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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冯旭、钱林二人听见诸友不到,站起身来要走。
花文芳那里肯放,说道:"既然诸位兄长去游西湖,不久自当践约,留下一席候他诸位。 请二兄先坐一席,慢慢相饮,以等诸兄便了。"
登时吩咐摆席。
四人叙坐,钱林坐了首席,冯旭二席,花文芳、魏临川三席。
酒过数巡,肴上几味,魏临川道:"今日饮的酒觉得冷清,何不请二位相公行下一令,代主人消消酒?"花文芳道:"自然要请教。"
叫书童拿上令盆、罚杯,送到钱林面前。
钱林道:"小弟不知行令。"
魏临川道:"钱相公不喜行令,请教可占一令罢。"
钱林只得饮过令酒,道:"小弟要个曲牌名合意,□学士去谒金门。"
冯旭道:"朝天子要穿皂罗袍。"
魏临川道:"上小楼去饮沽美酒。"
花文芳道:"红娘子抱要孩儿。"
钱林原令到冯旭,冯旭道:"小弟了有一令,要三字一样写法合意。"
饮过令酒,道:"官宦家俱是三个宝盖头,穿的绫罗纱,若不是官宦家,怎能穿得绫罗纱?"花文芳道:"好个官宦家、绫罗纱!如今请放钱林兄。"
钱林道:"铜铸镜、须发鬓,若无铜铸镜,怎照得须发鬓?"魏临川道:"浪淘沙,栽的是芙蓉花,若无浪淘沙,怎栽得芙蓉花?"冯旭道:"如今轮到花兄了。"
花文芳道:"淡薄酒,请的是左右友,若无淡薄酒,怎能请左右友?"钱林、冯旭齐声赞道:"好个淡薄酒、左右友!"花文芳道:"轮到老魏行令了。"
魏临川道:"晚生要响亮响亮,请教钱相一拳三大杯。"
钱林一拳输了。
又到冯旭,冯旭也输了。
魏临川道:"如今轮到大爷了。"
花文芳道:"我是主人,怎好豁拳?我吃杯算过门罢。 不然,老魏再出一令。"
临川道:"也说的是,请二位相公全了钱林一拳三大杯。"
看官,有心人算计无心人,不过三、五回转,把钱林、冯旭吃得大醉。
花文芳见了大喜,暗叫家丁过来,吩咐道:"将冯旭抬到东书房,钱林抬到西书房。"
对临川道:"我去叫个丫环来。"
到得里头,想到:"那个春英丫环每每与人做脸做嘴,等我叫他出去,送他性命。"
叫春英快来,春英答应走来。
花文芳道:"连日有事,不得与你取乐。 你此刻先到书房里去等我,我随后就来。"
那春英欢喜,竟奔东书房而去。
走进书房,忽听大喝一声,一刀砍下。
正是: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春英一交跌倒在地。
且说花文芳忙叫家丁将金银器皿打扁,放在钱林怀内。
外面喊叫"捉贼",钱林睡在梦中,猛然惊醒,一骨碌扒起来,便向外走。
跑出门来,脚下被绊马索一绊,早已跌倒在地下。
众家一齐捆上,不由分说,将绳索捆起来,喊道:"贼拿住了!"推到书房去见大爷。
众家丁故意喊叫,将冯旭惊醒。
也不知外边有甚么事,从榻上猛然下来,往外边走,不想被脚下死尸一绊,跌倒在地,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迹,叫喊起来道:"救命,救命!"众家丁一拥而进,点灯一照,只见冯旭满身血溅,又见一个女子倒在地下,齐声喊道:"冯旭杀了人了!"不一时,花文芳出来。
众家丁禀道:"小人们拿住了一个贼,推来见大爷,打这东书房经过,听见有人喊‘救命’,小人等进去一看,竟是冯旭相公杀了人。 不知杀死那个。"
花文芳道:"掌起灯来,看杀的何人。"
假意看了。
一看,大惊到:"原来杀死我的爱妾春英。"
向着冯旭骂道:"你好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我与你何仇何冤,为何杀我的爱妾?"冯旭道:"不是小弟杀的。"
花文芳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禽兽,你遍身血迹,还赖甚么!"吩咐家人:"把凶手锁了,小心看守。 此是人命重情,休叫走了凶手,天明送官。"
众家丁一听,齐声答应,登时把冯旭锁起。
花文芳道:"把强盗带过来,搜看他身上可有赃证。"
众家丁一齐动手,搜出怀中许多器皿,俱是打扁了的金银器皿。
花文芳大怒,骂道:"你两个匹夫,一个因奸不从,杀死爱妾;一个醉后起心偷盗花府金银器皿。"
钱林道:"花兄不要错认了人,我家颇有一碗饭吃,怎做起强盗来。"
花文芳道:"人赃现获,还要强赖。"
吩咐家丁锁了。
正是:
浑身有口难分辩,遍体排牙说不清。
那个魏临川把报呈写得现现成成,只等天明报官,又听得说是杀的春英,心中十分烦恼。
堪堪天明,把报呈报到钱塘县去。
这钱塘县[令]姓孙,名文进,乃山西平阳县人氏,两榜进士出身,初仕钱塘县,为人耿直,心中明亮。
只见管宅门的家人将报呈送进,说:"花府今夜被盗,又有一张呈子,是因奸不从,杀死人命。"
孙老爷听了大惊,道:"禁城之内,那有大盗?"[见写道]:"劫去金银不计其数,现捉获一身,搜出赃物。"
又有一张[写]:"因奸不从,杀死爱妾春英,凶手已获。"
孙老爷看毕,沉吟半晌,道:"此事有些蹊跷,怎么就有两桩大事?"吩咐三班伺候到相府相验。
不一时,知县出堂打道,竟奔相府而来。
花文芳迎接,到西厅坐下。
献茶已毕,孙文进问道:"公子,怎一夜就有两件大事?"花文芳[道]:"这是晚生家门不幸,故遭此等异常。 如今大盗、凶手已拿住,求老父母一问便知端的。 务要凶手抵偿。"
孙知县道:"公子放心,本县从公面断。"
登时起身,走至东书房。
公案早已摆妥,知县坐下。
行人验伤,将春英尸首细看,报道:"满身无伤,惟脑后一刀,深有二寸有余。"
孙知县亲自下来观看一回。
权检标了封务,用铁局抬去荒郊看守。
吩咐带过凶手。
冯旭走至公堂,深深一揖,道:"生员冯旭拜见父母大人。 花文芳诬告生员杀死人命,凶器在于何处?见证却是何人?只求父母大人详察。"
知县见是生员冯旭,唬了一跳。
沉吟一会,吩咐左右将凶手押着听审,又吩咐将大盗带上来。
钱林走上,打一躬道:"生员钱林拜见老父母。"
孙知县惊讶道:"此两件事俱是生员,但二生高才,据我看来,其中必有原故。"
吩咐押着回衙听审。
就要起身,花文芳道:"两件事治生全仗老父母,务要严审拷问,抵偿人命。 少不得治生写信进京到家父处,保举父母高才,不日就要有升迁之喜。"
知县道:"公子放心,自古道:‘杀人偿命’,自然从公论断,何劳公子叮咛。"
说毕,吩咐打轿回衙不表。
且讲冯旭、钱林两家家人昨日来到花府迎接相公,花家门公道:"你两家相公与我家相公游玩西湖去了。 你们要到西湖边去接。"
哄得两家家人跑了半夜,也未接着。
今日又到相府来接,闻得曲信,唬得魂不附体。
两家家人慌慌张张回去报信与老夫人知道。
冯太太闻得儿子杀了人,不觉一交跌倒在地,早已呜呼,不知人事。
未知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