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通考 卷三百四十三·四裔考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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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通考》 卷三百四十三·四裔考二十 马端临

○突厥上

突厥之先,平凉"今平凉郡"杂胡也,盖匈奴之别种。

姓阿史那氏。

后魏太武灭且渠氏"且渠牧犍都姑臧,谓之北凉,为晋所灭",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蠕,蠕代居金山,城状如兜鍪,俗呼兜鍪为"突厥",因以为号。

或云,其国先於西海之上,为邻国所灭,男女无少长尽杀之。

有一儿,年且十岁,以其小,不忍杀之,乃刖足断臂,弃於大泽中。

有牝狼每衔肉至其所,此儿因食之,得以不死。

其后遂与狼交,狼有孕焉,负至於西海之东,止於山上。

其山在高昌西北,有洞穴,狼入其中,遇得平壤茂草,地方二百余里。

后狼生十男,长大外妻孕。

其后各为一姓,阿史那即其一也。

子孙蕃育,渐至数百家,经数代,相与穴处而臣於蠕蠕。

又云,先出於索国,在匈奴之北。

其部落大人曰可谤步,兄弟十七人。

其一曰伊质泥帅都,狼所生也。

谤步等性并愚痴,国遂被灭。

泥帅都即别感异气,能征召风雨。

娶二妻,云是夏神、冬神之女,一孕而生四男。

其大儿名讷都陆设,众奉为主,号为突厥。

都陆所生子,皆以母族为姓,阿史那是其一也,号阿贤设。

此说虽殊,然俱狼种也。

后魏末,其酋帅土门,部落稍盛,始至塞上通中国。

至西魏大统十二年,乃求婚於蠕蠕,蠕蠕主阿那大怒,使人骂辱之曰:"尔是我钅奴,何敢发是言也!"土门发兵击蠕蠕,大破之於怀荒北,阿那自杀。

土门遂自号伊利可汗"后魏太武帝时,蠕蠕王社仑已自号可汗,突厥因之",犹古之单于也;号其妻为可贺敦,亦犹古之阏氏也。

其子弟谓之特勒,别部领兵者谓之设,其大官屈律啜,次阿波,次颉利发,次吐屯,次俟斤。

其初,国贵贱官号凡有十等,或以形体,或以老少,或以颜色、鬓,或以酒肉,或以兽名。

其勇健者谓之始波罗,亦呼为英贺弗;肥粗者谓三大罗便。

大罗便,酒器也,似角而粗短,体貌似之,故以为号。

此官特贵,唯其子弟为之。

又谓老为哥利,故有哥利达官。

谓马为贺兰,故贺兰苏尼阙,苏尼,掌兵之官也。

谓黑色者为珂罗便,故有珂罗啜,官甚高,耆年者为之。

谓为索葛,故有索葛吐屯,此如州郡官也。

谓酒为匐你热汗热汗,掌监察非违,整班次。

谓肉为安禅,故有安禅具泥,掌家事如国官也。

有时置附邻可汗,邻,狼名也,取其贪杀为称。

亦有可汗位在叶护下者,或有居家大姓,相呼为遗可汗者,突厥呼屋为遗,言屋可汗也。

木杆可汗"土门之子,名俟斤,一名燕尹",状貌奇异,面广尺余,其色甚赤,眼若琉璃,性刚暴而多智。

西破蠕蠕、厌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

其地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余里,南自沙漠,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属焉。

其俗如古之匈奴。

其异者,其主初立,近侍重臣者舁之以毡,随日转九回,每一回,臣下皆拜,讫,乃扶令乘马,以帛绞其颈,使才不至绝,然后释而急问之曰:

"你能作几年可汗?"其主既神情瞀乱,不能详定多少。

臣下等随其所言,以验修短之数。

其后大官有叶护,次设,特勒勤,次俟利发,次吐屯发,余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代袭焉。

兵器有角弓、鸣镝、甲、槊、刀、剑。

其佩饰则兼有伏突。

旗纛之上,施金狼头。

侍卫之士,谓之附离,夏言亦狼也。

盖本狼生,志不忘旧。

其征发兵马及科税杂畜,辄刻木为数,并一金镞箭,腊封印之,以为信契。

候月将满,辄为寇钞。

其刑法:反叛、杀人者皆死;淫者割势而腰斩之;斗伤人目者偿之以女,无女则输妇;损折支体者输马;盗者则偿赃十倍。

有死者,停尸於帐,子孙及诸亲属男女各杀羊马陈於帐前,以刀面且哭",理之反",血泪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

春夏死者候草木落,秋冬死者候华叶荣茂,然后坎而瘗之。

於墓所立石建标,其石多少,依平生所杀人数。

是日,男女咸盛服饰,会於葬所。

男有悦爱於女者,归即遣人聘问,父母多不违也。

虽迁徙无常,而各有地分。

可汗处於都斤山。

每岁率诸贵人,祭其先窟。

又以五月中旬,集他人水拜祭天神。

又都斤西五百里,有高山回出,上无草树,谓为"勃登疑梨",夏言地神也。

其书字类胡,而不知年历,唯以草青为记。

男子好樗蒲,女踏鞠,饮马酪取醉,歌呼相对。

敬鬼神。

俟斤既盛,使於西魏,请诛蠕蠕主"事具《蠕蠕篇》"。

后周武帝纳其女为后,至他钵可汗"木杆之弟"以摄图为你伏可汗"乙息记可汗之子也,乙息记且死,舍其子摄图而立俟斤。 俟斤即木杆可汗也",统其东面。

又以其弟但耨可汗子为步离可汗,居西方"你伏与步离皆小可汗。 耨,内沃反",控弦数十万,中国惮之,周、齐争结婚姻,倾府藏事之,乃岁给缯采十万段。

突厥在京师者,待以优礼,衣锦食肉者常以千数。

他钵益骄,曰:"使我在南两儿孝顺,何忧贫也。"

齐有沙门惠琳,掠之突厥中,因谓他钵曰:"齐国富强,皆为有佛法。"

遂说以因缘果报之理。

他钵闻而信之,建一伽蓝,遣使聘齐,求《净名》、《涅》、《华严》等经。

他钵亦躬自斋戒,绕塔行道,恨不生内地。

及齐灭,齐定州刺史、范阳王高绍义自马邑奔之。

他钵立绍义为齐帝,召集所部,云欲为之复仇,入寇幽州。

周以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嫁之,始执送绍义。

他钵病卒,摄图立为大可汗,号沙钵略可汗,治都斤山。

以他钵之子罗降居独洛水,称弟二可汗。

木杆之子太逻便乃谓沙钵略曰:"我与你俱可汗子,各承父业,尔今极尊,我独无位,何也?"沙钵略忠之,以为阿波可汗,还镇所部。

沙钵略勇而得众,北狄皆归附之。

周武帝之婚於木杆也。

突厥锦衣肉食在长安者以万数。

隋初,并罢遣之,突厥大怒。

千金公主闻周灭,故悉众为寇,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入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尽。

文帝下诏曰:"往者周、齐抗衡,分割诸夏。 突厥之虏,俱通二国。 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虞,惧周交之厚。 谓虏意轻重,国遂安危。 盖并有大敌之忧,思减一边之防也。 朕以为厚敛兆庶,多惠豺狼,未尝感恩,资而为贼。 节之以礼,不为虚费,省徭薄赋,国用有余。 因入贼之物,加赐将士,息道路之民,务为耕织。 清边制胜,成策在心。 凶鬼愚ウ,未知深旨,将大定之日,比战国之时,乘昔世之骄,结今时之恨。 近者尽其巢穴,俱犯北边。 盖上天所忿,驱就齐斧。 诸将令行,义兼含育,有降者纳,有违者死。 其不敢南望,求服威刑。 何用侍子之朝,宁劳渭桥之拜。"

乃以河王弘、高、虞庆则出塞击之。

沙钵略败走。

时虏饥甚,不得食,於是粉骨为粮,又多灾疫,死者极众。

而沙钵略袭击阿波,大破之。

阿波西奔达头可汗。

达头者,名玷厥,沙钵略之从父也,旧为西面可汗"达头即西突厥步迦可汗"。

既而大怒,遣阿波率兵而东,与沙钵略相攻。

於是分为东西部"自此分为二国焉",迭相侵掠。

沙钵略因击阿波,为阿拔国部落乘虚掠妻子。

隋遣军为击阿拔,败之,所获悉与沙钵略。

沙钵略大喜,乃立约以碛为界,因上表曰:"大突厥伊利俱卢设始波罗莫可汗臣摄国言:突厥自天置以来,五十余载,地过万里,士马亿数,常力兼戎夷,抗礼华夏,在於北狄,莫之与大。 今被г德义,仁化所及,礼让之风,自朝满野。 窃以天无二日,土无二主,岂敢阻兵,偷窃名号。 今便归心有道,永为藩附。 谨遣男臣窟舍真奉表以闻。"

后卒,帝为废朝三日。

后叶护可汗"沙钵略之弟"西征阿波,生擒之。

既而上书请阿波死生之命,高进曰:"骨肉相残,教之蠹也。 宜存养以示宽大。"

帝曰:"善。"

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沙钵之子名雍虞闾"后与西面泥利可汗连结"阿波可汗既为处罗候可汗所擒,其国乃立鞅素特勒之子",时突利可汗居北方"沙钵略弟处罗候之子,名染干",遣使求婚。

开皇中,帝妻以宗女安义公主。

帝欲离北狄,故特厚礼,遣牛弘、苏威、斛律孝卿相继为使,突厥前后使入朝三百七十辈。

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之故,南徙度斤旧镇,锡赉优厚。

雍虞闾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朝贡遂绝,数为边患。

雍虞闾与玷厥举兵攻染干,尽杀其兄弟子侄,遂入蔚州"今安边郡"。

染干夜以五骑与隋使长孙晟归朝,拜为意利珍豆启人可汗华言智"意智健也,於朔州"今马邑郡"筑大利城以居之。 安义公主死,又以宗女义成公主妻之,部落归之甚众。 雍虞闾又击之,帝复令入塞,遂於河南,在夏、胜二州之"今朔方、榆林郡",发役掘堑数百里,东西距河,尽为启人畜牧之地。 诏杨素、史万岁等击雍虞闾,频破之。 雍虞闾旋为部下所杀。 是岁,泥利可汗及叶护俱被铁勒所败,并奚、五部内徙",先立反",启人遂有其众。 炀帝大业三年,幸榆林,启人来朝,帝大悦。 诏赞拜不名,位在诸侯王上。 厚其部落酋长二千五百人,赐物二十万段。 帝亲巡中,沂金河"在金榆林郡"而东北,幸启人所居"在今马邑郡"。 启人奉觞上寿,跪伏甚恭。 明年,朝於东都,礼赐益厚。 启人卒,其子咄吉立,是为始毕可汗。 裴矩以突厥始毕可汗部众渐盛,献策分其势,欲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设,拜为面可汗。 叱吉不敢受,又诈诱其谋臣使蜀胡悉杀之。 始毕怨恨不朝。 十一年,炀帝避暑於汾阳宫,八月,始毕率其众落入寇,围帝於雁门。 诏诸郡发兵赴援,始毕引去。 隋末乱离,中国人归之者无数,遂大强盛,势陵中夏。 迎萧皇后,置定襄。 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ウ道之徒,虽僭尊号,俱北面称臣,受其可汗之号。 东自契丹,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之,控弦百万,戎狄之盛,近代未之有也。 唐起义太原,刘文静聘其国,引以为援。 始毕遣特勒康利献马千匹,会於绛郡,又遣二千骑助军从平京城。 及高祖受隋禅,以后赏赐不可胜纪。 始毕使骨咄禄特勒来朝,赐宴於太极殿,奏《九部乐》,锡赉甚厚。 二年春,始毕帅兵渡河,至夏州,贼帅梁师都出兵会之,谋入抄掠。 四月,授马邑贼帅刘武周兵百余骑,遣入句注。 又遣兵大集,欲侵太原。 是月,始毕卒,其子什钵"毗质反"以年幼不堪嗣位,立为泥步设,使居东偏,直幽州之北。 立其弟俟利弗设,是为处罗可汗,又以隋义成公主为妻,使人入朝告丧。 高祖为之举哀,废朝三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遣内史舍人郑德挺往吊处罗,赙物三万段。 先是,隋炀帝萧后及齐王柬之子政道陷於窦建德。 三年春,处罗迎之,至於牙所,立政道为王,凡中国人在虏庭者悉隶之,行隋正朔,置百官,居於定襄城,有徒万余。 时太宗奉诏讨刘武周,师次太原,处罗遣其弟步利设率二千骑与官军会。 六月,处罗至并州,总管李仲文出迎劳之,留三日,城中美妇人多为所掠,仲文不能制。 俄而处罗死,义成公主以其子奥射设鬼弱,废不立之,遂立处罗之弟咄,是为颉利可汗"启人第三子"。 又纳隋义成公主为妻,以始毕之子什钵为突利可汗"按始毕父启人可汗染干本突利可汗,今更称突利,盖袭其先号"。 遣使入朝,告处罗死,高祖为之罢朝一日,遣百官就馆吊其使。 咄初为莫贺设,牙直五原之北。 时薛举犹据陇右,遣其将宗罗攻陷平凉郡,北与颉利结连,高祖遣光禄卿宇文歆赍金帛以赂颉利,歆说之,令与薛举绝。 初,隋五原太守张长逊因乱以其所部五城隶於突厥,歆又说颉利遣长逊入朝,以五原地归於我。 颉利并从之,因发突厥兵及长逊之众并会於太宗军所。 颉利承父兄之资,兵马强盛,有凭陵中夏之志。 高祖以中原初定,未遑外略,每优容之,赐予不可胜计。 颉利言辞悖傲,求请无厌。 四年四月,颉利自率万余骑与马邑贼苑君璋将兵六千人,共攻雁门,定襄王李大恩击走之。 於是大惧,更请和好,献鱼胶数十斤,令二国同於此胶。 高祖五年春,大恩奏言:“突厥饥荒,马邑可图。"

诏大恩与殿内少监独孤晟帅兵讨苑君璋,期以二月会於马邑,晟后期不至,大恩不能独进,顿兵新城以待之。

颉利遣数万骑与刘黑闼合军进围之,大恩败绩,没於阵。

六月,刘黑闼又引突厥万余骑入抄河北。

颉利复自率五万骑南侵,至於并州。

太宗帅师出蒲州道以讨之。

时颉利攻围并州,又分兵入汾、潞等州,掠男女五千余口,闻太宗兵至蒲州乃引兵出塞。

七年八月,颉利、突利二可汗,又入寇原州,连营南上。

太宗北讨,顿兵於豳州。

颉利率万余骑奄至城西,乘高而阵,将士大骇。

太宗乃亲率百骑驰诣虏阵,告之曰:"国家与可汗誓不相负,何为背约,深入吾地?我秦王也,故来一决,可汗若自来,我当与可汗两人独战;若欲兵马总来,我唯百骑相御耳。"

颉利弗之测,笑而不对。

太宗又前,令骑告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救。 尔今将兵来,何无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决胜负。"

突利亦不对。

太宗因纵反於突利,突利悦而归心焉。

其叔侄内离,颉利因遣使请和,许之。

八年七月,颉利领十余万骑大掠朔州,又袭将张瑾於太原,瑾全军没,脱身奔於李靖。

靖出师拒战,颉利不得进,屯於并州。

太宗率师讨之,次蒲州,颉利引去。

九年七月,颉利又率十余万骑进寇武功,京师戒严。

己卯,进寇高陵,行军总管、左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与之战於泾阳,大破之,获俟斤阿史德乌没啜,斩首千余级。

癸未,颉利遣其腹心执失思力来朝,自张形势,云"兵百万今至矣"!太宗谓之曰:

"我与突厥面自和亲,汝则背之,我实无愧。 又义军入京之初,尔父子并亲从我,赐尔玉帛前后极多,何故全忘大恩,自夸强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而请命,太宗絷之於门下省。

太宗与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元龄、将军周范驰六骑,幸渭水之上,与颉利隔津而语,责以负约。

其酋帅大惊,皆下马罗拜,而众军径至。

颉利见军容大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

太宗独与颉利临水交言,麾诸军而阵焉。

萧以轻敌,固谏於马前,上曰:"吾已筹之矣,突厥所以扫其境内,直入渭滨,应是闻我国家初有内难,我新登九五,将谓不敢拒之。 今若闭门,虏必大掠,强弱之势,在今一举,我故独出,一以示轻之,又耀军容,使之必战,事出不意,乘其不图。 虏入既深,理当自惧,与战则必克,与和则必固,制服北狄,自兹始矣。"

是日,颉利请和,诏许之。

乙酉,又幸城西,刑白马,颉利同盟於便桥之上,颉利引兵而退。

萧进曰:"初颉利之未和,谋臣猛将各欲战,而陛下不纳,臣以为疑。 既而虏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观突厥之兵虽众而不整,可汗独在水西,酋帅皆来谒我,因而袭击其众,势同拉朽。 然我所以不战者,即位日浅,为国之道,安静为务,一与虏战,必有死伤。 又凶虏一败,或当惧而修德,结怨於我,为患不细。 我今卷甲韬戈,以玉帛,顽虏骄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渐,其在兹乎!"九月,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上不受,诏颉利所掠中国户口者令归之。

贞观元年,阴山以北薛延、回纥、拔也古等十余部皆相率叛之,击走其欲谷设,颉利遣突利讨之,师又败绩,轻骑奔还,颉利怒,拘之十余日,突利由是怨憾,内欲背之。

二年,突利遣使奏言与颉利有隙,奏请击之。

诏秦武通以并州兵马随便应接。

三年,薛延自称可汗於漠北,遣使来贡方物。

颉利称臣,求尚公主。

颉利每委任诸胡,疏远族类,胡人贪冒,性多翻覆,以故法令滋章,兵革岁动,国人患之,诸部携贰。

频年大雪,六畜多死,国中大馁,颉利用度不给,复重敛诸部,由是下不堪命,内外多叛之。

上以其请和,后复援梁师都,令兵部尚书李靖、代州都督张公瑾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右武卫将军邱行恭出通汉道,左卫大将军柴绍出金河道,卫孝节出恒安道,薛万彻出畅武道,并受靖节度以讨之。

十二月,突利可汗及郁讨设、荫奈特勒等并率所部来奔。

四年正月,李靖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颉利惊扰,因徙牙於碛口,胡酋康苏密等遂以隋萧后及杨政道来降。

二月,颉利计窘,窜於铁山,兵尚数万,使执失思力入朝谢罪,请举国内附。

太宗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持节安抚之,颉利稍自安。

靖乘袭击,大破之,遂灭其国,复定襄、恒安之地,斥土界至於大漠。

颉利乘千里马,独骑奔於从侄沙钵罗部落。

三月,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率众掩至沙钵罗营,生擒颉利,送於京师。

太宗赦之,令还其家口,馆於大仆,廪食之。

颉利郁郁不得志,与其家人或相对悲歌而泣。

上见其羸惫,授虢州刺史,以彼土多獐鹿,纵其畋猎,庶不失物性。

颉利辞不愿往,遂授右卫大将军,赐以田宅。

八年卒,令其国人葬之,从其俗礼,焚尸灞水之东,赠归义王,谥曰荒。

其旧臣故禄达官吐谷浑邪自刎以殉。

浑邪者,颉利之母婆施氏之媵臣也,颉利初诞,以付浑邪,至是感义而死。

太宗闻而异之,赠中郎将,乃葬於颉利墓侧,令中书侍郎岑文本制颉利及浑邪之碑以纪之。

突利可汗什钵者"始毕之嫡子",颉利之侄也。

隋大业中,突利年数岁始毕遣领其东牙之兵,号为泥步设。

隋淮南公主之入北也,遂妻之。

颉利嗣立,以为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管奚、等数十部,征税无度,诸部多怨之。

贞观初,奚等并来归附,颉利怒其失众,遣北征薛延,又丧师旅,遂囚而挞焉。

突利初自武德时,深自结,太宗亦以恩意抚之,结为兄弟,与盟而去。

后颉利政乱,骤征兵於突利,拒之不与,寻为颉利所攻,遣使来乞师。

太宗因令将军周范屯太原以图进取,突利乃率其众来奔,太宗礼之甚厚,频赐以御膳。

四年,授右卫大将军,封北平郡王,食实封七百户,以其下兵众置顺州都督府,仍拜为顺州都督,遣率部落还番。

太宗谓曰:"昔尔祖启人亡失兵马,一身投隋,隋家竖立,遂至强盛,荷隋之恩,未尝报德。 至尔父始毕反为隋家之患,自尔以后,无岁不侵扰中国。 天实祸淫,大降灾变,尔众散乱,死亡略尽。 既事穷后乃投我。 今所以不立尔为可汗者,正为启人前事故也。 改变前法,欲中国久安,尔宗族永固,是以授尔都督,当须依我国法,整齐所部,如违,当获重罪。"

五年,征入朝,至并州,道病卒,年二十九,太宗为之举哀,令中书侍郎岑文本为其碑文,子贺罗鹘嗣。

突利弟结社率,贞观初入朝,历位中郎将。

十三年,从幸九成宫,阴结部落,得四十余人,并拥贺罗鹘,相与夜犯御营,逾第四重幕,引弓乱发,杀卫士数十人。

折冲孙武开率兵奋击,乃退,北走渡渭水,欲奔其部落。

寻皆捕斩之,诏原贺罗鹘,流於岭表。

颉利之败也,其部落或走ヌ延,或走西域,而来降者甚众。

酋豪首领至者皆拜将军,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余人,殆与朝士相半,唯柘羯不至,诏使招慰之。

时突厥降者十余万人,诏议所宜,咸言:"突厥扰中国久,今天丧之,非慕义自归,请悉籍降俘,内兖、豫闲处,使习耕织,百万人虏可化为齐人,是中国有加户,而漠北遂空也。"

中书令温彦博请:"如汉建武时,置降匈奴留五原塞,全其部落,以为蔽,不革其俗,因而抚之,实空虚之地,且示无所猜。 若内兖、豫则乖本性,非涵育之道。"

秘书监魏征建言:"突厥世为中国仇,今其来降,不即诛灭,当遣还河北。 彼鸟兽野心,非我族类,弱则伏,强则叛,其天性也。 且秦汉以锐师猛将击取河南地为郡县者,以不欲使迫近中国也。 陛下奈何以河南居之?且降者十万,若令数年,孳息略倍,而近在畿甸,心腹疾也。"

彦博曰:"不然,天子於四夷,若天地养万物,覆载安全之,今突厥破灭,余种归命,不加哀怜而弃之,非天地蒙覆之义,而有阻四夷之嫌。 臣谓处以河南,盖死而生之,亡而存之,彼世将怀德,何叛之为?"征曰:"魏时有胡落分处近郡,晋已平吴,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之,不能用。 刘、石之乱,卒倾中夏。 陛下必欲引突厥居河南,所谓养虎自遗患者也。"

彦博曰:"圣人之道无不通,故曰‘有教无类’。 彼创残之余,以穷归我,我全护之,收处内地,将教以礼法,职以耕农,又选酋良入宿之卫,何患之恤?且光武置南单于,卒无叛亡。"

於是中书侍郎颜师古、给事中杜楚客、礼部侍郎李百药等皆劝帝不如使处河北,树首长,俾统部落,视地多少,令不相臣,国小权分,终不得亢衡中国,长辔远驭之道也。

帝主彦博语,卒度朔方地,自幽州属灵州,建顺、、化、长四州为都督府,剖颉利故地,左置定襄都督、右置中都督二府统之。

自结社率之反,太宗始患之。

上书者多云处突厥於中国,殊谓非便,乃徙於河北,立右武侯大将军、化州都督、怀化郡王思摩为乙弥泥熟俟利可汗,赐姓李氏,率所部建牙於河北。

思摩者,颉利世人也。

始毕、处罗以其貌似胡人,不类突厥,疑非阿史那族类,故历处罗、颉利世,常为夹毕特勒,终不得典兵为设。

武德初,数来朝贡,封为和顺郡王。

及其国乱,诸部多归中国,唯思摩随逐颉利,竟与同擒。

太宗嘉其忠,本统颉利旧部落居於河南之地,胜兵四万,马万匹,锡其土,南至於大河,北至白道川以北,接薛延。

为种落初集,惮薛延,不肯出。

太宗遣司农卿郭嗣本赐延玺书,曰:"前破突厥,止为颉利一人,除百姓之害,所以废而黜之,实不贪其土地,利其人马也。 自黜废颉利以后,恒欲更立可汗,是以所降部落等并置河南,任其放牧。 今户口羊马日向滋多,元许册立,不可失信,至秋,即欲遣突厥渡河,复其国土。 我册尔延日月在前,今突厥理是居后,后者为小,前者为大。 尔在碛北,突厥居碛南,各守土境。 若其逾越,故相抄掠,我即将兵各问其罪。 此约既定,非但有便尔身,贻厥子孙,长守富贵也。"

於是命礼部尚书赵郡王孝恭赍册书就思摩部落,筑坛於河上以拜之,并赐之鼓纛。

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北,还其旧部。

又以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熟为右贤王以贰之。

薛延闻思摩渡河北,虑其部落翻附碛北,先畜轻骑,伺至而击之。

太宗遣敕止之。

时思摩下部众渡河者凡十万,胜兵四万人,思摩不能抚众,皆不惬服。

至十七年,相率叛之,南渡河,请分处於胜、夏二州之,诏许之。

思摩遂轻骑入朝,寻授右卫将军,从征辽东,为流矢所中,太宗亲为吮血,其见顾遇如此。

未几,卒於京师,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立坟以象白道山,诏立碑於化州。

○突厥中

突厥别部车鼻可汗,亦阿史那之族也,代为小可汗,牙在金山之北。

颉利可汗之败,北荒诸部将推为大可汗,遇薛延为可汗,车鼻不能当,遂率所部归於延。

为人勇烈有谋略,颇为众所附,延恶而将诛之,车鼻知其谋,窜归於旧所。

其地去京师万里,胜兵三万人,自称乙注车鼻可汗,西有葛逻禄,北有结骨,皆附隶之。

遣其子沙钵罗特勒来朝,请身自入朝。

太宗遣征之,竟不至,太宗大怒。

贞观二十三年,遣左钵郎将高侃,潜引回纥、仆骨等兵众袭击之。

其酋长歌逻禄泥熟阙俟利发反拔塞匐处木昆莫贺咄俟斤等率部落背车鼻,相继来降。

永徽元年,侃军次阿息山,车鼻闻之,召所部兵,皆不赴,遂携其妻子,从数百骑而遁,其众尽降。

侃率精骑追车鼻获之,送於京师,乃献於社庙,又献於昭陵。

高宗数其罪而赦之,拜左武卫将军,赐宅於长安,处其余众於郁督军山,置狼山都督以统之。

车鼻长孙羯漫先统拔悉密部。

车鼻未败前,遣其子铄入朝,太宗嘉之,拜左屯卫将军,更置新黎州以统其众。

车鼻既败之后,於是突厥尽为封疆之臣,於是分置单于、瀚海二都护府。

单于领狼山中桑干三都督、苏农等十四州,瀚海领金微新黎等七都督、仙贺兰等八州,各以其首为都督、刺史。

高宗东封泰山,狼山都督葛逻禄吐利等首领二十余人,并从至岳下,勒名於封禅之碑。

自永徽以后二十余年,北鄙无事。

调露元年,单于管内突厥首领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落相率反叛,立泥熟匐为可汗,二十四州并叛应之。

高宗遣鸿胪卿萧嗣业、右千牛将军李景嘉率众讨之,反为温败,兵士死者万余人。

又以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大都督周道谟等,统众三十余万,讨击温傅,大破之,泥熟匐为其下所杀,并擒奉职而还。

永崇元年,突厥又迎颉利从兄之子阿史那伏念於夏州,将渡河立为可汗,诸部落复响应从之。

又令裴行俭率师讨之。

伏念窘急,诣行俭遂,虏伏念诣京师,斩於东市。

永淳二年,突厥阿史那骨咄禄复反叛。

骨咄禄者,颉利之疏属,其父本是单于右厢中都督尉舍利元英下首领,代袭吐屯啜。

伏念既破,骨咄禄鸠集亡散,入总林山聚为盗,有众五千余人。

又抄掠九姓,得羊马甚多,渐至强盛,乃自立为可汗,以其弟默啜为杀,咄悉匐为叶护。

因温彦博议处河南诸部落,分为六州,后渐滋繁。

至阿史那元珍习中国风俗,知边塞虚实,在单于检校降户部落,尝坐事为单于长史王本立所拘絷。

会骨咄禄入寇,元珍请依旧检校部落,本立许之,因而便投骨咄禄。

咄禄得之甚喜,立为阿波大达于,专统兵马事。

进寇蔚州,都督崔智辩击之,反为所杀。

文明元年,又寇朔州,杀掠吏人。

垂拱二年,骨咄禄又寇朔、代等州,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总管,与副中郎将蒲英等率兵赴援,行至忻州,与贼战,大败,死者五千余人。

三年,骨咄禄又寇昌平,令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击之。

其年八月,寇朔州,复以常之为燕然道大总管,击贼於黄花堆,大破之,追奔四千余里,贼众遂散走碛北。

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又率精兵万三千人出塞穷追,反为骨咄禄所败,全军尽没,宝璧轻骑遁归。

初,宝璧见常之破贼,遽表请穷其余党,武太后令常之与宝璧计议,遥为声援。

宝璧贪功先行,又令人出塞二千余里觇候,见元珍等部落皆不设备,遂率众掩袭之。

既至,又遣人报贼,令得设备出战,遂为贼所覆,宝璧坐此伏诛。

武太后大怒,因改骨咄禄为不卒禄。

元珍后率兵讨突骑施,临阵战死。

骨禄天授中卒。

默啜者,骨咄之弟也。

骨咄禄死时,其子尚幼,默啜遂篡其位,自立为可汗。

长寿三年,率众寇灵州,杀掠吏人。

武太后遣白马寺僧薛怀义为代朔道行军大总管,领十八将军以讨之,既不遇贼,寻班师焉。

默啜俄遣使来朝,武太后大悦,册授左卫大将军,封归国公,赐物五千段。

明年,复遣使请和,又加授迁善可汗。

万岁通天元年,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攻陷营府,默啜遣使上言:"请还河西降户,即率部落兵马为国讨击契丹。"

许之,默啜遂攻讨契丹,部众大溃,尽俘其家口,默啜自此兵众渐盛。

武太后寻遣使册立默啜为特进、颉跌得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圣历元年,默啜表请与武太后为子,并言有女,请和亲。

初,咸亨中,突厥诸部来降附者,多处之丰、胜、灵、夏、朔、代等六州,谓降户。

默啜至是又索此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兼请农器、种子。

武太后初不许,默啜大怒,言辞甚慢,拘我使人司宾卿田归道,将害之。

时朝廷惧其兵势,纳言姚建议请许其和亲,遂尽驱六州降户数千帐,并种子四万余石,农器三千事以上与之,默啜浸强由此也。

其年武太后令魏王武承嗣男淮阳王延秀就纳其女为妃,遣右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摄春官尚书,大赍金帛,送赴虏庭。

行至黑沙南庭,默啜谓知微等曰:"我女拟嫁与李家天子儿,你今将武家儿来。 我突厥积代以来降附李家,闻李家天子种未总尽,唯有两儿在,我今将兵助立。"

遂收延秀等,拘之别所,伪号知微为可汗,与之率众十余万,袭我静难及平狄、清夷等军。

静难军使左玉钤卫将军慕元﹀,以兵五千人降,虏进寇妫檀等州。

武太后令司农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为天兵东道总管,率兵三十万击之;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统兵十五万,以为后援。

默啜又出恒兵道寇蔚州,陷飞狐县。

俄进攻定州,杀刺史孙彦高,焚烧百姓庐舍,虏掠男女,无少长皆杀之。

武太后大怒,又改默啜号为斩啜。

寻又围逼赵州,长史唐波若翻城应之,刺史高抗节不从,遂遇害。

武太后乃立庐陵王为皇太子,令统河北道行军大元帅,军未发而默啜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八九万人,从五回道而去,所过残杀,不可胜纪。

沙吒忠义及后军总管李多祚等皆持重不敢战。

河北道元帅纳言狄仁杰总兵十万追之,无所及。

二年,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马二万余人。

又立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之上,仍主处木昆等十姓兵马四万余人,又号为拓西可汗,自是连岁寇边。

久视元年,掠陇右诸监马万余匹。

长寿三年,默啜遣使莫贺达于请以女妻皇太子之子,武太后令太子男恩平王重俊、义兴王重明廷立见之。

默啜遣大臣移力贪汗入朝,献马千匹及方物以谢许亲之意。

武太后宴之於宿羽亭,太子、相王及朝集使三品以上并会焉,重赐以遣之。

中宗即位,默啜又寇灵州鸣沙县,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拒战,败绩,死者六千余人,贼遂进寇原、会等州,掠陇右郡牧马万余匹而去,忠义坐免。

景二年三月,张仁愿於河北筑三受降城。

先是,朔方军北与突厥以河为界,河北岸有拂祠,突厥将入寇,必先诣祠祭酹求福,因牧马料兵,候冰合渡河。

时默啜尽众西击婆葛,仁愿乘虚夺取漠南之地,筑三城首尾相应,绝其南寇之路,留年满兵助成其功。

以拂祠为中城,与东西相去各四百里,皆据津济,遥相应接。

北拓三百余里,於牛头胡那山北至烽堠百八十所。

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朔方更无寇掠,减镇兵数万人"初群议不同,睿宗竟用仁愿计。 时咸阳兵二百余人逃归,仁愿尽擒斩於城下,军中股栗尽力,六旬而三城俱就。 本不置壅门及曲敌,或问之,仁愿曰:"兵法贵在攻取,不宜退守。 寇若至此,即当并力出战,回顾望城,犹须斩之,何用守备,生其退归之心。" 其后,常元楷为朔方总管,始筑壅门"。

默啜西击婆葛,破灭之。

契丹及奚,自神功之后,常受其征役。

其地东西万余里,控弦四十万,自颉利之后,最为强盛,自恃兵威,虐用其众。

默啜既老,部落渐多逃散。

开元二年,遣其子移沮可汗及同俄特勒、妹婿大拔颉利发、石阿失毕率精骑围逼北庭。

右骁卫将军郭虔婴城固守,俄而出兵擒同俄特勒於城下,斩之。

虏因退缩,大拔惧,不敢归,携其妻来奔,制授左卫大将军,封燕北郡王,封其妻为金山公主,赐宅一区,奴婢十人,马十匹,物千段。

明年,十姓部落左厢咄陆啜、右厢五弩失毕五俟斤及子高丽莫离支高文简、夹跌都督思太等各率其众,相继来降,前后总万余帐,令居其河南之旧地。

授高文简左卫员外大将军,封辽西郡王。

夹跌思太为特进、右卫员外大将军、兼夹跌都督、楼烦郡公。

自余首领封拜赐物各有差。

默啜女婿阿史得胡禄俄又归朝,授以特进。

其秋,默啜与九姓首领阿思布等战於碛北,九姓大溃,人畜多死,思布率众来降。

四年,默啜又北讨九姓拔曳固战於独乐河,拔曳固大败。

默啜负胜轻归,而不设备,遇拔曳固逆率颉质略於柳林中,突出击默啜,斩之,便与入蕃使郝灵传默啜首至京师。

骨咄禄之子阙特勒鸠合旧部,杀默啜子小可汗及诸弟并亲信略尽,立左贤王默棘连,是为毗伽可汗。

毗伽以开元四年即位,本蕃号为小杀,性仁友,自以得国是阙特勒之功,固让之,阙特勒不受,遂以为左贤王,专掌兵马。

是时,奚、契丹相率款塞,突骑施苏禄自立为可汗,突厥部落颇多携贰,及召默啜时衙官暾欲谷为谋主。

初,默啜下衙官尽为阙特勒所杀,暾欲谷以女为小杀可敦,遂免死,废归落,及复用,年已七十余,蕃人尽敬伏之。

俄而降户阿悉烂、夹跌思太等,复自河西叛归。

初,降户之南也,左卫大将军、单于副都护张知运尽收其器仗,令渡河而南,蕃人怨怒。

御史中丞姜晦为巡边使,蕃人诉无弓矢,不得射猎,晦悉给还之,故有抗敌之具。

张知运不设备,与降户战於青冈岭,大败,临阵生擒知运,拟将送与突厥,朔方总管薛讷率兵追讨之。

贼至大斌县,又为将军郭知运所击,贼众大溃散,投黑山呼延谷,释张知运而去。

上以张知运丧师,斩之以徇。

小杀既得降户,谋欲南入为寇,暾欲谷曰:"唐主英武,人和年丰,未有隙,不可动也。 我众新集,犹尚疲羸,须且息养三数年,始可观变而举。"

小杀又欲修筑城壁,造立寺观,暾欲谷曰:"不可,突厥人户寡少,不敌中国百分之一,所以常能抗拒者,正以随逐水草,居处无常,射猎为业,人皆习武。 强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唐兵虽多,无所施用。 若筑城而改变旧俗,一朝失利,必将为唐所并。 且寺观之法,教人仁弱,本非用武争强之道,不可置也。"

小杀等深然其计。

八年冬,御史大夫王为朔方大总管,奏请西征拔悉密,东发奚、契丹两蕃,期以明年秋初,引朔方兵数道俱入,掩突厥衙帐於稽落河上。

小杀闻之,大恐。

暾欲谷曰:"拔悉密今在北庭,与两蕃东西相去极远,势必不合。 王兵马,计亦无能至此。 必若能来,候其临到,即移衙帐向北三日,唐兵粮尽,自然去矣。 且拔悉密轻而好利,闻命必是先来。 王与张嘉贞不协,奏请有所不惬,必不敢动。 若兵马不来,拔悉密独至,即击取之,势易为也。"

拔悉密果临突厥衙帐,而王兵及两蕃不至,拔悉密惧而引退。

突厥欲击之,暾欲谷曰:"此众去家千里,必将死战,未可击也,不如以兵蹑之。"

去北庭二百里,暾欲谷分兵道先掩北庭,因纵卒击,拔悉密之众尽为突厥所擒,并虏其男女而还。

暾欲谷回兵,因出赤亭以掠凉州羊马。

时杨敬述为凉州都督,遣副将及判官元澄出兵邀击之。

暾欲谷曰:"敬述若守城自固,即与连和。 若出兵相当,即领军战。 我今乘胜,必有功矣。"

敬述下兵至那契丹遇贼,元澄令兵士揎臂持满,仍急结其袖,会风雪冻裂,尽堕弓矢,由是官军大败,元澄脱身而走。

敬述坐削除官爵,白衣检校凉州事。

小杀由是大振,尽有默啜之众。

俄又遣使请和,乞与元宗为子,许之,仍请尚公主,上但厚赐而遣之。

十三年,上将东巡,中书令张说谋欲加兵以备突厥,兵部郎中裴光庭曰:"封禅告成之事,忽此征发,岂非名实相乖?"说曰:"突厥比虽请和,兽心难测,且小杀者仁而爱人,众为之用;阙特勒骁武善战,所向无前;暾欲谷深沈有谋,老而益壮,李靖、徐之流也。 三虏协心,动无遗策,知我举国东巡,万一窥边,何以御之?"光庭请遣使召其大臣扈从,即突厥不敢不从,又亦难为举动。

说然其言,乃遣中书直省袁振,摄鸿胪卿往突厥以告其意。

小杀与妻及阙特勒、暾欲谷等环坐帐中设宴,谓振曰:"吐蕃狗种,唐国与之为婚;奚及契丹旧是突厥之奴,亦尚唐家公主。 突厥前后请结和亲,独不蒙许,何也?"袁振曰:"可汗既与皇帝为子,父子岂合婚姻。"

小杀等曰:"两蕃亦蒙赐姓,犹得尚公主,但依此例,有何不可?且闻入蕃公主,皆非天子女,今之所求,岂问真假。 频请不得,亦实羞见诸蕃。"

振许为奏请,小杀乃遣大臣阿史得颉利发入朝贡献,因扈从东巡。

令仗内驰射扈封,毕,厚宴赐遣之,然卒不许和亲。

自是比年遣大臣入朝。

吐蕃以书约同寇边,默棘连不从,封上其书,帝嘉之,诏朔方西受降城许互市,岁赐帛数十万。

默棘连死,国人共立其子,为伊然可汗。

八年卒,其弟嗣立,为伽骨咄禄可汗。

明年,遣使来朝献。

登俐俄为其左杀判阙特勒所杀,遂立毗加可汗子,又为骨咄叶护所杀,立其第又杀之叶护乃目为可汗,天宝初,其大部回纥、葛逻禄拔悉密并起攻叶护,杀之。

尊拔悉密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於是回纥、葛逻禄自为左右叶护,亦遣使者来告。

国人奉判阙特勒子为乌苏米施可汗,以其子葛腊哆为西杀,帝使者谕令内附,乌苏不听,其下不与,拔悉密等三部共攻乌苏米施,米施遁亡。

其西叶护阿布思及葛腊哆率五千帐降,以葛腊哆为怀恩王。

三载,拔悉密等杀乌苏米施,传首京师,献太庙。

其弟白眉特勒鹘陇匐立,是为白眉可汗。

於是突厥大乱,国人推拔悉密酋为可汗,诏朔方节度使王忠嗣以兵乘其乱,抵萨河内山。

击其左阿波达于十一部,破之,独其右未下,而回纥、葛逻禄杀拔悉密可汗,奉回纥骨力裴罗定其国,是为骨咄禄毗伽阙可汗。

明年,杀白眉可汗,传首献。

毗伽可汗妻骨咄禄婆匐可敦率众自归,天子御花萼楼宴群臣,赋诗美其事,封可敦为宾国夫人,岁给粉直二十万。

始突厥国於后魏大统时,至是灭。

后或朝贡,皆旧部九姓云,其地尽入回纥。

始其族分国於西者,曰西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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