士也,请以此言进矣!"惟是侯武二幸,正从于辛处回宫。
赵良使人邀之来,俱以此语道之。
二幸亦感动,领辞而去。
原来赵、曹二人虽肆恶于外,内边大事只随桀自主示,不敢专。
外边大事,亦待桀命,自己只行小恶,把大恶都留与桀自为之。
所以桀谓二人忠,谨尽托以国。
朝士虽恶二人,亦无能乘间以人也。
龙逢、费昌等平日羞见权奸,故一切不预闻政事。
只此事被黄图激动龙逢,而费昌犹未知。
被龙逢说动赵良,而曹、于二人犹未知。
于则操念,犹苟且鄙恶,而不能及二人之方员成样,故桀亦不专倚他二幸。
以赵良、触龙、龙逢、黄图、于辛等各议进。
桀愕然曰:"龙逢安得知之?"二幸曰:"不知其何以知之?但流涕极言,如此如此。"
桀亦恻然曰:"从之。"
遂命二幸,领宫监二十人,捧敕往正宫,追夺金章、玉册、诰命,及金冠、霞帔、珪璋、元黄,削去元妃之号令,自归有洛。
元妃奉敕,将上项一一检付宫监。
自命随身内使役婢,收拾车囊、自服、綀衣、布裳,携所生三岁太子与乳媪,遥拜夏桀而去。
关龙逢率费昌、育潜、逢元、黄图等臣士侯之国内,涕泣而朝于车下,请送之。
元妃垂帷而泣,辞曰:"贱妾得罪于君,死其分也。 赖诸贤之力,苟延其身。 以归见父母、兄弟、姐妹、姑姨,其亦幸矣!嫌疑所在,无累诸贤远送。 愿诸贤善事君王,以保国家。"
泣止,命御叱驭而去。
龙逢辈已命妻辈、具车侯送于城外。
自己诸人仍泣,随车送至城外。
乃视其妻辈朝元妃,元妃辞谢。
关妻等固从送之郊关二十里而还。
时癸亥,六月初五日也。
桀即日就内庭册立妹喜为元妲。
初六日,引出告祖庙。
赵良等皆从桀后,赵良等之妻皆从妹喜后。
皆盛服紧随。
关龙逢等皆素服远立,若不与事。
桀引妹喜于烈祖前,正下拜时,忽一阵厉风,从各主前卷起俎豆等器物,尽置之门外。
妹喜不能起立,仆地良久乃苏。
桀心不喜,不待礼毕,引妹喜还宫。
自是新人专宠,歌舞愈繁。
尽日追欢,费用愈奢。
民生困极,国事废弛。
或三日一出,或五日一出,其出皆无常期。
将出必秘,不令关龙逢等人知。
先通知赵良等当发的,大事预安排定了,忽然而出一顿,将事发放,立完即抽身回宫。
惟恐他臣来源,亦不去他,只叫他备位饰观而已。
直至冬至之日,桀又引妹喜盛冠服,车仪而出郊天。
关龙逢与费昌等贤臣士皆在。
但见桀与妹喜方拜天帝,依然如祖庙时,怪异一阵旋风从坛间卷起俎豆等器,翔半空中良久,倒插于地,皆没底。
妹喜仍昏眩不能起立,桀命扶之入舆中,独自苟且,毕事乃退。
关龙逢等一齐拦驾,谏曰:"古初圣王配合之义,取法干坤。 惟渐广嗣续,全人道而已,非乐淫也。 是以择配,视德不以色。 故合于天地而可祭天地,则其郊祀也。 君后介福,敬承于祖宗,而可以祀祖宗,则其褅袷也。 君后迪吉也,且立妃必先告庙,设嫔必先立妃,册立必先筮吉。 既以明礼,且迎天地之休,承祖宗之佑。 今君王于里动兵,乃求一女。 既不吉矣!既得以归,不告庙而受宠,不朝后而名妃。 甚至俘虏之丽色,倾一国之母仪,逐端淑之元妃,立妖姬为正配。 三纲绝而五常灭,人欲横而天性亡。 故告庙则祖宗为愤飘,郊天则鬼神为厉气,亦可畏矣!愿君王即日贬新媳为宫嫔,立召还元妃以奉祭祀,承天之休。 愿君王察之。"
辞毕,而涕泣俱下。
桀虽凶顽,到此竟亦动色。
先见天风作了一阵,心亦惊布。
见这极诚流涕陈言,亦不发怒。
但命左右麾开臣士,驱车回朝去了。
妹喜回宫,心恨诸臣士所陈说。
便渐发阴毒,谓桀曰:"外人多为旧妃,旧妃有党有谋,欲害臣妾耳。 君王何不遣心腹人探听旧妃何如行事?"桀曰:"然。 随卿即自择一二人往。"
妹喜遂尽召内臣,细细拣择,兼命愿往者自陈。
而皆无胆志者,又不知君妃意思,久无人应。
内中有一名阿离者,幼事桀,亦事元妃,有心机藏义气。
心想道此必妖物,要害杀元妃。
若他人去,便做成了。
遂自陈愿往。
妹喜唤至密室,微微探问看得,阿离便担承了。
又能谨秘。
遂多私与金珠,使至洛。
假称王命,以酿酒赐元妃毒杀之。
却阳于桀前嘱阿离曰:"尔善视旧妃太子,安乐何如也?"阿离概诺而去。
去到洛国,寻问元妃。
这元妃自六月五日洒泪去国,诸贤臣之妻送出关而回。
元妃母子独自悲凄,一行至洛。
路上但有闻知的士民男妇,无不悲泣,拥车如子送母者。
元妃早宿晏行,然只在车中饮食,并不入城衙馆舍。
护从之人,环车张棚而已。
行十余日到家,素布服谒了母,见了兄弟姐妹姑姨。
自与幼子及乳媪一人,老婢二人,封闭一所静室,自爨自食。
每旦望阙而朝,常祷祝于天地,愿夏王安乐,幼子克成,得继先王宗祀。
凡宗戚儿女来侯视者,虽至戚亦不相见,曰:"罪人也,于此待死,安敢见人。"
所食用衣装,皆变质,弟亦时给之。
亲戚所赠,辞不敢受。
噫!贤矣。
后人钟伯敬以七言十绝悲吊,而悲歌曰:当年王辇度金銮,君是吴仙妾彩鸾。
二十年华零乱去,不胜霜露夜漫漫。
其二曰:六宫春树自依依,芒草连天望眼迷。
不似金笼绿鹦鹉,年年犹傍翠华啼。
其三曰:西风剪地蔼花秋,败叶珊珊散不收。
还想君王湖上乐,绿波轻漾彩莲舟。
其四曰:玉笙犹在耳边厢,吻目还疑金殿光。
良夜不知河洛远,飞禅悄度又昭阳。
其五曰:梦里深宫觉尚猜,君王何遂赦前非?
荒鸡嘹乱知非旧,却恨芳魂去复回。
其六曰:深宫想得住娇人,巧作游龙乱雨云。
前度阳台今密锁,也应难人旧精魂。
其七曰:旧国于今春艳阳,旧时人远锢幽房。
宵宵但仰勾陈畔。
犹祝君王万岁长。
其八曰:燕鸿常去有归期,去妇终生遂别离。
一隔君门便千里,况真千里哪胜悲。
其九曰:大河东下水如斯,只见东流不见西。
去国时光偏缕缕,举头望漠自离离。
其十曰:桐花落尽蓼花飞,俱已如今事已非。
二十年前浑是梦,只今犹是未醒时。
时阿离到洛,访得元妃,是如此贞苦。
先自嘱洛君曰:"君王旦夕欲召元妃,但新妃忌之,常有人来察访,君可令国人尽言元妃不在。 妃曲保全,以待君王之召。"
离乃前来幽室叩门,元妃开小窗牖见之,相与大泣。
元妃泣问:"君王乐乎?新妃有命来杀我乎?"曰:"无有也。"
元妃曰:"然则尔安得来?"曰:"来问元妃与太子安乐否耳?昨因天变,并满朝贤臣皆请君王召元妃复还,故使我来亲视。"
元妃曰:"君王命来,则有信物,此不过阴察我耳!早视尔来,若他人来,则我今日必死。 然君王尚有这点血脉在此,只此不放心也。"
因复泣,阿离亦泣,不能已。
求观太子,无恙。
求玉扣一枚去。
回都,竟入宫,以玉扣先复妹喜曰:"已杀之矣。 然不可为君王言,恐君王思子而索之,则祸将不去也。 只可言安。"
妹喜从之。
阿离遂见桀,泣诉上项。
元妃实落苦情,并太子安乐。
桀不觉亦动情,只碍妹喜在前,便截住曰:"他既贞苦,只不杀他,凭他自终罢了。"
阿离遂乞安太子之命。
桀遂命以玉块、金环各一而去。
妹喜背问之,则曰:"若不如此,君不信,恐不乐也。"
妹喜加赏之。
阿离遂实以君命复来洛国,安慰元妃、太子。
益嘱洛人护卫,以后非我来,有擅称王人来者,皆盘诘,其伪杀之,勿容也。
于是元妃、太子赖以安。
而阿离又于夏宫中遥护巧全,事卒不露。
后二十年,而阿离终,太子既长,妹喜亦自安矣!以妹喜之妖,而又有神手能掩之者,则至诚之格天地,运鬼神也。
后人余季岳有诗咏之曰:莫道宵群悉佞谀,其中也有义仁徒。
阿离救母还全子,多少贤臣未得如。
妹喜既心安意适,只一味媚桀专宠。
与桀居容台之中,不甚深邃。
又欲设法取乐,谓桀曰:"妾受君王之宠,如天高地厚,生死难忘。 但愿君王万岁,少罄终身之报。"
桀曰:"百岁之人,世亦罕有。 百年之众,人更难逢。 如冬夜稍长,日又短:夏日虽长,夜又短。 人虽欲为尽日之欢,长夜之乐,奈长庚西坠,启明东升,人生几何不如愿也!"妹喜曰:"妾欲为缩日舒夜之法。 以月为日,以年为月。 张烛为旦,灭烛为暮。 君王意如何?"桀曰:"妙甚。"
遂定计宫中,役民夫数万,开一隧道,约长四五里。
用砖石卷成一永巷,巷中不见天日,只闻人声,名曰聆隧。
由聆隧面进,开地二十里阔,内筑砌一宫,名曰长夜宫。
宫中器用什物俱全美。
宫四围,俱设廊房,轮值男女把守。
宫门悬大烛,合抱。
燃之为昼,息之为夜。
入宫之后,以五日为昼,五日为夜,十日而始旦。
乃出长夜居容台。
或一设朝,即复入长夜宫。
长夜之中,灯烛辉煌,实五分昼夜。
总之为夜也。
长夜之乐,另是世界。
夏则开幽巷,引地风,不知其热;冬则周围炭火,不知其寒。
喧阗鼓吹,外间不闻。
外间喧天动地,内亦不闻。
间间阁阁,俱有灯烛。
男女成队候役,嫔娥成队从游。
桀携妹喜,脱衣光体,纵欲成欢,非复人理。
设宴在阎君地府,讴歌似鬼国咿呜。
桀乐之而忘死,妹喜乐舞袖,自歌,其一歌曰:长夜兮绵绵,君王兮分旃。
干坤兮改立,日月兮悠延。
其二曰:二曜兮无功,二仪兮郁蒙。
厌风尘兮欲避,辟宇宙兮幽宫。
其三曰:暑寒兮不知,霜露兮无期。
春秋兮易换,安有兮伤悲?
其四曰:重扃兮洞天,旧馆兮群仙。
此间兮一日,人间兮十年。
其五曰:风日也何曾经,雨露呵谁飘零,冰雪也那能凝。
既无兮凛列,又安有兮炎蒸?
其六曰:只有兮春温,更无兮夏冬。
居此间兮万年,又何始兮何终?
其七曰:长夜兮曷旦?漫漫兮何已?
笑昔人兮无居,患猛兽兮洪水。
洪水今蚩尤,居是今无由。
天地兮崩颓,忽不觉兮何忧?
后人钟伯敬一绝,叹之曰:穷民度日已如年,暴主将年作日延。
似此光阴能几日?南巢应有谁恨天。
桀造这长夜宫,费半年而成。
杀民夫之不中用者,百余人。
累杀者,千余人。
乐这长夜才七十余日,便又过人间两年多了。
桀乃领妹喜出长夜,又居容台。
才方出了聆隧,忽然天崩地裂,把聆隧五里崩作深潭。
桀等大惊,喜得出来了。
听见外边臣子噪嚷,桀心作恶。
遂命武能言往问赵太师,如何噪嚷?何以处之?赵良专政之久,然每留大事,以待桀。
故忠贤之臣,尚不趋良。
良心实恨之。
便设毒,谓武能言曰:"臣子敢哗噪者,缘由君王仁慈,法令示严耳。 前年法令严肃,民便不敢哗。 郊天之日,纵了诸臣拦驾,便惯了他。 君王欲安静为乐,非严刑不可。"
能言曰:"然。"
桀遂命明日大朝,要行赏罚,因此传播到天下。
商侯入朝。
天下诸侯多畏桀者,亦只得来。
时桀二十三年。
龙逢等皆来进谏曰:"赏罚不明,则天下不服。 望君王暂赦天下,禁其喧哗。 若其不改,杀之未晚。 且君王初进贤圣之士,遽杀群臣,恐天下滋议也。"
桀见说伊尹,见其恭肃正立,桀心自愧,命且囚诸臣待决。
乃坐内朝,召伊尹,赐坐,赵、曹、于俱侍坐。
桀问尹曰:"子圣人也!将何以俾朕?"尹对曰:"君王亦治天下而已"桀曰:"何以治天下?"对曰:"仁民。"
曰:"何以仁民?"对曰:"任贤。"
曰:"何以知贤?"对曰:"正直而忠谏者贤。"
桀默然。
尹亦不言。
桀遂罢朝入宫。
心愧于尹,命释诸臣士囚。
二月,又役民夫数万开聆隧,修长夜宫,凿池五十里,民夫大怨。
关龙逢谓朝士曰:"今吾不得不服言,言必死。 然居乱世,虽生无益。"
朝士黄图曰:"不可。 今旧臣独公能维持宗社。 愿公自留,予将先之。"
三月朔日,黄图被发升棺。
待桀一出,朝即大哭。
而呼曰:"呜呼!夏国将亡,万民怨王。 烈士先死,不忍见天子而戮于他邦。"
桀大怒,命武士曳图入棺,盖之。
关龙逢力救。
桀曰:"皆恶党也。"
遂囚龙逢,而焚黄图于棺。
伊尹闻之,辞费昌而去。
此二就也。
只救得关龙逢缓死数月而已。
又归毫就汤。
谓商侯曰:"贤士杀矣!不可为也。"
伊尹仍旧论道行仁不题。
且说自朝士黄图既死后,万夫皆噪不应役。
桀曰:"万民如此不法,且待农事之毕。"
商侯闻之曰:"国事犹有可为。"
只得复请伊尹来夏就桀。
桀召尹,商之曰:"卿前让直谏为贤,彼实逆君命,而邀名誉,奈何?"尹对曰:"夫美名者,言之必美言;美者行之,必美人。 君行之,则美名在君矣!臣安得有美名哉?"桀默然悦服,罢朝。
复命出龙逢之囚。
自是数月间,三五日一出,略听伊尹数言稍宽民力,赦罪过。
赵良忌之,为不图于已。
乃密进曰:"君宽群臣,恐复有哗者。"
桀颔之。
九月,又大役民夫,因长夜宫而为池,所征酒米。
妹喜设法开池二十里,四围堆土,移宫于池上,因砖石砌池周围。
池上植树木,宫室间错。
池之四围复作圆池,俱各广周三里,通之以沟池。
中间作墩,墩中作井通泉。
渡泉酿酒,注之于池。
酒深及人颈,谓之酒池。
墩外作山,以糟置其上,谓之糟邱,高可望十里。
置小艇数十于池,又为肉林于池上,树木遍挂兽肉,系熟禽。
于亭榭中,皆设鼓乐。
从游者,少男千六百人,少女千八百人,各样打扮,以人代马,运辇肩舆。
成群张挂禽兽的,纷纷嚷嚷,办治肴馔的,哄哄嘈嘈,摇舟泛酒,咿咿哑哑。
各衣彩衣,周游于池中间。
夏则为广棚蔽日。
冬则周围设火炕大炉,柴堆烧炙融热。
春秋无雨,则去栅。
桀与妹喜乘辇,拥鼓、吹道、旌旗,游亭堂,穿肉林,任意设筵张乐。
纵从人射禽肉而食,割兽肉而啖。
乃舍陆登小舟,游酒池,汲酒而饮。
舟绕糟堤而游池上,池内皆鼓吹奏乐。
饮酣,命内臣数人擂鼓,其余少男少女尽命脱衣,伏于池周围,双手插池中,口吸酒。
于是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
妹喜大笑,池酒浅数寸,男女皆醉。
复命尽脱下衣入池而咏。
俱颠倒浮沉,捉摸相逐,酒中戏舞欢合,曰醉淫。
近岸扳舟,曰醉颠。
浮而跃者,曰醉螟。
灌而沉者,曰醉溺。
桀大乐,亦解衣而狎,曰醉狂。
妹喜大悦,扭身而舞,曰醉舞。
带酒声而歌,曰醉歌。
其歌曰:世路多愁兮,人生兮几何?行乐兮糟堤,合欢兮酒河。
其二曰:桂掉兮兰挠,苗席兮棠舟。
周游兮酒泉,登望兮糟丘。
其三曰:锦幕兮为天,醇醴兮为渊。
游人兮醉暖,酒造兮坤干。
其四曰:酒满兮天河,肉满兮山阿。
乐取兮无尽,鼓掉兮行歌。
其五曰:酕醄兮酩酊,溺酒兮忘生。
醉死兮极乐,笑人兮惺惺。
其六曰:披发兮解衣,闹欢兮醉迷。
弄来兮给浆,弄来兮啜醨。
神禹来兮治水,莫误疏兮酒池。
问主人兮云未知?
酒池之造又费半年。
累杀民夫数千。
乐引行歌,一连二十日不出外。
间臣士又哗,桀怒而出曰:"赵太师之言是也。"
关龙逢谓费昌曰:"吾死公等自存,吾不死无益,公死亦无益。 吾为夏明臣,谊公为夏存人材。"
遂直谏曰:"夫人君者,谦恭敬信,节用爱人。 故天下安而社稷固。 今君王用财若无穷,杀人若不胜民。 惟恐君之后亡矣!人心已去,天命不佑,亡在旦夕。 犹不少悛为醉迷乎?"桀大怒曰:"吾固谓日亡,吾乃亡汝,欲吾亡何也?"喝武士杀之。
时桀之二十四年,戊辰三月九日,关龙逢遇害而薨。
伊尹闻之,脱冠而去。
复就汤,此第三就。
只默救得桀强做三五月好人,就了了归亳。
调商侯曰:"忠臣杀矣!决不可为也。"
又不知商侯何如料度?下文再说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