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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作,司牧生民,结绳以往,书契所绝,故靡得而知焉。
自羲轩已还,至于三代,其神言秘策,蕴图纬之文,范世率民,垂坟典之迹。
秦肆其毒,灭于灰烬;汉采遗籍,复若丘山。
司马迁区别异同,有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之义。
刘歆著《七略》,班固志《艺文》,释氏之学,所未曾纪。
案汉武元狩中,遣霍去病讨匈奴,至皋兰,过居延,斩首大获。
昆邪王杀休屠王,将其众五万来降。
获其金人,帝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
金人率长丈余,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
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
及开西域,遣张骞使大夏还,传其旁有身毒国,一名天竺,始闻有浮屠之教。
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
中土闻之,未之信了也。
后孝明帝夜梦金人,项有日光,飞行殿庭,乃访群臣,傅毅始以佛对。
帝遣郎中祭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于天竺,写浮屠遗范。
愔仍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
中国有沙门及跪拜之法,自此始也。
愔又得佛经《四十二章》及释迦立像。
明帝令画工图佛像,置清凉台及显节陵上,经缄于兰台石室。
愔之还也,以白马负经而至,汉因立白马寺于洛城雍关西。
摩腾、法兰咸卒于此寺。
浮屠正号曰佛陀,佛陀与浮图声相近,皆西方言,其来转为二音。
华言译之则谓净觉,言灭秽成明,道为圣悟。
凡其经旨,大抵言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
有过去、当今、未来,历三世,识神常不灭。
凡为善恶,必有报应。
渐积胜业,陶冶粗鄙,经无数形,藻练神明,乃致无生而得佛道。
其间阶次心行,等级非一,皆缘浅以至深,藉微而为著。
率在于积仁顺,蠲嗜欲,习虚静而成通照也。
故其始修心则依佛、法、僧,谓之三归,若君子之三畏也。
又有五戒,去杀、盗、淫、妄言、饮酒,大意与仁、义、礼、智、信同,名为异耳。
云奉持之,则生天人胜处,亏犯则坠鬼畜诸苦。
又善恶生处,凡有六道焉。
诸服其道者,则剃落须发,释累辞家,结师资,遵律度,相与和居,治心修净,行乞以自给。
谓之沙门,或曰桑门,亦声相近,总谓之僧,皆胡言也。
僧,译为和命众,桑门为息心,比丘为行乞。
俗人之信凭道法者,男曰优婆塞,女曰优婆夷。
其为沙门者,初修十诫,曰沙弥,而终于二百五十,则具足成大僧。
妇入道者曰比丘尼。
其诫至于五百,皆以阙为本,随事增数,在于防心、摄身、正口。
心去贪、忿、痴,身除杀、淫、盗,口断妄、杂、诸非正言,总谓之十善道。
能具此,谓之三业清净。
凡人修行粗为极。
云可以达恶善报,渐阶圣迹。
初阶圣者,有三种人,共根业太差,谓之三乘,声闻乘、缘觉乘、大乘。
取其可乘运以至道为名。
此三人恶迹已尽,但修心荡累,济物进德。
初根人为小乘,行四谛法;中根人为中乘,受十二因缘;上根人为大乘,则修六度。
虽阶三乘,而要由修进万行,拯度亿流,弥长远,乃可登佛境矣。
所谓佛者,本号释迦文者,译言能仁,谓德充道备,堪济万物也。
释迦前有六佛,释迦继六佛而成道,处今贤劫。
文言将来有弥勒佛,方继释迦而降世。
释迦即天竺迦维卫国王之子。
天竺其总称,迦维别名也。
初,释迦于四月八日夜,从母右胁而生。
既生,姿相超异者三十二种。
天降嘉瑞以应之,亦三十二。
其《本起经》说之备矣。
释加生时,当周庄王九年。
《春秋鲁庄公》七年夏四月,恒星不见,夜明。
是也。
至魏武定八年,凡一千二百三十七年云。
释迦年三十成佛,导化群生,四十九载,乃于拘尸那城娑罗双树间,以二月十五日而入般槃涅。
涅槃译云灭度,或言常乐我净,明无迁谢及诸苦累也。
诸佛法身有二种义,一者真实,二者权应。
真实身,谓至极之体,妙绝拘累,不得以方处期,不可以形量限,有感斯应,体常湛然。
权应身者,谓和光六道,同尘万类,生灭随时,修短应物,形由感生,体非实有。
权形虽谢,真体不迁,但时无妙感,故莫得常见耳。
明佛生非实生,灭非实灭也。
佛既谢世,香木焚尸。
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焦,或有光明神验,胡言谓之"舍利"。
弟子收奉,置之宝瓶,竭香花,致敬慕,建宫宇,谓为"塔"。
塔亦胡言,犹宗庙也,故世称塔庙。
于后百年,有王阿育,以神力分佛舍利,于诸鬼神,造八万四千塔,布于世界,皆同日而就。
今洛阳、彭城、姑臧、临淄皆有阿育王寺,盖成其遗迹焉。
释迦虽般涅槃,而留影迹爪齿于天竺,于今犹在。
中土来往,并称见之。
初,释迦所说教法,既涅槃后,有声闻弟子大迦叶、阿难等五百人,撰集著录。
阿难亲承嘱授,多闻总持,盖能综核深致,无所漏失。
乃缀文字,撰载三藏十二部经,如九流之异统,其大归终以三乘为本。
后数百年,有罗汉、菩萨相继著论,赞明经义,以破外道,《摩诃衍大、小阿毗昙》,《中论》,《十二门论》,《百法论》,《成实论》等是也。
皆傍诸藏部大义,假立外问,而以内法释之。
汉章帝时,楚王英喜为浮屠斋戒,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以赎愆。
诏报曰:"楚王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 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
因以班示诸国。
桓帝时,襄楷言佛陀、黄老道以谏,欲令好生恶杀,少嗜欲,去奢泰,尚无为。
魏明帝曾欲坏宫西佛图。
外国沙门乃金盘盛水,置于殿前,以佛舍利投之于水,乃有五色光起,于是帝叹曰:"自非灵异,安得尔乎?"遂徙于道阙,为作周阁百间。
佛图故处,凿为蒙汜池,种芙蓉于中。
后有天竺沙门昙柯迦罗入洛,宣译诫律,中国诫律之始也。
自洛中构白马寺,盛饰佛图,画迹甚妙,为四方式。
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从一级至三、五、七、九。
世人相承,谓之"浮图",或云"佛图"。
晋世,洛中佛图有四十二所矣。
汉世沙门,皆衣赤布,后乃易以杂色。
晋元康中,有胡沙门支恭明译佛经《维摩》、《法华》、三《本起》等。
微言隐义,未之能究。
后有沙门常山卫道安性聪敏,日诵经万余言,研求幽旨。
慨无师匠,独坐静室十二年,覃思构精,神悟妙赜,以前所出经,多有舛驳,乃正其乖谬。
石勒时,有天竺沙门浮图澄,少于乌苌国就罗汉入道,刘曜时到襄国。
后为石勒所宗信,号为大和尚,军国规谟颇访之,所言多验。
道安曾至鄴候澄,澄见而异之。
澄卒后,中国纷乱,道安乃率门徒,南游新野。
欲令玄宗在所流布,分遣弟子,各趣诸方。
法汰诣扬州,法和入蜀,道安与慧远之襄阳。
道安后入苻坚,坚素钦德问,既见,宗以师礼。
时西域有胡沙门鸠摩罗什,思通法门,道安思与讲释,每劝坚致罗什。
什亦承安令问,谓之东方圣人,或时遥拜致敬。
道安卒后二十余载而罗什至长安,恨不及安,以为深慨。
道安所正经义,与罗什译出,符会如一,初无乖舛。
于是法旨大著中原。
魏先建国于玄朔,风俗淳一,无为以自守,与西域殊绝,莫能往来。
故浮图之教,未之得闻,或闻而未信也。
及神元与魏、晋通聘,文帝又在洛阳,昭成又至襄国,乃备究南夏佛法之事。
太祖平中山,经略燕赵,所迳郡国佛寺,见诸沙门、道士,皆致精敬,禁军旅无有所犯。
帝好黄老,颇览佛经。
但天下初定,戎车屡动,庶事草创,未建图宇,招延僧众也。
然时时旁求。
先是,有沙门僧朗,与其徒隐于泰山之琨而谷。
帝遣使致书,以缯、素、旃罽、银钵为礼。
今犹号曰朗公谷焉。
天兴元年,下诏曰:"夫佛法之兴,其来远矣。 济益之功,冥及存没,神踪遗轨,信可依凭。 其敕有司,于京城建饰容范,修整宫舍,令信向之徒,有所居止。"
是岁,始作五级佛图、耆阇崛山及须弥山殿,加以缋饰。
别构讲堂、禅堂及沙门座,莫不严具焉。
太宗践位,遵太祖之业,亦好黄老,又崇佛法,京邑四方,建立图像,仍令沙门敷导民俗。
初,皇始中,赵郡有沙门法果,诫行精至,开演法籍。
太祖闻其名,诏以礼征赴京师。
后以为道人统,绾摄僧徒。
每与帝言,多所惬允,供施甚厚。
至太宗,弥加崇敬,永兴中,前后授以辅国、宜城子、忠信侯、安成公之号,皆固辞。
帝常亲幸其居,以门小狭,不容舆辇,更广大之。
年八十余,泰常中卒。
未殡,帝三临其丧,追赠老寿将军、越胡灵公。
初,法果每言,太祖明叡好道,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遂常致拜。
谓人曰:"能鸿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
法果四十,始为沙门。
有子曰猛,诏令袭果所加爵。
帝后幸广宗,有沙门昙证,年且百岁。
邀见于路,奉致果物。
帝敬其年老志力不衰,亦加以老寿将军号。
是时,鸠摩罗什为姚兴所敬,于长安草堂寺集义学八百人,重译经本。
罗什聪辩有渊思,达东西方言。
时沙门道彤、僧略、道恒、道衤剽、僧肇、昙影等,与罗什共相提挈,发明幽致。
诸深大经论十有余部,更定章句,辞义通明,至今沙门共所祖习。
道彤等皆识学洽通,僧肇尤为其最。
罗付之撰译,僧肇常执笔,定诸辞义,注《维摩经》,又著数论,皆有妙旨,学者宗之。
又沙门法显,慨律藏不具,自长安游天竺。
历三十余国,随有经律之处,学其书语,译而写之。
十年,乃于南海师子国,随商人泛舟东下。
昼夜昏迷,将二百日。
乃至青州长广郡不其劳山,南下乃出海焉。
是岁,神瑞二年也。
法显所迳诸国,传记之,今行于世。
其所得律,通译未能尽正。
至江南,更与天竺禅师跋陀罗辩定之,谓之《僧祇律》,大备于前,为今沙门所持受。
先是,有沙门法领,从扬州入西域,得《华严经》本。
定律后数年,跋陀罗共沙门法业重加译撰,宣行于时。
世祖初即位,亦遵太祖、太宗之业,每引高德沙门,与其谈论。
于四月八日,舆诸佛像,行于广衢,帝亲御门楼,临观散花,以致礼敬。
先是,沮渠蒙逊在凉州,亦好佛法。
有罽宾沙门昙摩谶,习诸经论。
于姑臧,与沙门智嵩等,译《涅槃》诸经十余部。
又晓术数、禁咒,历言他国安危,多所中验。
蒙逊每以国事谘之。
神中,帝命蒙逊送谶诣京师,惜而不遣。
既而,惧魏威责,遂使人杀谶。
谶死之日,谓门徒曰:"今时将有客来,可早食以待之。"
食讫而走使至。
时人谓之知命。
智嵩亦爽悟,笃志经籍。
后乃以新出经论,于凉土教授。
辩论幽旨,著《涅槃义记》。
戒行峻整,门人齐肃。
知凉州将有兵役,与门徒数人,欲往胡地。
道路饥馑,绝粮积日,弟子求得禽兽肉,请嵩强食。
嵩以戒自誓,遂饿死于酒泉之西山。
弟子积薪焚其尸,骸骨灰烬,唯舌独全,色状不变。
时人以为诵说功报。
凉州自张轨后,世信佛教。
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旧式,村坞相属,多有塔寺。
太延中,凉州平,徙其国人于京邑,沙门佛事皆俱东,象教弥增矣。
寻以沙门众多,诏罢年五十已下者。
世祖初平赫连昌,得沙门惠始,姓张。
家本清河,闻罗什出新经,遂诣长安见之,观习经典。
坐禅于白渠北,昼则孰城听讲,夕则还处静坐。
三辅有识多宗之。
刘裕灭姚泓,留子义真镇长安,义真及僚佐皆敬重焉。
义真之去长安也,赫连屈丐追败之,道俗少长咸见坑戮。
惠始身被白刃,而体不伤。
众大怪异,言于屈丐。
屈丐大怒,召惠始于前,以所持宝剑击之,又不能害,乃惧而谢罪。
统万平,惠始到京都,多所训导,时人莫测其迹。
世祖甚重之,每加礼敬。
始自习禅,至于没世,称五十余年,未尝寝卧。
或时跣行,虽履泥尘,初不污足,色愈鲜白,世号之曰白脚师。
太延中,临终于八角寺,齐洁端坐,僧徒满侧,凝泊而绝。
停尸十余日,坐既不改,容色如一,举世神异之。
遂瘗寺内。
至真君六年,制城内不得留瘗,乃葬于南郊之外。
始死十年矣,开殡俨然,初不倾坏。
送葬者六千余人,莫不感恸。
中书监高允为其传,颂其德迹。
惠始冢上,立石精舍,图其形像。
经毁法时,犹自全立。
世祖即位,富于春秋。
既而锐志武功,每以平定祸乱为先。
虽归宗佛法,敬重沙门,而未存览经教,深求缘报之意。
及得寇谦之道,帝以清净无为,有仙化之证,遂信行其术。
时司徒崔浩,博学多闻,帝每访以大事。
浩奉谦之道,尤不信佛,与帝言,数加非毁,常谓虚诞,为世费害。
帝以其辩博,颇信之。
会盖吴反杏城,关中骚动,帝乃西伐,至于长安。
先是,长安沙门种麦寺内,御驺牧马于麦中,帝入观马。
沙门饮从官酒,从官入其便室,见大有弓矢矛盾,出以奏闻。
帝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当与盖吴通谋,规害人耳!"命有司案诛一寺,阅其财产,大得酿酒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盖以万计。
又为屈室,与贵室女私行淫乱。
帝既忿沙门非法,浩时从行,因进其说。
诏诛长安沙门,焚破佛像,敕留台下四方,令一依长安行事。
又诏曰:"彼沙门者,假西戎虚诞,妄生妖孽,非所以一齐政化,布淳德于天下也。 自王公已下,有私养沙门者,皆送官曹,不得隐匿。 限今年二月十五日,过期不出,沙门身死,容止者诛一门。"
时恭宗为太子监国,素敬佛道。
频上表,陈刑杀沙门之滥,又非图像之罪。
今罢其道,杜诸寺门,世不修奉,土木丹青,自然毁灭。
如是再三,不许。
乃下诏曰:"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妄假睡梦,事胡妖鬼,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无此也。 夸诞大言,不本人情。 叔季之世暗君乱主,莫不眩焉。 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鬼道炽盛,视王者之法,蔑如也。 自此以来,代经乱祸,天罚亟行,生民死尽,五服之内,鞠为丘墟,千里萧条,不见人迹,皆由于此。 朕承天绪,属当穷运之弊,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 其一切荡除胡神,灭其踪迹,庶无谢于风氏矣。 自今以后,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铜人者,门诛。 虽言胡神,问今胡人,共云无有。 皆是前世汉人无赖子弟刘元真、吕伯强之徒,乞胡之诞言,用老庄之虚假,附而益之,皆非真实。 至使王法废而不行,盖大奸之魁也。 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 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
是岁,真君七年三月也。
恭宗言虽不用,然犹缓宣诏书,远近皆豫闻知,得各为计。
四方沙门,多亡匿获免,在京邑者,亦蒙全济。
金银宝像及诸经论,大得秘藏。
而土木宫塔,声教所及,莫不毕毁矣。
始谦之与浩同从车驾,苦与浩净,浩不肯,谓浩曰:"卿今促年受戮,灭门户矣。"
后四年,浩诛,备五刑,时年七十。
浩既诛死,帝颇悔之。
业已行,难中修复。
恭宗潜欲兴之,未敢言也。
佛沦废终帝世,积七八年。
然禁稍宽弛,笃信之家,得密奉事,沙门专至者,犹窃法服诵习焉。
唯不得显行于京都矣。
先是,沙门昙曜有操尚,又为恭宗所知礼。
佛法之灭,沙门多以余能自效,还欲求见。
曜誓欲守死,恭宗亲加劝喻,至于再三,不得已,乃止。
密持法服器物,不暂离身,闻者叹重之。
高宗践极,下诏曰:"夫为帝王者,必祗奉明灵,显彰仁道,其能惠著生民,济益群品者,虽在古昔,犹序其风烈。 是以《春秋》嘉崇明之礼,祭典载功施之族。 况释迦如来功济大千,惠流尘境,等生死者叹其达观,览文义者贵其妙明,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斥群邪,开演正觉。 故前代已来,莫不崇尚,亦我国家常所尊事也。 世祖太武皇帝,开广边荒,德泽遐及。 沙门道士善行纯诚,惠始之伦,无远不至,风义相感,往往如林。 夫山海之深,怪物多有,奸淫之徒,得容假托,讲寺之中,致有凶党。 是以先朝因其瑕衅,戮其有罪。 有司失旨,一切禁断。 景穆皇帝每为慨然,值军国多事,未遑修复。 朕承洪绪,君临万邦,思述先志,以隆斯道。 今制诸州郡县,于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任其财用,不制会限。 其好乐道法,欲为沙门,不问长幼,出于良家,性行素笃,无诸嫌秽,乡里所明者,听其出家。 率大州五十,小州四十人,其郡遥远台者十人。 各当局分,皆足以化恶就善,播扬道教也。"
天下承风,朝不及夕,往时所毁图寺,仍还修矣。
佛像经论,皆复得显。
京师沙门师贤,本罽宾国王种人,少入道,东游凉城,凉平赴京。
罢佛法时,师贤假为医术还俗,而守道不改。
于修复日,即反沙门,其同辈五人。
帝乃亲为下发。
师贤仍为道人统。
是年,诏有司为石像,令如帝身。
既成,颜上足下,各有黑石,冥同帝体上下黑子。
论者以为纯诚所感。
兴光元年秋,敕有司于五缎大寺内,为太祖已下五帝,铸释迦立像五,各长一丈六尺,都用赤金二万五千斤。
太安初,有师子国胡沙门邪奢遗多、浮陀难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都。
皆云,备历西域诸国,见佛影迹及肉髻,外国诸王相承,咸遣工匠,摹写其容,莫能及难提所造者,去十余步,视之炳然,转近转微。
又沙勒胡沙门,赴京师致佛钵并画像迹。
和平初,师贤卒。
昙曜代之,更名沙门统。
初昙曜以复佛法之明年,自中山被命赴京,值帝出,见于路,御马前衔曜衣,时以为马识善人。
帝后奉以师礼。
昙曜白帝,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
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
昙曜奏:平齐户及诸民,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祇户,粟为“僧祇粟",至于俭岁,赈给饥民。
又请民犯重罪及官奴以为"佛图户",以供诸寺扫洒,岁兼营田输粟。
高宗并许之。
于是僧祇户、粟及寺户,遍于州镇矣。
昙曜又兴天竺沙门常那邪舍等,译出新经十四部。
又有沙门道进、僧超、法存等,并有名于时,演唱诸异。
显祖即位,敦信尤深,览诸经论,好老庄。
每引诸沙门及能谈玄之士,与论理要。
初,高宗太安末,刘骏于丹阳中兴寺设斋。
有一沙门,容止独秀,举众往目,皆莫识焉。
沙门惠璩起问之,答名惠明。
又问所住,答云,从天安寺来。
语讫,忽然不见。
骏君臣以为灵感,改中兴为天安寺。
是后七年而帝践祚,号天安元年。
是年,刘彧徐州刺史薛安都始以城地来降。
明年,尽有淮北之地。
其岁,高祖诞载。
于时起永宁寺,构七级佛图,高三百余尺,基架博敞,为天下第一。
又于天宫寺,造释迦立像。
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万斤,黄金六百斤。
皇兴中,又构三级石佛图。
榱栋楣楹,上下重结,大小皆石,高十丈。
镇固巧密,为京华壮观。
高祖践位,显祖移御北苑崇光宫,览习玄籍。
建鹿野佛图于苑中之西山,去崇光右十里,岩房禅堂,禅僧居其中焉。
延兴二年夏四月,诏曰:"比丘不在寺舍,游涉村落,交通奸猾,经历年岁。 令民间五五相保,不得容止。 无籍之僧,精加隐括,有者送付州镇,其在畿郡,送付本曹。 若为三宝巡民教化者,在外赍州镇维那文移,在台者赍都维那等印牒,然后听行。 违者加罪。"
又诏曰:"内外之人,兴建福业,造立图寺,高敞显博,亦足以辉隆至教矣。 然无知之徒,各相高尚,贫富相竞,费竭财产,务存高广,伤杀昆虫含生之类。 苟能精致,累土聚沙,福钟不朽。 欲建为福之因,未知伤生之业。 朕为民父母,慈养是务。 自今一切断之。"
又诏曰:"夫信诚则应远,行笃则感深,历观先世灵瑞,乃有禽兽易色,草木移性。 济州东平郡,灵像发辉,变成金铜之色。 殊常之事,绝于往古;熙隆妙法,理在当今。 有司与沙门统昙曜令州送像达都,使道俗咸睹实相之容,普告天下,皆使闻知。"
三年十二月,显祖因田鹰获鸳鸯一,其偶悲鸣,上下不去。
帝乃惕然,问左右曰:"此飞鸣者,为雌为雄?左右对曰:“臣以为雌。"
帝曰:"何以知?"对曰:"阳性刚,阴性柔,以刚柔推之,必是雌矣。"
帝乃慨然而叹曰:"虽人鸟事别,至于资识性情,竟何异哉!"于是下诏,禁断鸷鸟,不得畜焉。
承明元年八月,高祖于永宁寺,设太法供,度良家男女为僧尼者百有余人,帝为剃发,施以僧服,令修道戒,资福于显祖。
是月,又诏起建明寺。
太和元年二月,幸永宁寺设斋,赦死罪囚。
三月,又幸永宁寺设会,行道听讲,命中、秘二省与僧徒讨论佛义,施僧衣服、宝器有差。
又于方山太祖营垒之处,建思远寺。
自正光至此,京城内寺新旧且百所,僧尼二千余人,四方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人。
四年春,诏以鹰师为报德寺。
九年秋,有司奏,上谷郡比丘尼惠香,在北山松树下死。
尸形不坏。
尔来三年,士女观者有千百。
于时人皆异之。
十年冬,有司又奏:"前被敕以勒籍之初,愚民侥幸,假称入道,以避输课,其无籍僧尼罢遣还俗。 重被旨,所检僧尼,寺主、维那当寺隐审。 其有道行精勤者,听仍在道;为行凡粗者,有籍无籍,悉罢归齐民。 今依旨简遣,其诸州还俗者,僧尼合一千三百二十七人。"
奏可。
十六年诏:"四月八日、七月十五日,听大州度一百人为僧尼,中州五十人,下州二十人,以为常准,著于令。"
十七年,诏立《僧制》四十七条。
十九年四月,帝幸徐州白塔寺。
顾谓诸王及侍官曰:"此寺近有名僧嵩法师,受《成实论》于罗什,在此流通。 后授渊法师,渊法师授登、纪二法师。 朕每玩《成实论》,可以释人深情故至此寺焉。"
时沙门道登,雅有义业,为高祖眷赏,恒侍讲论。
曾于禁内与帝夜谈,同见一鬼。
二十年卒,高祖甚悼惜之,诏施帛一千匹。
又设一切僧斋,并命京城七日行道。
又诏:"朕师登法师奄至徂背,痛怛摧恸,不能已已。 比药治慎丧,未容即赴,便准师义,哭诸门外。"
绩素之。
又有西域沙门名跋陀,有道业,深为高祖所敬信。
诏于少室山阴,立少林寺而居之,公给衣供。
二十一年五月,诏曰:"罗什法师可谓神出五才,志入四行者也。 今常住寺,犹有遗地,钦悦修踪,情深遐远,可于旧堂所,为建三级浮图。 又见逼昏虐,为道殄躯,既暂同俗礼,应有子胤,可推访以闻,当加叙接。"
先是,立监福曹,又改为昭玄,备有官属,以断僧务。
高祖时,沙门道顺、惠觉、僧意、惠纪、僧范、道弁、惠度、智诞、僧显、僧义、僧利,并以义行知重。
世宗即位,永平元年秋,诏曰:缁素既殊,法律亦异。
故道教彰于互显,禁劝各有所宜。
自今已后,众僧犯杀人已上罪者,仍依俗断,余悉付昭玄,以内律僧制之。
二年冬,沙门统惠深上言:"僧尼浩旷,清浊混流,不遵禁典,精粗莫别。 辄与经律法师群议立制:诸州、镇、郡维那、上坐、寺主,各令戒律自修,咸依内禁,若不解律者,退其本次。 又,出家之人,不应犯法,积八不净物。 然经律所制,通塞有方。 依律,车牛淫人,不净之物,不得为己私畜。 唯有老病年六十以上者,限听一乘。 又,比来僧尼,或因三宝,出贷私财。 缘州外。 又,出家舍著,本无凶仪,不应废道从俗。 其父母三师,远闻凶问,听哭三日。 若在见前,限以七日。 或有不安寺舍,游止民间,乱道生过,皆由此等。 若有犯者,脱服还民。 其有造寺者,限僧五十以上,启闻听造。 若有辄营置者,处以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 僧尼之法,不得为俗人所使。 若有犯者,还配本属。 其外国僧尼来归化者,求精检有德行合三藏者听住,若无德行,遣还本国,若其不去,依此僧制治罪。"
诏从之。
先是,于恒农荆山造珉玉丈六像一。
三年冬,迎置于洛滨之报德寺,世宗躬观致敬。
四年夏,诏曰:"僧祇之粟,本期济施,俭年出贷,丰则收入。 山林僧尼,随以给施;民有窘弊,亦即赈之。 但主司冒利,规取赢息,及其征责,不计水旱,或偿利过本,或翻改券契,侵蠹贫下,莫知纪极。 细民嗟毒,岁月滋深。 非所以矜此穷乏,宗尚慈拯之本意也。 自今已后,不得传委维那、都尉,可令刺史共加监括。 尚书检诸有僧祇谷之处,州别列其元数,出入赢息,赈给多少,并贷偿岁月,见在未收,上台录记。 若收利过本,及翻改初券,依律免之,忽复征责。 或有私债,转施偿僧,即以丐民,不听收检。 后有出贷,先尽贫穷,征债之科,一准旧格。 富有之家,不听辄贷。 脱仍冒滥,依法治罪。"
又尚书令高肇奏言:"谨案:故沙门统昙曜,昔于承明元年,奏凉州军户赵苟子等二百家为僧祇户,立课积粟,拟济饥年,不限道俗,皆以拯施。 又依内律,僧祇户不得别属一寺。 而都维那僧暹、僧频等,进违成旨,退乖内法,肆意任情,奏求逼召,致使吁嗟之怨,盈于行道,弃子伤生,自缢溺死,五十余人。 岂是仰赞圣明慈育之意,深失陛下归依之心。 遂令此等,行号巷哭,叫诉无所,至乃白羽贯耳,列讼宫阙。 悠悠之人,尚为哀痛,况慈悲之士,而可安之。 请听苟子等还乡课输,俭乏之年,周给贫寡,若有不虞,以拟边捍。 其暹等违旨背律,谬奏之愆,请付昭玄,依僧律推处。"
诏曰:"暹等特可原之,余如奏。"
世宗笃好佛理,每年常于禁中,亲讲经论,广集名僧,标明义旨。
沙门条录,为《内起居》焉。
上既崇之,下弥企尚。
至延昌中,天下州郡僧尼寺,积有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侣逾众。
熙平元年,诏遣沙门惠生使西域,采诸经律。
正光三年冬,还京师。
所得经论一百七十部,行于世。
二年春,灵太后令曰:"年常度僧,依限大州应百人者,州郡于前十日解送三百人,其中州二百人,小州一百人。 州统、维那与官及精练简取充数。 若无精行,不得滥采。 若取非人,刺史为首,以违旨论,太守、县令、纲僚节级连坐,统及维那移五百里外异州为僧。 自今奴婢悉不听出家,诸王及亲贵,亦不得辄启请。 有犯者,以违旨论。 其僧尼辄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为僧。 僧尼多养亲识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为弟子,自今断之。 有犯还俗,被养者归本等。 寺主听容一人,出寺五百里,二人千里。 私度之僧,皆由三长罪不及已,容多隐滥。 自今有一人私度,皆以违旨论。 邻长为首,里、党各相降一等。 县满十五人,郡满三十人,州镇满三十人,免官,僚吏节级连坐。 私度之身,配当州下役。"
时法禁宽褫,不能改肃也。
景明初,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
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
至正始二年中,始出斩山二十三丈。
至大长秋卿王质,谓斩山太高,费功难就,奏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
永平中,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
从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
肃宗熙平中,于城内太社西,起永宁寺。
灵太后亲率百僚,表基立刹。
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其诸费用,不可胜计。
景明寺佛图,亦其亚也。
至于官私寺塔,其数甚众。
神龟元年冬,司空公、尚书令、任城王澄奏曰:
仰惟高祖,定鼎嵩瀍,卜世悠远。
虑括终台,制洽天人,造物开符,垂之万叶。
故都城制云,城内唯拟一永宁寺地,郭内唯拟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
欲令永遵此制,无敢逾矩。
逮景明之初,微有犯禁。
故世宗仰修先志,爰发明旨,城内不造立浮图、僧尼寺舍,亦欲绝其杀觊。
文武二帝,岂不爱尚佛法,盖以道俗殊归,理无相乱故也。
但俗眩虚声,僧贪厚润,虽有显禁,犹自冒营。
至正始三年,沙门统惠深有违景明之禁,便云:"营就之寺,不忍移毁,求自今已后,更不听立。"
先旨含宽,抑典从请。
前班之诏,仍卷不行,后来私谒,弥以奔竞。
永平二年,深等复立条制,启云"自今已后,欲造寺者,限僧五十已上,闻彻听造。 若有辄营置者,依俗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
尔来十年,私营转盛,罪摈之事,寂尔无闻。
岂非朝格虽明,恃福共毁,僧制徒立,顾利莫从者也。
不俗不道,务为损法,人而无厌,其可极乎! 夫学迹冲妙,非浮识所辩;玄门旷寂,岂短辞能究。
然净居尘外,道家所先,功缘冥深,匪尚华遁。
苟能诚信,童子聚沙,可迈于道场;纯陀俭设,足荐于双树。
何必纵其盗窃,资营寺观。
此乃民之多幸,非国之福也。
然比日私造,动盈百数。
或乘请公地,辄树私福;或启得造寺,限外广制。
如此欺罔,非可稍计。
臣以才劣,诚忝工务,奉遵成规,裁量是总。
所以披寻旧旨,研究图格,辄遣府司马陆昶、属崔孝芬,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内检括寺舍,数乘五百,空地表刹,未立塔宇,不在其数。
民不畏法,乃至于斯!自迁都已来,年逾二纪,寺夺民居,三分且一。
高祖立制,非徒欲使缁素殊途,抑亦防微深虑。
世宗述之,亦不锢禁营福,当在杜塞未萌。
今之僧寺,无处不有。
或比满城邑之中,或连溢屠沽之肆,或三五少僧,共为一寺。
梵唱屠音,连檐接响,像塔缠于腥臊,性灵没于嗜欲,真伪混居,往来纷杂。
下司因习而莫非,僧曹对制而不问。
其于污染真行,尘秽练僧,薰莸同器,不亦甚欤!往在北代,有法秀之谋;近日冀州,遭大乘之变。
皆初假神教,以惑众心,终设奸诳,用逞私悖。
太和之制,因法秀而杜远;景明之禁,虑大乘之将乱。
始知祖宗睿圣,防遏处深。
履霜坚冰,不可不慎。
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
岂湫隘是经行所宜,浮諠必栖禅之宅,当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
处者既失其真,造者或损其福,乃释氏之糟糠,法中之社鼠,内戒所不容,王典所应弃矣。
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镇僧寺亦然。
侵夺细民,广占田宅,有伤慈矜,用长嗟苦。
且人心不同,善恶亦异。
或有栖心真趣,道业清远者;或外假法服,内怀悖德者。
如此之徒,宜辨泾渭。
若雷同一贯,何以劝善。
然睹法赞善,凡人所知;矫俗避嫌,物情同趣。
臣独何为,孤议独发。
诚以国典一废,追理至难,法网暂失,条纲将乱。
是以冒陈愚见,两愿其益。
臣闻设令在于必行,立罚贵能肃物。
令而不行,不如无令。
罚不能肃,孰与亡罚。
顷明诏屡下,而造者更滋,严限骤施,而违犯不息者,岂不以假福托善,幸罪不加。
人殉其私,吏难苟劾。
前制无追往之辜,后旨开自今之恕,悠悠世情,遂忽成法。
今宜加以严科,特设重禁,纠其来违,惩其往失。
脱不峻检,方垂容借,恐今旨虽明,复如往日。
又旨令所断,标榜礼拜之处,悉听不禁。
愚以为,树榜无常,礼处难验,欲云有造,立榜证公,须营之辞,指言尝礼。
如此则徒有禁名,实通造路。
且徙御已后,断诏四行,而私造之徒,不惧制旨。
岂是百官有司,怠于奉法?将由网漏禁宽,容托有他故耳。
如臣愚意,都城之中,虽有标榜,营造粗功,事可改立者,请依先制。
在于郭外,任择所便。
其地若买得,券证分明者,听其转之。
若官地盗作,即令还官。
若灵像既成,不可移撤,请依今敕,如旧不禁,悉令坊内行止,不听毁坊开门,以妨里内通巷。
若被旨者,不在断限。
郭内准此商量。
其庙像严立,而逼近屠沽,请断旁屠杀,以洁灵居。
虽有僧数,而事在可移者,今就闲敞,以避隘陋。
如今年正月赦后造者,求依僧制,案法科治。
若僧不满五十者,共相通容,小就大寺,必令充限。
其地卖还,一如上式。
自今外州,若欲造寺,僧满五十已上,先令本州表列,昭玄量审,奏听乃立。
若有违犯,悉依前科。
州郡已下,容而不禁,罪同违旨。
庶仰遵先皇不朽之业,俯奉今旨慈悲之令,则绳墨可全,圣道不坠矣。
奏可。
未几,天下丧乱,加以河阴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为寺矣。
前日禁令,不复行焉。
元象元年秋,诏曰:"梵境幽玄,义归清旷,伽蓝净土,理绝嚣尘。 前朝城内,先有禁断,自聿来迁鄴,率由旧章。 而百辟士民,届都之始,城外新城,并皆给宅。 旧城中暂时普借,更拟后须,非为永久。 如闻诸人,多以二处得地,或舍旧城所借之宅,擅立为寺。 知非己有,假此一名。 终恐因习滋甚,有亏恒式。 宜付有司,精加隐括。 且城中旧寺及宅,并有定帐,其新立之徒,悉从毁废。"
冬,又诏:"天下牧守令长,悉不听造寺。 若有违者,不问财之所出,并计所营功庸,悉以枉法论。"
兴和二年春,诏以鄴城旧宫为天平寺。
世宗以来至武定末,沙门知名者,有惠猛、惠辨、惠深、僧暹、道钦、僧献、道晞、僧深、惠光、惠显、法营、道长,并见重于当世。
自魏有天下,至于禅让,佛经流通,大集中国,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
正光已后,天下多虞,工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
略而计之,僧尼大众二百万矣,其寺三万有余。
流弊不归,一至于此,识者所以叹息也。
道家之原,出于老子。
其自言也,先天地生,以资万类。
上处玉京,为神王之宗;下在紫微,为飞仙之主。
千变万化,有德不德,随感应物,厥迹无常。
授轩辕于峨嵋,教帝哨喾于牧德,大禹闻长生之诀,尹喜受道德之旨。
至于丹书紫字,升玄飞步之经;玉石金光,妙有灵洞之说。
如此之文,不可胜纪。
其为教也,咸蠲去邪累,澡雪心神,积行树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升天,长生世上。
所以秦皇、汉武,甘心不息。
灵帝置华盖于灌龙,设坛场而为礼。
及张陵受道于鹄鸣,因传天宫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
齐祠跪拜,各成法道。
有三元九府、百二十官,一切诸神,咸所统摄。
又称劫数,颇类佛经。
其延康、龙汉、赤明、开皇之属,皆其名也。
及其劫终,称天地俱坏。
其书多有禁秘,非其徒也,不得辄观。
至于化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上云羽化飞天,次称消灾灭祸。
故好异者往往而尊事之。
初文帝入宾于晋,从者务勿尘,姿神奇伟,登仙于伊阙之山寺。
识者咸云魏祚之将大。
太祖好老子之言,诵咏不倦。
天兴中,仪曹郎董谧因献服食仙经数十篇。
于是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百药,封西山以供其薪蒸。
令死罪者试服之,非其本心,多死无验。
太祖犹将修焉。
太医周澹,苦其煎采之役,欲废其事。
乃阴令妻货仙人博士张曜妾,得曜隐罪。
曜惧死,因请辟谷。
太祖许之,给曜资用,为造静堂于苑中,给洒扫民二家。
而炼药之官,仍为不息。
久之,太祖意少懈,乃止。
世祖时,道士寇谦之,字辅真,南雍州刺史赞之弟,自云寇恂之十三世孙。
早好仙道,有绝俗之心。
少修张鲁之术,服食饵药,历年无效。
幽诚上达,有仙人成公兴,不知何许人,至谦之从母家佣赁。
谦之尝觐其姨,见兴形貌甚强,力作不倦,请回赁兴代己使役。
乃将还,令其开舍南辣田。
谦之树下坐算,兴垦一发致勤,时来看算。
谦之谓曰:"汝但力作,何为看此?"二三日后,复来看之,如此不已。
后谦之算七曜,有所不了,惘然自失。
兴谓谦之曰:"先生何为不怿?"谦之曰:"我学算累年,而近算《周髀》不合,以此自愧。 且非汝所知,何劳问也。"
兴曰:"先生试随兴语布之。"
俄然便决。
谦之叹伏,不测兴之浅深,请师事之。
兴固辞不肯,但求谦之为弟子。
未几,谓谦之曰:"先生有意学道,岂能与兴隐遁?"谦之欣然从之。
兴乃令谦之洁斋三日,共入华山。
令谦之居一石室,自出采药,还与谦之食药,不复饥。
乃将谦之入嵩山。
有三重石室,令谦之住第二重。
历年,兴谓谦之曰:"兴出后,当有人将药来。 得但食之,莫为疑怪。"
寻有人将药而至,皆是毒虫臭恶之物,谦之大惧出走。
兴还问状,谦之具对,兴叹息曰:"先生未便得仙,政可为帝王师耳。"
兴事谦之七年,而谓之曰:"兴不得久留,明日中应去。 兴亡后,先生幸为沐浴,自当有人见迎。"
兴乃入第三重石室而卒。
谦之躬自沐浴。
明日中,有叩石室者,谦之出视,见两童子,一持法服,一持钵及锡杖。
谦之引入,至兴尸所,兴欻然而起,著衣持钵、执杖而去。
先是,有京兆灞城人王胡儿,其叔父亡,颇有灵异。
曾将胡儿至嵩高别岭,同行观望,见金室玉堂,有一馆尤珍丽,空而无人,题曰"成公兴之馆"。
胡儿怪而问之,其叔父曰"此是仙人成公兴馆,坐失火烧七间屋,被谪为寇谦之作弟子七年。"
始知谦之精诚远通,兴乃仙者谪满而去。
谦之守志嵩岳,精专不懈,以神瑞二年十月乙卯,忽遇大神,乘云驾龙,导从百灵,仙人玉女,左右侍卫,集止山顶,称太上老君。
谓谦之曰:"往辛亥年,嵩岳镇灵集仙宫主,表天曹,称自天师张陵去世已来,地上旷诚,修善之人,无所师授。 嵩岳道士上谷寇谦之,立身直理,行合自然,才任轨范,首处师位,吾故来观汝,授汝天师之位,赐汝《云中音诵新科之诫》二十卷。 号曰‘并进’。 言:“吾此经诫,自天地开辟已来,不传于世,今运数应出。 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张伪法,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 大道清虚,岂有斯事。 专以礼度为首,而加之以服食闭练。"
使王九疑人长客之等十二人,授谦之服气导引口诀之法。
遂得辟谷,气盛体轻,颜色殊丽。
弟子十余人,皆得其术。
泰常八年十月戊戌,有牧土上师李谱文来临嵩岳,云:老君之玄孙,昔居代郡桑干,以汉武之世得道,为牧土宫主,领治三十六土人鬼之政。
地方十八万里有奇,盖历术一章之数也。
其中为方万里者有三百六十方。
遣弟子宣教,云嵩岳所统广汉平土方万里,以授谦之。
作诰曰:"吾处天宫,敷演真法,处汝道年二十二岁,除十年为竟蒙,其余十二年,教化虽无大功,且有百授之劳。 今赐汝迁入内宫,太真太宝九州真师、治鬼师、治民师、继天师四录。 修勤不懈,依劳复迁。 赐汝《天中三真太文录》,劾召百神,以授弟子。 《文录》有五等,一曰阴阳太官,二曰正府真官,三曰正房真官,四曰宿宫散官,五曰并进录主。 坛位、礼拜、衣冠仪式各有差品。 凡六十余卷,号曰《录图真经》。 付汝奉持,辅佐北方泰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 能兴造克就,则起真仙矣。 又地上生民,末劫垂及,其中行教甚难。 但令男女立坛宇,朝夕礼拜,若家有严君,功及上世。 其中能修身练药,学长生之术,即为真君种民。"
药别授方,销练金丹、云英、八石、玉浆之法,皆有决要。
上师李君手笔有数篇,其余,皆正真书曹赵道复所书。
古文鸟迹,篆隶杂体,辞义约辩,婉而成章。
大自与世礼相准,择贤推德,信者为先,勤者次之。
又言二仪之间有三十六天,中有三十六宫,宫有一主。
最高者无极至尊,次曰大至真尊,次天复地载阴阳真尊。
次洪正真尊,洪赵名道隐,以殷时得道,牧土之师也。
牧土之来,赤松、王乔之伦,及韩终、张安世、刘根、张陵,近世仙者,并为翼从。
牧土命谦之为子,与群仙结为徒友。
幽冥之事,世所不了,谦之具问,一一告焉。
《经》云:佛者,昔于西胡得道,在四十二天,为延真宫主。
勇猛苦教,故其弟子皆髡形染衣,断绝人道,诸天衣服悉然。
始光初,奉其书而献之,世祖乃令谦之止于张曜之所,供其食物。
时朝野闻之,若存若亡,未全信也。
崔浩独异其言,因师事之,受其法术。
于是上疏,赞明其事曰:"臣闻圣王受命,则有天应。 而《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 未若今日人神接对,手笔粲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 昔汉高虽复英圣,四皓犹或耻之,不为屈节。 今清德隐仙,不召自至。 斯诚陛下侔踪轩黄,应天之符也,岂可以世俗常谈,而忽上灵之命。 臣窃惧之。"
世祖欣然,乃使谒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其余弟子在山中者。
于是崇奉天师,显扬新法,宣布天下,道业大行。
浩事天师,拜礼甚谨。
人或讥之。
浩闻之曰:"昔张释之为王生结衤蔑"吾虽才非贤哲,今奏天师,足以不愧于古人矣。”
及嵩高道士四十余人至,遂起天师道场于京城之东南,重坛五层,遵其新经之制。
给道士百二十人衣食,齐肃祈请,六时礼拜,月设厨会数千人。
世祖将讨赫连昌,太尉长孙嵩难之,世祖乃问幽征于谦之。
谦之对曰:"必克。 陛下神武应期,天经下治,当以兵定九州,后文先武,以成太平真君。"
真君三年,谦之奏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静轮天宫之法,开古以来,未之有也。 应登受符书,以彰圣德。"
世祖从之。
于是亲至道坛,受符录。
备法驾,旗帜尽青,以从道家之色也。
自后诸帝,每即位皆如之。
恭宗见谦之奏造静轮宫,必令其高不闻鸡鸣狗吠之声,欲上与天神交接,功役万计,经年不成。
乃言于世祖曰:"人天道殊,卑高定分。 今谦之欲要以无成之期,说以不然之事,财力费损,百姓疲劳,无乃不可乎?必如其言,未若因东山万仞之上,为功差易。"
世祖深然恭宗之言,但以崔浩赞成,难违其意,沉吟者久之,乃曰:"吾亦知其无成,事既尔,何惜五三百功。"
九年,谦之卒,葬以道士之礼。
先于未亡,谓诸弟子曰:"及谦之在,汝曹可求迁录。 吾去之后,天宫真难就。"
复遇设会之日,更布二席于上师坐前。
弟子问其故,谦之曰:"仙官来。"
是夜卒。
前一日,忽言"吾气息不接,腹中大痛",而行止如常,至明旦便终。
须臾,口中气状若烟云,上出窗中,至天半乃消。
尸体引长,弟子量之,八尺三寸。
三日已后,稍缩,至敛量之,长六寸。
于是诸弟子以为尸解变化而去,不死也。
时有京兆人韦文秀,隐于嵩高,征诣京师。
世祖曾问方士金丹事,多曰可成。
文秀对曰:"神道幽昧,变化难测,可以暗遇,难以预期。 臣昔者受教于先师,曾闻其事,未之为也。"
世祖以文秀关右豪族,风操温雅,言对有方,遣与尚书崔赜诣王屋山合丹,竟不能就。
时方士至者前后数人。
河东祁纤,好相人。
世祖贤之,拜纤上大夫。
颍阳绛略、闻喜吴劭,道引养气,积年百余岁,神气不衰。
恒农阎平仙,博览百家之言,然不能达其意,辞占应对,义旨可听。
世祖欲授之官,终辞不受。
扶风鲁祈,遭赫连屈孑暴虐,避地寒山,教授弟子数百人,好方术,少嗜欲。
河东罗崇之,常饵松脂,不食五谷,自称受道于中条山。
世祖令崇还乡里,立坛祈请。
崇云:"条山有穴,与昆仑、蓬莱相属。 入穴中得见仙人,与之往来。"
诏令河东郡给所须。
崇入穴,行百余步,遂穷。
后召至,有司以崇诬罔不道,奏治之。
世祖曰"崇修道之人,岂至欺妄以诈于世,或传闻不审,而至于此。 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 今治之,是伤朕待贤之意。"
遂赦之。
又有东莱人王道翼,少有绝俗之志,隐韩信山,四十余年,断粟食麦,通达经章,书符录。
常隐居深山,不交世务,年六十余。
显祖闻而召焉。
青州刺史韩颓遣使就山征之,翼乃赴都。
显祖以其仍守本操,遂令僧曹给衣食,以终其身。
太和十五年秋,诏曰:"夫至道无形,虚寂为主。 自有汉以后,置立坛祠,先朝以其至顺可归,用立寺宇。 昔京城之内,居舍尚希。 今者里宅栉比,人神猥凑,非所以祗崇至法,清敬神道。 可移于都南桑干之阴,岳山之阳,永置其所。 给户五十,以供斋祀之用,仍名为崇虚寺。 可召诸州隐士,员满九十人。"
迁洛移鄴,踵如故事。
其道坛在南郊,方二步,以正月七日、七月七日、十月十五日,坛主、道士、高人一百六人,以行拜祠之礼。
诸道士罕能精至,又无才术可高。
武定六年,有司执奏罢之。
其有道术,如河东张远游、河间赵静通等,齐文襄王别置馆京师而礼接焉。